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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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釵兒就在他旁邊,聽白梼說“他不能死”,突然心頭一熱,竟脫口叫道:“我來!” 眾人都怔住了,包括白梼,他轉(zhuǎn)頭看向金釵兒,只見她抬手,從肩頭的衣衫上拔下一根繡花針。 ——這是金釵兒先前在屋內(nèi)擺弄女紅的時(shí)候,留在上面的。 她打量著那嘴唇都已經(jīng)開始泛白的傷者,又看看他的傷勢,很快地手起針落。 金釵兒的手指纖細(xì)嬌嫩,拈著那根針,就如同一個(gè)閨閣少女要繡花般,姿態(tài)優(yōu)美,但是在下針那刻,氣勢卻陡然不同了。 銀針飛落,不過是眨眼的瞬間,已經(jīng)連刺了這人的右肩跟手臂,頸間等數(shù)處要xue,說來也怪,就在金釵兒一氣呵成后,這原本臉色猙獰瀕死的刺客,神情突然間安詳下來,他悶哼了聲,躺倒在地。 金釵兒收了針,望著地上的人:“可以拔刀了,敷上止血的金創(chuàng)藥,就會無礙?!?/br> 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語氣有些過于冷靜,甚至近乎漠然。 白梼一直看到現(xiàn)在,才俯身在刺客的頸間一探,知道他已經(jīng)昏睡過去了。 他掃了眼金釵兒,又看看周圍一個(gè)個(gè)瞪著眼睛半驚半疑的百姓跟白府侍衛(wèi)等,終于道:“跟我回府?!?/br> 直到此刻,金釵兒才如夢初醒般,她詫異地看看身前的傷者,又瞧瞧手上的針,忙從地上跳起來。 起身之后仍將針別在肩頭衣料上,跟著白梼進(jìn)門。 白太素身形高大,金釵兒跟在他身旁,暗自又比了比,只勉強(qiáng)到他的肩頭。 府內(nèi)下人們看見兩人,紛紛行禮避讓。 等進(jìn)了二門,金釵兒見白梼?nèi)允浅聊蜒缘?,終于忍不住了:“大哥……” 白梼轉(zhuǎn)頭看她,眼神里是問她何事的意思。 金釵兒望著他深邃的雙眸,把嘴邊徘徊的那句話咽下去,只訕訕道:“大哥,剛才、好危險(xiǎn)啊,萬幸你反應(yīng)的快。不然就受傷啦。” 白梼瞥了瞥她,不置可否,仍舊轉(zhuǎn)身往內(nèi)走去。 金釵兒暗暗懊悔,默然跟著走了片刻,望著他雖近在咫尺卻仿佛疏離如在天際的身影:“大哥!” 白梼沒有回頭,只淡淡地問:“有什么話,你說便是了?!?/br> 金釵兒握了握雙手:“大哥你是不是討厭我呀?” 白梼有點(diǎn)意外,想回頭,又并沒有:“為什么這么說?” 金釵兒咽了口唾沫,還沒開口,已經(jīng)先紅了臉:“那天、那個(gè)慕容鳳枕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 提到鳳枕,白梼的臉色明顯冷了幾分。 金釵兒低下頭去,手在后腰上輕輕撓了撓。 白梼不動聲色的,目光順著她的手勢在那玲瓏的腰線上稍作流連,便又悄然轉(zhuǎn)開。 金釵兒則紅著臉道:“大哥,過去的事情我雖不記得了,但是我……我多半真的干了些人神共憤的對不住你的事,我知道是配不上你的,所以我想,如果你真的討厭我的話,我可以……” 她的心不住地亂跳,說的話也有些顛三倒四的。 起初知道自己是侯府找回來的未來少奶奶,性情極好不說,且被府內(nèi)眾人千寵萬愛,那時(shí)候金釵兒自然是心安理得,覺著自己真是幸運(yùn)之至。 可慢慢地,不堪的舊事一一揭露,她簡直就像是侯府里的害群之馬,哪里還配當(dāng)白梼的妻子。 尤其是慕容鳳枕的那一番話。 在那之后,金釵兒猶豫再三,終于在一次洗澡的時(shí)候,讓丫頭新燕幫著自己看了看后腰上,果然,就在腰上的確有一顆米粒大小的紅痣! 本來還覺著慕容鳳枕是胡說八道,可是有了這個(gè),是再怎么也否認(rèn)不了的。 她簡直心涼如水。 雖然老太太喜歡她,一心要她做白梼的妻子,但老太太不知道她先前做的那些歹惡的事,尤其跟鳳枕的不堪……要是知道了,恐怕也會嫌棄。 