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簡聽濤被白思思摁下話頭,以他的輩分也不敢再追問林青鴉,只能把心頭疑惑壓下去。 白思思心虛地想把人趕緊推走:“簡師兄,您來找我家角兒就是為了這一件事情吧?” “啊,還有,團長說新年以后經(jīng)歷這么多事情,林老師來團里都沒來得及給接風(fēng)洗塵,這次合上慶功宴一起,晚上咱們昆劇團全體聚餐,就去北城最有名的那家連鎖中餐館?!?/br> “哇,是德記嗎?” “對,位置包廂我已經(jīng)定好了,這就發(fā)去白小姐手機上,您晚上送林老師一起來吧?!?/br> “好嘞!” 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敲定了晚餐歸屬,林青鴉原本想說的拒絕只得吞回去,等簡聽濤走了,她才輕聲說白思思:“饞貓。” 白思思嬉笑抬頭:“雖說德記確實是我來北城以后最想嘗的中餐館,但主要還是為了角兒您吶?!?/br> “嗯?” “以前在國外,沒什么熟人也不留下發(fā)展,您人情淡些就淡些,但現(xiàn)在可不行了。” “為什么?” “國內(nèi)是人情社會,咱們種花家講究以人為本,個人能力再出眾也脫不開人情人際——角兒您都不知道吧?”白思思湊過去,“雖然您進團以來,跟誰都溫溫柔柔不端架子,但團里不少師兄弟們其實都可怕你了。” “……” 林青鴉確實不知道這個,意外得眼角微微抬起來些,她回眸時拂得耳側(cè)烏絲輕垂,一雙細筆勾勒似的眉眼惘然地望著白思思。 美人茫然,怪可憐又無辜的。 白思思被看得受不住,清了清嗓避開視線:“一方面就是角兒您輩分太高,團里這些,就算簡聽濤都得算您曾徒孫輩了吧?” “嗯?!?/br> “另一方面嘛,您這人平??粗吞哐?,跟您‘小觀音’的名號一樣,七情六欲不沾不染似的,一點都不讓他們敢有親近的心思,感覺跟您開個玩笑都有辱菩薩。” “……” 小觀音半垂下眼,認認真真又沒什么表情地思索反省起來。 白思思被逗得彎下眼:“所以啊,聚餐在國內(nèi)是很常見的,就是為了拉近人際關(guān)系、加深彼此了解。您想想您要是第一回 就不露面,難道不是更教他們覺得不敢接近了?” “嗯,”林青鴉輕點頭,“你說得對?!?/br> 白思思欣慰:“難得角兒您也開始看重人情關(guān)系了?!?/br> “太生疏,會不方便以后的教學(xué)傳承?!?/br> 白思思:“?” 幾秒后,白思思回神,無語地追上那道又回練功房落地鏡前的纖細背影。 “角兒,您可真是個戲癡啊……” 德記是北城最大的一家本土連鎖中餐館,分店遍布全城。簡聽濤預(yù)訂的就是離著自家劇團最近的一家連鎖分店。 他們家常年接待公司組織性質(zhì)的聚餐活動,還有專門的聚餐包廂樓層。 拋去職務(wù)不談,林青鴉在劇團里是梨園輩分最高的一位,自然和團長向華頌、團長夫人喬笙云還有簡聽濤等人坐在同一桌,其余師兄弟和學(xué)徒還有團里非演員組的成員們就在其他桌。 剛開始向華頌要說幾句場面話,包廂里還有點拘謹。等酒過三巡,忘了教條規(guī)矩,包廂里一早就熱鬧起來了。 竄桌離席的不在少數(shù),向華頌心情也好,隨他們鬧去。 直到半掩著的包廂門外,傳回來一兩聲不低的動靜。 簡聽濤聽了會兒,皺眉轉(zhuǎn)回來:“師父,好像是團里師兄弟跟人吵起來了,我去看看?!?/br> 喬笙云點頭:“快去吧?!?/br> “好?!?/br> 不一會兒,簡聽濤冷著臉,身后跟了兩個垂頭喪氣的團里師弟,從包廂外回到桌前。 向華頌放下茶杯,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簡聽濤:“你們自己跟團長和師父說?!?/br> 那兩人灰溜溜對視了眼,其中一個開口:“就,我們剛剛?cè)ハ词珠g,回來路上遇見了隔壁的,起、起了兩句沖突……” “兩句?”簡聽濤冷眉冷眼,”我要是不出去,你們?nèi)^都快揮到人家臉上了!” “大師兄,真不能怪我們,你是沒聽見他們說的有多難聽!” “對,一副瞧不起我們團的樣子,下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就你倆好?” 簡聽濤又訓(xùn)了幾句,那兩個師弟更低下頭,霜打的茄子似的犯蔫。 向華頌聽得皺眉,等簡聽濤訓(xùn)完人讓他們回去了,他才發(fā)問:“隔壁包廂是同行?” “是,”簡聽濤表情一晦,“虞瑤的歌舞團,今晚也在隔壁聚餐?!?