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才有鬼。但我捂著腦袋默默點了頭。

    繞一大圈，他的意思是，皇叔也不算個好人。身為朝臣，他不好詆毀皇親，便迂回婉轉(zhuǎn)地傳達給我一個認(rèn)知。

    床上教育結(jié)束后，他才開始給我穿衣梳頭，今日依舊梳的男孩兒發(fā)髻，英俊而威武，我喜歡。

    推開房門，叫人送熱水洗漱完畢，早粥簡單用畢，并吃了煮菱角滿足了我一夜的祈盼后，我心滿意足地隨他溜達出門。

    這一溜達，我們都驚呆了。

    整個刺史府一夜間陰陽失調(diào)，滿目盡是少女扮童子，婦女扮俊漢……

    而其中雷同我昨夜孌童裝扮的占了九成……

    對此，姜冕第一反應(yīng)是：“元寶兒，跟緊點，別亂跑，混到一起，少傅就找不到你了?！?/br>
    ……

    州府衙門不見薛刺史，眾人等了許久才見他焦頭爛額地趕了來，據(jù)說是處理府中女眷的事。姜冕體貼地安慰他：“薛刺史初步體會到孌童妙處也不必憂慮，本官回京也不會學(xué)那些風(fēng)聞御史隨便彈劾上奏的。”

    薛刺史大驚失色，撲通跪地，抱褲腿：“巡按大人明鑒！下官府里的童子們真不是孌童……”

    姜冕挑眉：“哦？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薛刺史臉色慘白：“……”

    姜冕命人備馬車，扶我登車，回身沖府衙前一眾誠惶誠恐的大小官吏笑道：“若知你們犯下的怠慢辱沒之罪，私蓄孌童又算得什么！”

    ……

    一行人重新上路，京師在望。

    作者有話要說：　　就要回宮爭寵了。。。

    ☆、陛下還朝日常零一

    通往上京的官道上，車馬絡(luò)繹不絕，有輕裝簡行的，有輜重緩行的，有豪車招搖的，也有并馬狂奔的。富家子弟斗馬炫富，官家兒孫占道揚威。一條寬闊的官道上，時時都在上演強權(quán)與霸道，詮釋著何為特權(quán)階級。

    我趴在窗口上，愣是看了一路的車馬爭鋒，飚速搶道，非常解瞌睡。

    姜冕午睡醒來，在平緩行駛的馬車?yán)飸袘械溃骸坝惺裁纯煽吹?，腦袋伸進來歇歇。”

    我不同意，依舊維持著半跪的姿勢，趴在窗沿興奮地觀望：“好漂亮的馬！”

    姜冕淡淡回應(yīng)：“那算什么?！?/br>
    我興奮地高聲：“好漂亮的車！”

    姜冕悠悠回應(yīng)：“那算什么?！?/br>
    我興奮地驚叫：“好漂亮的人！”

    姜冕靜靜回應(yīng)：“那算……”陡然坐直，沉聲：“能有多好看！大呼小叫沒見識！”

    我非常不能同意，視線幾乎被涂了漿糊，黏在了外面：“啊，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男神吧……”

    姜冕忍無可忍，一把掀了簾子，湊到我腦袋上方，語氣非常不好：“胡說八道快住嘴！就說你沒見……”

    一望之下，他被噎住了。

    硝煙彌漫的官道上，公子少爺們無不出盡風(fēng)頭不甘人后，鮮衣怒馬，躍馬揚鞭，攪得紅塵滾滾。而簡陋車馬甚至步行上京的書生們則默默行在官道兩旁的水溝邊，或低頭行自己的路，或偶爾望一眼富家紈绔。這兩類，張狂與卑斂，仿佛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鮮衣怒馬固然奪人眼球，但看久了不免乏味。貧家書生低調(diào)溫婉，多看幾眼也甚無趣。

