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蹙眉，心想不該回他。

    可惜想也晚了。

    [待會兒結(jié)束下樓，我送你回去。]

    林青鴉輕皺眉。

    他是不是真忘了前幾天在劇團(tuán)更衣室，他怎么和她放狠話的了。

    像是心有靈犀，下一秒新消息就進(jìn)來了：[別誤會，我就是要讓你在你們團(tuán)其他人面前難做。]

    林青鴉：“……”

    林青鴉不想回他了，慢吞吞把手機(jī)扣回去。

    桌對面正好有人開口：“林小姐，前兩天聽說您登臺露臉，唱了一折《游園驚夢》？我可好些年沒聽著了，那天有事沒能去捧場，真遺憾啊?！?/br>
    林青鴉面上情緒淡了淡。她抬眸，迎見虞瑤親近的笑臉。

    虞瑤的演技算不得好，總?cè)诓贿M(jìn)角色里，從前這點就最受林芳景批評。如今在娛樂圈里摸爬滾打好幾年，好像也沒見多少長進(jìn)。至少此時望過來的表情眼神親切過余，真誠不足。

    尤其那雙眼睛里，復(fù)雜，沉濁，太多不必有的情緒。

    林青鴉不想一二分辨。

    她從桌前亭款起身，數(shù)百年昆曲底蘊(yùn)里十幾年的修歷濡染，養(yǎng)出小觀音一身溫雅勝蘭，眉眼淡如青山白雪，聲輕似平湖煙雨落：“虞小姐?！本退慊剡^寒暄。

    虞瑤臉色微變。

    她快要忘了林青鴉就是這么個脾氣了，只覺得對方看不起自己，眼神也攪弄得更亂。

    沉寂里擱淺幾秒，虞瑤又重新捧起笑：“冉先生也是心大，這么漂亮的一位未婚妻還舍得讓林小姐單獨出來。冉家今晚那酒會再重要，也該來陪一陪林小姐才對？”

    挑撥離間，攻訐話術(shù)。

    林青鴉懶得分辯。

    有人可忍不住。

    白思思忍到這會兒算是忍無可忍，手里筷子放下，踩著對虞瑤碎了一地的濾鏡不滿起身。

    目光一對。

    虞瑤停了兩秒，還沒開口，就見那看起來就牙尖嘴利的小姑娘驀地捧起個燦爛笑臉，聲音也甜：“這不是虞大明星嗎？唐總呢，唐總今天晚上也陪您來了嗎？”

    虞瑤：“……”

    bingo。

    正中紅心。

    虞瑤的臉色，一秒就比她面前那盤菜還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唐甜甜：是來了。

    唐甜甜：正被某人冷落，在樓下喝風(fēng)。

    林青鴉：……

    第28章 “過來?！?/br>
    虞瑤在心底惡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鬼知道唐亦現(xiàn)在在哪兒！

    打從立下對賭協(xié)議那天開始，虞瑤就一面都再沒能見著唐亦了。

    就連之前成湯舉辦的慈善晚會，外人都艷羨她說那是唐亦給她辦的，她還得捧著笑臉默認(rèn)，打掉牙齒和血吞――只有她自己知道，為了打通成湯集團(tuán)那個晚會負(fù)責(zé)人的關(guān)系，她花了多少白花花的票子出去！

    而且花了那么多，找了唐亦一晚上，那人竟然愣是從頭到尾一臉都沒露！

    后面林青鴉的宣傳照出來了，芳景團(tuán)聲勢漸起，虞瑤又著急又氣不過，想方設(shè)法去找唐亦。

    可惜無一例外被他那個滴水不漏的特助給擋回來了――

    “唐總不在?！薄疤瓶偹?。”“唐總開會去了?！薄疤瓶偂?/br>
    虞瑤百折不撓，好不容易逮著個機(jī)會買通副總裁助理組的一個小助理，找到唐亦既不睡覺也不開會還沒出門的日子，她磨拳擦掌地找上門去，又被那個笑面眼鏡蛇攔在了外面。

    虞瑤先發(fā)制人：“我知道唐總剛睡起來現(xiàn)在就在里面，我必須見他一面，關(guān)于芳景團(tuán)那塊地――”

    “抱歉，虞小姐，”她至今猶記得那個男人扶了扶眼鏡，從微笑里和銀色眼鏡框反光里透出的冷漠，“唐總在逗狗?！?/br>
    虞瑤：“……”

    她可能才是被逗的那個傻狗。

    在腦內(nèi)迅速回顧完自己慘痛的來路，虞瑤面上硬生生繃住了，她擠出個笑：“唐先生畢竟是成湯集團(tuán)的實權(quán)副總，公務(wù)繁忙，集團(tuán)里等著他決策處理的事情太多了。歌舞團(tuán)聚餐這種小事，就算他有時間，我怎么好意思讓他過來呢？”

    “哦，這樣啊?！?/br>
    白思思一副天真模樣點點頭，眼神卻只差把“你看我信不信”幾個字貼腦門上了。

    虞瑤忍著拿這小姑娘磨牙的沖動，轉(zhuǎn)向林青鴉，“林小姐，你現(xiàn)在方便嗎？”

    林青鴉起眸，淡淡望她：“？”

