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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妙手生香在線閱讀 - 第24節(jié)

第24節(jié)

    更甭提這姑娘身無長物,且無父無母了!

    就算如今擺攤兒能賺點銀子,若真成了婚,還出門擺攤兒豈不是打了白家的臉!打了她兒子的臉!

    這樣的姑娘,也配肖想她兒子嗎!?

    崔氏陡然氣從心頭冒,她是不敢怨怪公爹的,這一口氣便全記在了含釧身上。

    晌午吃飯,含釧擦干凈手來灶屋幫忙,卻見灶臺上就剩了一把銀絲面,崔氏背對著她,跟前只放了一個碗、一雙筷子。

    含釧默了默,笑著開口,“嫂子,今兒個您不在家里用飯?”

    崔氏把銀絲面撒在煮得沸騰的鍋里,筷子上下挑了挑,防止糊鍋,側過頭“?。俊绷艘宦曆b作沒聽見含釧的話。

    含釧心里嘆了口氣,笑著搖了搖頭,提高了聲量,“沒事兒!我來跟嫂子說一聲,晌午我就不在家里吃飯了!去東郊菜場逛一逛,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食材明兒個做餡兒!”

    這把崔氏聽到了,嘴里“噢”了表示知道了,眼見含釧要踏出門檻,又把含釧喚了回來,笑意盈盈,“釧兒呀,嫂子聽說你這些時日在寬街擺攤,生意還不錯?”

    含釧抿嘴笑了笑,“還成吧。宮里帶出來的手藝,閑著也是閑著,賺賺零花罷了?!?/br>
    崔氏也笑起來,“既在京里已立了足,那嫂嫂便來當這個惡人了。先前收的每月五錢銀子是借宿費,釧兒日日在家嚼用吃飯,這筆錢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贝奘涎凵裢鶘|偏房看了一眼,面上有些難為情,“你也知道,你大哥纏綿病榻,看醫(yī)吃藥,件件樁樁都是錢呀...”

    含釧笑著聽,時不時地點點頭,絕不先接話。

    崔氏一咬牙,一橫心,“既然妹子如今也賺著錢,食宿,嫂子便收個零頭,一月一兩銀子可好?以前春闈秋闈,就妹子如今住的那間房,賃給來京考試的學生,不包飯,一個月都得上三兩銀子呢!”

    含釧的笑如同掛在臉上似的,清了清喉嚨,像有一根刺扎著。

    不深不淺的,動一動才會有點疼。

    崔氏眼神左看看右看看,心里頭也打著鼓。

    背著公爹搞這些鬼頭,她也怕呀!

    最好,這小姑娘自個兒懂事,自己搬出去得了!

    否則,到時候掰扯起來,面子上可不好看!

    風從灶間吹過,熱乎乎的。

    含釧如同被喚醒似的,笑得很真誠,從袖兜里拿了一小貫銅板放在灶上,“是釧兒不懂事,京城一寸地界兒一寸金,白養(yǎng)個姑娘也費事兒?!?/br>
    “既是租客,就得守著租客的理兒。明兒個還請嫂子幫幫忙,幫釧兒把屋里的棉絮呀、被褥呀、厚衣裳呀,都拿出來曬曬——快十月的天兒了,該穿厚衣裳了?!?/br>
    崔氏愣了愣。

    含釧莞爾一笑,“晚上,要回來吃飯。勞煩嫂嫂幫釧兒煮一碗酸湯玉米糊糊就好,您不懂吃食上的規(guī)矩。那釧兒教您,您呀,先切一塊兒豬五花,不放油,用五花的油脂爆香鍋底,再將香菇丁兒、豌豆子、腌rou丁兒、筍丁兒放進去炒香,再把玉米面調的糊糊撒進去,顆粒小小的,跟指甲蓋兒差不多大小就成,大了不入味,小了不香。”

    “您記明白了嗎?”含釧看著崔氏木愣愣的方臉,笑著歪頭說道,“您好好做,做得好吃一點兒。膳房出來的,對吃食要求都挺高的,若照您往前做飯菜的水準,連膳房的墩子都當不了的?!?/br>
    崔氏那口氣,堵回到了胸口。

    這...這是在吩咐她做事兒??還點上菜了?

