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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妙手生香在線閱讀 - 第276節(jié)

第276節(jié)

    含釧單是聽徐慨的轉(zhuǎn)述,就感到毛骨悚然。

    “然后呢?然后呢?柳閣老怎么回復的?”含釧連聲追問。

    徐慨聳聳肩,“還能怎么回復?難道告訴圣人,‘沒有!我一點兒也不清白!我收了賄賂的銀子!才把死刑改成流放來著!’”

    徐慨笑了笑,刮了刮小姑娘的挺翹鼻梁,“柳閣老為官數(shù)十載,進內(nèi)閣也三四年了,這種話你讓他怎么回答?”

    沒意思。

    含釧學著徐慨的樣子聳聳肩。

    圣人這態(tài)度沒意思。

    不算是給他們家和固安縣主撐腰。

    徐慨像是看出含釧的心里話,又笑起來,這小姑娘當真是越來越促狹了!

    “為官越久,經(jīng)手的事情越多,可能會出的岔子就越多?!?/br>
    徐慨再吃了口冰沙,余光環(huán)視了一圈“時鮮”,“時鮮”改制以后,接待的人就變得很少了,每天兩三桌的樣子,基本上都是熟面孔老面孔。

    如今還沒正式下值,六部的官吏都還在當值,他還是中途跑出來涼快涼快,等會還要回去繼續(xù)聞汗臭味...哦不,繼續(xù)處理公務來的...

    故而,此時的“時鮮”寧靜安逸,只有東南角那棵枝葉繁茂的柿子樹樹影打在墻上的樣子。

    沒人,有些話就可以明說。

    徐慨再道,“這樁案子,時過境遷,你哥哥把它翻出來,不過是提醒圣人柳閣老一家做了出格的事,說了出格的話。如今圣人估計也在等柳閣老的態(tài)度?!?/br>
    若是柳閣老責懲了夫人盧氏,曹醒自然偃旗息鼓,說不準還會給柳閣老備份禮,以表歉意。

    若是柳閣老無動于衷,那曹醒必定要追著圣人給個說法了。

    那時候,才能看到圣人的態(tài)度。

    徐慨把這幾層意思給含釧講透了。

    含釧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輕聲問徐慨,“那你說,柳閣老會擺出態(tài)度來嗎?”

    徐慨想了想,搖了搖頭,指節(jié)敲了敲桌面,言簡意賅道,“柳閣老是刑部出去的,三皇子如今在刑部。”

    這就是說,這兩個人是一脈的?

    既然如此,那天盧夫人說出那么一番話,也就不奇怪了。

    還有種可能,盧夫人對曹家發(fā)難,甚至很有可能是柳閣老授意的。

    含釧撓了撓頭,伸手再給徐慨手里的桃rou冰沙澆了一大勺乳酪,笑著道,“若是朝堂的事兒,和做飯一樣簡單就好了?!?/br>
    她也不至于頭發(fā)都快掉光了...

    徐慨笑起來,拿小銀勺子舀了一勺冰沙遞到含釧嘴邊,“不急不急,咱們小釧兒聰明著呢,大字練得好、馬球玩得溜,這點兒門門道道,沒幾天就全學會了。”

    水芳一下子腳板心都抓緊了!

    她既不敢沖上去把冰沙揚了,又不敢看著自家那不自覺的姑娘吃進去——一邊是秦王爺,一邊是老太太,隨風飄搖的墻頭草如今不知該往哪頭飄。

    在水芳猶豫不決之際,含釧幫她做了決定。

    含釧頭一偏,嘴巴抿得緊緊的,“不方便呢!不好吃冰的?!?/br>
    徐慨怔愣半晌。

    什么不方便?

    為什么不能吃冰的?

    什么事情和冰的有關系?

    徐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等返回吏部時,猛地反應過來!

    小姑娘是月事了吧!

    徐慨拿筆尖舔了舔墨,鄭重其事地在日程上圈了個圈兒,算是把這日子正式記下來了。

    果如徐慨所料,曹家等了兩天,都沒等來柳閣老的態(tài)度,他家那位碎嘴皮子盧夫人好好生生地待在內(nèi)宅里,好像那些話她從來沒說過似的。

    曹醒對柳閣老這個態(tài)度非常不滿意,非常非常不滿意,連上了三四個折子彈劾柳閣老改判一事,跟著廣德伯的帖子也飛上了御桌。

    尚家和曹家關系親近,這不是個秘密。

    新上任的廣德伯尚元行,是同曹醒一起闖蕩北疆、過命的兄弟。

    尚家下場在朝臣意料之中。

    可尚家也是小的下場,做御史的老尚還一直穩(wěn)著的。

    與曹家素來親近的左家、張家都沉默不言,甚至曹醒的親妹夫四皇子徐慨都未曾下場上書。

    這倒叫含釧有些看不懂。

    徐慨一句話點醒了含釧,“...若是一旦彈劾,就全部飛刷刷上書,在圣人看來,這叫什么?這叫結黨營私?!?/br>
    含釧恍然大悟。

    含釧也沒想到,后宅女人的口舌之爭,會一下子變成了朝堂上爭論辯駁的焦點。

    柳閣老硬氣到了曹醒甩出當年案件改判的賬簿證據(jù),圣人掐住那本賬簿證據(jù)責罰了柳閣老三千兩的罰銀,另擼下了刑部兩個郎中的官職,說來也巧,那兩個郎中均是柳閣老的門生,又火速提拔了一位不到五十的右光祿大夫升至左光祿。