/br> “……” 隔著圓桌,坐在窗邊的林青鴉手里拈著輕轉(zhuǎn)的薄胎茶杯緩緩一停,她掀起烏黑的眼睫,循聲望去。 向華頌問:“這么巧?” 簡聽濤說:“是我沒確定好,知道這家常有劇團固定每月過來聚餐,沒想到能撞見瑤升團的人。也是冤家路窄?!?/br> 向華頌:“虞瑤在的話,成湯集團那位唐副總不會也?” 簡聽濤愣了下,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下意識看了林青鴉一眼:“這個,應(yīng)該沒有吧。” “那就好,不用理他們?!?/br> “哎?!?/br> 向華頌想著息事寧人,但顯然有人不這么想。這邊包廂里剛靜下來,就聽見房門被人不太客氣地“砰砰”叩了兩聲—— 聽敲門氣勢就來者不善。 簡聽濤得了向華頌眼神示意,起身去開門。半分鐘后,他領(lǐng)著來人走向包廂里的這張首桌。 并不意外,跟進來的是一身深藍色魚尾長裙的虞瑤。 虞瑤大小也算個圈里的明星了,而且和林青鴉這類名號高于個人的成名不同,她沒少在一些娛樂圈的活動里拋頭露面,大家對她都比較熟知。 一見她身影婀娜地走進包廂,團里最后一點聲音也都壓下去了。 “好巧啊,向團長,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虞瑤笑意滿面地上前,“這位就是您夫人喬老師吧?久仰久仰?!?/br> “……” 雖然是明晃晃搶地盤的“敵人”,但酒桌上笑臉相迎也不是少見事情。虞瑤給面,向華頌自然不能不接,就端著杯起身,也客套起來。 林青鴉聽得無趣,垂回眼,白思思正巧從旁邊湊過來,淡藍色的手機被推到林青鴉細白的手邊。 “角兒,您手機剛剛好像震動了,不知道是電話還是信息,您看看?” “嗯?!?/br> 林青鴉接過去,細長白皙的指尖輕滑過薄屏手機,屏幕就亮起來。信息欄里有條沒備注、但眼熟得很的號碼。 [不準喝酒。] 林青鴉垂著眼,慢吞吞看了會兒,眉心輕輕褶起來一點。 原以為上次連那樣狠心的話都迫著自己說出來了,他會知難而退。這中間也確實消停了一周,可現(xiàn)在看,更像是找個角落窩住,舔好傷就兇巴巴地又回來了。 果然還是毓亦那個性子。 林青鴉食指無意識地戳了戳下那個灰白的默認頭像,輕嘆聲。 她調(diào)出鍵盤,又慢吞吞打字回過去一條。 “叮咚?!?/br> 樓外,漆黑的夜色深處,停著的車內(nèi)響起短信提示音。 仰在座椅里的唐亦愣了下,才拿起手機。 他沒想到林青鴉會回他。 可還真是她的。 [你不要總監(jiān)視我。] 唐亦對著黑暗里唯一的光源怔了好幾秒,他抬手撐住額頭,突然笑起來。 修長指節(jié)間夾著的香煙被他隨手碾滅,笑里他靠在車座上側(cè)過臉,仍不夠似的又反復(fù)去讀那條消息。 明明就7個字和一個標點。 只從短信里讀出她一點難得流露的拿他無奈的情緒,好像就夠他從心底覺得饜足,一周多前被她傷得體無完膚的記憶都能自動抹除,那會在心底發(fā)誓要等事成她吃完教訓(xùn)狼狽不堪的時候他再出現(xiàn)的狠心也不剩多少了,然后又有種更劇烈的渴求從更深的心底,發(fā)出野獸一樣不滿的磨爪和咆哮聲。 唐亦覺得臨來前程仞說的對,他是該去看看醫(yī)生了。好不容易熬過集團里地獄式的一周,所有人都恨不得倒頭睡個三天三夜,他私人行程里第一件事卻是忍不住開著車跑來這種鳥不拉屎的破地方受凍。 多半是有什么大病。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哪家醫(yī)院,能請得到小觀音坐診。小觀音穿白色的醫(yī)生袍應(yīng)該也好看。 他很想看。 自貪饜的嘆息里,唐亦仰頭。 視線越過敞篷車窗。 德記分店的高樓近在車前,中間一層某個亮著燈火的房間里,落地的玻璃窗上好像打著道纖細的影兒。 什么都看不清,但不看也知道是一襲鴉羽長發(fā),烏黑睫毛,茶色瞳子,白凈美人。 起一眼都要勾魂。 勾得他魂牽夢縈,還求而不得。 他求而不得,可有人不求都得。 唐亦笑意散了,想得咬牙切齒,他拽過手機,生得多情又薄情的桃花眼凜著,眼尾染起冷冰冰的艷色。 他又發(fā)出一條消息去。 “嗡嗡。” 林青鴉剛扣回的手機在掌心里輕震了下,傳回一點酥麻的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