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他舉劍劈下,在這滿是星光的世界里就像是突然卷起一陣狂風(fēng),將那些星星點點盡數(shù)推開,卷向不可預(yù)知的遠(yuǎn)方。 而在中帝峰腳下,柳婧看著天空閃過的第二道驚雷,卻是驀然駐足,將手負(fù)在身后,凝神注視著中帝峰的頂端。 在柳婧的印象之中,中帝峰頂端直入云霄,終年云霧繚繞,就算是身處其中,都能感到充沛的靈氣氤氳而成的輕霧,就像他們真的是站在仙境而非凡間。 但此時此刻,峰頂?shù)脑旗F在這兩道驚雷之下一掃而空,在柳婧眼中,那峰頂只余猙獰的嶙峋怪石,早已不見當(dāng)初的優(yōu)雅雍容。 “怎的不繼續(xù)走了?”眼瞧只差最后幾步就能登上中帝峰,但柳婧卻偏偏在這兒止步,承惡頓時奇怪道,“你方才不是同我說你要來中帝峰么?怎的不上去?” “看來你還沒有發(fā)現(xiàn)?!绷旱f著,伸手輕拂自己被風(fēng)吹亂的長發(fā)。 承惡一怔:“發(fā)現(xiàn)什么?” “有人跟來了。” 有人跟來了? 承惡一驚,但它到底不過是一器靈,也沒有靈識外放的手段,于是也只能警惕地借著柳婧的視線掃視著周圍,道:“誰?” 柳婧嘴角笑容加深,朱唇輕啟,聲音雖然不高,但也不低,保證了周圍百米內(nèi)該聽見的人都聽得見,道:“雖然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么混進(jìn)通云門,但是不得不說,你們倒是挺有膽量的?!?/br> 風(fēng)聲嗚咽,樹影憧憧。 此刻,中帝峰上所有的修士都已經(jīng)登上峰頂,就連原本應(yīng)當(dāng)守在中帝峰腳下的弟子們都已經(jīng)偷偷離開,去瞧那個竟敢來挑戰(zhàn)七絕劍陣的人,因此這中帝峰山腳下凄凄冷冷,放眼望去不見一人,甚至連蟲鳴之聲都聽不見。 承惡一怔,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柳婧此話究竟是什么意思,而緊接著,柳婧又道:“但再怎么有膽量的螻蟻,也只不過是螻蟻罷了,你們覺得呢?” 柳婧話未落音,一聲暴喝從山林之間響起,道:“區(qū)區(qū)小輩也敢口出妄言?!” 一道血光驀然從山林閃現(xiàn),挾著萬鈞之勢向柳婧襲來。 “來得好!” 柳婧大笑一聲,將承惡投入地面,只見一道隱約的波光瞬間泛開,周圍瞬間天翻地覆,如同狂風(fēng)過境,瞬間只余荒野怪石,和站在這些怪石之上的目光驚駭?shù)乃拿蕖?/br> 只聽一聲輕響,柳婧上前一步,廣袖一揮,那氣勢洶洶的血芒霎時失去了所有光澤,在這輕描淡寫的一揮下萎靡地落在地上,掙扎了一下后,徹底同它的主人失去了聯(lián)系。 她的雙眼泛著猩紅,唇角帶著笑意,赤色衣裙無風(fēng)自動,獵獵作響,眼角的蝎尾魔紋也徐徐展開,就像是活過來似地,她緩緩掃過眼前的眾人,突然發(fā)出一聲輕笑。 而就是這聲輕笑,竟讓那些人都忍不住一抖,面色大變地后退一步,就像是被刀鋒逼到頸前一般。 “兩名筑基,兩名旋照……呵,就這樣的實力,你們竟也敢闖入通云門?” 被逼退的四名魔修瞧著柳婧此時不過筑基三層的修為,只覺得臉上無光,但方才柳婧那輕描淡寫的一手卻又讓魔修們心中甚是懼怕,只覺得柳婧是什么隱藏了修為的魔門高人,到底不敢再貿(mào)然出手。 四人交換一個眼神,隨后一旋照五層的黑袍老怪謹(jǐn)慎地向前一步,道:“這位前輩只怕有所誤會,我們并非是為了通云門而來?!?/br> 那黑袍老怪聽得柳婧方才的話中有“通云門”三字,便以為柳婧出現(xiàn)在此處是為了通云門或是通云門中之人。確定這一點后,黑袍老怪再想了想魔門中人各種古怪的癖性,便自作聰明地說道:“我們是為了尋人而來,若前輩想要對通云門做什么,我等必定不會成為前輩的妨礙。” 尋人? 