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感到呼吸有些困難，宋居寒的話仿佛字字泣血，他不堪重負般低下了頭去，他知道自己動搖了，自他下決心離開宋居寒的那一刻起，無論宋居寒做過多少，好的、壞的，他從未動搖過，可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動搖了。

    宋居寒變了嗎？他可能變嗎？那個口口聲聲說不會再傷害他、強迫他、要好好對他，卻把他堵在酒店里羞辱、拿他媽威脅他的人，不也是宋居寒嗎？！

    宋居寒是個混蛋，他七年前就知道了，這樣的人，會變嗎？

    他怎么能為這樣一個人動搖？！

    他一把推開了宋居寒：“夠了，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何故……”

    “滾出去！”何故克制不住地吼道。

    宋居寒眼里蓄滿了痛苦，但最終沒有說什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何故感到雙腿發(fā)軟，緩緩坐在了床上，心里紛亂如麻。

    過了一會兒，素素洗完了，他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關(guān)進浴室，用力沖刷身上那難聞又難堪的氣味。

    這些，也是宋居寒給的。

    宋居寒說著愛他，可帶給他的，往往都是痛苦、為難和羞恥。

    洗完澡出來，小松已經(jīng)把衣服送來了，何故換上干凈的衣服，縮進被子里，感覺身上的毛孔終于舒展了開來，他終于從機場那場噩夢里稍微解脫了，只是因為他和宋居寒的糾葛，連累了素素，這讓他格外憤怒。

    素素似乎能讀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哥哥，我沒事，我沒害怕?！?/br>
    何故摸了摸她的頭：“你真厲害，比我小時候堅強多了?！?/br>
    “真的嗎？”

    “真的?！?/br>
    素素憤怒地說：“那些人太惡心了，他們早晚要遭報應(yīng)。”

    “不要想那些人，他們不值得你記住?！焙喂拭哪X袋，“睡吧，睡一覺，明天我?guī)慊丶??！?/br>
    素素聽話地閉上了眼睛，何故看著她稚嫩的面孔，看著看著，視線就失去了焦距，眼前再次浮現(xiàn)了宋居寒的臉。

    第66章 最新更新

    素素睡著之后，何故悄悄下了床，穿上衣服，帶上了門。

    他聽到剛才宋居寒出去的時候進了隔壁的客房，他走到隔壁門前，抬起了手抵在門板上，嘆了口氣，卻半天沒有勇氣敲下去。

    他想問問宋居寒明天怎么安排的，可想了想完全多余，便揣著手機，走到了安全通道里，給他媽打電話。

    他把今天在機場發(fā)生的事避重就輕地解釋了一下，免得她看到新聞?chuàng)摹?/br>
    打完電話，返回房間時，正撞上了宋居寒和小松從外面回來，狹窄的酒店走廊里，三人避無可避。

    宋居寒嘴角青紫、臉頰腫了半邊，他看到何故，下意識地偏了偏臉。

    何故怔了怔：“你跟記者起沖突了？”

    “不是，我回了趟家?！彼尉雍疂M不在乎地說。

    難怪，也只有宋河能打著宋居寒的臉了，他沉吟片刻：“明天，我們怎么去申城？幾點去？”

    “我找我爸拿了飛機，你想幾點去都行?！?/br>
    何故點點頭：“那就上午十點吧?！闭f完就想回房間。

    宋居寒移了半步，擋在他身前，低頭看著他，柔聲道：“餓了吧？小松帶飯回來了?！?/br>
    何故正巧抬頭，看到宋居寒說話的時候，牽動嘴邊，疼得眉毛直跳，他遲疑了一下。

    小松馬上湊上來：“哥，咱們把飯吃了吧，下午到現(xiàn)在還什么都沒吃吧，素素呢？叫她來吃飯?！?/br>
    “她睡著了，今天嚇著了，讓她好好睡覺吧。”何故道。

