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殺人動機呢?”沈諾問道。 “忘記他的孩子是怎么死的了嗎?”我反問。 老中醫(yī)的幾個孩子,是在那個特殊的時期被人扔進水里淹死的。喪子之痛,沒有人能承受得住,孩子死后,老中醫(yī)和他的妻子落葉歸根,回到小攀村里生活。我相信,這種對他們孩子莫名其妙的殘害,一定在老中醫(yī)的心里留下了陰影。 “你是說,報復社會?”江軍問。 我贊同:“有可能,他的三個孩子死于非命,但卻無處伸冤,這種陰影長期壓抑在心底,很可能促就報復社會型的犯罪?!?/br> 老中醫(yī)的孩子死了,但是蕭家卻家大業(yè)大,子嗣后代枝繁葉茂,對比之下,老中醫(yī)就顯得非常凄慘,所以老中醫(yī)也完全可能實施犯罪行為,將蕭家滅門。如果是老中醫(yī)干的,老中醫(yī)定當是利用了老神棍關(guān)于蕭家詛咒的論斷。 蕭家人難免生病,老中醫(yī)經(jīng)常會到蕭家大院里為蕭家人診斷和看病,所以他知道老神棍和蕭老有關(guān)系。都已經(jīng)知道這種地步了,想要再知道關(guān)于詛咒的具體言論,也不算困難。而老中醫(yī)想要滅了蕭家全家,也比較簡單。 老中醫(yī)大可以趁著給蕭家人看病的機會,在蕭家下毒,從而讓蕭家人死亡。值得注意的是,蕭家人在死后,老中醫(yī)也是第一批接觸尸體的人,尸體在被從蕭家大院里抬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蓋上了白布。 所以大部分村民根本就不知道死者的死狀是什么樣的。 膽子大一點的村民,敢和老中醫(yī)一起進入蕭家大院的,恐怕也沒怎么仔細看,老中醫(yī)給尸體檢查的時候,也完全可以利用角度動手腳,制造出他口中的死者慘狀。 “李教授,你這么分析下來,怎么好像那三個人都有可能是兇手,難不成是共同犯罪?”江軍問道。 我立刻否認了江軍說的這種可能性。如果是共同犯罪的話,這三個人的說辭應(yīng)該一致,而不是互相說是對方送蕭影鳳出村子去的。就算是為了干擾我們,他們也應(yīng)該將嫌疑轉(zhuǎn)嫁到被人身上,而不是攬到他們?nèi)齻€自己身上。 所以,他們不是共同犯罪。 “那是怎么回事?”江軍又問。 我:“他們其中只有一個是兇手,但是其他兩個人,都各有目的……” 第333章 各有目的?(2) “各有目的,什么目的?”江軍問道。 我回答道:“這件案子牽涉甚廣,這幾個人如此可疑,所以他們的目的,也要從大范圍去考慮。” 除了330案和紅衣女案。小攀村詛咒案是我遇到過的最為復雜的一件案子。雖然我們遇到的只有駝子一個死者,但是駝子的死,卻牽扯到了十幾年來的十幾條命案和蕭家被滅門的慘案,而且,牽涉的人員也非常光。 這起案子,除了牽涉到還在村子里的這幾個行為怪異的人之外,還牽扯到了尤旅和蕭影鳳。因此,在考慮大壯、老中醫(yī)和老神棍的目的時,不得不考慮他們是不是會和不在村子里的人有關(guān)系。 江軍和沈諾立刻明白了過來,夜已經(jīng)深了,慢慢地,屋里的油燈也燃盡了。但是,這并不阻礙我們?nèi)齻€人的思緒。在證據(jù)和線索眼中不足并且沒有辦法利用刑科技術(shù)進行鑒定和取證的情況下,推理和具有可能性的猜測,成了破案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或者說,我們現(xiàn)在能依靠的,也只有推理了。 江軍的手不斷地在桌面上輕輕敲打著,我們都陷入了沉沉的思緒之中,就在油燈熄滅,整個屋子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沈諾開口了:“詛咒是小攀村最明顯的特征。這特征持續(xù)了十幾年沒有消失,如果我們撐過第三天,詛咒不是不攻自破了嗎?” 屋子里太黑,我們已經(jīng)完全看不清互相的面孔。沈諾的聲音低沉。話語中帶著前所未有嚴肅的語氣,同樣鞥經(jīng)作為一名偵查人員的沈諾,在那樣的勢力背景下,能力自然不會低,這也是第一起我和沈諾獨立自主進行調(diào)查的案件。 沈諾話里的意思非常的明顯,詛咒起源自老神棍的口中,但后續(xù)的詛咒殺人事件是不是老神棍所為還不能確定。