柳婧眼中暗光閃過,瞬間變看穿了這黑袍老怪心中所想,面上卻只是嫵媚一笑,道:“你們所尋何人?莫不是我要找的人吧?!” 聽著柳婧這話,黑袍老怪越發(fā)篤定柳婧上通云門來是為了向通云門中某人尋仇。 想通了這一點,黑袍老怪心中稍定,賠笑道:“前輩放心,我們所尋之人絕非通云門中人!” 柳婧一聲輕笑,就在黑袍老怪以為這件事可以安然揭過時,柳婧倏爾張嘴,只見一道暗光閃過,黑袍老怪便聽到身后一聲悶哼。 黑袍老怪駭然轉(zhuǎn)頭,只見他身后一筑基期的弟子雙目大睜,轟然倒地,額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血洞。 ——一個筑基期的弟子,竟然就這樣在他的面前,在方才那一瞬間,毫無防備地死了? 黑袍老怪既驚且怒,但更多的卻是說不出來的懼怕和膽怯。 魔道中人向來翻臉無情,稱不上道義,但也沒有像這個紅袍女子這般談笑間致人死地……這樣的手段,這樣的修為……她究竟是誰?! 黑袍老怪汗如雨下,分明已是凡人眼中的仙師、旋照期的高手,但此時他卻感到兩股戰(zhàn)戰(zhàn),幾欲轉(zhuǎn)身就逃,而他身后兩名同門弟子更是不堪,早已被嚇得軟倒在地。 柳婧只是笑著,似乎完全沒看到面前三人的丑態(tài),一字一頓道:“我問你——所尋何人?” “謝世瑜!是謝世瑜!”黑袍老怪被嚇得一抖,總算是明白了方才自己同門師弟為何而死,頓時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將他知道的和盤托出,“他竊走了我們雙極殿的東西后一路逃至此處,掌門得知他進(jìn)了通云門,怕他將東西交予通云門尋求庇佑,因此將我們遣來,并令我等務(wù)必將謝世瑜帶回雙極殿!” 柳婧眼中越發(fā)冷了,臉上的笑卻是越發(fā)明媚,道:“他拿了你們什么東西?” · 什么是劍修? 明明他們身無半分靈氣,何以竟然自稱為修士? 謝世瑜曾經(jīng)并不明白,就算羅拂曾自傲地同他說“天地間靈氣盡可為我等取用,只要用時捉來便是”,但謝世瑜也并不是十分明白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此時他卻明白了。 世間靈氣此刻在他身畔聚成洪流,貫徹天地。 較之這樣的洪流,孤身一人的謝世瑜就像是江河之中的一桿蘆葦,似乎都不需要他人來推動,就會被這激流帶向遠(yuǎn)方,卷入深淵。 可事實上并沒有。 他依然站著。 穩(wěn)穩(wěn)地站著。 甚至不僅僅是站著。 他舉劍,萬馬齊喑;他揮劍,山崩海裂。 ——天地間靈氣,何須將它留下?用的時候?qū)⑺絹肀闶牵?/br> 是的,捉來便是。 就是這樣簡單。 謝世瑜陷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境地,這種境地甚至比他看到的充斥著星光的世界更為玄妙。 但謝世瑜卻全然沒有感受到。 他只是揮劍,一劍接一劍,共揮下七劍——恰好是造化劍訣中總劍訣那七劍。 待他終于收劍而立,從那玄之又玄的境地中脫離出來之時,他轉(zhuǎn)過身去,身后七絕劍陣所呈現(xiàn)的萬千景象在他身后轟然坍塌,徒留一地殘骸。 ——七劍破九陣! 中帝峰上眾人駭然欲絕,啞然無語。 終于,那左風(fēng)仇率先回過神來,死死地看著謝世瑜,道:“你破陣了!” 謝世瑜恍惚了一下,臉上卻沒有左風(fēng)仇所以為的分毫欣喜自豪,唯有一片死寂。 “我破陣了?!敝x世瑜緩緩道,目光緩緩掃視中帝峰上眾人,但那些人卻不知為何,竟像是被什么刺了眼,連同他對視都不敢,紛紛將目光移開。 最后,謝世瑜的目光落在左風(fēng)仇身上。 左風(fēng)仇如芒在背,心中惴惴不安,終于忍受不了這樣的對持,開口喝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想要做什么? 