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時間在此刻仿佛變得格外地慢,慢得能夠讓柳婧看清楚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怎樣在她的面前被點點勾勒出來。 柳婧睜大了眼,駭然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心中閃過無數(shù)的念頭。 但在外人看來,突然出現(xiàn)的謝世瑜僅僅是身上的隱身決失效了罷了,而柳婧的模樣,也只是見識短淺的閨中女子的大驚小怪。 首座的梁嚴(yán)成陰下了臉,沉沉地向著結(jié)界外頭的外門弟子們瞪了一眼,眼里頭是毫不掩飾的責(zé)怪,將一眾外門弟子看得冷汗直流,跪地不起,同時在心里頭納悶不已——那人究竟是怎么闖進(jìn)魔羅天象九變陣的? 梁嚴(yán)成矜持著自己的身份,沒有開口,而苻越則沒有這個顧忌了,向著謝世瑜厲聲道:“你是何人?怎么如此無禮?!”完全沒有等謝世瑜回答的意思,苻越又揚聲道,“來人!將這個驚擾了柳姑娘的登徒子拖下去!” 隨著一陣威武的應(yīng)和聲,兩個身高八尺、幾乎鐵塔般的漢子推門走了進(jìn)來,這才讓謝世瑜注意到在那紅衣姑娘的身后竟還有一扇門。 兩個鐵塔一般的漢子沉著臉,伸手就向謝世瑜抓了過去。但還沒等他們碰到謝世瑜,一股的力量便不容置疑地將他們震開,甩出門外,跌成滾地葫蘆,哎喲叫喚不已。 苻越目瞪口呆。 但謝世瑜卻瞧也沒瞧那兩個被他甩出去的普通人,甚至也沒有瞧過苻越一眼,只是握著柳婧的手,沉著臉道:“他們不是好人!我?guī)阕?!?/br> “大膽!”從未被這般忽視過的苻越氣得直哆嗦,呵斥的話脫口而出,“哪里來的賊子,竟敢這般污蔑我與仙師?信不信我這就讓你——”苻越瞥到門外兩個現(xiàn)在都沒站起來的大漢,臉色一僵,迅速改口道,“——信不信仙師這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因為謝世瑜腰間的鐵劍,苻越到了現(xiàn)在也還以為謝世瑜只不過是一個懂得幾手功夫的江湖人士罷了,因此盡管苻越心中忐忑,但依然沒有把謝世瑜放在眼中,只仗著自己身后還有一位“仙師”撐腰,在美人面前各種逞英雄。 可苻越?jīng)]有眼力,卻不代表梁嚴(yán)成沒有眼力。 梁嚴(yán)成深知,方才謝世瑜將那兩個大漢甩出去的那一幕,并非是發(fā)自俗世界中那些凡人們修煉出來的“內(nèi)力”,而是再純粹不過的靈力! 能夠使用靈力的,只有修士。 可他眼前的這個毛頭小子,體內(nèi)卻沒有絲毫的靈力! 為什么? 因為法寶? 還是因為這個小子的修為早已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 梁嚴(yán)成舉棋不定,于是只是沉著臉,任憑苻越在前頭沖鋒陷陣,自個兒則穩(wěn)坐釣魚臺,冷眼瞧著這突然冒出來的小子還待如何。 抱著這樣的想法的,不僅僅是梁嚴(yán)成,還有柳婧。 但令他們滿意——又或是失望——的是,面對苻越這樣的挑釁,謝世瑜卻是什么動作也沒有,只是冷笑一聲,目光如電瞧向了苻越。 僅僅是這樣一個目光,竟就將苻越嚇得一個激靈,蹬蹬后退幾步,小腿肚打顫,背后生生滲出了一聲冷汗。 ——太沒用了。 梁嚴(yán)成和柳婧擰起眉來,不約而同地想著。 可身處其中的苻越卻完全不這么想。 