    虞瑤：“方便的話，我有幾句話想和你單獨談?wù)??！?/br>
    林青鴉停了一兩秒，“好?！?/br>
    虞瑤一秒都不想多待了，得到答案轉(zhuǎn)身就往包廂外走。

    林青鴉要繞開高背椅，卻被回神的白思思連忙拉住了：“角兒，我陪您一塊去吧？我看這個虞瑤對您敵意很重，萬一出門以后下黑手套麻袋給您拐走了怎么辦！”

    林青鴉眼底起了點淡淡笑意：“你少看些亂七八糟的電視劇?！?/br>
    白思思癟嘴。

    包廂外的長廊上安安靜靜，只隱約從門縫里溜出兩個劇團(tuán)歌舞團(tuán)包廂內(nèi)的一點雜音。

    在這樣的黑暗里也遠(yuǎn)，像飄過半個城市上空，從無邊夜色的另一頭傳回來的。

    窗外云蔽著月，風(fēng)聲清寒。

    林青鴉過來時，虞瑤正拉開窗戶縫隙，指間掐著根細(xì)長的女士香煙，煙頭上一點猩紅，忽閃在夜色里。

    大概聽見動靜了，虞瑤也沒回頭，晃了晃半擎在窗外的煙：“我記得你不喜歡煙味。不過不好意思，我煙癮大，得請林小姐忍著點了?！?/br>
    林青鴉像沒聽見，停在窗的另一側(cè)，“不用敘舊，”她聲音被夜風(fēng)吹得涼，“有話請直說?！?/br>
    虞瑤的背影僵了下。

    長廊上夜風(fēng)里安靜了很久，虞瑤收回手，順手關(guān)了窗，側(cè)回身靠著墻，她往前打量。

    一襲月色鋪下來，落了窗旁白衣烏發(fā)的女人一身。柳葉眉，春杏眼，挺翹鼻梁，點朱似的櫻桃口。

    月下美人，美不勝收。

    虞瑤看著她，目光又好像穿過她，循著她來路那幾年時光倒溯回去，記起第一眼在老師家里見到那個還沒長開的花苞一樣的女孩的驚艷。

    更記得，原本是來收她為徒的俞見恩看著女孩拋起的水袖身段時如獲至寶的眼神。

    “好苗子啊，再推十年，閨門旦里挑大梁的，舍她其誰……”

    昆曲大師就是昆曲大師。

    一言能斷“生死”。

    虞瑤自嘲地笑了聲，把香煙碾滅在窗臺上，她抬頭問：“什么時候回國的？”

    林青鴉：“年前?！?/br>
    虞瑤收斂情緒，故作輕松：“你這幾年變化大了點，我都沒認(rèn)出來?！绷智帏f不說話。

    她方才說了不用敘舊，同樣就不必客套?？蓪Ψ揭欢ㄒ?，她也不會打斷，只隨對方去了。

    虞瑤悻悻換了個話題：“沒想到一回來就是我們師姐師妹兩個爭同一塊地啊?！?/br>
    林青鴉眼神一停。

    從出來到現(xiàn)在，她終于有了一點情緒上的變化，“不是了?！?/br>
    虞瑤沒聽清：“啊？”

    月下美人回了眸，茶色瞳子認(rèn)真望著她，眼里盛著白雪似的涼：“虞瑤，從你叛出師門那天起，你就再也不是我?guī)熃懔??！?/br>
    虞瑤一震，臉色刷地白下去。

    很久后虞瑤才回神，找回焦點的眼睛帶著憤恨又復(fù)雜的情緒瞪著林青鴉：“我倒是忘了你這個沒情沒意的脾氣，自取其辱?！?/br>
    林青鴉：“你若無話可說，我就回去了?！?/br>
    虞瑤咬了咬牙，恨聲：“你真一點過往情義都不念了是吧？”

    林青鴉無言看她。

    那澄凈的茶色眸子像安靜在問：你我什么時候有過往情義了。

    虞瑤氣極反笑：“行啊，反正本來我也沒打算讓步！芳景團(tuán)的那塊地我未必有多看得上眼，但既然你要搶，那我怎么也不能教你如意了?！绷智帏f垂眼：“說好了？”

    虞瑤：“……”

    她師妹當(dāng)年也漂亮得緊，但也沒這么氣人的。

    林青鴉輕轉(zhuǎn)身：“那我回去了?！?/br>
    “你等等！”

    虞瑤氣不過，快步繞去林青鴉面前：“我告訴你林青鴉，當(dāng)年的事情我一點兒都不后悔，也沒覺得我有什么錯――現(xiàn)在你我的境遇恰恰證明了，我當(dāng)初的選擇有多么正確！”

    林青鴉眼里情緒一晃。

    虞瑤：“你也別以為靠著冉家和你小觀音的名號，那個小破昆劇團(tuán)就有什么憑仗了――爛泥扶不上墻，不信你就看著！這對賭協(xié)議不到最后、結(jié)果都未定，回去勸勸你們團(tuán)那群跟不上時代的傻子們，別把慶功宴辦得這么早！”

    狠話放完，虞瑤扭頭就走，細(xì)長的高跟鞋被她踩得咔噠咔噠地響。

    背影遠(yuǎn)去。

    月色里，林青鴉垂了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