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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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嗎?”他問。 她看著沈灃。他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像是好幾天沒有休息。睫毛很黑很長,她以前常說他眼睛太漂亮,尤其是睫毛,長得像女孩子。 她越看,一顆心繃得越緊。很多年了,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這么緊張過,腦子里肆虐的,是路上和司機的交談。 也許他說的是對的。因為她不敢做選擇,上天就幫著她選擇;她不敢往前,命運推著她往前。這是她和他的緣分,她也確定自己心里有他。既然如此,她該試著往前,把兩人的距離縮短。 深吸口氣,她說:“有,我有事想告訴你?!?/br> 沈灃:“正好,我也有事想告訴你。” 孫廷雅一愣,“什么?” 沈灃站起來,一手合上筆記本電腦,繞過桌子走到窗前。他本就比孫廷雅高,她又穿著平底鞋,必須微微抬頭才能與他的眼睛對上。男人眸色淡淡,“剛才媽給我打電話,問起我們的事,大概是聽到外面的風言風語,知道我們又鬧矛盾了?!?/br> 這不意外,連孫立恒都聽說了,程品君知道很正常。 “你怎么說的?”孫廷雅問。 “我嗎?實話實說?!?/br> 孫廷雅皺眉,沈灃補充,“她還想找你,被我攔著了。我告訴她,我們倆本來就是被迫在一起,這幾年來回折騰也是被他們害的。所以,我們分開也許是件好事,至少她不用再cao心兒子和兒媳常年分居。” 弧形玻璃窗晶瑩剔透,他站在那里,竟像是站在半空,有一種難以觸摸的遙遠。 孫廷雅慢慢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灃面無表情低頭,整理袖扣。男人手腕骨節(jié)突出,戴著銀色的腕表,那是她親自給他選的,很配他今天的衣服。 沈灃一個一個系好扣子,這才重新抬頭,“我的意思是,這樁婚姻既然從開始就是錯誤,也不用勉強維持下去。我們的約定取消。你自由了,接下來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隨你心意?!?/br> 孫廷雅覺得頭暈,狠狠咬了下嘴唇,才讓自己保持清醒。腦中有很多的猜測,她抓住最清晰的那個,微笑著說:“你還在生氣嗎?因為那天,我……打了你?我當時情緒不太穩(wěn)定,不是故意……” “不,我沒有生氣。我哪有資格生氣?”他笑著說,“追求你時,我把話說得多漂亮,只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你沒有騙過我,你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所以你不欠我什么。是我不該提起他,明知道他是你的死xue嘛?!?/br> 到最后,他語氣里還是忍不住帶出嘲諷。 陸文在此時把門打開,猶豫道:“沈總,視訊會議已經(jīng)準備就緒,各國投資人都到了……” 沒人回答,陸文略一斟酌,“我去安排,沈總身體不舒服,會議推遲十分鐘……” 他帶上門出去。半晌,沈灃按了按眉心,“廷雅,之前是我太天真,低估了你和陳先生之間的感情,可笑地以為能夠介入其中?,F(xiàn)在我清醒了,明白我有多么不自量力,所以,我退出。你可以繼續(xù)緬懷你們的愛情,我不會再打擾。” 孫廷雅覺得自己該離開了,他很忙,有些話現(xiàn)在說也不合時宜。然而腳怎么也移動不了,她望著他,臉上是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微薄期望,“可是,我跟他是不可能的。而且我對你……” “夠了?!?/br> “……我對你是有感情的!沈灃,你感覺不到嗎?” 沈灃自嘲一笑,“你對我有感情,卻怎么也比不過他。無論他在不在你身邊,你都不可能放下?!?/br> 孫廷雅啞然。沈灃輕嘆口氣,“好不容易我決定從這趟渾水里出來,你別再給我希望了。算我求你,放過我吧。” 放過我吧。 這四個字如同一把刀,狠狠扎入孫廷雅胸口,又像是一個揮之不去的詛咒,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不可置信地望著沈灃,男人的神情是厭倦到極點的淡漠,她忽然想到她和爸爸說的話,她在等自己的報應(yīng)。原來,這就是她的報應(yīng)。 犯下過那樣的錯,她居然奢望可以走出來,居然奢望可以獲得新的幸福。陳少峰說雨璇沒有恨過她,是她太蠢才會相信。 