對于他來說,方才的那一眼,竟然就像是一柄從他脖子上劃過的刀子一般,這樣距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的恐懼和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危險感,讓苻越又驚又懼,如果不是身為皇子的尊嚴(yán)在撐著他,他甚至都忍不住軟倒在地了。 被這一眼瞪得亡魂大冒,苻越就算明知自己有個“仙師”梁嚴(yán)成撐腰,但對謝世瑜的懼怕卻怎么也壓不下,于是縮了縮脖子,乖乖閉了嘴,再不敢上前挑釁了。 索性謝世瑜也沒有將注意力分太多在苻越的身上,在苻越自覺當(dāng)起了縮頭烏龜后,謝世瑜便將目光再次轉(zhuǎn)向了柳婧,認(rèn)真道:“這里不是個好地方,我?guī)阕?,好嗎??/br> 柳婧直勾勾地看著謝世瑜的眼睛,原本還有些不耐的心思在對上那雙澄澈真摯的目光后竟是心中微動,雖然依然是神色不變,聲音里有著不易察覺的異樣,道:“為什么?” ——這里不是個好地方。 她當(dāng)然知道。 在她的幾步外,有合|歡門的標(biāo)志性陣法魔羅天象九變陣。但這個由合|歡門的外門弟子構(gòu)筑出來的魔羅天象九變陣,卻只能用殘破來形容,最多也就是騙騙普通人罷了,所以下頭那些合|歡門弟子的所作所為,在她眼里,幾乎是一覽無遺。 但盡管如此,柳婧卻沒有絲毫不自在,不僅是因為梁嚴(yán)成和苻越不知道她看得到,更是因為她早已習(xí)慣了。 她是魔門中人,更是焚空界最大的魔門之一的屠靈殿的弟子! 這樣對普通人來說無比污穢糟心的事,柳婧早已見怪不怪,甚至還曾同莫長歌親身參與過,所以外頭的那一幕,對于柳婧來說,自然是算不上什么。 而如果要說是因為這里太過危險的話,也著實說不通,畢竟她才是這里頭修為最高的人,按照謝世瑜方才那么奇特甚至神奇的出現(xiàn)方式,他應(yīng)當(dāng)也知道才是。 所以……為什么要帶她走? 柳婧想不明白。 可對于謝世瑜來說,他卻以為柳婧的那句“為什么”是在問他為什么會說“這里不是個好地方”。 謝世瑜頓時就張口結(jié)舌,有些說不上話來。 為什么這里不是個好地方? 他該如何跟這位姑娘說? 是說“雖然你看不到,但是在你幾步外就有一群人在你面前表演活春宮”?還是說“首座上坐著的那個老家伙不是好人,看你的眼神色瞇瞇的就好像想要把你一口吞下去似地”?還是說“你的酒里被下了那個什么的藥,如何喝下去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好”? 謝世瑜只覺得自己的血又向著臉上涌去,就算系統(tǒng)在他腦子里大叫著“只是讓你說個理由又不是讓你推了她有啥不好意思的啊”,也依然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終于,謝世瑜一咬牙,也不等柳婧回答,拉著柳婧就要從她身后的那扇門離去。 到了這時,梁嚴(yán)成終于坐不住了,手一揮,門就在謝世瑜和柳婧面前合上。 梁嚴(yán)成盯著謝世瑜那張年輕的臉,終于還是摒棄了“修為高得不露出半分靈力”的可能,膽子壯了五六分,陰陽怪氣地說道:“小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可將我們極樂門放在眼中?” 所謂的“極樂門”,只不過合|歡門門人對外的一種隱晦的稱呼罷了,這一點柳婧明白,謝世瑜卻不是十分明白,畢竟羅拂留給他的那些典籍里頭也不是什么都會寫的。 謝世瑜眉頭微皺,只以為這所謂的“極樂門”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門派,不過梁嚴(yán)成這金丹期的修為也著實有些棘手。 