    左光祿大夫,算是文官到頂了,基本能算作入閣預備役。

    問題來了。

    內(nèi)閣首輔一般是四個,如今圣人勢大,內(nèi)閣首輔已經(jīng)滿員,并非前朝一家獨大的情形。

    若是再進,原先的內(nèi)閣首輔勢必會退一個下去。

    那么,會是誰退?

    第四百三十四章 鴿子火腿湯(下)

    圣人新提拔的那位左光祿大夫,就像橫在柳閣老頭上的一把大刀。

    曹醒同含釧說道這件事時,兩眼放光,連聲道,“當今圣人處事英明果敢,手段又迂回委婉,給人留足了顏面,當真是一位難得遇到的千古明君!”

    含釧失笑。

    是因為圣人站在他們這邊,才會覺得是明君吧?

    若是圣人幫著柳閣老和曲家,曹醒這番話恐怕永無見天日的可能!

    圣人這時候玩這一手,是要做什么?

    這由不得曹醒多想,更由不得柳閣老不多想!

    柳閣老那碎嘴皮子夫人盧氏,這幾天坐立難安,時刻關注著朝堂上的新進展。

    那樁死刑改判流放的案子,她是知道的,那幾個人還是走的她的路子!

    那條漂漂亮亮的小冰種飄花美人條兒,如今還帶在她手腕上呢!

    都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兒!

    終生流放和死刑又有什么區(qū)別啦?!

    如今死咬著不放,不就是因為前幾天她說過固安縣主和曹家的言語嗎?

    至于嗎?!

    暴發(fā)戶就是暴發(fā)戶,絲毫不明白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

    盧夫人見自家相公這幾日焦灼得嘴皮上起了三個血泡兒,便也跟著心疼得尖兒疼,嚶嚶哭著,“...當時我真沒想那么多,前兩日同曲家夫人吃了個酒,聽她提了兩句固安縣主的婚事,說您從尚書熬到首輔,熬了二十年,他一個毛頭小子為何升得如此之快?曲家夫人說,是因為他娶了固安縣主,圣人是為了補償他...”

    盧夫人伸手摸了摸相公鬢間花白的頭發(fā)。

    相公本就比她年長三十歲?。?/br>
    她嫁過來,上面已經(jīng)沒了婆母,前頭那位原配難產(chǎn)生下的公子外出讀書去了,一年回來不了幾次。

    上頭沒管束的,下頭沒礙事兒的,相公是與她相敬如賓、知冷知熱的,她這日子比在娘家當庶女的時候還舒服不老少。

    這么舒服個十來年,小時候再苦再戰(zhàn)戰(zhàn)兢兢也忘得差不多了。

    這都是托了相公的福氣!

    偏偏自己給相公惹了這么大的麻煩事兒!

    盧夫人抽抽搭搭地哭出聲,“曲家夫人說得言之鑿鑿的,我想著您苦苦熬了這么多年,這么多年寒窗苦讀、兢兢業(yè)業(yè),這才熬到如今的位子。他曹家小子憑什么呀!

    “還有...還有...我心里難受,人家娶個媳婦兒就能青云直上、加官進爵,您娶個媳婦兒...什么忙都幫不了...”

    還只知道拖后腿!

    盧夫人哭得更傷心了。

    柳閣老嘴里的血泡兒一下子不疼了,伸手掐了把年輕妻子的臉蛋兒,苦笑道,“曲家人的話,你也聽?是把你當槍使呢!她自己個兒怎么不去曹家面前說道?”

    成年皇子之間的斗爭,一向是很早就打響的。

    如今老四風頭逐漸追上來,老二老三要借力打力,督促朝臣站隊,也在情理之中。

    他和老三是舊相識,于情于理,他都該站在老三的立場。

    他一直沒做出表態(tài)——圣人年富力強,正值壯年,此時站隊,豈不是自取滅亡?

    偏偏這次,他被抓住了軟肋,誆得他必須站在老三這方!

    柳閣老心里是氣的,再一想想圣人特意安排在左光祿大夫位子上的那個人,心里既氣又發(fā)毛。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就算改判一事,圣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了他一馬,可隨即攥升的那位左光祿大夫,也明確地表明了圣人對于他的不滿,也表明了朝廷對于夫人影射固安縣主那番言論的警示!

    圣人在逼他服軟。

    或者說,圣人在逼他換一邊站。

    只是圣人的方法潤物無聲,且給了他緩沖與思考的時間。

    柳閣老輕輕仰起頭,聽小嬌妻哭得梨花帶雨,心下不覺嘆出一口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