    這兩路人馬各行其道，而在此之外，竟有一輛名貴卻不張揚的馬車介于兩路之間，不搶道不斗馬，不疾不徐低調(diào)而行。駕車的少年不足弱冠，一身青衫滿是征塵，臉卻擦拭得干凈，眉眼俊雅，風(fēng)采卓然。人雖年輕，卻不乏沉穩(wěn)氣度，周身書生意氣，卻行止有度，毫無尋常士子的酸腐通病。

    視陌上塵煙如無物，他只緩緩行。

    縱是姜冕也在一望之下失語了。他遠(yuǎn)遠(yuǎn)打量那少年，以聽不出語氣的聲調(diào)道：“雖非勛貴人家，卻也是世代書香子弟，年紀(jì)輕輕不乏庸雅氣度，這是世代家族積淀調(diào)/教得好。生得一個年輕俊朗好皮相，智慧學(xué)識如何倒不得而知。”

    原本我在一個勁兒猛點頭，聽到最后一句點評，我卻不很認(rèn)同：“長得好看又謙遜，不跟那些紈绔一般見識，肯定有智慧有學(xué)識，不是個草包！”

    聽我如此斷然下結(jié)論，姜冕也不多說，直接放下了簾子，生生阻斷了我遠(yuǎn)眺的視線。我要拿手去拂，被他一拎手，反拽回到座椅上。這樣還不算，他接著用木格將窗口封掉，連絲風(fēng)都吹不進來，光線也黯淡了許多。

    錯失多看一眼美少年的機會，我當(dāng)然不干，直接拆窗撓墻：“好熱，我要吹吹風(fēng)！”

    姜冕打掉我的手，正襟危坐在座位上，冷酷決然：“別鬧了，就快到京師，還想不想吃鹵煮火燒了？”

    我趴在車壁上，作撓墻未捷身先死狀，美少年與鹵煮火燒不可兼得的取舍，令我的內(nèi)心狠狠地糾結(jié)了?？闯鑫业募m結(jié)，他不吝再添把火，唇角微動，輕聲吐納：“京師第一客棧的鹵煮火燒和水晶肘子，天下未有第二家，便是鄰國的公主想嘗一嘗，也得排隊預(yù)約?！?/br>
    我狠狠咽下口水，從車壁上滑下，轉(zhuǎn)身趴去他膝蓋，揪住他衣角，仰頭央求：“那我們快去那家客棧吧，我們需要預(yù)約么？”

    他巋然不動，頗為高深的樣子，面容沉定，看起來就很有權(quán)威：“我?guī)闳ィ?dāng)然不需要預(yù)約?！逼沉宋乙谎郏谖已劾秣吟阎馐⒎胖H，話鋒一轉(zhuǎn)，“那俊朗美少年怎么辦？”

    我仰頭看他，眨眨眼：“那是誰？”

    狹窄的車廂，晦暗的光線，姜冕置身其間，輕輕勾了唇。

    ……

    晚風(fēng)起時，車馬已至上京城門下。城門即將關(guān)閉，城下待檢驗的人群排出長長一條隊伍。我們的車馬更在隊伍之后。姜冕說城門每日按時開啟按時關(guān)閉，城內(nèi)暮鼓一旦響起，無論隊伍多長，城門落下阻斷隊列將毫不留情。

    我探身望一眼巍峨高聳的城樓，古篆體的“上京”二字雕刻在這座雄偉壯麗的城池之上，鍍著夕陽余暉，更添古樸端莊。晚風(fēng)吹越城樓，吹至我額上的碎發(fā)，好似要傳遞什么訊息。

    灰白莫辨的記憶里，仿佛有個我，乘坐馬車出了這座城樓，如同一幅剪影，一閃而逝。

    那逝去的記憶不可追，再臨城下，晚風(fēng)已不是當(dāng)年的晚風(fēng)，我也不是當(dāng)年的我。

    片刻的愣怔時光，都城的暮鼓已作響。鼓聲蒼勁沉緩，穿過記憶的風(fēng)，抵達耳畔，有記憶中重疊的回響。

    前面排著的隊伍一陣sao亂，城門緩緩關(guān)合。

    姜冕拉我回座位，叩了一下車壁，對外面道：“叫百姓回避，入城！”