    她以為自個兒是院里的租客呢!

    崔氏一愣。

    一兩銀子一個月,還真是...院里的租客。

    崔氏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含釧笑著點點頭,挎著一只大大的竹籃出門去。

    剛出鐵獅子胡同,含釧臉上的笑便僵了下來,無奈地揉了揉額角,抱著竹籃子靠在墻上,輕輕紓出一口氣兒。

    若是有自己的院子就好了...小小的就行,前頭的院落做食肆,后面的院落她請兩個伙計,再養(yǎng)一只大白貓,給白爺爺空一間屋子,若白爺爺想來住也行...

    五百兩銀子呀。

    五萬張餅子呀。

    她得干到何年何月呀...

    含釧咬了咬牙,提上菜籃子,深吸一口氣,雄赳赳氣昂昂地向東郊菜場進發(fā)。

    錢從鍋里來,好好做飯吧!

    第四十章 桂花兒

    晌午過后的菜場,人潮已漸漸散去了,打盹的攤販斜靠在柱子邊浮生偷閑。

    菜場是京兆尹管轄得較嚴苛之地,距離不遠的地方便有一處校所,有京兆尹衙內輪勤值班,人員進出皆要出具名帖和戳章。

    是的,又是戳章。

    含釧看著自己左手臂上密密麻麻深淺不一的紅印子,有些無語。

    如她這般日日要來的攤販,能不能行行好,給她辦張年卡呀?

    這紅印子不好洗,至少四五天才能消退干凈——如今她手臂上全是戳章。

    知道的贊她食材新鮮。

    不知道的以為她濕氣太重,天天拔罐呢……

    含釧心里腹誹著。

    菜場管轄得這樣嚴苛,大約是因為這里是京城里最大的蔬果rou品集市吧?許多酒肆、飯館都在此處進貨上貨,入口的食材若是混入了奇奇怪怪的東西,京城便亂了。

    含釧心里胡思亂想著,挎著籃子漫無目的地閑逛。

    用兩人合抱的樹干做柱,低低垂下蔥蘢的枝芽做棚,形成了天然存在的東郊菜場,太陽天陽光斑駁地透進來形成大小不一的光斑,若是陰雨天,密不透風的枝椏將雨滴盡數(shù)擋在外面,棚中點起幾束不怕雨的杉樹皮做成的火把。

    如今天兒好,含釧在菜場逛一逛,心里那股頹唐漸漸消散。

    菜場里有許多可可愛愛的小菜,江浙運來的雍菜、莼菜,白嫩嫩的菘菜,無土栽培綠哇哇,水靈靈的豆芽菜,傘柄上還帶著泥的各色菌菇...

    還有許多香料。

    大多都是從蠻幫傳來的,入鄉(xiāng)隨俗成了中原的配料。

    香料是好東西,攢碎灑在rou類上,只需簡單的烘烤或香煎,香料的味道與rou香味可以實現(xiàn)完美的融合。

    含釧漫無目的地逛著,平日里買慣的店家姓賈,號稱姓賈,貨不假,做的rou品生意,一頭碩大的肥豬兒掛在梁上攬客,攤兒上切著大塊大塊的紅rou,邊上耷著幾只還沒去皮的野兔。含釧稱了五斤半肥半瘦的豬rou,賈老板順手割了一大塊板油塞進含釧竹籃子里,“明兒個要進些魚,給你留點兒?”

