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馬仁裕怎么沒離京?” 徐知誥用指腹著她柔弱嬌嫩的臉頰,輕笑,“我將清娘許配給他了,等冰娘的婚事一完結,就辦他們的,以后就讓他留在江都?!?/br> 京畿六衛(wèi)的一半兵馬還在徐知詢的心腹周廷望手里,留下馬仁裕,分一部分兵權勢再必行,明年,他不想再等了。 她想,這不是糟踐這位年少有為武藝超群的馬將軍嗎,清娘是遠不及冰娘有姿色的,性子也魯鈍,哪一方面都配不上馬仁裕的,真虧得馬仁裕能應承下來,不過以他對徐知誥的忠心,別說只是娶他一個不太出色的女兒,就算娶個老媽子他也大概能干。 徐知誥說,清娘和玉娘倆個,玉娘雖然如花似玉的,那性情脾氣卻是不佳,馬仁裕也不是個綿軟性子的,那不得天天打架玩了,清娘雖條件差些,但娶妻娶德,相較而言,還是清娘合適些。 “都不合適,不如說給卿芳得了?!?/br> 她只是隨口一句戲,并未想到她一語成讖,那對年齡懸殊的俊男美女,隨著時光的流逝,卻是糾葛日深,難分難解。 “叫馬仁裕等得頭發(fā)白了再成親?” 她被斥得不太高興,又聽徐知誥說,這重華館的溫泉也不是真正的,不過是加了上等藥草的溫水,他在郊外買了個莊子,那里面可以引進活水溫泉,正在建著,過些日子就領她去,才歡喜起來。 不過想起她曾把徐知誥送她的莊子賣掉揮霍一光的事,她就有些心虛,還好徐知誥應是不記得的。 馬仁裕把人抓了后,他們就返回了家,不知徐知誥是怎么安撫宋冉的,反正那剛剛返回江都的宋冉?jīng)]來尋她的晦氣。 自打上次徐知誥為應她之喚前來營救喜鵲,那周嬤嬤就有了顧忌,自她以下,更是人人都直避她的鋒芒。 她這個滿姨娘的日子如魚得水,直到順義七年初,,那一年風云變幻,太過跌宕起伏,她事后想起,還如在夢中。 ☆、第123章 坊間注 順義七年,吳王楊溥稱帝,改元乾貞。 掌控吳政二十余的權相徐溫病逝,也有風言風語說徐溫不是死于金陵,而是橫死異鄉(xiāng),只是連李氏都一口咬定徐溫是在都督府病重身亡,謠言自然是不攻自破。 徐知詢奔喪金陵,后被吳主召回,攜兵入宮,以謀逆罪被押,其黨羽周廷望等一一被削職貶爵。 自此徐氏大權全盤落入徐溫養(yǎng)子徐知誥之手。 不過吳地老百姓們最為津津樂道的還是這位年輕的左仆射兼參知政事的家宅私事。 徐知誥正式接掌的徐氏大權以后,吳地大勢已定,那些元老宿將們紛紛盯緊了他空懸六年之久的正室位置,誰都心知肚明,將來,那應該不只是個王妃之位。 坊間也在下注,司徒兼同平章事王令謀之獨女王彩鶯,中書令周本的嫡幺女周慕雪,李德誠的長房嫡孫女李艷琳,馬軍都指揮使柴再用嫡次女柴蘭韻,新的右衛(wèi)軍上將軍鐘泰章之女鐘寶婷,再加個那個一直榮寵不衰的滿姨娘,成為問鼎徐夫人之位的熱門人選。 喜鵲回來,滿面氣憤的和任桃華學說起這事,說現(xiàn)在街頭巷尾的都在議論這事,那金輝賭坊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拿徐大人的后宅說事。 “姨娘,你給我拿點錢,我去給你押上一百兩?!?/br> 任桃華白了她一眼,這是湊的什么熱鬧,沒等她說話,聽陳三已是斥了喜鵲胡鬧。 “碧珍,你今兒有空就到處去打聽打聽,看這幾日都有誰來拜房爺了,能打聽到爺去拜訪誰了更好,跟勤勉居的丫頭小廝們走得近些,看能不能打聽到爺?shù)囊馑?,有意娶誰?!?