她根本沒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手在發(fā)抖,頭也開始痛,她強迫自己露出微笑,“明白了。我這就走。還有,那晚的事,對不起……” 她想離開,卻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他下意識扶住她,手掌握著她胳膊,兩人都是一樣的涼。孫廷雅回頭,四目相對,他這才發(fā)現(xiàn)她眼眶居然紅了。 他怔住。孫廷雅倔強抿唇,將他的手推開,頭也不回往外走。 女人腳步聲越來越遠,也許是他的錯覺,竟從里面聽出了隱忍的痛苦。 辦公室里只剩他一個,沈灃渾身僵硬地站著。不知站了多久,終于回到書桌前,重新打開電腦。 解鎖屏幕后,頁面出現(xiàn)幾張照片,是有人昨晚發(fā)到他郵箱的,而他就對著它們,沉默地坐了一個晚上。 深夜的街頭,男人和女人緊緊相擁,他看不清他們的臉,卻能夠想象他們是怎樣的悲喜交加。就像曾見過的那樣,只有在那個男人面前,只有提到那個男人的名字,她才會顯露軟弱,才會流露出傷感。他們是那樣旁若無人,自成一個只屬于彼此的世界。 他曾無數(shù)次想把她從那個世界拽出來,但現(xiàn)在,他放棄了。 第68章 沈灃和陸瑾予約在公司樓下見面。 七月的夜晚,空氣里都是揮之不去的炎熱。女人身穿琉璃白連衣裙,長發(fā)披散,只在左耳戴了枚偏華麗的流蘇耳環(huán)。膚白眼亮、窈窕高挑,立在路邊似亭亭箭荷。 看到沈灃她沒有動,等他走到自己面前,才抬腕看了下表,“架子真夠大的,都讓我等了……4分鐘了?!?/br> 沈灃淡淡道:“有點事耽擱了?!?/br> 今晚是他約陸瑾予見面,正好她在附近和朋友喝下午茶,就直接過來找他。陸瑾予握著手袋,指甲是漂亮的粉色,搭在黑色皮革上,像瑩潤的玉石,“好吧,原諒你了?!?/br> 沈灃開了輛烈焰紅的超跑,陸瑾予認出這是鼎鼎大名的laferrari,撲哧一笑,“還真是你的品味。” “別人送的?!鄙驗栯S口說,為她拉開車門,“請吧。” 一路風馳電掣。 跑車頂棚打開,陸瑾予長發(fā)被吹得凌亂,她卻毫不在乎地笑著,怡然欣賞窗外夜景。兩人都沒有說話,沈灃握著方向盤,眼眸烏黑沉靜,把車越開越野,馬達的呼嘯聲幾乎震耳欲聾。 最后他終于把車停在一個小公園邊,問:“還好嗎?” 陸瑾予伸個懶腰,并沒有被剛才的時速嚇到,“在國外時,我也半夜飚過車。和路上認識的旅伴一起,開著他的吉普車,一路唱歌喝酒,最后還光腳在草原上跳舞,別提多瘋狂了。” 沈灃說:“聽起來,不怎么像你?!?/br> “你很了解我嗎?”陸瑾予側(cè)頭看他,“我有很多面,恐怕你連見都沒見過呢!” 沈灃沉默一瞬,笑著說:“說的也是,我確實不一定了解你。” 陸瑾予打量他神色,換了個話題,“說吧,發(fā)生什么事了?你突然找我,總不會就為了讓我陪你飆車吧?!?/br> “你覺得,我找你能有什么事?” 陸瑾予故作隨意,“我怎么會知道。” 沈灃手指輕叩方向盤,“今天早上,廷雅來見了我,我們兩個談了談?!?/br> 陸瑾予的心提了起來,因為預(yù)料到后面的內(nèi)容很重要,連聲音都有點不一樣了,“你們……談了些什么?” “總結(jié)一下就是,我們決定分開了?!?/br> 繃緊的肩背松下來,她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因為想得到爺爺?shù)姆Q贊,于是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苦練國畫。等她終于把作品展示給大家看,人人都贊不絕口,爺爺也說她是晚輩里最有天分的孩子,甚至把自己的畫筆送給了她。 現(xiàn)在,她也得到了想要的畫筆。 察覺到自己沉默太久,沈灃已經(jīng)回頭看她,她壓抑住心頭喜悅,咕噥道:“你們的家務(wù)事,跟我說做什么……” “這不是你要的結(jié)果嗎?我以為,你會很期待聽到這個消息。”沈灃淡淡道。 夜風燥熱,兜頭而來,讓人出了一身一背的汗。 陸瑾予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三哥,你什么意思?我聽不明白。” “瑾予,我跟你不喜歡遮遮掩掩。那幾張照片是你發(fā)的吧?是不是隔得太久,所以你忘記了,那家偵探社還是當年你調(diào)查你爸爸出軌時,我給你介紹的?,F(xiàn)在你讓他們來盯我太太?” 他語氣嘲諷,陸瑾予大腦有一瞬的空白。她真的忘了,調(diào)查父親還是高中時的事,他當時確實給她介紹過偵探社,但是不是這家一時竟無法確定。難道,真的是那些人告訴了他? 她心頭一慌,沈灃眼眉冷凝,她下意識辯解,“我沒有盯孫廷雅,我盯的是陳少峰。我懷疑他出軌,所以派人跟蹤,會拍到孫廷雅只是個意外!” 果然。 