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陳凌頻才接受了戚暮的主意，他抬首撫了撫鏡架，笑道：“好，接下來就是維愛的巡演?！鳖D了頓，他又補充道：“馬上我會立刻草擬一份你我之間的合約，你可以請認識的律師幫忙看看是否有問題，明天我將合約交給你?！?/br>
    戚暮直接搖首：“不用了，我相信你?！?/br>
    這種毫不猶豫的信任讓陳凌頻忍不住地微笑，他重重地點頭：“好?！?/br>
    從這一刻起，陳凌頻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和這個青年一起，成長發(fā)展。他的未來恐怕都會與這個年輕的小提琴家綁在一起，并且沒有再分開的機會。這幾乎算是一場賭約，甚至是在另一方有可能被維愛解約的情況下，陳凌頻卻一點都不后悔。

    他喜愛這位音樂家的音樂，他相信這位音樂家的琴聲。

    他認定這位音樂家可以走得更遠，走得更加自在從容。

    最后，最重要的是……小七真的太可愛了?。。?！

    ——來自瘋狂樂迷陳凌頻淡定外表下的心聲。

    第二百四十五章

    陳凌頻從華夏遠道而來，原本戚暮還想著是不是要一盡地主之誼，幫他找個租住的房子、帶他熟悉熟悉維也納的環(huán)境。

    但是沒讓戚暮cao一點心，陳凌頻直截了當?shù)卣f道：“房子我在來維也納之前已經(jīng)找好了，目前也已經(jīng)定了半年的租期。維也納的交通街道我已經(jīng)熟悉得差不多了，就不用小七你cao心了?！?/br>
    戚暮：“……”

    沉默了片刻，戚暮又說道：“那要不我?guī)闶煜ひ幌乱魳分褏f(xié)會大樓的各個部門？”

    陳凌頻淡定一笑，搖首道：“也不用了，在你回到維也納前，我已經(jīng)和維愛總部的工作人員熟悉了。哦對了，比如多倫薩先生的助理羅曼，他真是一個很熱心的人啊，他帶我在這里逛了很久。”

    戚暮：“……”

    你說的真的是他印象里那個冰山助理羅曼嗎？！！！

    簡短的一番交談，戚暮已經(jīng)完全明白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擁有怎樣可怕的交際手腕。就像閔琛曾經(jīng)說過的一樣，陳凌頻完全可以成為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王牌經(jīng)紀人，甚至他未來的成就，不會下于丹尼爾。

    等到戚暮送陳凌頻離開維愛大樓、而當天的排練也結(jié)束后，走在靜謐幽靜的街道上，青年一手提著墨綠色的小提琴盒，一手拿著手機，與電話那邊的男人低笑著說道：“我是真的沒想到，陳哥居然會到維也納來找我。我今天在大堂里看到他的時候，我還在想……難道又出現(xiàn)了一把‘伊蒂絲’，需要他帶給我了？”

    此時此刻，閔琛和柏愛剛剛抵達阿姆斯特丹，準備進行倒數(shù)第三站的演出。在世界頂尖的荷蘭阿姆斯特丹音樂廳的排練室里，舞臺上的柏愛首席克多里正帶領著樂團成員再次熟悉曲目，而閔琛則坐在舞臺下，抬首望著他們排練的場景。

    聽了青年帶笑的聲音，男人如大海一般深邃的眸子里閃過一抹笑意，他輕輕頷首，低聲回答道：“陳……”頓了頓，思索了半晌，閔琛才繼續(xù)說道：“陳凌頻是一個很有潛力的人，他看待事物很理性客觀，在這一點上，丹尼爾比不上他。不過他還需要在歐洲建立起自己的人脈，這樣對你未來的發(fā)展也更有幫助。等過段時間，我會讓丹尼爾和他稍微聯(lián)絡一下。”

    戚暮同意過后，兩人又聊了一會兒。

    戚暮沿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多瑙河走了許久，時近五月，維也納溫煦柔和的晚風是春日曼妙的雙手，輕輕地撫過街道兩旁郁郁蔥蔥的梧桐樹，也拂過了青年額前細碎的發(fā)絲。

    當快要走到公寓的時候，戚暮干脆停下了步子，靠在多瑙河旁的堤岸扶手上，垂首看著這條美麗悠長的藍色長河。他對著電話那邊輕笑著說道：“今天陳哥說……我這次肯定會繼續(xù)和維愛續(xù)約。他說短則半年，長則兩年，無論續(xù)約期限是多久，都一定會續(xù)約?！?/br>
    閔琛那邊已經(jīng)傳來了弦樂團悠揚唯美的琴聲，于是他起步離開了排練室，壓低聲音地回答道：“陳凌頻說得沒有錯，維愛應該會續(xù)約?！?/br>
    聞言，戚暮倒是一笑：“你怎么又知道了？”

