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聽君道:“王爺折煞奴才了。今夜皇上歇得晚,這才誤了赴約的時辰,還望王爺恕罪。” “你伴君為國,與本王之間原本該壁壘分明才好,本王也知深夜召你前來此舉極為不妥,”蘇墨弦話鋒一轉(zhuǎn),“只是,如本王在信中所說,今日有一事,卻不得不請公公行個方便?!?/br> 聽君聞言,垂著的眸子里極快閃過什么。 實際上,今日下午,聽君將將收到蘇墨弦的信,便立刻呈上給了武帝。 赴約哪里有什么私下?一國之君的心腹,有什么舉動不是遵旨而為? 所謂私下赴約,為的,不過是試探這個睿王。 先有神秘高人從宮中將人救走,再有睿王府莫名遇刺,睿王竟重傷到腿。這所有的一切,睿王的嫌疑著實太大,不能不試他一試。 若是今夜,他果真是為了解藥而來…… 聽君想起離開未央宮時,武帝那雙殺意彌漫的眼睛。 若那日果然是睿王,那么……即便是虎毒不食子,至少,大周朝堂之內(nèi)也再不會有這個睿王什么事了。 心中念頭迅速閃過,聽君面色上卻是平靜自若,他恭敬道:“王爺有事盡管吩咐,奴才必定肝腦涂地?!?/br> 蘇墨弦靜靜看著聽君,神色意味不明。半晌,他才不疾不徐地開口:“聽說,慕珩的傷極為嚴重,如今陣前已必須換帥,至于人選,父王正舉棋不定?!?/br> 聽君聞言,愣住。 竟是為了這個?這個時候,他竟還想著這個?若是他身中劇毒,他真還有這個閑心? 聽君掩住心中的詫異,看向蘇墨弦,也不管蘇墨弦是如何得到的這消息,哪個王爺在朝堂上沒有個眼線?只如實答道:“不敢欺瞞睿王,的確如此,皇上如今正是殫精竭慮的時候?!?/br> “本王所來,便是為了這事。既是陣前換帥,此事事關(guān)重大,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父皇既將消息隱而不發(fā),想來是要自己做主,不容臣子多言。但本王身為兒子和臣子,這時也想為父皇分憂,只是卻著實不便公然提起?!?/br> 聽君聽到這里,已經(jīng)聽懂了蘇墨弦的話,他恭聲問:“王爺心中可是已有合適的人選?” 武帝隱而不發(fā),大半的原因是不想各派之間將危機全看成轉(zhuǎn)機,競相去爭這主帥之位,為了兵權(quán)反倒不曉得大局為重。 看睿王此刻迫不及待要將自己的人安排進來,也不難料想到,若是消息傳出,各派之間會是個什么樣子了。 絕不會有什么不同。 只是,睿王從不參與這等黨派之爭,至少,他從不將黨派之爭做得這么不高明,今日卻著實是驚了聽君一把。 果然,蘇墨弦輕輕點頭,“的確有一人選,還望公公在父皇面前提一提。” 說著,將手中一張折疊的薄紙遞向聽君。 聽君雙手接過,展開來看,眼中頓時一怔。 …… 流華宮這一趟,的確毫不費力。 傾城拿出自己煉的迷香,輕易便放倒了瑾妃宮中所有的人,從瑾妃到宮女到侍衛(wèi),沒一個逃過。之后又迅速將小狐貍放出,一路輕而易舉便尋到了流華宮中的暗閣。 純金匣子,青花瓷瓶,傾城碰到那絲冰涼的一刻,手指竟不由自主一顫。 還和當年一樣,還和當年她在父皇御書房中看到的一模一樣。一樣的匣子,一樣的青花瓷瓶。 倒出來一顆清透生香的藥丸,正是甘露丸! 