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自從知道了讓幾人頂禮膜拜,狂熱追捧的人很可能是自己夢境里的道士之后,岳輕就陷入了一種將信將疑的詭異狀態(tài)之中。 這樣詭異的狀態(tài)一直保持到幾人前往五峰山上,孫老父親的墓碑前為止。 到了地頭,已經(jīng)來過許多次的孫老與青田大師還未如何,岳輕和解飛星俱都面色一變,齊聲說:“好重的煞氣!” 岳輕直勾勾地看在墓碑的上方。 墓碑之上,他看見一道龍形虛影盤臥纏繞在此,斫足斷角,身首分離,兩只血紅色的大眼似睜非睜,卻不是盯向前來這里的自己幾人,而是一眨不眨地望向墓碑,其中翻滾的恨意已凝為實質,宛若兩條長長的血河,正汩汩而出。 岳輕再看向周圍,只見方圓三里之內,樹木凋敝,寸草不生,他彎下腰隨手撿起腳邊的一塊石頭,放在掌心合握,還沒有用多少力道,石頭已經(jīng)數(shù)瓣,中間布滿密密麻麻如同蜂巢的網(wǎng)眼。 孫老等岳輕兩人前后檢查完了,才焦急上前:“兩位現(xiàn)在認為如何?” 解飛星神情凝重:“太微真人奪天造化,竟然能將煞龍困拘在方寸之地整整六十年而不讓它窺探你們!現(xiàn)在時限將至,若它自此地脫困,孫家所有人都會在一夜之間盡數(shù)暴斃。點寶xue之事刻不容緩?!?/br> 孫老又看向岳輕。 岳輕琢磨了很久,越看面前的煞龍越心頭發(fā)毛,不得不謹慎說:“我現(xiàn)在有點困,想要先睡上一覺再說。” 其余人:“……” 孫老突然之間只覺前途暗淡:兩個年輕人明明都是一時才俊千里之駒,怎么開頭解飛星百般不靠譜,后來岳輕萬般不著調,難道真是自家風水不行了…… 此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孫老將所有的酸楚都藏在心中,再一招手,幾人重又上車,一路往山巔行去。 五峰山上第三山,正是五峰山脈最為中間的那座山脈。 當幾人來到山上的時候,只見四面青翠,眾山環(huán)抱,再看山澗之下,流水曲折,九曲徘徊,解飛星當場就說了一個“好”字! 接著他轉向岳輕,迫不及待說:“岳大師可否讓我來先點山中寶xue?” 說完這句話,饒是今天已經(jīng)不要臉到底了,解飛星還是臉皮一陣發(fā)紅:五峰山上的寶xue只有一個,當然是誰先點誰鎖定勝局,至于能不能點準,對于別的風水師來說可能是個問題,對于飛星派來說,那雖然比不上吃飯喝水簡單,也就是一次性吃三碗飯,喝三碗水的難度。 想到這里,自覺已經(jīng)鎖定勝局,不由憐憫又放心地看了岳輕一眼。 岳輕說實在的真沒有把握搞定那條煞龍,聽見解飛星這么一說,同樣迫不及待地點了頭,說了聲一樣斬釘截鐵的“好”字!他暗想:點xue不是重點,聽剛才孫老的口風就知道,重點是點好了xue移墳之后能夠解決孫老的問題。那就繞回來了,還是要解決那條煞龍……問題是,那條煞龍又不能用點xue遷墳來解決! 想到這里,自覺推人背鍋,死道友不死貧道,同樣憐憫又放心地看了解飛星一眼。 兩人互相對望,一個迫不及待地去,一個迫不及待地不去,居然達到了高度的和諧與統(tǒng)一,俱都心情復雜,惺惺相惜,相視一笑之后,岳輕真鉆回了車子補覺去,解飛星則拿出羅盤,開始勘測。 飛星派能成為風水第一派自有其秘法所在,解飛星手按羅盤,打定主意事不過三,這次再不能失敗,雙目張合之間,只見兩道細小黑影自他瞳孔之中掠過,已用上了飛星派第一絕密,天星堪輿法! 天有眾星,大地映射。 天星堪輿法之下,大地之上,氣脈蒸騰,流動與盤結之處,歷歷在目! 黑色的車窗開了個縫,小風吹得舒服。 岳輕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助于催眠,閉上眼睛準備入夢,讓太微子給自己好好說說要怎么搞孫老的事情。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腦海中涌動的事情太多,這一回不管岳輕怎么努力,他就是睡不著覺,不得已只能對珠子說:“你不是說自己的聲音好聽嗎?