    閔琛薄唇微勾：“直覺?！?/br>
    從喉嚨里發(fā)出一道輕輕的笑聲，戚暮單手撐在河邊的欄桿上，淡笑著說道：“等再過幾周就能知道……你的直覺到底準不準了?！?/br>
    兩人又說了幾句后，戚暮道：“其實我曾經(jīng)也想過，如果我真的不在維愛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做一個自由小提琴家，可以不用一直呆在維也納，也可以到處走走，到柏林去找你?！?/br>
    聽著青年的話，閔琛語氣鄭重地說道：“嗯，那還是不續(xù)約好。”

    戚暮雙眸一睜：“剛剛還說直覺的呢？”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來柏林?！?/br>
    沉默的氛圍順著漫長的電磁波，交換傳遞于維也納與阿姆斯特丹之間，等又過了半晌，戚暮才低嘆著說道：“其實我做一個自由的小提琴家，也是很好的。和維愛合作的這一年，我學到了很多，也得到了進步，我已經(jīng)走到了維愛首席的地方，也沒有什么太多好去追求的了。閔琛……要是我真的解約了，你覺得怎么樣？”

    “解約了……就不是你了嗎？”話音剛落，戚暮倏地怔住，只聽閔琛繼續(xù)說道：“離開了維愛，你還是你，還是我的戚暮。你的琴聲沒有發(fā)生任何的改變，你不是因為水平倒退才被維愛辭退的。戚暮，你明白嗎？”

    簡單直白的話語形成了一股溫熱的暖流，在戚暮的心頭緩緩化開。那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沉郁在內(nèi)心深處無法化解的沉重，到如今，真的是徹底地散開了。

    拎著自己的小提琴，戚暮再次抬步向前走去，一邊走，他一邊笑著說道：“嗯，就算是真的離開維愛，我也仍舊是我。到時候我就搬去柏林找你吧，偶爾再開一些音樂會、和樂團合作演出好了，應該也會比現(xiàn)在清閑一點?！?/br>
    男人敏銳地察覺到青年語氣中的釋然，閔琛俊美優(yōu)雅的面容終于柔和了一些，他輕輕頷首，道：“好，那樣也不錯?！?/br>
    “今年你們回柏林的時候，維愛最近的事情我應該處理得差不多了，到時候來找你吧?！?/br>
    “嗯?！?/br>
    兩人一路聊著，等戚暮準備掏鑰匙、開門的時候，他才開口說道：“好了，我到門口了，電話就先掛了，你那邊也早點結(jié)束吧。祝你三天后的演出成功。”

    男人低醇磁性的聲音也同樣響起：“你的演出，也一定會成功。”

    就算再怎么坦然面對，戚暮的心中都免不了的有些郁結(jié)。就像他曾經(jīng)與鄭未喬、法勒先生說過的一樣，他想成為一名樂團小提琴家，而不是獨奏小提琴家。他喜歡與樂團合作時候的感覺，整支樂團、近百把樂器齊聲奏鳴，那樣磅礴恢宏的音樂就是他此生所追求的。

    當然，如果他與維愛真的無法再合作下去，戚暮也不會感到遺憾。世界上的小提琴家有那么多，而樂團首席卻只有幾人？能夠成為維愛首席的又有幾人？

    他能夠與這樣一支世界頂級的交響樂團合作一年之久，已經(jīng)是上輩子的戚暮完全不敢去想的了。這已然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即使現(xiàn)在分離，戚暮也自覺不會有任何遺憾。

    三天后，維也納。

    維愛2018年上半年的巡演即將告一段落，晚春溫暖的夜風吹過了美麗宏偉的音樂之友協(xié)會大樓。墻壁上金色的壁畫與雕塑，用明亮燈光照亮的大理石圓拱大門，華美亮麗的觀眾們紛紛踩著紅地毯進場，進入這座金色大廳。

    從上世紀維愛正式入駐金色大廳以后，這座世界頂尖的音樂廳就成為了維愛日常使用的演出廳。無論是每年起初的維愛新年音樂會，還是經(jīng)常進行的巡演、公開演出，維愛都會使用這座高雅端莊的大廳，讓至高無上的美妙音樂在這座音樂廳里回響。