故而這兩天金釵兒心里始終惴惴,劣跡斑斑的自己,簡直無法原諒,她也很不愿意這樣無恥的自己糟蹋了白梼。 金釵兒正期期艾艾地說著,這時(shí)一個(gè)小廝卻過來請白梼,原來是老侯爺回府,知道出了事,便叫他過去問話。 白梼看了金釵兒一眼,望著她有些淚眼汪汪的樣子,喉頭微微一動。 他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淡淡道:“回去吧?!?/br> 金釵兒看著他魁偉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覺著白梼一定是討厭極了自己。 這也難怪,她那些所作所為,簡直人神共憤,連她自己都嫌棄。 可她偏不記得了,因?yàn)橛洃浭强瞻椎模圆桓乙膊辉赶嘈抛约壕垢沙瞿切┦?,甚至無法想象。 正因如此,此時(shí)看著白梼冷漠離開的樣子,居然還有一絲絲被拋棄般的委屈跟難過。 但說到底,都要面對現(xiàn)實(shí)。 金釵兒正想先回院子,卻有個(gè)冷峭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原來你自個(gè)兒知道做了對不起大哥的事,你這種水性楊花的歹毒女人當(dāng)然配不上大哥,給他提鞋都嫌臟,大哥也自是討厭極了你,虧你還有臉問出來?!?/br> 不用回頭金釵兒也知道來人是誰。果然是白少樓從后門走了進(jìn)來,他本來也是俊美貴氣的臉上卻帶著惡毒的表情,惡狠狠地說道:“我不管你是真忘了過去還是又假裝的,就算是真忘了,難道你做的事情就能一筆勾銷?你要真的還有點(diǎn)良心,就別來禍害大哥,別纏著他不放!” 金釵兒承認(rèn)白少樓說的對,但卻不喜歡他這趾高氣揚(yáng)的架勢,便擦擦淚,揚(yáng)首道:“這是我跟大哥的事,輪到你插嘴了嗎?哼,就算我不是好人,你還推我下水想害死我呢,你難道就是好的了?憑什么在我跟前說嘴?!?/br> 白少樓一怔:“那、那也是給你逼的!” 金釵兒道:“就算我逼的,你就能殺人了?你跟我不過是半斤八兩而已?!?/br> “你敢把自個(gè)兒跟我比……”白少樓極為生氣,見她轉(zhuǎn)身要走,便抬手拍向她肩頭:“你站??!” 誰知手剛碰到金釵兒的肩,掌心一陣刺痛!少樓猛然抽手,臉色大變地叫道:“你、你肩上有什么?” 金釵兒莫名,轉(zhuǎn)頭看看肩頭,啞然失笑:原來是那根她別在上頭的繡花針。 她笑著把針抽出來,在白少樓跟前晃了晃:“樓弟別怕,不過是一根針罷了?!?/br> “你、你……果然是毒如蛇蝎,居然用針暗害我……”白少樓握著手,氣的發(fā)抖。 金釵兒眨了眨眼,捂著嘴笑道:“這可怪了,難道我算到你會拍我肩膀?還偏拍我這邊肩頭?明明是你自己先動手動腳,怪得了誰?”她說完后吐吐舌頭扮了個(gè)鬼臉,轉(zhuǎn)身往后便走。 身后少樓無言以對,卻仍是磨牙發(fā)狠地說道:“你、你……總之我是不會讓你害大哥的!” 金釵兒聽到這句,卻輕輕地嘆了口氣。 屋外新燕隱約聽見白少樓的叫嚷,她不敢做聲,只陪著金釵兒回了院子。 見金釵兒怏怏地興致不高,新燕勸道:“姑娘別在意,樓少爺畢竟還小呢,不太懂事口沒遮攔是有的?!?/br> 金釵兒捧著腮道:“這倒未必,有時(shí)候正因?yàn)槟昙o(jì)小不懂事,說的才是真話呢?!?/br> 新燕吃了一驚。金釵兒抬頭道:“燕兒,這屋子里有多少錢?” “這……姑娘怎么問這個(gè)?可要用錢嗎?”新燕疑惑。 金釵兒笑道:“隨便問問,你去看看,拿來我瞧瞧?!?/br> 新燕莫名其妙,果然去柜子里找了一回,因?yàn)檫@兒的吃用之物都是老太太吩咐過的,故而一應(yīng)不缺,雖然不至于用到銀子,但散碎的備用銀子還是有十幾兩的。 金釵兒看著帕子上那包碎銀子,喃喃道:“這應(yīng)該是夠了?!?/br> 新燕詫異:“姑娘說什么夠了?” 金釵兒笑道:“沒什么,你去睡吧?!?/br> 當(dāng)夜,院內(nèi)外眾人都安歇了。 將近子時(shí),萬籟俱寂,卻有一道嬌小身影打開院門,悄悄地走了出來。 換了一身暗色衣衫的金釵兒,身后背著個(gè)小小的包袱,她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見無人,便向著花園方向摸去。 