但是,不管是誰利用詛咒殺人,那人定當有他的目的,為了這目的,那人不辭辛勞和周折十幾年,殺死了進入村子并在村子里待的時間超過三天的人。 出于這樣的目的,他絕對不會讓詛咒的傳言止于我們。 所以。只要我們渡過第三天,那人有極大的可能會再次針對我們實施犯罪行為,從而,我們也有更大的機會調(diào)查出行為人是誰以及行為人作案的手法。 沈諾欲言又止,終于,沈諾再度開口,直到聽清楚她說的話,我才明白她在猶豫什么。沈諾征求我的同意,問我要不要通過這個方法去調(diào)查一下,她怕我拒絕,因為這種方法,類似于誘兇。 從沈諾的語氣中就能聽出來,她還在耿耿于懷。當日在g市,沈諾穿著紅衣服去自殺林誘兇,誰知道,兇手沒有引誘到,我和她還親眼目睹到了老張開槍自殺,雖然老張的自殺和沈諾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但是沈諾卻多多少少心存芥蒂。 就連我,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老張開槍時,槍口噴射而出的火化,那道火化,仿佛要將整個g市的夜空全部照亮。火花暗淡了下去,但是緊隨其后噴灑而出的,是老張的鮮血,老張的死狀,至今還深深地映在我的腦海之中。 我嘆了一口氣,下意識地伸手,沈諾的手就放在桌子之上,黑暗中,我輕輕地將她的手握住了,不帶任何雜念。沈諾的手冰涼,微微顫抖,我輕輕拍了拍:“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這是個好辦法,我同意,因為,這不是誘兇?!?/br> 誘兇是學界爭議非常大的一個現(xiàn)象,反對和贊成派各自說服不了誰。沈承就是贊成派的一員,他們從能否抓到兇手這樣的實踐角度出發(fā),而反對派,則從誘兇者的安全和杜絕釣魚式執(zhí)法去考慮。 很多兇手都是激情殺人,既在某一個時刻突然產(chǎn)生了殺人的念頭,從犯罪心理學上說,激情殺人的念頭潛伏于每個人的心中,誘兇這種釣魚式執(zhí)法,就好比一個人故意挑釁一個脾氣暴躁的人,刺激其實施犯罪行為,而這種行為,則成了司法審判中爭議最大的案子。 利用誘兇的確很容易可以抓到兇手,但誘兇行為導致兇手的這一次犯罪行為,很難定性,盡管兇之前實施過犯罪,但是犯罪是不會遺傳也不會成為慣性的,所以誰都沒有辦法預料兇手接下來還會不會犯罪。將誘兇的那一次的犯罪行為納入量刑考慮范疇,從理論上看不合適,而不加入,也不合適。木他樂圾。 簡單來說,警方應(yīng)該是正義的代表,而不能刺激別人犯罪,再將其抓起來。因此,很多人反對誘兇,甚至咒罵反對者頑固不化,但此先例一開,司法界必然大亂。 和沈諾穿著紅衣服去引誘兇手再次犯罪有本質(zhì)的不同,我們進入村子的時候,恐怕就已經(jīng)進入了利用詛咒犯罪的人的眼中,也就是說,他的犯罪預備早已經(jīng)開始,他會犯罪,不是因為我們的引誘,所以也沒有誘兇的說法。 既然犯罪預備已經(jīng)開始,我們早就已經(jīng)成為了潛在的受害者,我們利用這樣的契機只是單純地進行調(diào)查而已,并不是誘兇。 聽到我的解釋,沈諾長舒了一口氣。 “總之,我們都小心一點吧,我還是有些擔心?!苯娬玖似饋恚澳敲炊嗳硕妓懒?,兇手殺人的方法一定讓人防不勝防?!?/br> 討論已經(jīng)結(jié)束,江軍用白天時候提回來的水洗了把臉,我們各自上床休息。 第二天,我們被一陣巨響吵醒,打開門一看,只見村子里落下了大雨,天空之中電閃雷鳴,一道道金色的閃電在陰沉的天空之中肆虐,仿佛要將天空撕裂開來。 江軍咒罵一聲:“真倒霉,這樣的暴雨,路段清理要往后延遲了?!?/br> 那條路段接近很多樹木,容易引發(fā)雷擊,雨天路滑,路的一邊就是懸崖,出于安全的考慮,清理工作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進行了。江軍嘆了一口氣,調(diào)侃道:“每次有大案,必下雨,警界怎么都打不破的原則!” “一共也只有幾種天氣,概率自然大,夏季和雨季是兇案的高發(fā)季節(jié)。”我簡單地回應(yīng)道:“今天,一定要小心?!?