/br> 任桃華正要夸贊陳三,聽到陳三這話就打住了,這也是要下注吧,而且直接把自個能當正室的可能性排除了,可真冷靜啊,只能說,雖然沒喜鵲忠心,可比喜鵲會賺錢多了。 其實也不能怪陳三,那些老百姓們瞎哄哄不算,以常理度之,別說這等勛貴人家,便是尋常商賈富戶也少有將姨娘轉正立為大婦的范例,他的想法無可厚非。 那邊碧珍不太情愿的應了聲,那勤勉居里的丫頭小廝們個個眼高于頂,她哪有本事和他們搭上,不過陳三即說了,她也不敢不應,畢竟陳小三現(xiàn)在是姨娘倚重的人。 碧珍打聽了一些日子,終究是一無所獲,沒等她的結果出來,那正主卻尋上門來了。 “你就是滿姨娘?” 鐘寶婷看著任桃華,其實她多此一問,若不是美得人間顏色無塵土,一個鄉(xiāng)野村姑,又哪能得徐二郎那般神仙般人物的垂青,心無旁騖,后宅獨寵? 任桃華也打量著對面的小姑娘,取代周廷望之位的右位上將軍鐘泰章之女鐘寶婷,水靈靈的,超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象早春枝頭朵含苞待放的杏花骨朵,嬌嫩清新。 “你找我何事?” 鐘寶婷哼了聲,“也沒什么大事,就是覺得你身為姨娘,那種成日勾引爺們的狐媚行逕,以前也就罷了,這宅子里也沒個主事的,以后,就要謹守本份,每日晨昏定省,好好學著規(guī)矩?!?/br> 聽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一本正經(jīng)的說出這么一番話來,她覺得好笑了,“你以什么身份說的這話?” 鐘寶婷抬了抬下巴,“就憑我是未來正經(jīng)的徐夫人,徐大人大前日已上門向我爹提親?!?/br> 雖然她爹沒明說,只說是跟徐府結了親,那還有誰,她母親和奶娘都是知情了的,雖然喜氣洋洋的,可對于那個寵冠后宅的滿姨娘總是有些憂慮,擔心鐘寶婷震唬不住她,都有輪番上陣教授她經(jīng)驗,這鐘寶婷被整整cao練了兩天,今天就忍不住跑來看看了。 任桃華看了眼陳三的臉色,心往下沉,鐘寶婷小姑娘這模樣不象是信口雌黃,而且,她也不敢造這種謠,除非確有其事。 那個冤家那忽冷忽熱的性情和陰晴不定的脾氣已是很久沒有發(fā)作了,她還以為,他們已然重歸于好了,沒想到,卻是還要再娶新婦。 鐘寶婷小姑娘頤指氣使的,她心情極差,也愛理不理,那鐘小姐最后氣得摑了她一耳光。 任桃華正如喪考妣著,此時挨了一摑氣往上沖,扯著她就往外走,鐘寶婷一時沖動也心虛起來,卻覺這滿姨娘力氣極大,她居然掙不開,只好一路跌跌撞撞的隨著她。 勤勉居的春笙和春珊見滿姨娘氣勢洶洶而來,說是要見徐知誥,本來只是說了不在,后來想起峰嵐的警告,猶豫一下倒是告訴了她徐知誥的具體所在。 八月中旬的天氣已經(jīng)很是涼爽,就算是正午當頭也并不烤人,徐知誥和駱知祥在涼亭里下棋,周廷玉,周宗,宋冉,還有幾個面孔陌生的儒生也在旁圍觀。 “再三天,你們就去赴任吧?!?/br> 那幾個儒生聞言齊聲道,“多謝大人提攜?!?/br> 駱知祥看徐知誥落了一子,贊了聲好棋,他此言一語雙關,雖是徐溫已除,但吳地割據(jù)勢力太過強大,各路將領都擁將自重,徐知誥如今的實力雖然強大,但還沒有強大到可以獨自對付他們的聯(lián)手。 一方給他們土地和錢帛,讓他們享有特權,讓他們不關心中央政權歸屬,一方面這些儒生皆是流落南方的士人,不但有才學,治理一方也是好手,讓這些士人到地方上為官,取代那些掌權的將領,幾年以后必是氣象一新。 