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姜冕垂首將我一張雀躍的臉看著。 “……”我揪著手指,無聲地嘆口氣,男人果然是個口是心非的物種呢。 既然我要泡澡,那他自然是要回避。但他不放心,只肯回避到屏風后。 一燈熒然,他抱了卷書避到房間的另一頭,叫我放心沐浴。 他放心了,我可沒有放心。我繞著水桶走了幾圈:“你真的不會偷看嗎?” 屏風后傳來他不屑的輕嘲:“又沒有什么可看。” “……”我捂著心口,感覺受到了會心一擊。 淚流滿面默默除衣物,把自己剝光后,噗通跳進了浴桶里,蹲到一層層的白色花瓣下,兩手捧水,捉花瓣,戳水泡…… 桶內(nèi)空間不小,我撲騰了幾個來回,蕩得水紋來回晃,再撞到光溜溜的肌膚上,非常舒服好玩?;ò陮訉盈B疊,可見耗了不少,也沾了不少到身上。捧了一大捧花瓣湊到鼻端,同姜冕身上的香氣一模一樣的味道。原來是一場梨花浴。 正玩得開心,客棧的窗戶一聲鈍響,就見一道人影飄然落下。我捏著兩手花瓣呆呆看過去。 落地的人一身勁裝武丁打扮,見此情此景也呆了,隨即驚慌失措,顫抖跪地:“陛……” 姜冕快步搶出屏風,拿了自己外衫當頭給我罩下,怒向來人:“放肆!” 勁裝武丁叩地不起:“末將無狀,請?zhí)到底?!?/br> 即便如此,姜冕還是擋在了我跟前,怒火不消:“你夤夜擅闖,不知是死罪?” 勁裝武丁絕望了:“末將領皇叔之令,前來探看太傅是否帶回郡主,沒想到在此沐浴的竟是陛……” “閉嘴!”姜冕冷聲喝斥,“皇叔這是不信任我,先令你來探查?” 勁裝武丁夾在太傅與皇叔之間,連呼吸的勇氣都快被榨干了:“皇叔乃是掛念郡主……” 姜冕不耐煩地揮手:“既已探查完了,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再有下次,眼睛挖下來!” 勁裝武丁連連稱是,一個跟頭翻出了窗戶,忙不迭地逃走了,自始至終沒敢再抬頭一次。 姜冕疾步跟上窗前,將窗戶牢牢鎖嚴實了。 我趴在浴桶里,腦袋從他的外衣邊緣露出來:“他為什么很怕我的樣子,還給我下跪?” 姜冕平了半晌怒火,走來浴桶邊,一面拿外衣包著我,一面俯身試水溫:“一個陌生男人闖了姑娘家洗澡的房間,他當然要跪下道歉。水涼了,我再去叫點熱水,你別起來?!?/br> 我縮在他的衣裳和水里,趁他出去后,抓了把花瓣塞嘴里偷吃。待返回時,竟是他親自提著一桶熱水,晃悠悠來給大木桶里添水。剛出鍋的熱水注入,熱氣立即氤氳開,水霧鋪了滿屋。 泡得人很舒服,我在水底撲騰了幾下。水花打濕他的袖角,扔了水桶,他背對著坐在大浴桶邊的地上歇氣:“多泡一會兒,別受涼?!?/br> 我游到他背后,拿濕漉漉的手指戳他肩窩:“你要不要也泡一下,這一路也沒見你洗澡呀!” 他愣了一愣后,扭頭:“我怎么可以跟你一起泡澡……” 我也愣了一愣:“我是讓你單獨洗澡……你想跟我一起泡澡?” 他脖頸嗖的一下布滿了粉色:“閉嘴?!?/br> “原來你是這么一個想法……” “快閉嘴!” “有這個想法,你可以說出來啊,你不說,我怎么知道?” “……”他忍無可忍,回身給我按進水里,袖子浸濕了一大片。 我嗖嗖地劃開,從水底迂回躲了去,再從層疊梨花瓣間冒出頭,露出一雙眼睛不懷好意地窺視著。 他被氣到,瞪著我:“你過來?!?/br> 我鼓著腮幫,吹出一串水泡進行挑釁。 他也不顧衣襟袖衫濕透,就近探入水底,捉泥鰍一樣,在花瓣下捉住了一只腳。 孫猴子再度落入五指山…… 其下場自然可想見。 腳趾至腳踝之間,只是他手掌的距離,全部沒入他掌心,如流沙深陷其中。