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當(dāng)青云峰上雷聲響起的時候,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謝世瑜也驀然睜開了眼,但他卻并不是因?yàn)槔茁暥褋怼?/br> 而是因?yàn)槟莻€持續(xù)了十年的噩夢。 修士是不需要睡眠的,更何況是他這樣進(jìn)入了拔劍期、也就是相當(dāng)于金丹期的修士,也就更不需要入睡了。 可他依然選擇了入睡,因?yàn)橹挥性趬糁?,他才能看到那張他永遠(yuǎn)不會再見到的面容。 但盡管如此,每一次入夢后,這個夢境都會以她的死亡作為終結(jié)。 為何? 為何竟連在夢中好好瞧她一次的機(jī)會都不肯給他? 謝世瑜抿緊了唇,心中鈍痛,忍不住推開窗,想要換一換屋里的空氣。 可就是這樣一推窗,那悶熱的風(fēng)便裹挾著若有若無的濕熱水汽卷了進(jìn)來,帶著說不出的不祥的氣息。而在謝世瑜的上方,沉沉雷云無邊無際,紫色的雷電滾滾而來,每一次閃爍過后,都有恐怖的悶響在天空回蕩。 謝世瑜的神色終于嚴(yán)肅了起來。 天現(xiàn)異兆,定然是有災(zāi)禍降臨。而此時此刻,天空雷云那般多,其中的氣息就連拔劍期的他都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由此可見災(zāi)禍該有多大。 但這樣的災(zāi)禍又到底是從何而來?! 謝世瑜不通命數(shù),就連天象也只不過能看懂冰山一角罷了,所以他又怎會知道那災(zāi)禍從何而來? 但除了推算命數(shù)之外,謝世瑜卻有別的法子知道世上的事。 于是謝世瑜很干脆地向著系統(tǒng)問道:‘發(fā)生了何事?’ 系統(tǒng):‘……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親,你太渣了!你太渣了??!’ ‘……’謝世瑜,‘你覺得我應(yīng)該插手嗎?’ 系統(tǒng):‘當(dāng)然要?。。 ?/br> 于是謝世瑜果斷闔上窗戶,回到自己的床上準(zhǔn)備繼續(xù)睡覺。 系統(tǒng):‘……’ 系統(tǒng)悲傷逆流成河:‘你怎么能這樣??!你這個負(fù)心漢!我看錯你了??!’ 總感覺他每一次死里逃生/晉級/突破之后這系統(tǒng)就會變得更聒噪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謝世瑜默默地躺著,琢磨著有沒有把系統(tǒng)聲音屏蔽的方法。 窺視到了謝世瑜的想法,系統(tǒng)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愚蠢的凡人啊,你以為想屏蔽我就能屏蔽我嗎?太天真了!我就要吵!我就要煩死你!balabalabalabala……” 謝世瑜:…… 作為一個厚道人,謝世瑜不打算再繼續(xù)鄙視系統(tǒng)了。 因?yàn)樗娴囊呀?jīng)夠蠢了。 于是謝世瑜以不變應(yīng)萬變,躺在床上,就當(dāng)自己什么都沒聽到。 但謝世瑜雖然不配合,系統(tǒng)自己卻是越說越高興,東拉西扯之間把方覆界中的大多數(shù)隱秘一股腦地倒了出來——當(dāng)然,這些都是要扣積分的。 只不過在過去那十年中,謝世瑜斬殺魔門中人無數(shù),曾經(jīng)十?dāng)?shù)年都沒動過的積分在這一舉動下也蹭蹭上漲,于是系統(tǒng)高興了,一高興就喜歡把方覆界中的一些隱秘往外倒,不過別看這系統(tǒng)是主動倒隱秘,積分它也是照收不誤,不過謝世瑜本來拿那些基本沒什么用處,所以也就任由系統(tǒng)胡來了。 