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曾經(jīng)的他因為種種原因,而無法拿回這柄劍,但時至今日,驚濤終是應(yīng)當回到他手上了。 謝世瑜微微頜首,束在腦后的灰白長發(fā)被風(fēng)吹起了些許,道:“正是如此。” 蕭眠笑了笑,也不多說什么,打開乾坤袋,將驚濤拿出,交回謝世瑜的手中:“完璧歸趙……但我蕭眠終究欠你一命,日后若有事,我蕭眠定無二話。” 謝世瑜接過驚濤劍的手頓了頓,對蕭眠所指心知肚明。他望向蕭眠,道:“這并非你的過錯,不必記掛心上?!泵?nbsp;需.米.小.說.言侖.壇 蕭眠只是搖頭笑著,并無言語。 謝世瑜對蕭眠也并不熟悉,于是在拿到劍后也不多說什么,轉(zhuǎn)身離去。 還未等謝世瑜走出兩步,身后的蕭眠突然說道:“謝世瑜,這么多年來,你可曾后悔?” ——你可曾后悔? 謝世瑜恍惚了一下,停下腳步,道:“后悔什么?” 蕭眠道:“所有的一切?!?/br> 那些離你而去的人,那些抓不住的東西,那些挫折和磨難,那些遲疑和掙扎。 ——你可曾后悔? 謝世瑜淡淡道:“后悔如何,不后悔又能如何?” “我只知道,只要我還活著一天,那么我就不會停下自己的腳步?!?/br> 留下這句話,謝世瑜大步離開。 而在他身后,蕭眠呆立在了原地。 不知何時,暴雨終于落下,大滴大滴地砸在蕭眠身上。 但蕭眠卻恍若未覺。 終于,蕭眠笑了起來。 他大笑著,曾經(jīng)的迷惘和猶疑都在這樣的笑聲中一掃而空。 是啊,他怎么忘了呢? 他求道,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該保護的人,為了不愧本心罷了。 恩義又如何?情意又如何? 若是對的,那么自然是對的,若是錯的,那么將它變作對的便是了。 蕭眠又走了起來。 但不同于方才的是,他的腳步中再也沒有曾經(jīng)的遲疑和迷惘,而是化作了一片堅定。 只要他還活著,那么他就應(yīng)當走在路上,那么他就應(yīng)當貫徹自己的本心。 蕭眠越走越快,終于化作一團風(fēng),向著通云門卷了過去。 可就在他站在通云門山門前的那一刻,蕭眠卻停了下來。 ——這是什么? 暗色的血液順著雨珠,在大地上流淌,匯聚成河。 ——這又是什么? 尸體橫七豎八,倒在地上,雙眼大睜看著天空,臉上猶自帶著死前的恐懼。 蕭眠頭暈?zāi)垦#瑤缀跽玖⒉环€(wěn)。 但他到底站穩(wěn)了,大步向前走去。 他順著尸體,走過寂靜無人的山道,走過曾經(jīng)熱鬧的通天峰,走過曾經(jīng)肅穆的中帝峰,終于來到了青云峰前。 他站在青云峰下,抬頭向上望去,在那層層云層和霧靄之上,他看到一道血影毫不遲疑地將手穿過通云門門主楊度的胸膛,將楊度的心掏了出來,擲在地上。 蕭眠瞳孔緊縮,停滯了呼吸。 他所能感受到的通云門中的最后一個生命,終于也消失不見。 血霧翻騰起來,化作了一個他曾經(jīng)無比熟悉的面容。 他看到那個面容向下望來,穿過遙遠的距離,落在了他的臉上。 蕭眠以為她會過來殺了他,殺了最后一個通云門“余孽”,血洗通云門——就像是她現(xiàn)在做的那樣。 但事實上,她并沒有。 那道血影只是轉(zhuǎn)過了頭。 在青云峰之巔,云端之上,那道血影淡淡開口,聲音不大,卻在通云門內(nèi)回響。 “我曾以為,修道者當明心見性,于紛亂的紅塵中開辟一片凈土,那片凈土,便名為‘本心’,但最后,我沒有做到,也無法做到。” “時至今日,愚者皆以為我已成魔,但我卻知道,自始至終,我的心都屬于我,我貫徹了我的本心本性,從未動搖?!?/br> “道亦如何?” “魔又如何?” “不過如此罷了?!?/br> “你通云門負我的那些,我已叫你們統(tǒng)統(tǒng)還清了?!?/br> “而我負通云門的那些,現(xiàn)在,就讓我還給你們罷!” 蕭眠瞳孔越發(fā)緊縮,張口想要呼喚那人,但那道血影卻瞧也不瞧他,抬起手來,毫不猶豫地擊向了自己的天靈蓋。 血液四濺,那圍繞在石秀容周身的血霧散去,月白色的人影委頓在地,再也沒了氣息。 天上,雷聲轟鳴,似是暴怒,似是悲憫。 