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我……”終歸還是逃不過要解釋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嗎?蘇合喉嚨有些干澀。 江韶卻突然打斷她,說:“對不起,我如今還沒有辦法勝過岳清歌?!?/br> 劍氣初成,他本有幾分自得,上次去金陵的時候以為可以試著帶蘇合走,然而再次見識岳清歌的身手,他發(fā)現(xiàn)那人依然仿佛高山一般擋在面前。 他握住蘇合的手。 他似乎是以為她如今還在受岳清歌桎梏和威脅?這樣也好,就讓他這么誤會著吧,蘇合一點也不想澄清。 反正岳清歌武功高,背這個鍋也沒什么大不了。 蘇合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很好,沒關系。” 江韶收緊了手指。就今日所見,蘇合過得無論如何也不能算得上“很好”。何況,方才走的時候他瞧見了旁邊立的墓碑,他終歸是晚來了一步,南星也死了。蘇合這會兒,怕是很傷心。 林城是個小縣城,平日里也沒什么人守城門,所以蘇合滿身的血雖然引的路人側(cè)目,卻也沒被阻攔。 江韶到一家醫(yī)館,下馬抱著蘇合進去。 “大夫,我們要抓些藥。” 藥鋪很小,連伙計都沒有,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大夫親自抓藥。蘇合報了藥名,那老大夫一邊抓藥一邊問:“小姑娘中毒了?” “嗯,遇上了歹人,中了箭。一會兒還要勞煩掌柜的幫我取出箭頭。” 掌柜的愣了下,“素皮沒有了,我得去倉庫……” “掌柜的不必驚惶,我是五品御醫(yī),奉旨公干,并非歹人?!碧K合從腰間摸出一個小令牌放在柜臺上,“林城的陸縣令與我相識。素皮沒有,就用黃柏代替吧?!?/br> 掌柜的將信將疑,又看了眼江韶腰間的佩劍,戰(zhàn)戰(zhàn)兢兢繼續(xù)抓藥。 蘇合側(cè)頭看了眼江韶,說:“江大哥,把我放到那邊的椅子上吧?!?/br> 江韶愣了下才意識到已經(jīng)不必一直抱著蘇合,耳根微微有些發(fā)紅,小心翼翼地把蘇合放到了椅子上。 蘇合看著江韶不好意思的樣子,覺得很有趣。她天天看封四姐耳濡目染,已經(jīng)不會輕易臉紅了。 岳清歌進來的時候,那老大夫正忙著給蘇合拔箭。一箭在左腿膝蓋上方,一箭在右腿的小腿肚。大夫剪開了蘇合的褲管,旁邊還搭了個簾幕,免得被人看到女孩的腿——雖然只剪開了一點褲管,還血rou模糊的,并沒什么可看的。 江韶在旁邊按著蘇合的腿防止她因為疼痛亂動,低聲安慰她,一邊的小藥爐上還煎著藥。 看著這興師動眾的架勢,岳清歌忍不住譏諷地笑了笑,施施然坐到一邊。 看到岳清歌,蘇合心里忽然覺得有點尷尬。她的腿現(xiàn)在還沒什么知覺,若是沒條件的話,自己割開傷口弄出箭頭也不是什么難事。 只是……真是太久沒有人這樣把她當成個嬌嫩的小姑娘來對待了。 江韶這種仿佛比她還疼的態(tài)度,讓她仿佛回到了當初,被人疼,被人寵,被所有人用善意包圍。 她有點留戀,所以仿佛也就格外嬌弱起來,連拔箭都需要別人幫忙。 老大夫廢了半天的力氣,終于把劍拔了出來。 江韶立刻點xue止血,小心翼翼地將蘇合自己帶的藥丸碾碎了撒在傷口上,用干凈的布包扎,然后又篦出一碗藥來,有點擔心地問:“火候還不夠吧?” “我隨身帶了些解毒/藥,已經(jīng)解了一部分毒性。這個也就起點輔助作用?!碧K合自己端起藥,吹了吹,慢慢飲下。 “大夫,有蜜餞嗎?”江韶問。 岳清歌在旁邊又冷笑了一聲。 