    到現(xiàn)在，當人們提到維也納愛樂樂團的時候，他們都會忍不住地想起這座金色大廳。同樣，當他們提起金色大廳，也會不由自主地響起這支樂團。

    當夜，磅礴震撼的樂聲在金色大廳里轟然作響！宛如從天上而來的唯美樂聲齊聲共奏著維也納人最愛的圓舞曲，舒緩時如同仙樂叮嚀，激昂時仿佛巨炮轟鳴。

    交響樂團的聲音在這座音樂廳里四處回蕩，在頂級的音響設備與專門為音樂設計的建筑構(gòu)造下，那聲音中的凌然氣勢好像被擴大了一倍，讓在場的所有觀眾都為之感嘆。

    舞臺下，維也納交響樂團的指揮埃弗拉先生和首席賈思科也到了現(xiàn)場。在全場音樂會結(jié)束、全場等待著安可曲到來的間隙，一向脾氣不怎么好的埃弗拉先生也是面帶笑意——他被這樣華美壯闊的琴聲感染了。

    埃弗拉先生難得好心情對側(cè)過頭，與自家黑胖子首席說道：“賈思科，我還記得當初小七來到我們樂團面試時候的場景啊，好像……已經(jīng)過去快兩年了吧？”

    雖然有些小心眼又非常愛嫉妒，但是賈思科也是一位古典愛好者，對于這樣穿透靈魂的樂聲，他無法不動容，也提不起任何嫉恨的心思，只能由衷地感慨道：“嗯，已經(jīng)過去快兩年了，埃弗拉先生?！?/br>
    長嘆了一聲氣，埃弗拉大師感嘆道：“唉，現(xiàn)在小七的小提琴已經(jīng)越來越成熟了，你說我當初要是狠下心讓他進入咱們維交，你就是給小七做副首席那也是好的??！”

    賈思科：“！?。。。。　?/br>
    不行，他還是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嫉妒！?。。?！

    在演奏了一首《夜蛾圓舞曲》和一首《旋轉(zhuǎn)木馬進行曲》作為安可曲目后，維愛的這次演出真的是徹底地落下了帷幕。

    滿堂的掌聲將整座金色大廳淹沒，舞臺上，溫文爾雅的指揮多倫薩先生也笑著與自家年輕的首席進行了一個擁抱。

    一切看似都非常和諧美滿，維愛的演出永遠都是那般的出色，觀眾們的掌聲也都完全發(fā)自內(nèi)心。第二天，也有許多雜志報刊、以及樂評家們在各個地方發(fā)表了自己的評論，甚至很多觀眾也在多瑙河論壇上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

    【維愛的演出實在是太出色了！他們的水平一點都沒有下滑，真的是不停地在進步！】【三年前多倫薩先生也指揮過那首《馬勒第九交響曲》，但是我覺得今年的《馬勒》比三年前的更為出眾！那聲音簡直是要貫穿蒼穹，氣勢太強大了！】【我是為了小七去的，果然，小七真是太棒了！報告組織，今天晚上小七用的是“珂冬”，上帝啊，我快被“珂冬”渾厚深重的音色給醉倒了！怎么辦，我快要背叛小公主了……】……

    無數(shù)的好評在網(wǎng)絡上浮現(xiàn)，而現(xiàn)實生活中，所有的雜志和報紙也都給了這場演出絕對的好評。

    音樂會結(jié)束后，樂團里的眾人又忙碌了幾天后，便要開始他們?yōu)槠趦芍艿募偃樟?。但是就在那假期即將開始前，每周一次的樂團成員大會卻讓所有的成員都鄭重起來。當天清晨，他們每個都極早地趕到了音樂之友協(xié)會大樓。

    第二百四十六章

    維也納愛樂樂團是一個自由民主的交響樂團，每周一的早晨，他們都會在樂團的會議大廳里進行一場樂團成員大會。這樣的會議從來都是用來決斷樂團內(nèi)部的一切大事，比如定下樂團未來的發(fā)展方向、是否需要改變某個樂手的地位之類等。

    然而，光是樂團成員，維愛就有上百人，要想每次都讓這么多人全部都聚集全，那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所以，一般而言，每周的樂團成員大會基本上只會有比較重要的幾位成員——比如指揮、首席、各樂器組的正副首席參加，代替大多數(shù)的成員進行決策。

    像今天這樣所有成員一個不差地來齊的情況，真是少見。

    當戚暮拎著自己的小提琴進入音樂之友協(xié)會大樓的時候，許多維愛的工作人員一見到他，都一如既往地打招呼。而一些樂團成員們則是神情復雜地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很明顯，在今天的樂團成員大會上，這些成員都知道除了往常的計劃外，還有多出一項“決定是否要與戚暮”的議案。

    甚至早在上周，樂團經(jīng)紀人塔克曼先生就給全樂團成員發(fā)布了內(nèi)部公告，告訴他們這次會議的重要性，以及一些方面的注意點。

    事實上，塔克曼先生也是非常喜歡戚暮的，但是格拉特大師的那篇樂評確實也是點醒了他們，讓他們意識到：戚暮能給這支樂團帶來創(chuàng)新，但是如果這個創(chuàng)新是讓他們漸漸成為第二個柏愛，那么這還是他們所需要的嗎？

