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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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狗甩開同伴的手,向含釧走去。 含釧扶著墻,急促地一步一步向后退,退到了拐角空地處,捂住發(fā)痛發(fā)澀的喉嚨,大聲喚道,“來人??!搶劫了!吳三狗搶人了!”照理說,掖庭每時每刻都有人當(dāng)差值夜的,含釧一手緊緊扣住紅墻,一手捂在腰間,她腰傷了,走不快,吳三狗三步并作兩步,一手揪住了含釧的頭發(fā),含釧仰著頭余光里看見吳三狗的同伴站在不遠(yuǎn)處,手里寒光閃現(xiàn)。 含釧一咬牙,捂住腰間的手一下子抽了出來,那把雕蘿卜花的小刀沒有任何阻礙地猛地深插進(jìn)了吳三狗的左眼! “狗-日-的!”吳三狗猛地吃痛怒斥道,松開含釧的頭發(fā),捂著眼睛向后退去! 含釧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將小刀拔出后,手壓在吳三狗的肩頭趁他吃痛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下子又扎進(jìn)了他的右眼! 吳三狗雙目瞬時淌出殷紅的鮮血! “哐當(dāng)!” 同伴被嚇得匕首一下子砸在了地上! 含釧滿臉是血,急促喘氣道,“給我滾!我只要我的玉墜!” 同伴拔腿就跑! 含釧一手緊緊捏住小刀,一手在吳三狗袖兜里扯出了那條絡(luò)子,玉墜子還帶著吳三狗的體溫,含釧艱難地深咽下一口長氣,背靠在墻上,吃力地在衣裳上擦拭著葫蘆玉墜,企圖將吳三狗的氣息盡數(shù)擦去! 含釧還沒緩過氣來,只覺喉嚨被胳膊肘死死卡?。『A用盡吃奶地掙扎,卻見吳三狗雙眼如兩只黑窟窿,臉上兩行血淚,似是被她激出了同歸于盡的血性! 含釧將小刀猛地扎進(jìn)吳三狗的腹腔,誰知他絲毫不為所動,胳膊肘上的力氣卻越發(fā)大了! 不過片刻,含釧眼前霧蒙蒙一片,手腳徹底是去了掙扎的氣力! 昏暗晦澀的油燈下,含釧迷迷蒙蒙地看著檐角變成了三疊重影。 太可笑了。 明天她就出宮了。 今天她卻要死在掖庭。 腦袋里空白一片,已經(jīng)無法呼吸了。 含釧緩緩閉上眼睛。 “咻——!” 突然之間! 含釧脖子上輕松了許多! 吳三狗應(yīng)聲向后倒去! 含釧被帶得倒在了地上,雙手撐著地,埋頭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呼吸得太過迫切,含釧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眼前灰蒙蒙的,不知是眼淚迷蒙了雙眼,還是因呼吸不暢導(dǎo)致的眼黑眼昏還未消散! 一點(diǎn)燈光從小巷的盡頭,緩緩走來。 從遠(yuǎn)處小小的、隱隱約約的熒光,變成了一大團(tuán)明亮的、溫暖的黃澄澄的光。 像烤制叫花雞時將滅未滅的火苗。 含釧淚眼婆娑地雙手俯地,努力抬起頭看去。 燈后是一襲身量頎長、脊背挺拔的身影。 燈光左右搖晃,將那個身影的面龐隱沒在黑暗與光明的交界處,薄唇輕抿,狹長上翹的眼角印刻在濃眉之下,衣襟處隱約一抹柏葉的銀子,就像仲秋被風(fēng)吹響窸窣的松葉林。 含釧喉嚨一哽。 若說剛才的哭,是因?yàn)楸豢ㄗ×祟i脖無法呼吸而自然而然出現(xiàn)的反應(yīng),如今的哭如小獸嗚咽,不明白為什么哭,更不明白怎么樣才能不哭... 徐慨輕輕點(diǎn)頭,隨從將燈放在地上,他終于看清了含釧的樣貌,滿面是血、手上也是血、衣裳裙擺的血跡快干了,臉上一片臟污,左臉腫了起來,有擦傷也有撞傷,一雙眼睛或許是因?yàn)闇I水的沖刷,很亮很亮。 