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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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徐慨知道,他是心悅于含釧的。 因看見含釧而喜悅,因聽到她的聲音而喜悅,因吃到她的飯菜而喜悅...這些喜悅疊加在一起是愛嗎? 他可以因?yàn)樽约耗撬^的“愛”,強(qiáng)迫含釧違背誓言,待在他身邊嗎? 徐慨長抒了一口氣,“我做的一切,都不曾想過給你帶去壓力...” 這個答案... 我想保護(hù)你.. 不想給你帶來壓力... 徐慨說了很多,卻沒有一個是預(yù)想中的答案。 含釧挺直的脊背一點(diǎn)一點(diǎn)彎了下去,繃得緊實(shí)而倔強(qiáng)的眼睛也慢慢向下移轉(zhuǎn),攢了兩輩子的勇氣,一瞬間全部泄氣。 心里好像空了一塊兒。 說不清為什么,說不清是什么。 含釧艱難地扯出了一絲笑,嘴角還未徹底勾起,一滴眼淚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急速落下,砸在了光潔的手背上。 含釧趕忙將頭壓得更低。 “若您愿意...” 好像有一把鈍刀一點(diǎn)一點(diǎn)在喉嚨扒拉。 “若您想,那個誓言,對您而言,可以不作數(shù)?!?/br> 再有一滴眼淚砸在了手背上。 含釧努力吸了一口氣,卻也止不住眼淚的流淌。 眼睛太疼了。 這幾日哭得太多,眼睛太疼了。 含釧強(qiáng)迫自己笑起來,將上一句話再重復(fù)了一遍,“若您愿意,那個誓言對您而言,便不作數(shù)了。” 既然徐慨的答案不是喜歡,那救下白爺爺?shù)亩髑?,她該如何去還? 只有用她自己了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千層油糕(上) 徐慨手一顫,粘稠的粥便灑在了手背上。 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誓言可以不作數(shù)了? 那個發(fā)誓不做側(cè)室的誓言? 徐慨臉色陡然變得鐵青,將筷子“啪嗒”一聲重重放在了桌上。 她以為他是什么人? 挾恩圖報的小人??? 她又以為她在做什么? 天橋底下,后背插著一根稻草,賣身救父的可憐姑娘??? 這都什么事兒?! 徐慨猛地站起身來,急躁地來回踱步,“你你你”了半晌也沒“你”出個名堂。 廳堂的聲響傳到了柜臺,鐘嬤嬤站在柜臺后望過去,蹙了蹙眉。 剛剛不都好好的嗎? 這才多久? 怎么一個低著頭在哭,一個站起身像是氣得想揍人? 不對呀。 這兩人,秦王殿下雖是出了名的不假辭色冷面王爺,可待人待事,尤其是對待宮人上,從未有過劣跡...自家含釧則更是好性的人,見誰都是笑,從沒聽過釧兒大聲說話、重話罵人.. 如今這是怎么了? 鐘嬤嬤算盤往柜臺面上一放,朝小雙兒使了個眼色,小雙兒探了個頭出去,有些著急又有些疑惑,對鐘嬤嬤的意志照單全收、心領(lǐng)神會地出去晃了一圈兒,回來貼著鐘嬤嬤的耳朵悄聲說,“...沒聽清...隔得太遠(yuǎn)了,但聽語氣,秦王殿下好像在發(fā)脾氣...” 秦王殿下確實(shí)想發(fā)脾氣,但克制住了發(fā)脾氣的沖動,強(qiáng)迫自己語聲語調(diào)輕柔下來。 “...您這便是低看了我,也低看了自己個兒!一早便同您說了,我所做的一切,原意便是不想給您帶來壓力!否則又怎會讓鐘太醫(yī)喬裝,讓小肅把改后的金簪子丟到你家門口呢?!若我是個挾恩圖報的人,我全然可以將件件樁樁都仔細(xì)說與你聽!我可曾這樣做過???” 強(qiáng)迫自己輕柔的徐慨說到最后,卻也激動起來,解下佩在腰間的玉牌,一把摔碎在地上,指著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玉。 含釧看看地上的碎玉,再抬頭看看徐慨。 徐慨一張臉漲得通紅。 這么些年了。 這么些年了! 她從未看到這個樣子的徐慨——?dú)饧睌牡妹婕t耳赤。 