謝世瑜露出一個奇怪的笑意。 “我想要的——” · 黑袍老怪遲疑了一下,身后一旋照期的綠袍魔修此時卻是終于回過神來,厲聲道:“不許說!莫非你想要背叛掌——” “噗!” 話未落音,黑袍老怪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紅影閃過,一只潔白細(xì)膩的手輕輕放在了那綠袍魔修的頭上,溫柔得就像是來自情人的撫摸,但下一刻,隨著一聲古怪的聲音,黑袍老怪眼中的世界就被血色染紅。 ——分明上一刻,那綠袍魔修還在向著他怒目而視,呵斥著他,但這一刻,那綠袍魔修的腦袋就輕輕巧巧地落到了那紅衣女子的手中。 無盡的鮮血從無頭的尸身中噴涌而出,將黑袍老怪濺了滿身滿臉的猩紅。 時間和呼吸似乎在此刻同時停滯了下來,黑袍老怪傻傻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直到另一個頭顱也被那紅衣女子摘下時,他才回過神來,發(fā)出一聲尖利短促的慘叫。 但這樣的慘叫也在柳婧的注視下戛然而止,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鴨子。 柳婧低低笑著,隨手將手中的兩個頭顱拋在一旁,婀娜多姿地向著黑袍老怪走來。 黑袍老怪只覺得魂都快要嚇飛了,但他卻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一息之間就能輕描淡寫地取下一個旋照期魔修的頭顱……他要如何逃?他能如何逃?! 他癱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柳婧走近,沾滿了鮮血的指尖輕輕點在他的額上,嬌聲道:“乖,告訴我,他拿走了什么?” 黑袍老怪顫抖著,道:“化……化魔……圣典……” 柳婧嫣然一笑,道:“真乖?!?/br> 黑袍老怪心中一動,眼里升起兩分希望,但下一刻,那沾滿鮮血的手便洞穿了他的頭顱。 “謝謝,不過再見。” ☆、第十五章 :石破天驚(一) ——他想要做什么? 謝世瑜露出一個奇怪的笑意。 “我想要的——你可敢應(yīng)下?” 當(dāng)謝世瑜說出這句話時,他誰也沒有看,只是直勾勾地瞧著左風(fēng)仇,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若在平時,面對這般狂妄的話語,左風(fēng)仇定是要好好給對方一個教訓(xùn)的,但——這是在通云門中帝峰,說出這話的人是謝世瑜,而在謝世瑜身后,則是剛剛破開,連煙霧都還未散去的七絕劍陣! 他破陣而出,沒有理會任何人,只是在唇角勾出古怪的弧度,用森然的目光注視著左風(fēng)仇,話語中所說的也并非“通云門可敢應(yīng)下”而是“你可敢應(yīng)下”。 這其中的差別,他人不明白,左風(fēng)仇又怎會不明白? 左風(fēng)仇汗如雨下,心中既悔且恨。 悔,自然是因為他四年多前的那一次拒婚。若非那次的易陽城之行,他的左膀右臂,已經(jīng)是融合大圓滿的程直程長老又怎么會死在那兒?若非那次的易陽城之行,他的女兒,聰穎可人又前途無量的左思思又怎么會道心動搖,離入魔僅有一步之遙?若非那次的易陽城之行,他又怎么會結(jié)下謝世瑜這樣的仇家? 是啊,那個時候誰又能知道一個丹田已毀、與道途徹徹底底無緣了的小子,會在四年之后闖入通云門,破開七絕劍陣,又將他逼到這般地步? 但在左風(fēng)仇心中最多的,卻依然是恨意。 憑什么? 若非羅拂教予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的劍陣破解之法,僅僅憑著那小子的力量,又怎么能夠破開七絕劍陣?!要知道,那是連身為金丹真人的他都無法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