我好奇地藏在水下觀看他神色,水汽的氤氳中,他眼波亦如春瀾,層層疊疊蕩漾不息。 這神態(tài)很是罕見,我愈覺驚奇。 忽然腳下被一股力道扯動,整個人也咕嚕一下在水中被拖著前行,劃開了花瓣,滑向一個濕漉漉的手臂。姜冕揚手將裹著他外衫的我捉了去,摟到近前,俯首垂眸,嘴唇壓了上來,帶著不容抗拒的氣息和急切,舌開唇齒,翻攪不休。 陡然被奪了氣息,推也推不開,踹也踹不動。唇邊的梨花瓣被銜入嘴中,推來拒去,最后化在兩人的舌間。 他臂膀堅實有力,緊緊摟著沾水外衫下的身軀,并沒有更多的探尋與侵犯。 最多的冒犯,也止步于此。 水霧彌漫,模糊了視線,羞恥的界限也被一并抹去。我竟昏昏沉沉順從于他,軟在他臂彎間。急促的呼吸伴著熱霧的蒸騰,整個人都仿佛要被點著,偏這深吻還遲遲不肯收尾。 氣息凌亂而將斷,只好互借呼吸。又半晌,他方眷眷退出,廝磨在唇瓣上,流連忘返。 咬來咬去把我咬餓了,滿桶花香馥郁,更添他的香氣,實在想把他拆吞入腹。被食欲驅動的力量,促使一條小舌尖探出來。我悄悄睜開眼,在他柔軟的唇上暗暗香了一口。他被刺激到,顫了一顫,五指收緊,水底又起波瀾。 修長的手指揉捏腳踝,跋涉而上,首度遷至小腿…… 他霍然睜眼,眼底暗潮洶涌,從耳鬢廝磨間撤開,平復了一下呼吸后,回身扯了一條干毛巾,給我飛快替換已經(jīng)濕透的外衫,重新裹好,抱出浴桶。我趴在他肩頭,鬢角發(fā)絲還在滴水,一滴滴落入他衣領內(nèi)。側頭便見他耳根亂云飛渡,再也不從容…… 被他送回床褥,蓋好被子,他再一手從被口輕輕抽回毛巾。離開床邊,他又從那只神奇的包袱里翻出一套衣物,捧至床頭分了兩摞。 指著一套干凈質樸的素衣:“這是明日要穿的,明早我可幫你穿上?!痹僦钢惶捉z質小衣:“今晚穿這個睡,等等……”他忙按住我就要破被而出的一條手臂,臉色又血紅了,“等會!” 我乖乖縮回手,被褥滑下一段,露出大片脖子以下。他再度臉充血,忙將被子往上拉,氣急敗壞:“你是個姑娘,不是小子!以后切切要注意行為舉止!不要同人隨便親近,不要給人隨意看見衣衫不整的樣子,不穿衣服更不能給人瞧見!” 究竟怎樣理解一個自相矛盾之人的自相矛盾之言辭? 我很迷茫,不由呆呆問:“這三點,你不是都做到了么……” 他俯在床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憤然自辯:“我有么?再說,我是讓你注意其他人,不是少傅!” 我眨巴眨巴眼:“你不是說沒什么可看么,那怕什么……” 他不知回味到了什么,臉容又呈緋色,眼神閃爍:“其實也不見得,少傅被你rou丸子的表象蒙蔽了……” 我領悟到了,質問于他:“所以你還是看到了不是?” “……沒有!”他撇頭。 “騙人?!?/br> “……只是一點點,水霧太大又沒有看清,好了閉上嘴巴快睡覺不準再說話!”一錘定音,霸權宣布。 然后逃到了屏風后…… 我回過神,他已不見了蹤影。夜深人困,我也就懶得跟他計較了,伸出手臂拖拽了小衣到被褥里穿上。絲質小衣貼身合度,極為舒適,在被窩里滾一圈,仿佛被水包裹,滿足地嘆口氣,重新爬出被窩,沖著屏風喊:“你跑那么遠不睡覺嗎?” 屏風后哼了一聲:“睡你的,別管我?!?/br> 我揉揉眼,打個哈欠:“別鬧了,快來睡,省得一會吵醒我?!?/br> 他好像忽然間有了節(jié)cao:“只有一張床怎么睡?” 我驚愣:“難道以前我們睡過兩張床?” “……”那邊狠狠沉默了一下,“這話不要跟別人提,少傅可以隔段時間帶你來吃次鹵煮。” 