    就像當年的卡拉揚大師，他義無反顧地推薦女性單簧管家梅耶加入柏林愛樂樂團，卻遭到了樂團成員大會的一致否認。除了梅耶是柏愛第一位女性樂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梅耶的風格與柏愛并不適合。

    這還只是單簧管的首席，指揮皇帝卡拉揚大師就無法武斷地裁決了，更何況是一整個樂團的首席？！第一小提琴組作為整支樂團最為重要的樂器組之一，它的首席是整個樂團的實力風向標與精神領袖，絕對不可以出現(xiàn)任何的差錯！

    所以，即使這些成員再喜歡戚暮，他們也必須為自己的樂團考慮。維也納愛樂樂團成立數(shù)百年，絕對不可以因為某一個人而發(fā)生本質(zhì)的改變，他們可以創(chuàng)新，但他們絕對不能拋棄自身擁有的榮耀。

    維也納愛樂樂團只可以是維也納愛樂樂團，而不可以成為柏林愛樂樂團！

    無論那支樂團到底優(yōu)秀到什么地步，他們都只是維也納愛樂樂團！

    話是這樣說，但是當戚暮走到排練廳的休息室時，這些勉強忍耐住的維愛成員們終于是忍受不住了。

    早就按捺不住的理查急急地跑到戚暮的身前，焦急地說道：“小七，我真的覺得你應該留下來！塔克曼先生說的那些我們都沒有感覺到，至少……至少現(xiàn)在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你千萬不要難過！”

    有了第一個說話的人，其他成員們也紛紛走了過來，表達自己的觀點：“小七，理查說的沒有錯，我在第一小提琴組受到了你一年多的照顧，你真的很出色！你很棒！”

    “是的小七，我不知道格拉特大師到底擁有什么樣的地位，也不知道他的眼光到底有多犀利。但是小七，我們都很喜歡你的音樂，也更喜歡你！”

    “就是就是，小七，我才不想為了馬上的樂團成員大會特意和你避嫌呢。當初是我們所有人在你的聘書上簽了字，我們從來都沒后悔過，我們真的很高興能夠擁有你這樣一位首席！”

    ……

    第一小提琴組的二十多名成員，是與戚暮最為熟悉的。在這一年半的時間里，戚暮和這些成員們一起改正自我、一起互相激勵，成長到了如今的地步。

    而除了第一小提琴組外，還有第二小提琴組、中提琴組、低音提琴組、大提琴組……單簧管組、雙簧管組……以及各種打擊樂器組。

    整個維愛上百人，由于人數(shù)眾多，所以每次演出基本上只會選取其中的數(shù)十人。但是就算他們擁有上百人的陣容，這些成員也知道，他們可愛溫柔的首席能夠清楚地叫出他們所有人的名字，知道他們是哪個樂器組的樂手，明白他們的長處和缺點，甚至能夠?qū)ΠY下藥地提出自己的建議。

    這個孩子到底有多么的刻苦敬業(yè)，一年半的時間足以讓他們看見！

    一個人想偽裝一天，那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如果那是一年半呢？！那是整整17個月呢？！

    即使這是偽裝，他們也都愿意麻痹自己，相信這個認真努力的孩子是在真的將他們?nèi)糠旁诹诵纳希硇牡貫榫S愛付出。更何況，他還擁有這么出色的天賦！

    如果說，僅僅是因為那還未出現(xiàn)的“風格迥異”的問題，就讓他們失去這么一位優(yōu)秀的首席？不要說是多倫薩大師非常舍不得了，他們也絕對不允許的好嗎！??！

    “小七，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就是，小七，維愛沒有人可以代替你的位置！”

    “小七，我還記得上個月你才幫我糾正了《大地之歌》里的一個柔板問題，你是我最喜歡的首席！”

    ……

    在臨近樂團成員大會的時候，再也沒有任何成員愿意為了所謂的“避嫌”問題，而冷落這位年輕優(yōu)秀的首席。甚至理查都舉起了手中那紅彤彤、軟嫩嫩的兔子小七，想要將滿臉無奈的青年逗樂。

    見到這群可愛的維愛成員，戚暮原本還有些心情低落，但是此時，那籠罩在他心頭的烏云早已徹底地煙消云散。

    當然，高興是一回事，正經(jīng)事還是必須得嚴肅一點的。戚暮故意板了一張臉，語氣鄭重地說道：“但是大家，我不希望在接下來的樂團成員大會上你們因為舍不得我的緣故，而作出不公正的判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