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淺淺憤怒了,表示要撕她的嘴,兩個姑娘正鬧騰呢,外面?zhèn)鱽砀鹂嚨木o緊的聲音:“顧姑娘,淺淺,院子外面來了好多村里人,只怕事情不妙!” 福嬸剛才要去菜地,才把院門打開一條縫,卻瞄到三五成群的人氣勢洶洶的往自家方向而來,她心里一緊,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于是趕忙來告訴顧還卿。 而福嬸話音未落,外面已傳來“嘭嘭嘭”的拍門聲,一片喧嘩嘈雜聲中,夾雜著女人尖銳高昂地聲音:“開門,聶家的,快開門!” “福嬸開門,快開門!” “再不給開門,咱們就不客氣啦,直接踹!” 顧還卿和淺淺神情一凜,倏地起身往外走。這個時候,拍門聲越來越劇烈,竟是響徹云霄,而那些吆喝開門的聲音更是一浪高過一浪,幾乎震耳欲聾。 時值傍晚,彩霞滿天,秋風(fēng)送爽,往常這個時候,牛家村家家戶戶已是炊煙裊裊,飯菜飄香了,可今日卻不一樣,有不少人聚集在聶家門外。 這些人的臉上的表情或緊張、或憤怒,或恐慌、或木訥、或茫然……可謂豐富多彩,精彩紛呈,但卻有個共同點,或多或少都有些心虛和閃躲的神慘摻雜其中。 顧還卿拉開兩扇結(jié)實的院門,首當(dāng)其沖的是幾個中年婦人撲騰著雙臂一頭裁了進(jìn)來——這幾個婦人正用力拍著門,門一開,她們猝不及防,直接摔在院子里鋪了青磚的地上,身上磕疼了,所以一個個哎哎呦呦地直叫喚,又痛又狼狽。 顧還卿卻無暇顧及她們,只對門外的人道:“請問大伙兒有什么事?” 她快速的掃了一眼,多是些婦人及村里的姑娘家,只有寥寥幾個男子,還是些年近古稀的老大爺,想必成年男子們都去修路了,只有些婦孺和老人在家里。 摔在地上的幾個婦人七手八腳從地上爬了起來,紛紛揉著膝蓋等摔疼的地方,嘰嘰喳喳地抱怨著。 其中一個身材較瘦的婦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義憤填膺地大聲嚷嚷:“顧姑娘,你這不是明知故問么?還好意思問咱們有什么事?你們自己家里發(fā)生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沒數(shù)么?” “什么事?”顧還卿一臉不解,神態(tài)自若地反問對方:“我們家沒什么事啊,王家大嫂,你這話說的沒頭沒腦的,叫人聽著好生奇怪。” 若說顧還卿先前還有幾分做賊心虛,可這會兒她心里卻非常坦然與塌實,畢竟之前家里是有人在出痘,她瞞著全村人的做法委實有點不地道——若村子里真有什么事,她肯定難辭其咎。 但現(xiàn)在雨過天晴,風(fēng)平浪靜,不僅聶九靈身上的痘痂脫光,只有些淺色的印子,便是姬十二也是虛驚一場,她心里無鬼,自然踏踏實實,半點都不心虛。 圍在門外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見她十分泰然,不由面面相覷,接著便心虛地你問起我我問起你來。 “沒事?她說他們家沒事?” “他們家沒事?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 “沒事?怎么會沒事?”別人被顧還卿唬的一愣一愣的,被顧還卿稱為王家大嫂的婦人卻不上當(dāng)。 她轉(zhuǎn)頭四顧,儼然在人群里找人,一眼沒找到想找的人,她也不管了,揚著大嗓門道:“張二嬸子親口跟我說的,說你們家有人出天花,這還做得了假?不信可以找張二嬸子來對質(zhì)。” 轟!人們又嗡嗡的議論起來,七嘴八舌的要把張二嬸子找來。 三個女人一臺戲,這群人大約有十來個女人,有幾個是上了年紀(jì)的婦人,為首之人是村里有名的神婆,另外四五個是為神婆護法一類的輔佐人員,嘴巴非常利害,這一嚷嚷下來,不知有幾出戲。 反正都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得沸反盈天,倒忘了來此的目的。 不知是哪個厲害的,終于找到了張二嬸子,欲把張二嬸子拉過來抵實,可張二嬸子羞的滿臉通紅,死活抱著前面路口的那棵桂花樹不撒手,嘴里低聲下氣央求對方:“你們別拉我,我不能過去的,莫把我給染上了……” 她這樣一說,別人倒不好強拉她了——出了事,誰也負(fù)不起這個責(zé)。 