    幾乎同時，車外響起高聲喝傳：“巡按回京，閑雜人等一律回避！”

    sao亂更甚，排隊入城的百姓只得紛紛逃離主道，忙不迭地回避。道上一堆混亂踩陷的行李筐簍，還有士子們落下的書卷筆墨。巡按馬車便在一地狼藉中加速馳入城門，晃得我險些腦袋撞上車壁，姜冕眼疾手快給我摟到懷里，連忙捂了頭。

    城門處看了巡按路引，根本沒敢檢視車內(nèi)人員，直接放行。

    姜冕讓這一行車馬入城后即分開，吩咐了侍從直接帶領(lǐng)囚車去往刑部，童幼藍(lán)自回尚書府，兩名縣令與郡主均著便服隨他同行。

    這回算是真正到了京師。我趴在姜冕懷里沒想起來，忽然很是怏怏然。如果我是來自這座城池，那么之前的歲月都將隨著今日城門的關(guān)閉而徹底塵封。跟自己僅有的三年記憶道別，不是件容易的事。

    迎向的新生，還一切都未知。而未知，讓人恐懼。

    姜冕如同給小貓順毛一樣摸我的頭，輕聲細(xì)語地安慰：“回來了，無需害怕，在這座城里，元寶兒才能得到最堅固的保護。很多人，都是為了守護元寶兒而存在。你在，他們的宿命才得以圓滿。所以，元寶兒不可以害怕?！?/br>
    一聽就很累的樣子，我在他懷里拱了拱，小聲：“先吃鹵煮和肘子?！?/br>
    “好。”他應(yīng)了一聲，令馬車直奔京師第一大客棧。

    此時城內(nèi)暮色四合，行人也稀少，帝都的八街九陌愈顯平坦寬闊，處處透著煌煌帝京氣度。馬車一陣飛馳，毫無阻滯，徑直駛到號稱匯聚天下名士的京師第一大客棧前。

    暮光里，我們幾輛車馬頗為惹眼。馬車停定，尚熙熙攘攘的客棧里立即跑出幾個有眼力的伙計，牽馬的，搭凳的，寒暄的，引路的，一溜兒服務(wù)極其周到。

    姜冕掀簾率先踩凳下車，問了客棧是否有上等余房，伙計一口回道貴客臨門自有上房相待，這是他們客棧的開店宗旨。姜冕這才回身迎我下車，他忽然慎而重之扶了我的手，牽了我踏上馬凳，再落步到客棧前的清潔地面，踩上了帝京的塵土。

    伙計自然知道幾輛不加裝飾的油漆馬車通體昭示著低調(diào)奢華的本質(zhì)，車主人一身久居上位的氣度，暮鼓時分尚能入城，奔馳京師大道，非富即貴。然而不解的是，此人竟鄭重地扶了一個灰衣舊裳的看不出是丫頭還是小子的我慢慢下車。一時分不清究竟，但也極盡本分地不加探尋，一律待以上賓禮。

    我心想跟著姜冕果然處處可以狐假虎威，能討到不少好處。抬頭一見鎏金大字的“天下第一”牌額高懸客棧樓前，我才精神一振。這么氣派的地方，做的鹵煮必定也不同凡響！

    伙計在前引路，姜冕領(lǐng)著我，帶著身后的兩名便裝縣令及一名高貴郡主，一同進了客棧。

    號稱名士匯聚的天下第一客棧自然不會為我們一行人的出現(xiàn)而引起多少關(guān)注，事實上，此時客棧的大部分視線都投向了一個地方。與我們跨進客棧門檻的同時，正對著大門的廳內(nèi)樓梯上正緩步下來一個翩翩少年，換過一身新衣的俊雅小郎君容光內(nèi)斂卻也依舊奪目。眾人的關(guān)注點，正是他。