徐慨看清了含釧相貌后,有些吃驚,穩(wěn)了穩(wěn),再一頷首,隨從沉默地將吳三狗喉嚨上的松葉殺器取了下來,腳上像有風(fēng)似的,尋著吳三狗同伴的腳步向巷子深處追去。 巷子里,只剩下了含釧與徐慨兩個人。 含釧忙佝下頭,手撐在地上努力讓自己站起來,可腿太軟了,腰也疼得厲害,虎口的傷口完全裂開了,鮮血爭先恐后地涌出。含釧的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只手。 “先起來吧?!?/br> 清朗平和的聲音,聽起來很冷冽。 含釧將頭埋得更低了,眼神從那只手上移開,硬撐著靠在墻上站直了身,低聲道,“謝過主子爺相救...”她手里還攥著那只葫蘆玉墜,來不及藏,被徐慨一眼看見了。 葫蘆玉墜... 那盅菌菇rou沫粥... 徐慨收回了伸出的手,心里更吃驚了,語氣卻一如既往地平緩,“為了一只玉墜,搭上一條命值得嗎?” 含釧眼眶突然一酸。 值得嗎? 不值得的。 她最怕死了。 若是她不怕死,她還會將夢里的場景再演一遍。 可她怕,她怕死,她怕板子打在她屁股上,她怕張氏,怕張氏陰鷙地說“你們?nèi)プ鲆粚ζx鴦吧”.... 含釧埋著頭,拿手背粗糙地抹了把眼睛,開口,聲音極為沙啞,“奴不比主子爺,奴的命還沒有這玉墜子值錢。” 含釧的眼淚根本止不住,低著頭,兩行淚瘋狂向下落,“被記載在冊的宮人若病死、被打死,宮里只會賠給家里十兩銀子,若是犯了錯本就該死,家里不僅一兩銀子都拿不到,反倒有滅門之災(zāi)...” 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奴只能拼命...” 徐慨看著含釧,看著這個紅腫的臉都擋不住清麗靈氣的小姑娘,垂著頭,任由眼淚砸在地上。 他極為敏銳地感知到了眼前這個小姑娘刻骨的傷心。 可...就為了這只葫蘆玉墜? 徐慨面無表情地遞給含釧一張帕子。 含釧如被燙著了,眼神趕忙從那帕子上移開,將玉墜子往懷里一塞,埋著頭,囫圇福了個禮,聲音喑啞,“時辰不早了,奴...奴還有事...主子爺大恩大德,奴...無以為報...往后...”含釧突兀地止住話頭,頓了頓,再深福了禮,慌亂逃竄。 徐慨看著小姑娘扶著墻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外走的模樣,蹙了蹙眉,隨從已經(jīng)回來了,雙手呈上了一件東西,在徐慨身邊附耳輕道,“...那人還搶了小姑娘一支金釵子...” 徐慨掂了掂重量。 這金釵子...大概能買三個葫蘆玉墜... 這個小姑娘卻單單為了葫蘆玉墜不要命... 徐慨雙眉緊蹙,抬頭看過去。 光下,小姑娘的身影很單薄,滿青的宮裝在她身上被穿得翩若拂柳。 第一次見她,她拿石頭砸死了一個太監(jiān),第二次見她,她拿小刀扎瞎了一個太監(jiān),她還為他煮過一盅菌菇rou沫粥... 徐慨將金釵握在手里,開口淡淡地,“把這兩具尸體沉湖了吧,和上次一樣?!?/br> 第二十七章 發(fā)毛咸菜 含釧一路扶著紅墻挪回耳房,耳房靜悄悄的,東西廂房的燈盡數(shù)歇下,黑黢黢一片。 含釧用盡氣力推開耳房的門,克制地喘著氣兒,外房兩個小丫頭已經(jīng)睡下,傳出均勻輕緩的呼吸聲。含釧長出一口氣,拉起隔開內(nèi)間和外房的布簾。阿蟬聽見聲響,睡眼朦朧地提著燭臺,趿拉著鞋起來瞅,一見含釧滿身滿臉是血,手上還握著小刀,一聲驚呼,“這是怎么了!” 含釧趕忙噓一聲,有氣無力道,“別聲張...” 是,出宮前夕出事,千萬別聲張,一聲張,出宮的事兒指不定就化了! 阿蟬趕忙把布簾子掩好,輕手輕腳地拿暖壺沖了兩盆溫水,含釧艱難地漱了口,連漱幾口都是鮮紅鮮紅的血水,抹了把臉,阿蟬幫著擦了擦身上,一邊擦一邊極力克制住驚呼,“怎么那么多傷...左臉全是疤痕...這是怎么了?” 含釧搖搖頭,扯出一絲苦笑。 懷璧其罪,齊大非偶。 吳三狗畢竟死了,和阿蟬說那么多,反倒把小姑娘嚇著。 