但若要讓謝世瑜因為這點“棘手”而將他眼中“無辜懵懂的紅衣姑娘”留在這里那卻是萬萬不能的,因此謝世瑜不動聲色地按住了自己腰間的劍柄,微微擋在柳婧身前,心中劍意流轉(zhuǎn),只待梁嚴(yán)成出手。 眼看這小子這般不識好歹,梁嚴(yán)成幾乎要氣笑了,指間也是扣著奇門法寶斬雀小箭,魔氣蠢蠢欲動。 小小的空間里頭充滿了緊張和危險,形式一觸即發(fā)。 但就在這時,謝世瑜卻聽到身后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 “到此為止吧?!?/br> 什么? 梁嚴(yán)成和謝世瑜愕然,但還沒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一道褐色的影子便從謝世瑜身后撲出,就像是離弦之箭,射向了梁嚴(yán)成,竟是不給梁嚴(yán)成絲毫反應(yīng)的時間,瞬間將他捆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而謝世瑜也沒有幸免,被來自身后的一股大力猝不及防地掀翻在地,狼狽地在地上滾了一圈,便被一只紅鞋踩住胸膛,動彈不得。 謝世瑜怔怔地瞧著胸口的那雙紅鞋,指尖竟是忍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感到喉頭發(fā)澀,眼前一陣黑一陣白,所有的情緒盡數(shù)充斥在胸口,讓他心跳越來越快,聲音如同擂鼓,一下下敲在他的耳畔。 他順著那雙紅鞋向上望去,掃過了那身精致熱烈的紅裙,落在了那張熟悉的臉上,還有那人從沒有在他面前呈現(xiàn)過的、屬于魔門中人的姿態(tài)。 一旁的梁嚴(yán)成嚇得幾乎快要暈厥過去,用看鬼怪一般的目光瞧著柳婧,結(jié)結(jié)巴巴道:“金丹巔峰?你竟是金丹巔峰?!” 但柳婧卻全然沒有理會梁嚴(yán)成和早就嚇暈過去了的苻越,只是彎下腰來,向著謝世瑜伸出手去。 她的面容就像是火焰一般耀眼,她的笑就像是夢中人一樣魅惑,而她眼角如同蝎尾的魔紋又讓她的笑沾染上了致命的毒和惡。 她纖長的指尖白皙而柔嫩,慢慢靠近了他的臉,輕輕勾起了他的下巴,隨后,她的臉也湊近了些,一股說不出來的氣息頓時侵襲了過來,像是沁人心脾的香,又像是致人死地的毒。 她笑著,居高臨下,帶著兩分的漫不經(jīng)心和輕佻,道:“你是誰?” ☆、第四章 :閱海閣(四) 所有人都知道,閱海閣有整整一百二十樓,從下往上看時,高不可見頂,就像是一座直通仙界的通天塔。 但沒多少人知道的是,在這閱海閣之下,還有十層。 而在三千界中都臭名遠(yuǎn)揚的合|歡門的駐地之一,正是在這十層之中。 小隱于林,中隱于市,大隱于朝。 從這一點上來說,不但隱于鬧市之中,在俗世界朝野之上更有數(shù)不清的勢力的合|歡門倒是稱得上一個真正的“隱”字。 不過想來也當(dāng)是如此,若非合|歡門隱藏得如此之好,按照他們這般見著美人就不管不顧想要霸占享用的行事,早在千百年前就被憤怒的道門魔門給滅了個干凈了。 但縱然如此,這么多年下來,眾多道門魔門門派依然沒有放棄尋找合|歡門的駐地所在,想要一舉殲滅這得罪了無數(shù)人的合|歡門,但奈何合|歡門門人弟子雖多,卻都狡詐無比,知道駐地所在的更是寥寥無幾。再加上合|歡門駐地眾多,就如同草原上的大火,撲滅了這一處,另一處又燒了起來,因此修士們也只能看著合|歡門將勢力灑遍了三千千界,看著他們化作背后的惡瘡,腐爛生膿。 可就在前不久,屠靈殿的某弟子卻在登江城之中發(fā)現(xiàn)了合|歡門門人的行跡!