周宗正要稱頌幾句,他眼力好,看到不遠處拉拉扯扯的過來兩個人,就住了口,徐大人這是家宅不寧了?所謂家丑不可外揚,他要不要腳底抹油,可是已是來不及了。 眾人這時都發(fā)現(xiàn)了,連下棋的兩個也覺察到氣氛不對,抬起頭望去。 徐知誥臉色沒變,卻撩袍起了身,往亭子外走去。 “臉怎么弄的?“ 任桃華一鼓作氣的尋到他,本來是想說看看你的新媳婦干的好事,但到嘴邊卻舍不得這么說了,想到冤家昨晚上甜言蜜語柔情繾綣,她把哄得心花怒放,原來卻是臨刑前的盛宴,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淚落了下來。 徐知誥沒再詢問她,冷冷的看向鐘寶婷,“你說?!?/br> 鐘寶婷從沒如此近的和徐知誥打過交道,只覺得比從前遠遠看時更清俊貌美了,那身令人臣服的氣場和如幽篁青松般的風度,那清冷卻悅耳磁性的獨特嗓音,讓她心如鹿撞,想到不久以后這人就都歸屬自已了,更是神魂顛倒,此時被他冰冷的眼光一看,卻是打了個寒噤,說不出話來。 還好,這時陳三已尾隨而來,口齒清晰的敘述了經(jīng)過。 他如實的回稟了過程,說得不偏不倚,倒沒有一味的向著任桃華,鐘寶婷暗中點頭,這是個曉事的,知道以后這后宅是誰的天下。 徐知誥默默的聽完,喊了聲穆宜。 啪啪的清脆兩聲,任桃華吃驚的都止住眼淚了,這穆宜真不愧是徐知誥手下的第一走狗,打起女人來也毫不留情,這應聲而下的兩巴掌,把鐘小姐那張小臉打得立馬青起來,看那樣都眼冒金星了,比她這只是紅了的寒磣多了。 “把人送回去,告訴鐘大人好好管教,成親之前不許再出來?!?/br> 鐘寶婷走后,徐知誥對她道,“回去用冰敷一敷,消了之后就讓羅總管送你去任家,求任大人認了你做義女,找個吉日正式擺個席,住上兩天,回來就直接搬到東暖閣住吧?!?/br> 此言一出,不但任桃華,現(xiàn)場的所有人都怔住了,雖然沒明說,但這意味著什么,沒有人不懂。 讓原徐夫人的父親認了她做女兒,回來搬入徐府的正房,這不是要扶正的前兆?若不是親耳聽到,誰也不會相信。 不只是坊間,就是在朝堂之中,大家也都有數(shù),徐夫人的位置呼聲最高的就是周本之女或李德誠之孫女,他們跟隨楊隆演打天下,門生故吏遍植吳地,無論哪一個,娶到誰對徐知誥將來成事,都是如虎添冀大有裨助的。 宋冉臉色大變,欲言又止,想起前些日子徐知誥對自已的掏心肺腑,終究只是嘆息一聲,什么都沒說。 任桃華回到她的房里,喜鵲一邊給她拿冰敷著,一邊笑道姨娘,我可賺到了,我把所有的錢都押到你身上了,一賠百呀。 陳三笑道,“這就是忠心自有回報。” 任桃華有些詫異,這陳三平日里是嗜財如命的,把她那兩間店鋪經(jīng)營得風聲水起,這時沒賺到,不但沒有一點懊惱之色,面上反而隱有喜色,真是反常了。 陳三微微一笑,比起那些金帛之物,他的主子做了徐夫人,那才是天大的喜事,連徐大人那數(shù)不清的產業(yè)都不算什么了。 任桃華一邊敷著冰,一邊回想起剛剛臨時走徐知誥說,那鐘寶婷是給景通定下的,不日就會下聘,她正訝異徐知誥沒有悔婚的意思,卻聽徐知誥說了句她入門以后你就是她正經(jīng)婆婆,這句話聲音很小,別人應該聽不到,但這話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她微微笑起來,她的冤家,終于又親手把徐夫人的位置還給她了,也不枉她臥薪嘗膽了那么久。 ☆、第124章 神仙眷 任府大擺宴席,任明堂認了滿姨娘為女,此舉一出,滿京嘩然,誰都明白,這意味著徐大人根本沒再娶的意思,是要把滿姨娘扶正了。 也有流言蜚語傳,這滿姨娘就是那原本的徐夫人,她一度出走,回來又做了姨娘,這只是重新歸位了。 當然這種說法,沒得到當事人的證實,也只是填了茶余飯后的談資。 不過任府上下卻是一派喜氣,任明堂已把任桃華的身份在府內公布,眾人由憂轉喜,一番心路,自是不必細述。 任明清更是成日念著,侄女婿念舊,念舊好。 任桃華忙得是焦頭爛額,外人可以不見,可在任府里,自家人總不能避著,于是,雖然帶著小卿芳,卻也只能交給遲奶娘帶著。 這兩日,她見了太多的人,幾個堂姐妹,除了遠嫁的任蕊懷,任蓮潔她們都回來了,姐妹相見,都是熱淚盈眶。 這幾個姐妹中,任蓮潔和任榴香變化似乎不大,就是眼角有了些歲月的細紋,倒是任杏芳和任紫真?zhèn)z個,任紫真現(xiàn)在勉強可稱珠圓玉潤,可再胖下去,就當不起了,任杏芳出乎意料的,清瘦了許多,原來那個骨rou勻亭的小美人已成了清艷如梅的婦人。 任蓮潔少不了罵了她幾句,她們碰過好幾次面,居然把她瞞過去了,真是長本事了。 其它幾個姐妹也不無埋怨,任桃華知道理虧就只是嘻嘻笑著,等她們數(shù)落過了,才和她們敘起別后。 任紫真不用說,劉信的官越做越大,她這個夫人也是水漲船高,劉信父母雙亡,她在劉府就是最大的,日子舒心暢意自是不在話下。 任榴香身上珠光寶氣的,顯然楚府的日子已經(jīng)豐裕了許多,只是她仍舊是不太愿意提起楚家人。 任杏芳神色平淡,她夫婿已入仕,前途光明,雖然沒有子嗣,但程堯佐并非長房,程家叔伯都已是枝繁葉茂,程家又門規(guī)嚴謹,那唯一的通房也未被準許產下子嗣,照理說,不該那么郁郁寡歡。 任蓮潔又生了兩個兒子,三子傍身,盡管夫婿仍是偏寵那個妾室,但任蓮潔冷笑,一個已傷了身子不能生孩子的妾室,早晚不是有人老珠黃的一天,那時侯她再收拾她也不遲,何苦再臟了自個的手。 任桃華訕訕的道,二姐夫也是個癡情的,要是不嫌她老怎么辦?“ 任蓮潔瞪她一眼,任紫真插嘴笑道,“哪有四姐夫癡心,你說跑就跑,還把正室的位置給你一留就是六年?!?/br> 這話說出來,幾個人都是笑話她,任桃華直罵紫真。 任紫真那府里是里里外外都得她cao持著,任蓮潔和任榴香都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她們都不好留宿,只有任杏芳留了下來陪她。 任桃華很是高興,有了任杏芳在跟前,她娘大概會少罵她幾句吧,除了相見時的抱頭痛哭,盧氏每天都數(shù)落她一回,然后又夸贊徐知誥一回,她覺得,自打她成親以后,盧氏就變成徐知誥的親娘了。 大概也是因為她離去的這段日子,徐知誥隔三差五就送景遷來探望她吧。 反倒是任明堂,除了囑她好好服侍姑爺,相夫教子,其它就什么也沒說,出乎她的意料。 住到第五日頭上,徐知誥差人來接她,她就回轉了徐府,這一次回來,直接就被送入了東暖閣。 轉過年,春暖花開之后,又是夏日炎炎,徐知誥擺了宴席把她扶為正室,倒沒象任明堂那般大cao大辦,只是請了楊氏宗親和一些元老宿將,心腹重臣,其間楊溥也親自過來道賀,賞賜了她一些金帛之物。 東暖閣里,紅燭高燒,她穿著金繡繁復的大紅喜服,又做了回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