傾城心情復雜地將甘露丸取走,又將黃金匣子和青花瓷瓶原樣放回。 出得流華宮,對上夜闌殷殷期盼的目光,輕輕頷首,一瞬間,夜闌眼中如有濕意掠過。 隨即,目光卻是乍冷。 “有人過來了!”夜闌凝聲低道,當機立斷,“你帶著甘露丸先走,我去引開他們。” ☆、第047章 夜闌聲落,便要走開。 卻被傾城一把抓住了手腕。 夜闌皺眉,急道:“不要再耽誤時間了,你原本要爭的不也是這個時間差嗎?” 夜闌心中清楚,如今蘇瑜為帝,大周皇宮早已不是當年的天元皇宮,進宮行竊這等事的確如慕玨所言,也只有未受傷時的他能夠辦到。更何況如今正正是武帝防范著要來個甕中捉鱉的時候,旁人這個時候想要全身而退多半是奢望。 這個道理,夜闌相信,傾城比誰都懂。 只是,傾城仗著自己已經(jīng)確定了流華宮,手中又有小狐貍帶路,一心要去爭一個“快”字,想要在禁軍出動之前將解藥送出去給慕玨。 傾城將信遞給夜闌的時候,雖然什么也沒有說,但她心中所想,夜闌已經(jīng)看懂。 速戰(zhàn)速決不是那么好辦到的,那個代價就是……一命換一命。 解藥可以在這個時間內(nèi)送出去救慕玨,然而去引開禁軍那人,多半是有去無回的。 可是夜闌仍舊來了,毫不猶豫地來了,甚至在慕玨阻止時,毫不猶豫要將他弄昏過去。 在夜闌看來,只要慕玨可以安然無恙,要她赴死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也許她死在皇宮之內(nèi),她身為南詔公主的貼身婢女,的確會為傾城帶來無盡的后患,可這些對夜闌而言早已顧不得。她今夜要來的決心,遠遠在傾城之上。 傾城或許只是為了還慕玨一個人情,而夜闌,卻是要救比自己性命還重的那人。 卻只見,傾城目光定定望著她搖頭,“不是你去引開他們,是我?!?/br> 話落,便將甘露丸和小狐貍一并交到夜闌手中。 夜闌幾乎呆若木雞,只怔怔地任她將兩樣東西放到自己手中。 傾城眼中看不出情緒,她平靜地對夜闌說:“將甘露丸帶出去必須要萬無一失,我辦不到。你現(xiàn)在立刻離開,為免夜長夢多,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將甘露丸交給慕玨服下?!?/br> 夜闌望著傾城眼里的義無反顧,五內(nèi)雜陳,竟說不出心中是個什么滋味。 夜闌心中是復雜的,她無比清楚,甘露丸一旦被盜,傾城必定后患無窮。只是夜闌想,只要慕玨能活,犧牲傾城算什么? 她一命賠了便是。 然而此刻,傾城竟是連命也不要她賠嗎? 夜闌的嗓音有些不穩(wěn),她望著傾城,“你知道,引開禁軍那一人,下場是什么嗎?是死,你知道嗎?” 傾城聞言,忽地輕笑一聲,聲音里帶著無盡嘲諷,她直直看著她,“所以你以為,今夜我讓你來,是讓你死的?” 夜闌沒說話,在傾城的目光里,她無地自容。 的確,她以為,今夜,她的作用只是死。 傾城的目光一寸寸地變涼,然而更涼的卻是她的心。 她望著夜闌,“我今夜要你來,不過是因為我身邊只有你才能將我拿到的甘露丸安全送去給慕玨。我若真要一條命為我鋪路,何必要千辛萬苦去找你?” 夜闌目光閃爍,竟不敢直視傾城坦蕩的眼睛。 傾城寧愿自己去引開禁軍也要讓她帶著解藥安全離開,而她,竟將她揣度得如此卑劣。 