不過胡來也有胡來的好處,在系統(tǒng)滿嘴跑馬的情況下,謝世瑜倒是得知了許多少見的事。 就像是十年前,聞天宮盛會上,曾經(jīng)被他刺過一劍的聞天宮宮主弟子陸紹并未身死,不僅如此,在其后的盛會中,有一老婦找上門來,厲斥聞天宮宮主宋鶴負(fù)心無情,分明同她女兒訂下海誓山盟,但卻轉(zhuǎn)頭將她女兒拋到腦后,逼得她女兒自絕身亡。而這件事的證據(jù),就是陸紹。 因那陸紹,正是宋鶴的兒子! 這件事一經(jīng)說出,近乎石破天驚。 宋鶴辯無可辯,再加上他煉制了多年的丹藥出爐后,其品質(zhì)竟只不過只有玄級,因此宋鶴的聲望一落千丈,不得不將宮主一位拱手讓人,黯然遠(yuǎn)去,而那陸紹在宋鶴離開后不久,也留書一封,消失不見,再也不聞其音訊。 而這是十年前的事了。 四年前,過了六年如乞丐般渾渾噩噩的生活的謝世瑜驀然于紅塵中頓悟,從凝劍期跨過,一舉成為拔劍期的劍修,也就相當(dāng)于金丹修士的修為。 也正是在這一天,系統(tǒng)告訴了他有關(guān)雙極殿和化魔圣典的事。 原來,那化魔圣典乃是方覆界中出了名的邪典惡典。雖然修煉這化魔圣典后,修為進(jìn)度極快,能夠令天資極差的弟子在十年內(nèi)從煉氣一躍而成為金丹,但若要練成此典,需花費(fèi)萬萬個活人,將這萬萬活人連同自己一塊兒練成血霧,這才初見成效。 因這魔典太傷天和,因此多年前就已被一大能毀去,再未曾現(xiàn)世過。 但,十四年前,一個不知其名之人卻來到了魔門眾人面前,以化魔圣典為餌,用如簧巧舌鼓動他們的野心,叫魔門再也藏不下去,開始在方覆界中瘋狂地尋找化魔圣典,而蘄州之變和易陽城的慘案,正是他們?yōu)榱藢せサ涠赶碌淖镞^。 而謝家的滅門之事,正是雙極殿中修士所為! 謝世瑜聽后,不驚亦不怒,甚至于神色都未曾動過。 他只是順著系統(tǒng)的指引,來到雙極殿前,拔劍,憑一人之力,毀去了這在眾多道門圍剿中都屹立了萬萬年的雙極殿,而后又將他們的頭割下,放在易陽城前,祭奠他的父母,和易陽城中的那些人們。 而后,也不知是誰將他的名字傳了出去,叫他人得知了他謝世瑜的名字和作為。其后又瞧他一人一劍,分明不用術(shù)法不通神通,但卻又偏偏滿身鮮血如同地獄惡鬼一般,于是將他喚作劍鬼。 這樣稱呼,到叫聽聞的謝世瑜有一瞬間的恍惚,想到了在那些大千界中亦是被喚作“劍鬼”的師父羅拂。而誰能想到,今時今日,這樣的稱呼竟然落到了他的頭上。 到了現(xiàn)在,在修真界中,若說謝世瑜三字,恐怕還沒多少人反應(yīng)過來,但若說劍鬼二字,卻是誰都知道了。 想到這里,謝世瑜心中不免百感交集,思緒漸漸飄遠(yuǎn)。 過去的那些年那些人和事依然歷歷在目,但走到現(xiàn)在的他,卻依然孑然一身,既無親人,亦無好友,就連他喜歡的人,也離他而去,天煞孤星也莫過如是。 謝世瑜曾捫心自問,如果當(dāng)年的他知道,求道的代價便是失去除了道以外的一切的話,那么他是否還會這般堅(jiān)定? 但是他找不到答案,因?yàn)槭郎蠌膩頉]有如果。 謝世瑜的思緒越飄越遠(yuǎn),系統(tǒng)的嘮叨聲也變得越來越遠(yuǎn),可就在他徹底睡過去的那一刻,他卻又被一個詞給引來了注意力。 ‘你方才說什么?’ 謝世瑜坐起了身。 ‘你方才說的人,可是蕭眠?’ 系統(tǒng)一怔,顯然沒有想到自己還會有在嘮叨的時候被搭理的一天。 于是系統(tǒng)熱淚盈眶:‘難道你問什么我就要說什么么?哼!’ 謝世瑜:‘積分你看著扣?!?/br> 系統(tǒng):‘就知道你最好了么么噠~!’ 于是一番胡扯后,謝世瑜便悄無聲息地在這雷雨夜中,推開了這間客棧的門,御劍向著西南而去,而他要找的人,是蕭眠。 因?yàn)橹钡竭@個時候,謝世瑜才驀然想起,有一件東西他已經(jīng)放在蕭眠那兒十?dāng)?shù)年之久了。 而此刻,蕭眠又在做什么呢? ——他在回通云門的路上。 