含釧擺擺手,“路上遇到了不長眼的...我把他解決了..” 阿蟬發(fā)出一聲敬畏的喟嘆。 不知咋的。 自從釧兒突然患上心悸胸口悶痛的毛病后,整個人就不一樣!往前只是殺雞利落,現(xiàn)在殺人也利落?。∈制鸬堵涫制鸬堵?,那兩小太監(jiān)的舌頭就沒了!如今已經(jīng)成長為隨手解決掉不長眼的能干模樣...阿蟬突然對含釧出宮,膨脹出無限信心。 阿蟬又拿了紅花油幫含釧揉了腰,臉上的傷沒法遮,只能取了井里的冰水捂住消腫,沒一會兒就到了后半夜,含釧壓根睡不著,躺在炕上,仰著頭緊盯紙糊的窗外,隱隱約約見著幾盞隨風(fēng)搖曳的燈籠,煩躁地閉上眼,一閉眼眼前就出現(xiàn)徐慨在光后的那張臉,心頭莫名生出幾分感嘆和奇怪的情緒,懷兜里硬邦邦的,是明兒個出宮的板子,含釧輕輕嘆了口氣擺了擺頭——無論前塵往事,無論今朝糾葛,該散的都要盡數(shù)散去,既已強(qiáng)求改變,又何必留戀。 也不知是何時睡著的,雞鳴聲把含釧嚇了個激靈。阿蟬特意告假為含釧送行,還在內(nèi)務(wù)府借了一柄銅鏡,給含釧細(xì)致地上了胡粉把傷口遮住,還好含釧年紀(jì)輕,一夜過去幾乎都消了腫,只有青一塊紫一塊或是血痂,拿粉蓋住都好辦。 小秋兒請針織房的小姐妹做了一件如今時興的窄褙鑲雙斕邊靛青祥云的裙子,白四喜一早等在了宮門口,上下都打點(diǎn)到了位,白爺爺杵拐跟著含釧從內(nèi)膳房跑內(nèi)務(wù)府跑內(nèi)門,最后將含釧送到了神武門內(nèi)。 內(nèi)膳房的小太監(jiān)和宮人們特意在內(nèi)門等著,有的小宮人送一張手絹,有的塞了小碎銀子,住在含釧外間的香穗紅著眼眶遞給含釧一個小罐子,“釧兒jiejie,里面是我腌的咸菜,我大約是鹽沒放夠,口子起了白毛兒,應(yīng)當(dāng)是不能吃了。但是我實(shí)在沒啥東西送得出手啊...”說著香穗便哇地一聲哭出聲。 也不知是在傷心長毛的咸菜,還是傷心沒東西拿得出來,還是傷心含釧要走了.. 一行人都紅著眼眶,就屬香穗哭得最傷心,哇哇的聲音響徹神武門內(nèi)門,含釧哭笑不得。 宮女放歸,是喜事兒,也是傷心事兒。 放歸的三百宮女,背著包袱排成兩列,挨個兒遞牌子、核身份、在手臂上摁戳子,大家伙都埋著頭,跟著前面的步伐向外挪,含釧手死死拽住包袱裹子,手上被印了一個鮮紅的章,有點(diǎn)像豬皮上合格的戳子...含釧覺得自己腦子是不是有點(diǎn)抽,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想蓋了章的豬皮。 神武門的大門被“嘎呀”一聲打開了。 含釧身邊有老宮女一下子嗆哭出了聲。 含釧突然眼眶發(fā)酸,回頭望去。 紅墻綠瓦,縱橫聳立的檐角,隱沒在人群中牽掛著她的那些人兒... 含釧拿手背抹了把眼睛,跟隨人潮依次向外走,身邊壓抑的哭聲越發(fā)多了。 人真是奇怪。 在這高墻內(nèi),一門心思想出來。真出來了,卻又有止不住的不舍和牽掛,和對未知的恐懼。 京兆尹的人守在神武門外,挨個兒翻包袱對文書,一個烏紗帽上繡著三道淺緣色絲線的六品武官產(chǎn)正對著含釧的文書冊子,“賀含釧,山東青州壽光人士,乾佑十年入宮,年十四,內(nèi)膳房熱菜局甲字號二等女使...”念了念,讓含釧將自己的包袱打開,挑著看了一下,見著一套保存完好的單絲羅綉石榴花褙子,小小的,像是四五歲的小姑娘的衣裳,挑起來問,“這是啥?主子賞給你的小衣裳?” 含釧低著頭,“官爺說笑了,是奴穿進(jìn)宮的衣裳。”翻出袖口指給武官看,“您看,袖口繡著‘賀’字”又翻出衣襟口子,“這兒繡著‘含釧’兩個字,連起來便是奴的名字?!?/br> 武官點(diǎn)點(diǎn)頭。 有些宮人入宮入得早,便將早年間自個兒入宮時的東西都留著,也是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