含釧一下子眼淚止住了。 徐慨緊緊抿了唇,雙手撐在桌上,盯著含釧,聲音低沉得像墜入海底的石塊,“若要誓言不作數(shù),除非碎瓷可重新貼合,除非這碎玉可重新成為一塊完整的玉牌。只有那個時候,您的誓言才能被打破。” 徐慨深深地看了含釧一眼,撩袍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含釧呆呆地坐在原處發(fā)愣,桌上的菜都沒咋動,荷葉鴨子就被夾了一塊兒,薄荷茱萸醬的鳳爪愣是一支都沒賣出去,只有那一小砂鍋的粥...南瓜的暖橙色與長粳米煮得透白明亮的顏色交相輝映,在燈光下有些像胡同口各家府邸門口高高掛起的燈籠。 粥,這種食物,是最有“家”的味道的。 米與水,經(jīng)過爐火的錘煉和時間的燒制,逐漸融為一體,產(chǎn)生新的味道,成為第三種截然不同的食物。 就像夫妻。 夫妻夫妻,兩個來自完全不同的出身氏族,因一紙婚約被拴在了一起,共經(jīng)甘苦,同面辛酸,風(fēng)吹不走、浪打不散... 含釧定定地坐著,坐著無意識地笑了笑。 夫妻,真是這世間最奇妙的關(guān)系,兩個未有血緣、未有交集的人成為了世上最親密的人,甚至是相伴最久的人——父母會先你一步離開,子女會各自成家立業(yè),手足兄弟在陪伴你度過成長路后也隱退在茫茫的人海中了。 只有夫妻。 從黑發(fā)到白首,一直相伴左右。 除了妻,誰也做不到。 真令人羨慕呀。 含釧心里這么想。 隔了許久,燈火“砰”的一聲爆開,含釧被嚇了個機(jī)靈,站起身來背對廳堂抹了把眼睛,利落地伸手將桌子收拾了。 二人鬧得不歡而散。 徐慨一連幾日,臉都陰沉沉的,蹲在六部收拾了一支狹窄冷硬的床板將就過夜,小肅回府邸給徐慨拿被褥,守書房的素玉悄聲問小肅,“...爺這是怎么了?前幾天回來便拉長著一張臉,也不說話也不笑...嗯...雖然平時也不算平易近人,但好歹也沒這般嚇人呀!” 小肅瞇著眼看素玉,沉聲問,“聽說什么?” 素玉“嘖”一聲,“肅爺爺!瞧您說的!奴能聽說個甚呀!爺身邊的人,您打頭,往下順,誰嘴巴不是跟縫過似的?便只是探探口風(fēng),左右求您疼惜疼惜咱內(nèi)院幾個當(dāng)差的丫頭唄!” 小肅松了口氣。 他毫不懷疑,只要主子爺身邊的人走漏了事關(guān)賀掌柜的風(fēng)聲,他們幾個全都不死也得脫層皮! 主子爺對賀掌柜...唉... 小肅埋頭搖了搖,不好說! 素玉推了推小肅。 小肅抬頭正聲道,“不該問的甭問!知道的說您忠心為主,不知道還以為您藏著壞心思呢!主子爺雷霆雨露均是恩典,板個臉就是不高興了?那主子爺若笑起來,您還能跟著開心不成?位置放正,既想要別人多疼疼,自個兒就得著調(diào)!” 小肅正經(jīng)起來也不是個插科打諢的,素玉肩膀一縮,啥也問不出來,徹底歇了氣。 小肅一手?jǐn)傊驽駴鲷∽?,一手抱了玉石枕頭,心里頭嘆口氣兒。 還以為能成。 結(jié)果還吵翻了。 一個哭,一個氣,自家主子爺當(dāng)晚上覺都沒睡著,安息香點(diǎn)了一整夜,翻來覆去的,安息香點(diǎn)了一整晚,也能聽見主子爺翻來覆去的聲音。 主子爺為人板正是真板正,說一不二,一根弦,心里頭是知道賀掌柜的身份夠不上正妃,可若真要納了側(cè),主子爺卻也心疼小姑娘。 偏偏人又沒法兒控制,自己繼續(xù)是喜歡呢?還是懸崖勒馬呢? 若能像吹蠟燭似的,不想喜歡的時候,一口氣把蠟燭吹滅了,那世間諸人也沒這么難受。 喜歡還是喜歡,想讓自己不喜歡也還是喜歡,可偏偏又不能喜歡。 嘿! 跟個繞口令似的! 小肅再搖了搖頭。 難! 這世上,啥都不難。 舍得力氣便能掙出日子,舍得銀子便能過好日子,只有這男男女女的事兒,可不是力氣和銀子能買來的人。 所以才有那么幾多癡男怨女的話本子呢! 小肅公公嘆了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都閱盡千帆了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千層油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