王家大嫂甩開膀子,蹭蹭蹭,幾大步跑到張二嬸子面前:“他二嬸子,你不過去可以,那你把跟我說過的話快點告訴大伙兒?!?/br> 張二嬸子又羞又臊,忍不住瞪了王家大嫂一眼,壓低聲音,不無怨懟地道:“你這人怎么這樣?我私下跟你說的話,你嚷得四鄰八鄉(xiāng)皆知就算了,做啥要拖我下水啊?” “我說錯了么?”王家大嫂把利眼一瞪,氣呼呼地道:“這么大的事,豈能藏著掖著?搞不好會出人命的,誰家沒有幾個娃娃啊,他聶家人是人,別人的娃娃便不是人嗎?出了事,他聶家負(fù)得起責(zé)嗎?” 忽地,她身后傳來一道寧和婉轉(zhuǎn)的柔媚嗓音:“王家大姐,道聽途說不可信,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家真沒人出天花,不會害到大伙的?!?/br> 王家大嫂急忙轉(zhuǎn)身,卻是顧還卿過來了,王家大嫂便氣沖沖地把張二嬸子往前一推,不耐煩地道:“你這個婦人,說話恁是不干脆!你告訴我時怎么說的?不是口口聲聲說是你家大閨女和二閨女親耳聽到的么,這會怎么又推三阻四的不承認(rèn)?” 張二嬸子的大閨女和二閨女,不正是冬草和她二妹么。 顧還卿彎了彎唇,淡淡一哂,心里多少明白是怎么一會事了,只怕是那會兒宮少陵來,冬草想來探聽探聽消息,便和她二妹把淺淺說的話偷聽去了。 張二嬸子一聽王家大嫂把她的老底全揭了,越發(fā)羞愧難當(dāng),幾乎不敢抬頭看顧還卿,嘴里卻囁嚅著:“顧姑娘……你也別怪咱家閨女,她們也是為村里人好,再說我們家的娃娃也小……這事是你們做的不對……” 見張二嬸子承認(rèn)了,王家大嫂越發(fā)理直氣壯了,立刻打斷她的話,對顧還卿道:“顧姑娘,你看到了,咱們并沒有冤枉你們家,冬草和她meimei親耳聽到的,這還有錯?你還是老老實實把那個出天花的人交出來吧,咱們按老規(guī)矩辦事,該怎么樣就怎么樣,總不能因為你們一家子,害了我們?nèi)迦税桑 ?/br> 這王家大嫂平時在村里是個活躍人物,哪里有事,哪里就有她上竄下跳的身影,頂頂愛無事忙,喜歡張家長李家短,沒一刻消停。 嘴碎也就罷了,她喜歡貪小便宜的個性也讓人詬病,據(jù)說貪小便宜貪到何種地步,說起來都沒人信。 打個比方:左鄰左舍都喂雞,若哪家下蛋的母雞不小心溜達(dá)到她的院子里了,她立刻機警地拿出籮筐把那母雞扣住,然后藏起來,除非那母雞把蛋下了,不然她不放那母雞走…… 遇上公雞,就把公雞身上最漂亮的羽毛拔下來,做成雞毛毽子,給自己家小孩玩。 典型的雁過拔毛,人過留財?shù)膫€性,凡過她手的東西,她必要得到一點好處。 顧還卿心里也清楚,王家大嫂這樣子帶頭鬧騰,無非是想從聶家獲得點好處,其實給點銀子她也能息事寧人。 但顧還卿卻不想留個隱患——誰知道王家大嫂的胃口有多大啊!貪心不足蛇吞象,她若不滿足,三天兩頭拿她當(dāng)冤大頭,那多少銀子都不夠給。 于是她接著王家大嫂的話道:“那好吧,既然大伙信不過我說的話,不如來個眼見為實,就請幾個有經(jīng)驗的去我們家檢查檢查,看看到底有沒有人得天花,如何?” 正在此時,院門口傳來一道奶聲奶氣的嬌嫩童音:“我們家人除了去修路的,余下的都在這里,你們看看我們誰得了天花?” 顧還卿轉(zhuǎn)頭一望,迎著絢麗如畫的晚霞,她瞇了瞇眼睛,只見以聶淺歌為首,聶九靈,淺淺,冷奕和福嬸在院門口一字排開,個個都昂首挺胸的等人來檢驗。 她眨了眨扇子似的長睫毛,提步往回走。 到了近前,發(fā)現(xiàn)聶九靈臉上那些淺淺的痘印不見了,皮膚看起來平滑光潔,細(xì)膩幼嫩,就連伸出來的一雙小手,都是白嫩白嫩,上面還有可愛的rou窩窩。 她的目光若有若無的瞟過“聶淺歌”,那少年卻對她調(diào)皮的眨了眨眼睛,他抱臂而立,長身挺拔,不止一張臉光滑平整,抱在臂上的一雙手也遒勁有力,肌膚更是干凈整潔,看不出一絲異樣。 顧還卿斂下眉眼,此人不是姬十二,雖然身材差不多,可那手不是他的。姬十二的手指,比女子粗大,卻比尋常男子的要纖長,骨節(jié)也不突出,美好的難描難畫。 那眼睛也不像,少了姬十二那份讓人窒息的清亮與凌云的神采。 “這一個個都好好的,哪有人得什么天花啊?是誰胡說八道,沒有真憑實據(jù)便胡亂污蔑人家?”隔壁的王大娘聞迅出來主持公道:“而且誰得了天花敢跑出來吹風(fēng)?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想找死!” “唉……是啊是啊…” “弄錯了也是有的?!?