來唱個催眠曲讓我入睡入睡?!?/br> 珠子被岳輕不要臉的要求震驚了:“你讓我唱歌?” 岳輕:“不行嗎?” 珠子:“當然!” 要你何用啊!岳輕果斷擼下手串,作勢向窗外丟去! 珠子連忙轉折:“當然是因為我不會唱這種歌!” 岳輕單刀直入:“那你說你會什么?” 珠子竟無言以對,作為一個失去過去的珠子,它還真想不起來自己會什么。 岳輕無可奈何,反正習慣了,也不在這關頭計較:“你就隨便哼兩聲吧,我早點入睡把事情問清楚?!?/br> 珠子半晌說:“我是一串佛珠……應該會念經(jīng)吧?!?/br> 岳輕心想念經(jīng)也挺催眠的,一點頭:“這也成?!?/br> 珠子又說:“你先起個頭?!?/br> 岳輕:“……”他哪里懂什么佛經(jīng),恨恨說,“南無阿彌陀佛!……” 車上除了岳輕之外,還有坐在駕駛座的司機。 司機本來是陪同進來準備隨時處理岳輕需要的,沒想到剛坐下沒多久,就聽細細碎碎的聲音從后邊傳來,他悄悄透過后視鏡向后邊一看,看見坐在后邊的“貴客”低垂著腦袋,嘴巴張合不停,臉上表情生動活潑,偏偏車廂里除了他之外再沒有其他人了。 車廂內的喃喃自語,車廂外的拿羅盤來回轉圈,前方的山巒幾天前才坍塌過,山下就是寸草不生的墳墓。 司機只覺一陣冷風從車窗外吹進骨頭縫里,不由自主,打了個深深的寒噤。 后車廂內,岳輕起了個開頭就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珠子重復道:“南無阿彌陀佛……” 一個震動,一個音節(jié),隨著音節(jié)自佛珠之間流淌而出,珠子漸漸開始沉思,越來越多的經(jīng)文如同鐫刻在靈魂之中,不需思索,自然而然浮現(xiàn)心頭。 它若有所悟,聲音韻律隨之一變,如清風拂塵,洗去一切塵埃俗念,于是連同只被震動波及的司機,也不知不覺,閉上眼睛,恬靜進入沉睡之中…… 岳輕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jīng)回到了夢境之中。 他熟門熟路地穿過許多扇門,來到奇異世界里,也不等虛空中傳道的聲音響起,直接放聲大喊:“太微,出來,我有事情問你!” 世界在岳輕的聲音之下靜默了一會。 片刻后,天地之氣凝成太微的形體,太微出現(xiàn)在岳輕面前。 “又有什么事情?還讓不讓人安穩(wěn)睡個覺了?”太微一臉不悅。 “你六十年前沒搞好的事情!”岳輕沒好氣說,簡單將孫老的事情概括了一遍。 “斷了龍脈,真龍變成煞龍的事情?”太微沉思后說,“你們點xue干什么?這事的重點不是解決煞龍嗎?天下間還有什么寶xue能夠擋得住整整一條龍脈的煞氣?” “這是你當年留下來的計策?!痹垒p呵呵告訴太微。 “我當時喝醉了吧?!碧⒉回撠熑位卮稹?/br> “那現(xiàn)在怎么辦!”岳輕抓住重點。 “你問我,我問誰?”太微同樣呵呵一聲,大袖一卷,又把人給送了出去! “太微你敢!”岳輕憤怒地大喊一聲,從車廂內驚醒過來!就是這一聲叫喊,駕駛座的司機也跟著從方向盤上驚醒過來。 他迷糊一會,嘴角還帶著酣睡后的笑意,但等他回過神來,笑意突然變成一身冷汗:我這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啊,這地方太邪性了,太他媽邪性了! 后車廂中,岳輕被太微一袖子從夢境中卷出來,一口怒氣沒地方發(fā),不由拉開車門,用力走出車廂! 迎面就是一股撲面的凌厲山嵐。 山還是那個山。 但山中的氣已經(jīng)不一樣了。 岳輕看向四周,一道道的白氣從山體上蒸運而起,在半空中共同奔赴一道巨大的、正緩慢旋轉的漩渦。 漩渦如同一個巨大的漏斗,漏斗的大口對準天空,漏斗的下方彎彎曲曲,盤旋不已,又像是龍卷風的尾巴,最后剩下細細的一道,纏繞著點xue之人的手臂,使其方向偏轉。 岳輕看見就站在前方的解飛星。 解飛星額頭已經(jīng)沁滿冷汗。 