江韶沒理他,聽大夫說沒有之后,去倒了杯清水讓蘇合漱口。 江韶看了看蘇合滿是血跡的衣服,說:“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去買點東西?!?/br> 蘇合點頭,江韶出去了。岳清歌對敵的時候看起來似乎不怎么在乎蘇合的命,不過他既然把蘇合留在身邊,必然也不會加害她。所以江韶走的很放心。 看著江韶背影消失,蘇合低聲對岳清歌說:“岳大哥,他是我舊友,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事。拜托你給我留些顏面?!?/br> 岳清歌抬眼看著蘇合,不然呢?如果他不給她留顏面,她是不是要向?qū)Ψ馑囊粯优c他翻臉?蘇合這種以現(xiàn)今身份為恥的樣子實在是讓岳清歌看不順眼。 怪不得當初封四那么沉不住氣的翻臉。 沒想到蘇合走到這一步,心里居然還會這么幼稚。 岳清歌冷著臉,答了一聲,“好?!?/br> ☆、第62章 一時溫柔 江韶買了一堆東西回來的時候,藥店里的情況跟他走的時候完全沒有任何區(qū)別。岳清歌冷著臉坐在一邊,老大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一邊站著。蘇合傷了兩條腿,孤零零獨自坐在那里,看的江韶心里酸軟一片。 他買了些蜜餞,食物,還有衣裙,去看了下藥店里后面還有個小藥庫。 “想吃東西還是去后面換下衣服?”江韶問。 衣服上濺的血都已經(jīng)干了,蘇合說:“先換衣服吧?!?/br> 蘇合猶豫著要不要伸手方便江韶把他抱進去,又覺得岳清歌在旁邊又該嘲笑她了。她是從小一直被寵著長大的,習慣照顧人,也習慣被人照顧。其實她本來就不是什么堅強勇敢的人,只不過被世事所迫罷了。 沒想到江韶彎腰,直接把椅子包括蘇合一起抱了起來。 “啊?!碧K合嚇了一跳,然而江韶的手很穩(wěn)。曾經(jīng)少年單薄的臂膀,如今已經(jīng)可堪依靠。 “放心?!苯貙λα诵?,把她送進小藥庫里,輕輕放下。猶豫片刻,他低聲問:“你一個人可以嗎?” 小藥房沒有窗戶,光線昏暗,不過蘇合可以想象此時江韶必然臉紅了。兩人四目相對,半密閉的室內(nèi)仿佛有曖昧滋生。 蘇合微微低頭,說:“我可以。” “你小心傷口。”江韶輕咳一聲,站起來出去。步伐看起來還很從容,如果不是碰翻了門口架子上的藥箱的話。 蘇合忍不住想笑,嘴角勾起,然而看著放下的布簾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慢吞吞地換了衣服,蘇合聽見江韶隔著簾子問:“好了嗎?” “好了?!碧K合應了一聲。 江韶掀簾子進來,把椅子連著她一起抱出去。蘇合四下一看,岳清歌不見了。 蘇合問:“岳大哥呢?” “他去找地方守備了?!苯匕阉畔?,遲疑了下,“跟他回去嗎?” 蘇合愣了下,答,“回去,我并沒有受什么委屈?!?/br> 江韶知道蘇合必然是這樣的回答,他多此一問,只是告訴蘇合,如果她不愿意回去,他依然愿意為她拼命。 “吃點東西吧。”江韶把買來的一些小吃放到蘇合手邊的桌上,“我送你到金陵。暗金堂既然得知你的蹤跡,這一路恐怕不太平?!?/br> 江韶剛說完,就聽見外面街上有整齊的馬蹄聲由遠至近,最后停在了醫(yī)館門前。 江韶往外看了看,岳清歌一騎當先,身后領著一隊騎兵,甲胄整齊,人人帶著弓箭。 岳清歌翻身下馬,進了醫(yī)館,對蘇合說:“下午走吧?!?/br> 江韶皺眉,“為什么這么著急?蘇合的傷勢不適合長途跋涉?!?/br> 岳清歌譏諷地瞥了江韶一眼,“等她傷好要多久?