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這就不得不說到一個在三千千界中消失已久的門派——分神宗了。 分神宗是一個十分奇特的宗派,因為這個宗派的功法非兩人合力無法練成,但它卻又偏偏不是雙修之法,或者說,它遠比雙修之法要殘酷。 想要煉成分神宗的功法,需在修習功法的同時,找到一個天資出眾的少年,在那人身上種下黑蓮種。 在那之后,兩人性命利益息息相關(guān),修為相互促進,如一人進步,另一人也可進步,可謂是互利互惠。 但每向前進階一個大境界時——就像是金丹、元嬰等——修習分神宗功法的人都必須及時侵入種下黑蓮種之人的靈魂,將他的靈魂吞吃下去,將他的身體取而代之。 否則任其發(fā)展的話,則會反被功法反噬,不但無法進益,反而會身死道消,一身修為反成了那種下黑蓮種之人的養(yǎng)料。 而柳婧眼前的這董嘯,正是被種下了黑蓮種、注定要成為分神宗門人養(yǎng)料的人。 不僅如此,這董嘯之所以舉止怪異,男女莫辯,恐怕也是因為他的靈魂在那人的侵蝕下所剩無幾的緣故。 想明白了這一點,柳婧的神色微微沉了下來。 將那“銷匿行跡無數(shù)年的分神宗為何出現(xiàn)在此”的疑惑暫且按下,柳婧看著董嘯已經(jīng)近乎癲狂的神色,明白他此行怕是來者不善。 若董嘯只是董嘯,那么柳婧自然沒什么好怕的。 但奈何出現(xiàn)在柳婧面前的“董嘯”,雖披著“董嘯”的皮囊,里頭裝著的卻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 她能敵得過嗎? 又或許……她正應(yīng)當趁著這“董嘯”還有大半是董嘯時,奪來先機,殺了他? 柳婧目光微閃,指尖微動,心中迅速做下決定, 但就在柳婧蓄勢待發(fā),意欲出其不意,擊殺董嘯的這一瞬,一個人影卻從天而降,伸出手來,輕而易舉地掐斷了“董嘯”的脖子,然后轉(zhuǎn)過身來,注視著柳婧。 “又見面了。” 那人看著柳婧,微微揚著下巴,雙手負于身后,神色莫測,而那一張俊美得近乎咄咄逼人的面容,在陽光下更是耀眼得叫人不敢直視。 在這人出現(xiàn)的第一時間,柳婧就沉下臉來,可當那人轉(zhuǎn)過身來時,柳婧卻又瞬間換上一個嫵媚多情的笑容,聲音纏綿入骨:“是啊……我們又見面了?!?/br> ☆、第二十三章 :漏之魚(一) 是的,他們又見面了。 ——來者何人? 逐日島,顧緒! 可是,他怎么會在這? 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斷海城中?! 縱然柳婧早就知道顧緒于她來說,如同鬼影般陰魂不散,可是……可是這一次,他竟能夠跟到這斷海城中來? 柳婧心中充滿了荒謬之感,用隱秘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顧緒。 只見眼前這顧緒依然是如同她記憶中的一般,分明身為魔修,但卻目光朗朗如同天上之星,一身氣質(zhì)皎潔如同無星之月,那張俊美的面容更是極具侵略性,耀眼得幾乎叫人無法逼視。 若不是那一身玄色道袍和眼角的血色夸張尖銳的魔紋,恐怕見過他的人都不會想到,這樣的一個人,竟是以心狠手辣和偏執(zhí)著稱的魔修。 但事實上,這顧緒的確是魔修。 而他的行事作風,狠辣之度也不愧于他逐日島真?zhèn)鞯茏又?/br> 由此可見,那些所謂的“氣質(zhì)”和“面貌”,的確是能夠騙人的。 