我心頭一陣雀躍,很用力才按壓住,不免驚奇:“為什么?” 他惆悵道:“少傅會性命不保。” 竟然這么嚴重,我決定為他信守承諾,一口應下:“嗯,我不跟別人說,你快來一起睡吧。” 他吞吞吐吐道出真相:“到了京師,不同地方,處處都有人監(jiān)視,我不要命才敢跟你一起睡?!?/br> 于是他便在屏風后的桌上對付了一夜。 翌日大早,我還沒睡夠,就被搖醒。明顯沒睡好還起得更早的姜冕率先將自己收拾得煥然一新,拖起被窩里睡眼惺忪的我:“今日有要緊事,快起來穿衣服,我們?nèi)ゴ罄硭??!?/br> 后來我才知道日日都有要緊事,睡懶覺從這日起便成了奢望。 姜冕只顧忙著拖,拖出來一看,老臉頓時漲紅:“你睡覺能不能老實點!” 我倚著他的手繼續(xù)偷空睡,他則手忙腳亂給我卷起的小衣往下扯,視線不得不躲閃,拿起床頭的外衣抖開就給我往身上套,一不注意我就重新倒回被窩令他前功盡棄。 因時間不早,洗漱完已是巳時末,早飯都顧不上吃,被拖去了樓下。大堂里客人比昨夜少,也不見了那位美少年。我惆悵的時候,阿寶已是等得不耐煩,見我們終于下樓,她霍然起身:“姜冕,還不送我回侯府!” 施承宣和王縣令都起了身,前者面色緊繃,后者歡欣鼓舞。 姜冕將還在瞌睡不時往他身上靠的我不斷推出去,對眾人肅聲道:“目前既有兩位郡主,自然是先去大理寺驗明正身要緊?!?/br> 我的瞌睡頓時被嚇跑,原來去大理寺是要驗明正身。施承宣也緊張地望向我。 阿寶瞅我一眼,冷諷:“你現(xiàn)在伏罪還來得及?!?/br> 金光燦燦的元寶項圈掛在她頸間,端的是雍容華貴。 作者有話要說: 肥肥的一章,還有脖子以上和腳以下的描寫,不要客氣快來狠狠地夸我~~ ☆、陛下還朝日常零三 姜冕給我和阿寶一人一頂帷帽,顏色一黑一白,叫我們遮擋面容。我戴了黑色的那頂,將幕紗放下來,想著大概是為了被識破也不至太丟臉。 一路懷著忐忑的心情,跟著姜冕坐上馬車,直奔大理寺。 大理寺乃是全國最高司法,每日處理刑獄案件數(shù)不勝數(shù),這樣一個肅穆的官署,望一眼都讓人沒有勇氣。 施承宣與王縣令都是第二次到京師,第一次乃是進士及第后被外放為官,任期未滿竟能重返京師,全歸功于真假郡主案。 施承宣心心念念的京師,如今他當真回到了這片王都,卻反而不是那么高興和期待。王縣令則不同,他沒有施承宣的尚書恩師后臺,宦途全得靠自己取巧鉆研,若能以功臣之身調(diào)任京師,此生便飛黃騰達了。 地方縣衙的規(guī)模,在今日大理寺磅礴恢弘的官署建筑群跟前,簡直不堪一提。 王縣令眼放光芒,施承宣落落寡歡,阿寶氣定神閑,姜冕神思莫測。 我則戰(zhàn)戰(zhàn)兢兢鼓起勇氣,抬頭隔著幕紗望一眼“大理寺”的篆體匾額,那壓迫人心的氣勢仿佛都要脫體而出。 大理寺門前進進出出忙碌的官員們皆是衣冠整齊,一絲不茍,京官的嚴謹不同于地方官的隨意,京師處處都有御史監(jiān)察,官場便是如履薄冰。姜冕今日雖是閑服,但弗一出現(xiàn)在大理寺前,那些奔忙的官員們何等眼力,立即將他認出。 京中消息靈通,都知太傅領了巡按銜,巡查地方州縣去了,但未必知道他去尋郡主的秘密任務。 是以大理寺官員們見到他都上前寒暄:“姜太傅巡查地方回來了?這一路可辛苦吧?” 王縣令艷羨地瞧著姜冕被一眾大理寺上下行走官員簇擁相迎,而未有人搭理姜冕身后的兩名地方芝麻官,雖然他們今日都特意穿了官服。來大理寺不穿官服,那是混同囚徒嫌犯,等著被彈劾撤職的節(jié)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