等暗金堂的人有時間調(diào)集大批人手堵在半路上嗎?” 他心里壓著一股莫名的火氣,看江韶和蘇合都格外的不順眼,說話也嗆人。 “江大哥。”蘇合此時也不敢再惹岳清歌,只好拉了拉江韶的衣袖,“我沒事,盡早出發(fā)吧?!?/br> 江韶心知蘇合還要在岳清歌手底下討生活,他與岳清歌起沖突只會讓蘇合為難,只好忍下這口氣,對蘇合說:“我去給你找輛馬車?!?/br> 岳清歌看著這兩個人,只覺得傷眼睛,懶洋洋地偏過頭,說:“一刻鐘后出發(fā)?!?/br> 江韶冷冷看他一眼,默不作聲地出門了。 蘇合揉了揉眉心,決定自己還是吃點東西吧。 “這小子要跟我們回去?”岳清歌問。 蘇合小心翼翼地說:“送我們到金陵?!?/br> “就憑他的功夫?”岳清歌不悅地哼了聲,“我說,要不要我?guī)湍惆阉テ饋???/br> 蘇合當然不會覺得岳清歌是真的打算幫她強搶民男,低著頭不搭話。 “你想要跟他走嗎?”南星已經(jīng)算救出來了,而朱砂的事情已經(jīng)不是監(jiān)察處能管的事,此時蘇合想籌謀退路也有可能。 蘇合黯然苦笑,“我知道我走不了?!?/br> 救師兄師姐只是她給自己定的目標而已,事實上,她走這樣一條路,只是因為在皇權以及暗金堂的夾縫間走投無路了而已。她當初走不了,如今依然走不了。 岳清歌看了蘇合一眼,覺得自己問這樣的話實在有點沒道理。監(jiān)察處還沒培養(yǎng)出真正能用的人,蘇合此時若是抽身而去,陛下必然下令上天入地的追殺她。蘇合只要不傻,就不會這個時候想退路。 岳清歌看著蘇合手邊桌子上的一堆吃的,看著就生氣。 一路奔波,又折騰了半天,這會兒日已過午,他還沒吃飯。 “走吧,借了駐軍,總要管人一頓飯?!痹狼甯鑲?cè)頭看了蘇合一眼,忽然俯身把她抱了起來。 他總是或“提”、或“抗”,怎么方便怎么來,“抱”這種需要占用雙手的動作向來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nèi)。 蘇合有點意外地看著岳清歌。 岳清歌卻轉(zhuǎn)頭問醫(yī)館掌柜,“這里最好的酒樓在哪兒?” 掌柜的一直懷疑蘇合他們是歹人,如今看到軍隊守在門前才放下心,熱心地回答:“往西走過一個路口,林城客棧就是咱們林城最好的酒樓。門口掛著紅色酒旗的那家。” 岳清歌點了點頭,“那小子一會兒回來讓他去那邊?!?/br> 雖然當初她離開岳清歌的時候,江韶幫過忙,這次江韶對岳清歌也是頗有敵意,岳清歌看不慣江韶也是很正常。不過蘇合還是覺得岳清歌這樣的高手,故意這樣遛江韶還是有點幼稚。 江韶去找了馬車,然后回醫(yī)館再跑到林城客棧,恐怕是沒時間吃東西了。 岳清歌抱著蘇合行走在街頭,忽然問:“小姑娘莫非都容易被一時的溫柔所迷惑?” 蘇合苦笑。江韶這樣的人付出的溫柔自然不會是一時,不過她這樣的人,能獲得的溫柔恐怕只有一時吧。 蘇合嘆了口氣。她已經(jīng)這樣了,為了那點對過去的留戀拉著江韶不放,是不是太自私?可是她又該怎么跟江韶說她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呢。 岳清歌去了林城客棧,直接包下整個客棧宴請這些即將護送他們的軍士。 好在因為人多,這客棧措手不及,上菜很慢。所以江韶趕過來的時候,菜也就剛剛上齊。 江韶看了岳清歌一眼,也不客氣,坐下開始默默吃飯。 江韶胃口一向好,蘇合看著他,想起當初在枯榮谷的時候,吃飯兇猛又優(yōu)雅的少年。 恍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