傾城嘆,“也罷,自我最愛的人將我背叛,我便再未指望過任何人。你將甘露丸和小狐貍安全帶出去,我們便誰也不欠誰了。” 傾城話落,便要毫不猶豫走向那殺氣來源處。 夜闌心中一緊,連忙抓住她的手,“公主,對不起,是我錯了,你不要去?!?/br> 傾城緩緩回頭,唇角的笑涼薄凄清,“你以為我會死嗎?放心吧,那個人不會讓我死的。” 聲落,她用力掙開了夜闌的手,轉(zhuǎn)身離開。 夜闌望著傾城決然的背影,手心緊了緊。隨即,毫不遲疑轉(zhuǎn)身,足下生風,一連幾個起落,徹底消失在夜色里。 …… 蘇墨弦與聽君出得冷宮,兩人分道揚鑣而去。 蘇墨弦黑衣黑帽眨眼融進夜色之中,聽君望著蘇墨弦離開的方向,心中清楚,禁軍守衛(wèi)森嚴又如何?這個人一樣可以無聲無息來去自如。 聽君拿起手中的紙張展開來又看了看。 竟是這個人。 蘇墨弦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不論他今夜是真的引薦還是假的引薦,都不足以打消皇上的疑慮,今夜,他自己送上門,試探他便是天時地利人和了。 聽君取出黑色面巾,迅速覆于臉上,一雙不大的眼睛卻如鷹如隼一般犀利,在暗夜中閃著鋒利寒光。眨眼之間,他跟著消失在蘇墨弦離去的方向。 蘇墨弦既離開冷宮,便運足全力,他的輕功原本已如臻幻境,此刻又是有意為之,自是輕易便讓落了幾步的聽君一時尋不到他的蹤跡。 然而,他卻又恰到好處地讓跟蹤他的另一人一直跟著他,半步未將他跟丟。 蘇墨弦腳步略頓,到確定那一人還在身后,唇角微勾,當下足尖點地,迅速往流華宮的方向趕去。 …… 流華宮不遠處,傾城此刻正是震驚莫名,而夜闌,腹背受敵。 傾城原本按照計劃去引開埋伏的禁軍,然而,令她無比震驚的卻是,她的引開根本沒有用! 她分明已將自己顯于明處,然而追她而來的禁軍卻竟然只有三兩個,大批的人毫不受她干擾一般直直追夜闌而去。 傾城訝異莫名,便連追她的那三兩個也是比她還不如的,她輕易便甩開了那幾人。轉(zhuǎn)而尾隨在禁軍之后,卻發(fā)現(xiàn)那些禁軍前頭領(lǐng)路的,是一只烏黑色的鳥。 鳥…… 傾城蹙眉,旋即,猛地靈光一閃。 是那只鳥能夠追尋到甘露丸的香氣! 是啊,只有她曉得用對氣息敏銳的走獸來找甘露丸嗎?她能想到的,武帝也能想到! 武帝根本無需刻意設(shè)什么埋伏在這里,要知道,他自己也并不能確定她是否就知道有甘露丸這東西存在,又是否恰好知道甘露丸藏在何處。若是一直派兵埋伏,反而得不償失。他只需要將這只能識別甘露丸香氣的鳥兒放在這附近便可,一旦甘露丸有動靜,那只鳥兒便會跟著動,到那個時候,禁軍循著鳥跟著追來便是萬無一失! ——利用飛禽對香味的敏銳,這才是真正的以逸待勞! 難怪蘇墨弦不去動甘露丸! 有那只鳥帶路,加之皇家禁軍又對皇宮地勢無比熟悉,夜闌被追上簡直是毫無懸念。 夜闌在即將被追上的片刻之間,已當機立斷將懷中的小狐貍放走。小狐貍絕對不能被看到出現(xiàn)在皇宮之中。 所幸,小狐貍自己跑得快,一溜煙兒便消失在灌叢之后,夜闌這才稍稍放了些微的心。 然而下一刻,大批的禁軍已經(jīng)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