蕭眠在回通云門的路上。 而若要當(dāng)真論來,他已經(jīng)離開通云門五年未歸了。 這不是蕭眠離開通云門的第一個五年,但卻無疑是他離開通云門最忐忑而充滿質(zhì)疑的五年。 斬俗緣一事,蕭眠并不知曉么? 不,他自然是知道的。 但他卻并沒有理會的打算。 這樣的“不理會”,既是因?yàn)樗湫睦浞危嗍且驗(yàn)槭捗叩母改冈缫阉懒?,更是因?yàn)槭捗哂X得,在這樣的世道里死去,其實(shí)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生者多艱。 在這亂世之中,僅僅是“活著”二字,就要人拼盡了全力才行——就像是當(dāng)年的蕭眠。 當(dāng)蕭眠僅僅只是一個凡人的時候,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生出過這樣的念頭:既然生者多艱,那么或許死了才能得到永恒的寧靜吧? 所以對蕭眠來說,很多時候,死亡并不是殘酷,而是一種憐憫。 但……這卻并不代表斬俗緣一事并無過錯。 他曾經(jīng)閉上眼,捂上耳朵,只當(dāng)自己是聾子瞎子,對斬俗緣一事充耳不聞視而不見,但直到被石秀容挑破,他心中才升出了莫大的悲哀。 但事實(shí)到底難以兩全……所以,他到底該如何是好? 蕭眠茫然無措。 但再茫然無措,想了五年的他,已經(jīng)到了回去的時候了。 于是,就在這一天的這一晚上,蕭眠啟程回通云門,但就在回程的路上,他卻遇上了一個他從未想到的人。 謝世瑜。 蕭眠抬起頭來,看著這個名震方覆界的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自然是記得謝世瑜的。 當(dāng)蕭眠第一次見到謝世瑜的時候,謝世瑜不過還是一個凡人罷了。雖然那時的謝世瑜手持寶劍,但其本人不過是一文弱書生,于是危難之前,他以保護(hù)謝世瑜的性命為代價,借來了謝世瑜的劍。但他到底辜負(fù)了謝世瑜的信任,叫謝世瑜險些喪生于魔門之手。 這件事一度成為了蕭眠的心魔。 當(dāng)蕭眠第二次聽到謝世瑜的名字的時候,他在外游歷,而師門傳訊卻告訴他,萬萬年來都無人能破的七絕劍陣,被人破了。不僅如此,那人更是將青云峰峰主氣得道心動搖,境界大退,可最后當(dāng)那人從中帝峰上全身而退時,卻無人不贊那人的高義。 那人便是謝世瑜。 而當(dāng)蕭眠第三次聽到謝世瑜的名字的時候,他依然在外游歷,陷入了自我質(zhì)疑之中,無法自拔,但謝世瑜卻已是一人一劍挑了一個宗派,殺人盈野,名聲大噪,被冠以劍鬼之名。 謝世瑜似乎無時無刻都在向上走著,好像永遠(yuǎn)不會停下自己的腳步。 而他蕭眠,卻停滯不前,滿心猶疑,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便會徹底擊潰他的道心,叫他灰飛煙滅,使得世上再無蕭眠此人。 世事弄人,莫過如此。 蕭眠心中百感交集,但臉上卻是微微一笑,道:“你來了?!?/br> 不等謝世瑜再說什么,蕭眠又道:“你可是為了取劍而來?” 自是為了取劍而來。 十多年前,謝世瑜曾權(quán)衡利弊之下,將那黑衣人贈予他的劍交到蕭眠手中以御敵。但后來,他先是被左思思推開,離開了蕭眠能夠顧及的范圍,后又在陰差陽錯之下,屢屢同蕭眠錯過,也因此無法從蕭眠身上要回他的劍。 其實(shí)若要當(dāng)真說來的話,那驚濤劍無靈,因此不過是凡劍中的絕品罷了,不說謝世瑜現(xiàn)在的佩劍斬妄,就連方覆界中任何一個叫得上名號的劍都比不上。 但這卻是那引他入道的黑衣人交予他的劍。 他人所贈之物,本不該交予旁人,再者那黑衣人對他更是有著半師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