得知這一消息后,與合|歡門結(jié)怨已久的屠靈殿某一長老頓時勃然大怒,責(zé)令他手下的弟子定要將合|歡門的駐地給找出來! 而柳婧正是為此而來。 這一天,合|歡門駐地之一,閱海閣地下,魔羅天象九變陣的守陣弟子,迎來了一個少見的高層弟子。 之所以說少見,自然是因為合|歡門的特殊情況。 合|歡門在修真界中,就像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因此對于合|歡門來說,隱蔽性是十分重要的。 若是有人頻繁出入駐地,那么就將大大暴露合|歡門的駐地所在。雖然合|歡門駐地眾多,不差那么一兩個,再加上守門大陣是傳自上古的魔羅天象九變陣,非尋常修士無法發(fā)現(xiàn),因此沒有必要過分懼怕,但合|歡門的代代掌門卻都十分謹(jǐn)慎。 事實上,也正是這種謹(jǐn)慎,才使得合|歡門形成了如今的形式。 但話雖如此說,合|歡門的高手卻沒有幾個——或者應(yīng)當(dāng)說,修為高深的合|歡門弟子基本上都橫死了——以致于一個區(qū)區(qū)金丹就成了高層弟子。 而這一天,閱海閣地下合|歡門駐地便引來了這樣一個金丹期的高層弟子。 而且除了這個弟子之外,他的身后,還跟著兩個人。 當(dāng)這一男一女兩人出現(xiàn)在守陣弟子面前時,縱然是閱人無數(shù)的合|歡門弟子也不由得看呆了好一會兒。 只見其中的那位女子面容妖冶,既艷且媚,讓人無法逼視,而她眼角的魔紋更向是蝎尾一般,尾部的毒針淺淺地勾住脖頸,就像是她唇邊的笑意一般淬著毒。 而瞧見了這個女子之后,兩位守陣弟子的目光便不由得落在了她纖纖素手中拉著的那根褐色的捆仙索。 順著這根捆仙索望去,在這捆仙索的盡頭捆著的,是一個身上沒有絲毫靈力的男人。 若說這女子就像是罪與惡凝聚而成,那么那男人,則像是天地靈氣的匯聚。 縱然他此刻雙手被縛,一身狼狽,但他卻依然挺直了背脊,神色沉著鎮(zhèn)靜,就好像山岳崩于面前也無法令他改色,而他的面容也是那般英俊,一身風(fēng)流,只消一眼瞧來,就令守門的那一女弟子酥軟了身子,忍不住地想要向他身上貼過去,但卻在半路便被柳婧給架住了。 “這位師姐,我勸你還是莫要盯著別人的東西才好呢!” 柳婧微微笑著,毫不客氣地?fù)]開了那守門的女弟子,然后瞧向了梁嚴(yán)成,道:“師父,你說對嗎?” 眼瞧那女弟子的眼珠一轉(zhuǎn),直勾勾地瞧著她,媚笑著就要向她身上撲來,柳婧眉頭微皺,指尖一動,縛在梁嚴(yán)成脖子上那條瞧不見的索魂絲頓時收緊了些,提醒著梁嚴(yán)成他這時候應(yīng)當(dāng)做些什么。 在這樣毫不掩飾的威脅之下,梁嚴(yán)成背后冷汗微冒,頓時毫不含糊地將那女弟子揮開,斥責(zé)道:“好大的膽子!歪主意竟然打到我的頭上,你可是活膩了?!” 女弟子沒想到梁嚴(yán)成竟是這般態(tài)度強(qiáng)硬不好說話,人還沒摸上手就要喊打喊殺。眼看梁嚴(yán)成手中魔氣吞吐就要向著她的天靈蓋當(dāng)頭擊來,女弟子頓時嚇得三魂去了七魄,跪伏在地,大叫饒命。 到底不愿多生事端,柳婧向梁嚴(yán)成使了個眼色,梁嚴(yán)成便訕訕收手,拂袖向著駐地里頭快快走去,而柳婧也拉著被牢牢捆住的謝世瑜大步跟上。 一旁被忽視已久的男弟子心中遲疑,想要叫住柳婧,畢竟方才只不過驗了梁嚴(yán)成的令牌,并未驗柳婧的令牌,若是就這樣讓他們進(jìn)了駐地,事后他可吃不消執(zhí)事長老的問責(zé)。 可若要叫住梁嚴(yán)成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