/br> 看著傾盆大雨將村子里的路澆得泥濘,我的心里升起了非常不詳?shù)念A感,雨天,是兇手絕佳的作案時機,因為犯罪痕跡太容易因大雨滅失了。我們?nèi)齻€人是調(diào)查人員,警惕心很高,對于這個事實,村子里已經(jīng)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利用詛咒犯罪的人必然也知道。 或許他正在猶豫是否要不要對我們下手,這場大雨,一定增加了他的信念。 沈諾雙眼迷離地盯著被水霧籠罩的村子,喃喃道:“沒有什么誘兇不誘兇的疑慮了,現(xiàn)在我們想離開村子都離不開了。”沈諾說完,看向我:“我們現(xiàn)在要做什么?” “繼續(xù)昨天的調(diào)查,去找老神棍?!蔽艺f道。 昨天正準備調(diào)查老神棍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尤旅的畫。 我們在駝子家找了兩把破舊的傘,冒著大雨出門去了。雨太大,我們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淋濕了,經(jīng)過蕭家大院的時候,我們和昨天一樣,在蕭家的宅子里放了食物,隨后,我們又經(jīng)過大壯的家里,把食物給了大壯。 大壯的雙眼發(fā)亮,聽著外面的雷聲,大壯知道我們沒有辦法出村,于是他又打起如意算盤,讓我們不要把他交給警方,他甚至還說,要和我們一起去找蕭家的財寶。 江軍輕蔑一笑,把食物塞進大壯的嘴里之后,和我們一起下了樓,到老神棍家里的時候,濃重的酒香迎面撲來…… 第334章 暴雨中的第三日 老神棍的家門打開,一口巨大的酒缸擋在門口,而老神棍則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酒缸旁邊。我們大老遠地就看到老神棍手里正拿著一個瓢子,他不斷地舀起酒缸里的酒往他的嘴里灌。 老神棍的視力好像很好,我們?nèi)齻€人撐著傘。還沒到老神棍家里,老神棍就發(fā)現(xiàn)了我們,他一副醉醺醺的樣子,還朝我們揮手。走近一看,只見老神棍的眼球凸起,雙目之中,滿是血絲。 他滿臉通紅,那紅一直蔓延到他的脖子。老神棍嘿嘿地笑著,連說話都說不清楚了,他竟然醉成了這副樣子,他握著瓢子的手在顫抖,但是他還是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xù)一口一口地把酒灌到嘴里去。 我們?nèi)齻€人對視一眼,江軍大步向前,奪過老神棍手里的瓢子,直接拉起他往屋里走,老神棍嘴里咒罵著,一直說他要喝酒。我和沈諾也放下雨傘,進了老神棍的家里去,坐下之后,老神棍還在撒著酒瘋。 沈諾壓低聲音,悄悄在我耳邊問我要怎么辦。 我想了想。老神棍喝醉酒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在這種情況下,詢問出來的口供是不能作為證據(jù)的。但都說酒后吐真言,我們倒是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探探老神棍的底。心里正這樣想著。我不動聲色地叫了老神棍一聲。 老神棍迷離著雙眼,呆滯地看了我一眼。 我笑笑:“老先生,這酒可好喝?” 誰知老神棍突然笑了起來,他說話斷斷續(xù)續(xù):“好喝是好喝,還能喝幾日,就不知道了?!崩仙窆髡f著,眼角突然噙了淚花,我微微詫異,老神棍這句話意味深長,我確定下來,老神棍沒有醉透,他還能控制自己的意識。 “老先生,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故意問道。 “年輕人。你說我前兩日為你們算出來的事情,準不準確?”老神棍答非所問。 江軍聽了,一陣嗤笑,他把我對老神棍為什么能未卜先知的推斷對著老神棍說了一遍。老神棍聽得連連點頭,他又看向我:“果然聰明啊,年輕人,那我再給你算一算怎么樣?” 我馬上讓老神棍繼續(xù),我想看看,老神棍的葫蘆里究竟賣了什么藥。 “這第一卦,是我為你算的?!崩仙窆骰位斡朴频嘏e起了自己的手,指向我。 我:“你是想說我,會死于詛咒嗎?” 