可柳婧怎么也想不通的是,為何這人老是在她面前出現(xiàn)? 這也不怪柳婧多疑,畢竟她柳婧此時不過是屠靈殿內(nèi)眾多的內(nèi)門弟子之一,除了天資能夠稍稍值得一提之外,并無其他值得注目之處。 如果說這顧緒是因她天級火靈根才對她另眼相待,那么就著實太過可笑。 但要知道,在這三千千界之中,天資出眾的人何其之多?就連天生道體、天生魔體之人亦是千百年就能現(xiàn)世,而這“千百年”對于修道之人來說,著實不算太久,因此她那天級火靈根,實在不值得顧緒這樣的天之驕子的注目。 那么莫非是因為她的皮囊? 這就更為可笑了,畢竟逐日島乃是焚空界中與屠靈殿同起同坐分庭抗禮的大派,而作為逐日島真?zhèn)鞯茏拥念櫨w什么樣的美人沒有見過? 既然如此……那么這顧緒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在這一瞬間,柳婧腦中閃過重重思緒,種種可能,心中對眼前的顧緒既是不耐又是顧慮。 但無論柳婧心中再如何做想,顧緒的出現(xiàn)都已然成了一個不爭的事實。 那么她要做的,不是抗拒這個事實,而是…… 柳婧眼神微黯,微微一笑,溫言軟語,道:“能夠在此地得見真君,著實是奴家的緣分呢……既是多日不見,真君可愿賞臉,入內(nèi)一敘?” 柳婧向那顧緒嫣然一笑,五指纖纖輕輕撩起車簾,手腕上那寬大的紅袖向下一滑,露出一小截脂白細膩的手臂。 顧緒定定地看著柳婧,下巴微抬,似是高傲得不屑同柳婧搭話的模樣,讓柳婧有一瞬間的皺眉。 ——這便是她不喜這顧緒的緣由了。 柳婧眼瞼微垂,掩去眼中森然之色:終有一天,像顧緒這般傲慢的人、像屈長老那般瞧不起的她,都會被她踩在腳下! 柳婧思緒電轉(zhuǎn),眼中的森然瞬間便被凄哀悵然所替代,望著顧緒輕輕一嘆,似是將千言萬語都糅在這一聲嘆息之中。 “既是如此,那……” 不等柳婧說完,柳婧便覺得眼前一花,方才還在不遠處的那顧緒此刻便一手撩起簾子,一手握住柳婧的手,低頭進了車廂,順便將車簾放下,嚴嚴實實地將車廂中的二人遮住。 顧緒一撩道袍,同柳婧面對面地跪坐在車廂中,淡淡道:“走,去主城?!眱叭蝗缤攀谴碎g主人一般。 這句話分明平淡無波,不含絲毫情緒,外頭的車夫卻不知怎的一個激靈,甚至不待柳婧發(fā)話,手一揚,那馬鞭便重重打在馬身,馬兒頓時踢踏著蹄子,快步向前。 柳婧眸色微黯,但笑不語,只是微微仰頭,眼中含情,望著顧緒。 被柳婧這般瞧著,顧緒神色如常,但卻不知是否錯覺,柳婧總覺得這顧緒似是有些……焦慮?不安? 為何? 柳婧兀自沉思,對面那顧緒卻像是終于按捺不住一般,開口道:“你為何會招惹上那人?” 驀然聽到這段話,柳婧略有不解,但卻暫時沒有違逆顧緒的意思,搖了搖頭,輕聲道:“奴家也不知曉那人為何追著奴家不放呢!” “啊,對了!”柳婧心中一動,一雙波光瀲滟的眸子瞧向了顧緒,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不知真君怎的出現(xiàn)在此?” 柳婧的眼睛向著周圍輕輕瞧了一圈,然后落在顧緒身上,未盡之意不言而喻。 但令柳婧奇怪的是,聽得此話,雖然顧緒面上依然冷漠如初,無甚變化,可柳婧卻敏銳地察覺到,這顧緒似是更為不安了。 “與你何干!” 沉默片刻,顧緒猛地起身,在柳婧驚愕的目光中冷冷扔下這句話,一撩車簾,轉(zhuǎn)身就要離開馬車。 “等……等等!” 柳婧直覺顧緒反應(yīng)奇怪,迅速伸出手去,指尖卻擦過了顧緒的手腕,只抓住了他的衣角。 