    “哦，那咱們?nèi)ジ舯诔裕瑒e打擾她?！毙∷商统鲩T卡，刷開了隔壁的客房，把何故讓了進去。

    何故不想當著小松的面兒跟宋居寒扯白什么，就進去了。

    小松把飯菜擺好，何故看了一眼，很多都是他愛吃的，但經(jīng)歷過下午那一場身心的“磨礪”，他真的沒什么胃口。

    宋居寒想給何故剝皮皮蝦，結(jié)果被皮皮蝦的殼刺得直皺眉頭，巴掌大的蝦被他扯成了好幾截，rou連著殼走，一塊兒完整的都沒看見，他就扔掉換一條摧殘。小松想接手，被他“啪”地打開了手。

    何故看不下去他這么浪費食物，從他手里搶過了蝦，在肚子的殼哪兒摳了兩下，然后就輕巧地把整條蝦殼褪了下去，一尾蝦rou完完整整地露了出來，他把蝦扔進了宋居寒碗里。

    宋居寒忙道：“給、給你吃的?！彼麏A起蝦放進了何故碗里。

    何故也沒客氣，塞進了嘴里。

    宋居寒又拿起一尾，學(xué)著何故的樣子在肚子那兒搗鼓，小松小聲說：“寒哥，讓我來吧。”

    宋居寒白了他一眼：“吃你的?！?/br>
    何故放下了筷子：“我吃完了，先回去了?！?/br>
    “哎，我很快就剝完了！”宋居寒急道，“你才吃了幾口飯啊，再多吃點?！?/br>
    “吃飽了?！焙喂嗜ピ∈蚁词帧?/br>
    “那我也吃完了?！?/br>
    “寒哥你就沒吃啊……”

    宋居寒充耳不聞，非要湊過來，和何故一起擠在水龍頭的小水柱下面洗手。

    何故皺起眉，甩了甩水，擦干了手，扭頭就往外走。

    宋居寒也跟了上去。

    直到何故走到客房外面了，才無奈地頓住腳步，回頭看著宋居寒：“你干什么？”

    宋居寒想了想，小聲說：“你現(xiàn)在睡覺會不會太早了，才九點多。”

    “不早。”

    “樓頂有個露天花園，甜品和飲料都很出名，我們上去坐坐吧?！?/br>
    “不了。”

    宋居寒忍不住拉住了何故的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是不是覺得我挺沒用的?！?/br>
    何故怔了怔：“什么意思?！?/br>
    “我老是給你惹麻煩?！彼尉雍钗豢跉猓砬橛袔追謮咽繑嗤蟮臎Q絕，“阿生那件事，是我把麻煩帶給你的，后來……我爸為了引導(dǎo)輿論，就把你推了出去，我知道，但是我沒阻止。我爸那時候被氣得心臟病犯了，我不敢再逆著他，但最大的理由是因為，我當時覺得……你的名聲、你的工作，都比不上我的重要?！彼秸f聲音越小。

    這些何故早就想到了，但親耳從宋居寒嘴里聽到，還是讓他氣血翻涌。

    他回想起了那段可以說是一生中最昏暗的時光，不敢出門、不能見人，隱私被曝、顏面盡失、前途全毀，可他從未真正覺得宋居寒有多少歉意，就如同宋居寒所說的，他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的名聲、一個年薪不過幾十萬的工作，哪兒比得上宋居寒動輒百千萬的合同重要，在那樣的情況下，當然要丟卒保車。

    可他什么都沒做，就活該承擔(dān)那一切嗎。

    他沉聲道：“你現(xiàn)在說這個干什么?！?/br>
    “我想跟你道歉?！彼尉雍y受地說，“我媽說了，我應(yīng)該從認真反省自己的所有錯誤并且逐一道歉開始，對不起，你的名聲、你的工作一樣很重要?！?/br>
    何故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聽到宋居寒提起這件事并且道歉，他一時說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兒，大概是郁結(jié)了很久的怨氣終于消散了一些吧。

    “還有，七年前，我接近你的目的不純，我利用你挫敗馮崢，我還嘲笑你‘玩兒不起’……”宋居寒說著說著，聲音就有些發(fā)抖，“我……對不起，還有很多……”