    魚rou做餡兒,容易老,不好吃。

    做魚糕倒是好東西。

    含釧笑著點點頭,“謝謝賈老板,若是有四五斤重的鯉魚,便給我留兩條吧?!?/br>
    賈老板吆喝一聲,“得嘞!”他知道含釧在寬街擺攤兒,這小姑娘眼招子亮,能在這茫茫東郊菜場里發(fā)現(xiàn)好東西,努努嘴,讓含釧到西邊去,“...那頭來了個小姑娘,從山里來的,今兒個一早背了個大竹筐,滿滿兩籮筐的桂花兒,擺了一上午了沒人買,大家伙買了不知道干嘛...”

    含釧瞇了瞇眼,桂花?

    倒也是。如今十月了,是桂花的花期。

    可桂花能做什么?

    含釧一邊想著,一邊朝那處走去,賈老板沒說錯,確實是滿滿兩大筐桂花,花瓣摘得很精細,都是挑的大朵兒的、顏色清麗的,花瓣邊邊角角沒有黃、沒有破損的。

    含釧還沒走近,便嗅到了甜得發(fā)膩的桂花香。

    單從品相來看,這些桂花兒是好貨。

    賣貨的小姑娘不過七八歲,瘦得很,胳膊還沒棍子粗,雙眼紅彤彤的,一看就哭過,雙手緊緊攥住兩個大竹筐子,約莫是覺察到有人走進,小姑娘打了個哆嗦。

    “你的桂花,怎么賣?”含釧笑著問。

    小姑娘驚慌地抬起頭來,“二十文錢...一筐...”

    在東郊菜場,二十文錢一筐賣桂花兒?

    誰會買?

    桂花是能入菜,可鮮花入菜非常講究手藝。

    花嗅起來噴噴香,可加熱過后通常都很苦很澀,十分不好處理。且花的賞味期非常短,今兒個買的鮮桂花,明兒個就蔫了壞了,這二十文錢白白打了水漂。

    大酒肆的成本會控制在純利的四分之一,也就是說大酒肆投入了二十文,期待四十文的利潤,處理鮮桂花耗時耗力,顯然不符合大酒肆的利潤期待。

    小酒肆更不會買。

    原因很簡單。

    小酒肆的掌勺師傅,不會處理這種棘手的食材。

    含釧想了想,“三十文,我包圓,可以嗎?”

    “可以可以!”小姑娘生怕含釧反悔,迅速站起身來把兩個大竹筐子往含釧身邊一送,“兒給姑娘送貨到家吧!您還掛著竹籃子,背不動的!”

    送貨到家...

    含釧腦子里電光火石,像有一道光閃過。

    身后傳來了一個溫和驚喜的聲音。

    “賀娘子!”

    含釧回過頭,是京兆尹那位胡大人,見他一身青色綾羅文琦,黃、綠、赤織成練雀三色花錦綬,帽冠銀白,整整齊齊的當差打扮,又想起菜場門口特設的京兆尹校所,便想起來胡大人許是輪轉到此處執(zhí)勤罷。

    含釧笑盈盈地福身行禮,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胡大人,您在東郊當值呢。”

    胡文和挺高興的。

    被輪換到菜場當值,哪個爺們兒高興得起來?

    可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張熟悉的臉,他不由自主地高興起來,見含釧手上提著大籃子,跟前還放了兩個大竹筐,便道,“要下值了,賀娘子也采買完食材了嗎?”

    想起含釧開業(yè)時送來的四色禮盒,不免微微笑起來,“賀娘子廚藝精湛,如今小攤兒在寬街小有名氣,有兩三個同僚日日買您鋪子里的餡餅,帶到衙內來吃。主官昨兒個嘗了一個,贊不絕口,稱贊比宮里的手藝還好?!?/br>
    那京兆尹的官吏還挺有錢的,十文錢一個的餅子都能日日買...

    含釧笑起來,“也是托您的福,若沒您幫忙,小攤兒難開呢。”

    天色漸漸暗下來,含釧有些著急,她還得回去處理桂花兒。

    那小姑娘也等在旁邊,隨時準備背貨。

    可胡大人一點兒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含釧抿了抿鬢發(fā),垂了垂頭便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