    客棧大堂內(nèi)剎那靜寂后，議論紛起。

    “嗚呼，今科有蘇琯，我等一甲無望矣！”

    “哀哉，既生琯，何生吾！”

    猝不及防地，萬眾矚目的小郎君隨意一抬頭，清湛的目光與我呆呆的視線相撞，隨即了無痕跡地掠了過去。

    心頭一股失落感比錯失鹵煮和肘子還要強烈是怎么回事？我呆呆地想。

    目光自作主張要追隨那個清雅的身影，追著追著被近旁一個偉岸的身影強勢阻斷。

    “本就呆，連魂兒都沒了，豈不更呆？！”一個極其不滿的聲音，隱隱含有怒火。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看房子耽擱了時間，幾天都木有睡足六個小時，昨晚碼到快兩點，后半部分不太滿意就沒發(fā)粗來，今天重碼了一截。

    ☆、陛下還朝日常零二

    京師客棧不負(fù)所望，為我們一行人安排了三間上房。此間上房美輪美奐，比地方上富豪之家的豪宅還要豪奢，而且極有品味，名貴材質(zhì)都用在看不見的地方，譬如馬桶都是檀木打造。

    依舊是安排了施承宣和王縣令一間，阿寶獨自一間，我同姜冕一間。

    因是上等客房，所以晚飯是送到房里享用的。我先是挑剔飯桌太高，再是嫌棄凳子不舒適，最后打滾兒表示我有幽閉恐懼癥。姜冕任由我鬧騰，他自巋然不動，固執(zhí)地命伙計將鹵煮和肘子送到房中。

    鹵煮火燒和水晶肘子弗一入室，nongnong的香氣頓時將我吞沒。我從地上爬起，默默滾到桌邊，提了筷子埋頭猛吃。

    姜冕品著一道特色湯點，看我趴在桌上吃得不亦樂乎，不由冷冷道：“幽閉恐懼癥不發(fā)作了？”

    我決定等吃完了再發(fā)作。

    姜冕果然沒有騙我，這家客棧的鹵煮火燒和水晶肘子美味得讓人險些把舌頭吞下。啃完骨頭上的最后一粒rou渣，吸溜干了碗里最后一滴湯汁，我只能把自己放在床上平攤開，撐得人事不省。

    伙計收拾完了飯桌，搬來一個大木桶放到房中央，另有其他伙計提來一桶桶熱水傾倒其中，不多時，房內(nèi)彌漫開水汽蒸騰?；镉媯兺顺鋈リP(guān)上門后，姜冕從他那只神奇包袱中翻出了一個大袋子，扯開袋口，從中抓了一大把花瓣撒到水面。

    我平躺在床上，側(cè)頭，滾動眼珠看過去，很擔(dān)憂：“這么一大桶湯怎么喝得下？”

    姜冕不緊不慢抖落著花瓣，聞言笑一聲：“還有你吃不下喝不下的？”

    我撫了撫鼓起的肚子，誠懇萬分：“要不，留著明天喝？”

    他撒完花瓣，挽了袖子，俯身劃了幾下水試溫度，起身走到床邊，抱了不想動彈的我坐起，柔聲細(xì)語：“這一路都沒見你好好洗澡，風(fēng)塵仆仆就回了京師，明日有重要的人要見，趁今夜洗一下征塵，好不好？”

    “不好?！蔽遗ゎ^就想躺回去。

    當(dāng)然沒能夠。他一手撐在我后心，堅定地不容動搖，換了策略好言相勸：“吃撐了不是？泡個澡消消食，才好舒舒服服地睡一覺，明日才有胃口吃更多好吃的，可不可以？”

    我猶豫了一下：“可以是可以，就是……”

    他趕緊補充：“就是什么，少傅都同意。”

    我大悅：“真的嗎？桶里的花瓣也可以讓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