    “行了，別再說了。”何故心想，按照正常人的倫理道德去衡量，宋居寒需要對他道歉的事，花上一天一夜也說不完，但他大多不需要，因為都是他自找的，沒有臉怪別人，現(xiàn)在宋居寒舊事重提，只是往他胸口捅刀子，并沒有讓他舒心多少，畢竟那一樁一件的往事，全都是他從前犯賤的血淋淋的證據(jù)，他并不想去回憶。

    宋居寒眼神黯淡了下來：“我一直在想，想那些我需要反省的、需要向你道歉的事，后來發(fā)現(xiàn)，實在太多了……我以為我送你房子、送你車，就是對你好，可那些東西既不是你需要的，也不是我看重的，我總是為難你、使喚你、朝你發(fā)脾氣，為了看你跟平時有一點不同的反應(yīng)，故意拿別人氣你?！彼秸f越難受，“我做了很多……讓你難過的事，那么多年，你一直忍著……”

    他試著把倆人的關(guān)系對調(diào)，想著是何故對他做了那些事，一件一件地想，最后他幾乎崩潰了。何故是怎么忍受他那些年的，是怎么被傷得千瘡百孔，也沒有離去的，是有多少的感情，才能禁得起那樣消耗的。如果不是真的愛他，怎么能經(jīng)受那樣的折磨，可即便是這樣的何故，最后也對他徹底死心了。

    是他，是他親手扼殺了那個對他滿腔愛意的何故，他最愛的、最想念的、最需要的那個何故。

    曾經(jīng)被那樣愛過，一輩子都無法割舍。

    何故忍無可忍地低喝道：“我他媽讓你別說了，我不需要你道歉，道歉頂個屁用?！?/br>
    這個宋居寒越來越讓他陌生了，也許他更習(xí)慣以前的宋居寒，至少那個宋居寒，他知道怎樣應(yīng)付、怎樣抵御。

    “是，道歉沒有用?！彼尉雍畣÷暤?，“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所有你受過的苦，現(xiàn)在我都在嘗，這樣你會不會高興一點?！?/br>
    “與我無關(guān)?！焙喂世淅涞厝酉乱痪湓挘拖牖胤块g。

    宋居寒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何故，你可以堅持七年，我也可以。”

    何故飛快地打開門，沖回了房間，重重關(guān)上了門。

    素素被驚醒了，嘟囔了一句。

    何故這才如夢初醒，氣息繚亂地說：“素素，沒事，你繼續(xù)睡吧?！?/br>
    素素坐了起來：“哥哥，你怎么了？看起來很緊張。”

    “沒事，我就是去吃了點飯，你餓嗎？”

    “不餓，困?！?/br>
    “那就睡吧?！焙喂书]上了眼睛，在黑暗中用力換了一口氣，才將情緒慢慢平復(fù)下去。

    第二天，素素起得特別早，餓醒了，這么早酒店還沒有早餐，何故就打算下去給她買點。

    他剛打開門，隔壁的門也跟著打開了，宋居寒走了出來，盡管面頰帶傷、一臉倦容，但也揚起了笑容：“去跑步嗎？”

    “去給素素買早餐?！焙喂识紤岩伤尉雍琴N著門在聽聲音。

    “我跟你一起去?！?/br>
    “你出去是想被圍起來嗎?！?/br>
    宋居寒從兜里掏出口罩和帽子，熟練地偽裝了起來：“這么早，街上人少，走吧?！?/br>
    何故懶得和他扯皮，自顧自地下樓了。

    六點多鐘的京城，街上行人和車輛都很少，沒有了平日里擁堵的浮躁，給人以肅清的暢快。

    宋居寒伸了伸胳膊：“我有一段時間沒有晨跑了?！?/br>
    何故沒有說話，他在找早餐店。

    “那里有一家。”

    何故果然看到前方有一家餛飩店，竟正是宋居寒最喜歡的蟹黃小餛飩的連鎖店。他猶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