沈灃原本還抱了萬分之一的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居然是真的。那些照片,真的是瑾予的手筆。 他的神情竟比剛才還要冷了三分,陸瑾予猛地意識到,就算沈灃認出了偵探社,但這一行是有保密協(xié)議的,不可能泄露客戶信息。 她驚道:“你詐我?!” 沈灃:“不這樣,我怎么會知道我信任的朋友,背著我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陸瑾予這才想起來,自己暴露了什么。她還想堅持剛才的理由,沈灃卻說:“其實我一直有察覺,你不喜歡我結(jié)婚,當初連婚禮都沒參加就去環(huán)游世界了。當然,你更不喜歡廷雅。不過之前我沒有想太多,直到你表現(xiàn)得越來越明顯……瑾予,我其實不太明白,你做這些是為什么?你和廷雅有任何矛盾嗎?或者我得罪了你,所以你見不得我過得順心?” 頓了頓,他溢出絲笑,“總不至于,你其實一直都喜歡我吧?” 陸瑾予像是被針刺了般,猛地抬頭,目光與他撞上。唇瓣輕顫,她想矢口否認,可喉嚨仿佛被掐住了,竟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沈灃看著她,重復(fù)說:“你喜歡我?!?/br> 這一回,用的是肯定語氣。 陸瑾予忽然就冷靜了。她深吸口氣,鎮(zhèn)定地點了點頭,“對,我喜歡你。” 沈灃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從她口中聽到這幾個字。眼前的女人是他從小看到大的meimei,是他為數(shù)不多放在心上的朋友,可原來,她一直藏著這么大的秘密。 他語氣軟下來,“什么時候的事?你從來……從來沒有說過?!?/br> 什么時候?陸瑾予輕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喜歡上沈灃的,或許在彼此都還是孩子時,對這個英俊體貼的哥哥,她的心情就不一樣了。但他實在不是好男友人選,短短數(shù)年間,她看著他換了一個又一個女友,其中甚至有自己的好友。她覺得他真是過分,她們真是可憐,她不愿意也淪為其中之一,她跟那些女人,應(yīng)該是不同的。 于是她說服了自己,他這么花心的人,根本就配不上她。既然他要玩要鬧,自己就看著好了,看看還有多少女人遭殃。 直到他結(jié)婚,她依然是這個想法,不過為了眼不見心不煩,還是避開了婚禮。但她沒想到,當自己結(jié)束環(huán)球旅行,終于見到他的新婚妻子,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不一樣了。 “為什么?”她低聲說。 沈灃沒聽清楚,眉頭皺緊。她繼續(xù)說:“你不是誰都不喜歡嗎?那么多的女孩子,沒有一個留住你的心。楚楚說,你這種是天生浪子。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堅持到底?為什么遇到她,你就改變了?” 沈灃面無表情。 這是她的困惑,也是她的怨念。原來她愛的人也會改變,原來風流浪子能變得一往情深??伤樯畹膶ο蟛皇撬?。后悔日夜啃咬著她的心,她恨自己沒有做過努力。她寧愿他從沒有改變! 沈灃忽然解開安全帶,開門下了車。陸瑾予臉色一變,也跟了出去,擋在他前面,“你生氣了?是,我給你寄了照片,我希望你和孫廷雅分開,但我從沒騙過你!那些照片都是真的,你們吵架冷戰(zhàn)的時候,孫廷雅去見了陳少峰。他們兩個相擁而泣,你知道有多感人嗎?她根本就不愛你!” 沈灃問:“你早知道孫廷雅和陳少峰的事?” 陸瑾予一愣,遲疑不答。沈灃冷笑點頭,“瑾予,我真是要感謝你。感謝你為了我,這么煞費苦心。” 他揮開她的手,像拂掉什么討厭的東西,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失望,“我以為,我們這么多年感情,你總是希望我過得好的,沒想到……你說得對,我根本不了解你。我認識的陸瑾予清高冷傲,有自己的原則,不是一門心思介入別人家庭第三者!” 他的話像耳光,狠狠打在她臉上,捅破最難堪、她最不愿面對的真相。陸瑾予雙眼大睜,眼眶瞬間紅了,不敢相信他居然用這么嚴重的話來指責自己。 在她近乎質(zhì)問的目光中,沈灃眼神漸漸變了,像是看到了犯錯的meimei,失望中隱隱有著痛惜,“我說錯了嗎?你好好想想,你做的事情,難道不是第三者?” 陸瑾予臉色由紅變白,最后連一絲血色都沒有,難看得詭異。 兩人對峙良久,沈灃閉上眼睛,自嘲地笑了,“不過如你所愿,我放棄了我深愛的女人。而她,也許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