還未等柳婧再說什么,那顧緒似是受驚般,驀然扭過頭來,看了柳婧一眼,目光復雜難辨,而下一刻,他就忙不迭地離去,如同一團風一般,消失在了柳婧面前,只留下了柳婧手中的一片黑色衣角。 ——這是…… 柳婧面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心中轉(zhuǎn)過千頭萬緒。 她頓了頓,然后輕輕抬起手,嗅了嗅手中的那一片衣角。 ——血腥味。 輕微,但卻著實存在著的血腥味。 若柳婧沒有記錯,顧緒生性好潔,就算是殺人時也會盡量避及使用血腥的手段,只為了不讓那些血跡沾染上他的身上。 那么……這些血跡…… 柳婧回想那顧緒每一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種種表現(xiàn),心中竟?jié)u漸生出一種近乎荒謬的猜測。 ——莫非……那顧緒他…… 可是,這怎么可能? 柳婧定定地看著手中那篇玄色袍角,就像是在看著記憶中那張似是從未變過的冷漠面容,目光中滿是探究。 那顧緒……究竟在想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柳婧心中卻仍在信與不信之間徘徊不定。 可還未等柳婧理出頭緒,馬車突然停下,車外武師大喝道:“來者何人?!” 柳婧心中一驚,驀然抬頭,只聽一聲熟悉的輕笑自車外響起,尾音微挑,低沉魅惑,竟叫所有人都有片刻失神。 而下一刻,那人便迅速靠近了車廂,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了柳婧身前,右手輕輕挑起柳婧的下巴,附身在她唇邊印下一吻,溫熱的氣息曖昧地交纏著,含笑道:“婧兒那般突然消失,可叫我找得好苦!” 柳婧愕然睜大了眼,看著眼前這人熟悉的面容,注視著這人邪意凜然卻又勾魂奪魄的眼睛,伸手撫上這人眼角肆意張揚的魔紋,心跳如同擂鼓,唇角也染上了驚喜的笑意。 “柳小姐,這——” “下去!” 喝退車外的武師,柳婧松開手,原本在她手中的玄色衣角悄無聲息地化成了粉末。 她雙手挽住那人的脖子,將臉親昵地貼在了那人面頰上,眼中脈脈含情,聲音里是極力壓抑下的雀躍和情意:“長歌……” 那人——也就是莫長歌輕笑著,伸手將柳婧攬入懷中。 此時此刻,莫長歌面容上早已沒了兩人初見之時的溫和明亮,眉梢眼角盡像從黑暗中浸染出來一般,如同罌粟,既叫人因它的危險而心生畏懼,又讓人忍不住被那魔魅所吸引。這樣蠱惑人心的邪惡,讓他眼角的魔紋都像是來自妖魔的呼喚,竟讓人怎樣也無法移開目光。 他攬著柳婧,唇邊輕輕勾起笑容,漫不經(jīng)心地向那黑色粉末瞧了一眼,道:“顧緒?” 柳婧眉頭微皺,心中有些微不確定,但卻依然點了點頭。 見柳婧點頭,莫長歌唇邊笑意更甚,道:“婧兒果然是好手段,就連那顧緒都拜倒在你魅力之下……可真是叫我莫長歌與有榮焉。” 猜測成真,柳婧愕然睜大眼,心中卻仍然有些無法置信。 “長歌你……說什么?” 莫長歌挑眉望來,仔細瞧了瞧柳婧的神色,然后胸膛微震,無聲地笑了起來。 “婧兒竟是不知么?”莫長歌挑起柳婧的一縷長發(fā),曖昧地湊近自己唇邊,眼睛卻是沒有片刻離開柳婧得面容,也不知是在審視著柳婧的反應(yīng),還是舍不得離開柳婧的面容。 兩人貼得極近,動作極盡曖昧。 半晌,莫長歌輕笑起來,溫柔地用指腹輕撫柳婧唇角,道:“也對,婧兒一直都是如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