大雨之中,蕭眠抬起手來,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又像是想要挽留什么。 在他腳下,有青云峰上熟悉的面容,就像是任萍,就像是左思思,就像是左風(fēng)仇。 無論他們生前如何,他們死后都不過是一具尸體,一捧黃土。 在他的身前,有通天峰上熟悉的面容,就像是蕭霜,就像是秦得樂,就像是王已成。 無論他們生前同他是什么關(guān)系,他們死后都已魂飛魄散,在無法救回。 甚至于他曾經(jīng)敬仰的門主楊度,甚至于他曾經(jīng)喜歡的石秀容……他的親友,他的師門,他的所有,都在這一夜灰飛煙滅,再也不復(fù)存在。 暴雨中,蕭眠面色蒼白,眼前發(fā)黑,終于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良久,暴雨終歇,一個穿著玄色長袍的人緩緩走來。 那是莫長歌,卻又不是莫長歌。 他提著一壺酒,走過滿地的尸體,踏過血色的大地,終于來到青云峰峰頂,來到石秀容的面前。 他凝視石秀容良久,將手中的酒樽滿上,舉了起來。 “你一直都是你,從未變過?!?/br> “但若可以,我卻希望你能變一變?!?/br> “好走?!?/br> ☆、第四章 :狐貍 夜晚的暴風(fēng)雨很快就過去了,無數(shù)的罪惡和血腥都埋葬在了這個夜晚,同那場暴雨一同逝去了。 第二天,晴空朗朗,艷陽高照。 謝世瑜收起了斬妄劍,只在腰間別著那柄驚濤,便就這樣上路了。 他不知道他應(yīng)當走向何處,也不知道他能走向何處,但他卻依然走著,一步比一步更穩(wěn)。 他路過了城池,也路過了村莊,還路過了河流,而就在他路過一顆郁郁蔥蔥的大樹時,他卻不由得停了下來。 謝世瑜抬起頭來,敏銳的聽覺叫他聽到了頭上樹枝中窸窸窣窣的聲音,而下一刻,一只金色的毛茸茸的腦袋就從樹枝上探了出來,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謝世瑜。 謝世瑜:“……” 毛茸茸:“……” 謝世瑜:“…………” 毛茸茸:“喵~>▽<” 就像是打開了什么奇怪的開關(guān)。 隨著這只金色喵咪的聲音落下,一只又一只毛茸茸的腦袋從樹枝里鉆了出來。 三花幼貓:“喵~>▽<” 黑白色幼貓:“喵~>▽<” 棕色虎斑幼貓:“喵~>▽<” 白色狐貍:“喵~>▽<” 謝世瑜:“……” 系統(tǒng):‘臥槽哪里不對!’ 謝世瑜看著自己頭頂?shù)囊桓C貓——確切來說,應(yīng)該是看著頭上那貓窩里的白色小狐貍——目瞪口呆,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表情一定非??尚?。 似乎察覺到自己家中出了個叛徒,金色的貓咪狐疑扭頭,左嗅嗅右嗅嗅,但怎么都沒找出那個不對勁的家伙來,于是也只能搖搖頭,把腦袋縮回了蒼郁的枝葉中。 在這只金色貓咪縮回腦袋后,其他的三只幼貓和那只白色小狐貍似乎也很快地失去了對謝世瑜的興趣,于是也接二連三地縮了回去,只留下一顆似乎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的大樹,和大樹下默默揉眼睛的謝世瑜。 ——果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謝世瑜在心中那“無奇不有”的一欄上重重添了一筆后,便將這件事拋到腦后,扭頭離開。 但謝世瑜沒想到的是,還未等他走多遠,一只毛皮黑亮、足有半人高的大狗便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從謝世瑜的身旁跑過,蹲在金色貓咪一家的樹下,沖著它們就是一頓汪汪汪。 聽到這討人厭的汪汪汪,金色貓咪立即鉆出頭,原本順滑的皮毛炸了起來,嘴里還發(fā)出了低低的“嗚嗚”聲,似是在向著樹下那黑色大狗恐嚇著什么。 面對金色貓咪嗚嗚的恐嚇,黑色大狗全然不在意,反而伸出自己的爪子,撒歡兒似地開始刨樹下的泥土,似乎打算跟樹上的貓咪死磕到底。 瞧見這一幕,謝世瑜心中微動,向回走了幾步,想要將這金色貓咪一家送去另一個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