他堪準了寶xue的位置,腳下和手臂卻因為受到五山氣機牽引,重逾千鈞,遲遲不能動彈。 青田大師與孫老在一旁焦急地看著,眼見岳輕過來,連忙問:“岳大師看解大師能不能順利點xue?” 岳輕掃視著周圍的山形,有點心不在焉:“我看沒什么問題,不就是點個xue嗎?看準了還能有不成的?……” 青田大師先是一陣愕然,又是一陣苦澀。解飛星是名門大派出來的,岳輕估計就是隱世門派出來的,各自傳承完整,之前的撿寶和現(xiàn)在的點xue,隨便一個手段就是他這種散家一輩子也不一定學得到的…… 岳輕沒注意青田大師的神色,他正在看周圍的地勢,只見經(jīng)過之前的山崩,本來第一峰左右的一龍一虎兩條山脈已經(jīng)徹底融合成一體,山勢嶙峋起伏,怪石聳立,匯聚正中高高凸起,本來不是什么好地勢,但岳輕瞇眼細看,卻覺得如同一馬當先,聲勢浩大。 青田大師這時又嘆道:“在我感覺,周圍的氣機已經(jīng)鎖定解大師,千方百計的制止解大師點出真xue,這山的氣場是我平生僅見之強,假xue與雜xue也是我平生僅見之多,連許多名山大川都比不上,就是真點不上xue,恐怕也不能怪解大師……” 孫老在旁邊說:“或許是因為這里一直沒有人開發(fā)開采?!?/br> 青田大師點點頭,他也是這樣想的,地脈不被開采,山氣就足。他轉頭想找岳輕,目光卻撲了個空,再向左右一看,就見岳輕不知什么時候爬到了附近最高的一棵樹上,正樹袋熊一樣抱著樹干往下看,還沖他招手呢:“這里。” 青田大師:“岳大師,你這是在做什么……” 岳輕是在登高臨遠,看腳下地勢。 他看完了地勢,哧溜一下滑下樹,喃喃自語:“果然是個好地方。前方一馬當先,足下飛燕蓄勢,是馬踏飛燕的格局啊。不過除真xue之外,其他的假xue與雜xue好像確實多了一點,我看看一座山就有十多個?那五座山合在一起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奇怪,假xue與雜xue的目的是為了掩蓋真xue,但太多的假雜反而會削弱真xue的靈氣……是因為之前龍虎相爭帶來的影響?” 話音未落,前方的解飛星突然動了! 他手掌一翻,握住了一支藏在袖中的細細的宛如匕首一樣的東西。 他慢慢抬起手掌,匕首高舉,一抹暗光自匕身上掠過。 只聽他驀然大喝一聲,向前邁步,入地三尺,揚手刺下。 流光化虹,飛射入地! “轟隆”一聲巨響,天空山氣盡數(shù)沒入吉xue,噠噠的馬蹄如同雨打芭蕉,噼啪而至,孫老與青田大師相顧駭然,一眼看去,只見一馬當先的氣勢猶如萬馬奔騰,煙氣遮天蔽日,眼看著群馬倏忽既至,迎面踏來,氣勢宛若要將一切碾成rou泥的時候,足下大山突然又沖出一只碩大飛燕來與駿馬相撞。 一瞬之后,馬踏飛燕,乘云而走。 雖然不是白鶴沖天的異象,但前幾天山體崩塌,格局已經(jīng)改變,再加上都能氣場生象,此處寶xue絕無疑問! 眾人看得如癡如醉,青田大師也心頭麻木,正想著氣場異象是不是也許不太難,只是自己一直太弱逼的時候,一道聲音并不恰當?shù)捻懫饋恚骸澳莻€,吉xue雖然點了,但你們真的要遷墳安葬?我看這不太好吧……” 第二十章 事情好不容易進展到只差一步就成功的地步,偏偏有人不死心地唱反調,孫老當時勃然大怒,看見說話的是岳輕的時候才勉強按捺怒氣:“岳大師還有什么指教?” “xue點的好,能引動氣場移動的只有山中真xue?!痹垒p也不廢話,“馬踏飛燕,一飛沖天,確實大吉大利,大富大貴,但是距離要鎮(zhèn)壓真龍轉化為成的煞龍,恐怕還是欠缺一些?!?/br> 這話一出,孫老的臉色就有點不好看了,他正想說話,卻被旁邊的青田大師暗暗扯了一下。 青田大師此時也是心情復雜。 他雖然也將太微真人視若神明,但較之孫老卻更明白面前的岳輕也不是什么易與之輩,像這樣真才實學的風水師,能不得罪,最好還是不要得罪的。 孫老便淡淡說: “這是當年真人囑托的話,我相信不會有問題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