原來,她是想悄悄地離開侯府。 第15章 青樓里 金釵兒實(shí)在是過不了心頭那一關(guān)。 倘若沒有慕容鳳枕揭露的那段荒唐私情,只怕她還可以勉強(qiáng)地仗著“失憶”留下來,仍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霭滋氐姆蛉恕?/br> 可是她竟然背著白梼跟鳳枕偷情,而且已經(jīng)有了肌膚之親,更難堪的是,白梼竟還知道了這件事…… 她還有什么臉當(dāng)人家的夫人? 金釵兒不懂白梼?yōu)槭裁礇]有揭穿,也沒有反對這門親事,畢竟以她的所作所為,給送去浸豬籠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只能解釋為,白梼念在這門親事是昔日長輩們所定,所以不愿意違抗,也不想讓老太太傷心吧? 但白梼雖是正人君子,她可不能仗著人家是正經(jīng)人,就為所欲為欺人太甚啊……當(dāng)潘金蓮的下場,若不被挖心掏肺留得命在就已經(jīng)是好結(jié)局了,還奢望去當(dāng)誥命夫人就未免太不把老天爺放在眼里了。 金釵兒輾轉(zhuǎn)反側(cè),覺著自己不該這么厚顏無恥不識好歹,還是在事情變得無法收拾之前,識相的溜之大吉吧。 這數(shù)日她對侯府已經(jīng)極為熟悉,白天又走了一次側(cè)角門,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孛介T口,抽了門閂閃身而出。 此刻已經(jīng)夜深,長街寂靜無人,黑漆漆的,金釵兒有些害怕,剎那竟生出要退回去的心。 但想到先前白梼那冷冷淡淡的樣子,忍不住又泄氣:“開弓哪有回頭箭,大哥明明是棄嫌我的,我又何必死賴著不走呢。” 這念想給了她無限勇氣,當(dāng)下一步邁了出去,隨便撿了個(gè)方向快步而行,不多時(shí)已經(jīng)出了侯府街,又見到路上隱約有些燈光閃爍,倒像是巡城的士兵,金釵兒知道自己是偷跑出來的,不便見到人,便先躲了起來,等士兵們走過了,才又往前。 她失去了記憶,這座城對她而言甚是陌生,跟無頭蒼蠅般亂撞了會兒,突然眼前一亮,原來不知不覺地竟到了城隍廟,金釵兒正覺著困累不已,看到寺廟,忙撒腿跑過去,徑直入內(nèi)。 城隍廟內(nèi)兩個(gè)灑掃的人早安歇了,金釵兒跑到屋內(nèi),看到頭頂?shù)某勤蚶蠣敚浦让忌颇?,還有幾分眼熟,她便跪在蒲團(tuán)上拜了拜,念念有詞道:“老大人,我是走投無路才到您這里來的,借宿一夜明日就走,你不要見怪啊?!?/br> 那城隍老爺自然無法回答她,金釵兒便左右打量了一番,往后面找了一間空閑無人的房間,先行睡下。 金釵兒本以為自己會不習(xí)慣在這種地方安枕,誰知一倒頭就睡了過去。 次日早上人還未起,就給外頭的嘈雜聲音吵醒,她坐起身來,只聽到門外有人道:“真是奇事,那個(gè)許編修,竟然真的好了!” “是好了呢,還是生了?” 一陣快活的笑聲響起,先前那人道:“是真?zhèn)€兒好了。昨兒他一路叫嚷自己是什么衣冠禽獸,出了城,找了那個(gè)朱姬的墳?zāi)箍牧祟^,然后就吐血死在那里,大家都以為他死定了,誰知半天又醒來,那許家的人把他抬了回去,只過了這一夜,他的肚皮竟就平了下去,你說怪不怪?” “哦!這難道是那個(gè)屈死了的朱姬附了他的身故意懲罰的,見他磕了頭吐了血,所以才氣平了?” “說不定便是如此。” 里頭金釵兒聽著他們議論奇事,伸手撓了撓頭,不曉得他們在說什么,但橫豎跟自己無關(guān)。 又見天已經(jīng)亮了,便跳下地,整理了一下衣裳,又重新背起了小包袱,聽外頭人走了,才開門出去。 城隍廟里素來人來人往,有人瞧見金釵兒,也只當(dāng)她是來進(jìn)香的,不以為意。 金釵兒出了廟,看看眼前熙熙攘攘的長街,抬頭看看天色,心想:“不知道侯府里有沒有察覺我走了,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找我,我還是先出城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