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老神棍竟然否認了。他一邊笑著,一邊說我會好好地活下去,但是在不久的將來,我會遭遇比死更加痛苦的事情,老神棍說了很久,但實際上,他一直在重復著那幾個字,連起來,也僅僅是那一句話而已。 我沒有打斷老神棍的話,而是將他的每一個字都聽進了心里去,老神棍每說一個字,我的心弦就會被扣動一下。 “而這第二卦,是我為自己算的。”老神棍繼續(xù)說道。 老神棍突然不笑了,他用手擦去眼角的淚花,話里滿是滄桑和落寞。他告訴我,他活不了多久了。 “為什么?”我反問:“老先生雖然年紀大了,但身體還算健康,為何要對我們說這種話。” 老神棍瞇著眼睛看我:“因為你聰明?!?/br> 我愣住了,老神棍的話深深刺激到了我,我心中那根弦徹底被崩斷,就在此時,老神棍站了起來,他的雙手覆在身后,一步一步地朝著屋里走去。等老神棍走遠之后,江軍才開口:“這老頭神神叨叨地,又在胡言亂語什么?!?/br> “他不是胡言亂語。”我回答:“和我之前推斷的一樣,小攀村里也有一顆棋子,和凡叔一樣的棋子?!蹦舅麡吠?。 江軍張大了嘴巴:“你說,他是棋子?” 我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只是他是誰的棋子,不得而知?!?/br> 進屋子之后,老神棍連續(xù)夸了我兩次,他說我聰明,但是“聰明”之前,卻多了兩個奇怪的詞語。 第一個“聰明”之前的詞語是“果然”。我注意到了這細節(jié),“果然”代表老神棍知道我,這是不是老神棍刻意說出來的,我不知道,但是第二個“聰明”前的詞語,絕對是老神棍想要向我表達某種意思。 第二個“聰明”之前的詞語是“因為”。老神棍說他活不了多久,是因為我聰明。我不會害老神棍,我來村子也只是進行調(diào)查的,所以我聰不聰明,只和我能不能查出什么線索有關(guān)系,而老神棍會不會死,恐怕也和那線索能不能被查出來有關(guān)系。 正因如此,我的“聰明”才和老神棍活不了多久,形成了間接的關(guān)系。 我們來村子之后,已經(jīng)見過老神棍喝醉了很多次,看樣子,老神棍喝酒不是裝模作樣,而是真的要借酒澆愁,這從他眼角噙著的淚就能看出來了。 “老神棍知道自己要死,所以煩惱?”沈諾問。 我搖頭:“活到這把年紀了,死只是遲早的事情而已。老神棍的年紀比凡叔還要大很多,看的自然也更開,所以他的煩,恐怕也源于不甘,和凡叔一樣。” 凡叔一開始只是想活下去,但到最后,他看透了,與其那樣痛苦地活著,倒不如死了痛快,所以凡叔選擇了自殺。老神棍也絕對是巨大陰謀中的一環(huán),只是我覺得,老神棍恐怕也有難言之隱。 所以老神棍說道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語氣之中,甚至還帶著解脫。 我作出這種推測,并不只是基于主觀上的臆測,我看向了老神棍屋子里墻角,更加肯定了。 江軍問我在看什么,我笑笑:“我想,有些東西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去下一處吧?!?/br> 江軍:“去哪里?” 我回答:“三個最具嫌疑的人我們都面對面接觸過了,現(xiàn)在是時候再去接觸一下第四個奇怪的人了?!?/br> 我心中已經(jīng)有了肯定的推測,老神棍和駝子的死沒有關(guān)系,但他和十幾年前蕭家滅門,絕對有關(guān)系。我的心中又理清了一環(huán),我朝著門外走去,江軍和沈諾跟在我的身后,我們的鞋子全濕了,大雨一點都沒有要變小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再一次踏入蕭家大院,我們推開了宅子的木門。 為了不浪費時間,江軍讓我們在宅子的大廳坐著,他去找蕭老,并把蕭老帶來。我們同意了,在等待的過程中,沈諾問我究竟在老神棍的家里看到了什么。 “一個能把老神棍和蕭影鳳聯(lián)系在一起的東西?!蔽一卮稹?/br> 沈諾皺起了眉頭:“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