/br> 一時間,圍在門口的人們有松動的跡象,一個個臉上都訕訕的。唯有王家大嫂眼珠一轉(zhuǎn),盯著聶九靈,意有所指地道:“你們沒有覺得奇怪嗎?似乎好久都沒有看到聶九靈出來玩了?!?/br> “呸!”王大娘啐了王家大嫂一口:“你家娃兒這段日子幾時往外跑了?都不是關(guān)在家里避痘,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九靈怕染上痘,關(guān)自個家里犯什么法?” 王大娘是王家大嫂的長輩,王家大嫂被啐也不敢吱聲,只得氣哼哼地用手抹了抹臉,悻悻然的走了。 帶頭的一走,其他人也一哄而散。 鬧劇一樣的風(fēng)波,從開頭及至收尾,滿打滿算都沒有半個時辰。不過淺淺心里還是很膈應(yīng),總覺得這件事跟她有關(guān),而且她對牛家村人的印象也變差了,果然顧還卿說的對,人心險惡,看似淳樸老實的鄉(xiāng)民,中間也有唯恐天下不亂的異類。 顧還卿倒沒有說什么,人性本善,可人都是自私的,她自私了一回,隱瞞了九靈的事,招來這樣的結(jié)果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所幸事情得到圓滿解決,最主要的是一家老小都安好。至于姬十二,她刻意忽略他。 稍后,冬草和她的二妹上門來道歉,姐妹倆滿臉羞愧,不停的賠不是,便是靦腆的冬草也對顧還卿說了許多好話,她二妹更是快人快語地道:“顧姑娘,這事是我們姐妹倆冒失了,你不會因此記恨我姐,不讓她當(dāng)你的女跑堂了吧?” 冬草更是咬著紅唇,小心翼翼地從眼簾上方偷窺著顧還卿的臉色,怯怯地道:“顧姑娘,我真的不是有心的,你你……你不會怪我吧?” 談不上怪不怪,更說不上記恨,只是顧還卿對冬草一家的行為著實贊賞不起來,明知那個王家大嫂是個攪事精,冬草她娘還特意說給她聽,藏著什么心事,也許只有她自己知道。 因此她語氣淡淡,表示自己不會把此事放在心上。 “哎呀,這就好,顧姑娘你真是寬宏大量?!倍莸亩眯α似饋恚袂槭值靡?,語帶炫耀:“其實顧姑娘,不妨跟你說句實話,宮少爺已答應(yīng)讓我姐明日就去酒樓應(yīng)工,還道若我愿意,也可以去?!?/br> 她笑得極曖昧地撞了她姐一下,語帶打趣:“姐,宮少爺可是個少有的好人喲,你說是不是?” 冬草的臉唰的紅了,一雙小手扭著衣服的下擺絞啊絞啊,說不出的忸怩與嬌羞。 ※※※※※※ 用晚膳的時候,聶九靈一直不停的跟顧還卿吹噓他今日怎么怎么會演戲,并把冷奕給他的道具拿出來,獻(xiàn)寶一樣的給顧還卿看。 顧還卿心里清楚,什么道具啊,無非是姬十二做的一些易容的東西。不過小家伙說的快樂,她也不戳破,只是叮囑他不得往外泄露,不然壞人又要來抓他了。 聶九靈懂事的點點頭,轉(zhuǎn)了個話題,問他二哥怎么不來吃飯。 大家已經(jīng)知道聶淺歌不是出水痘,只是吃東西上火了,長了幾個疑似水痘的泡疹,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所以他不來吃飯,眾人皆有點疑惑。 顧還卿挾了一筷子炒雞蛋,食不知味地咽下,然后才道:“約摸是不餓吧,餓了他自然來吃?!?/br> 淺淺不信:“那冷奕呢,二淺不餓,他也不餓嗎?怎么也沒來?” 姬十二老毛病發(fā)作,冷奕哪有心思吃飯啊,顧還卿也不想吃,但姬十二一再騙她,讓她覺得很心塞,有種再理他我就是小狗的感覺。 外加他又說了那一番放她自由的話,仿佛他真的對她死心,從此兩人要撂開手一樣,她自然要成全他,撂開就撂開,誰沒有誰還不能活啊! 因此她頭也不抬地對淺淺道:“你自己去問冷奕,我又不是他,哪知道他為什么不吃?” “咦,冷奕來了?!?/br> 說曹cao,曹cao到,門口出現(xiàn)冷奕高大健壯的身影,眾人立刻招呼他吃飯。 冷奕沉默地?fù)u了搖頭,把手上抱著的一個匣子放到顧還卿手邊的桌子上:“他給你的。” 匣子不大,四四方方,黑漆漆的,外表其貌不揚,卻散發(fā)著一股好聞的清香,且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神秘感,用一把小金鎖鎖著。 冷奕又將一個朱紅的香囊放置于匣子上,低聲道:“鑰匙在里面?!?/br> 顧還卿捧著碗,沒有看那匣子,只說:“無功不受祿,你帶回去吧,我不會收。” 眾人似乎也覺出情況有異,連聶九靈和阿牛都不吃飯了,全望著冷奕和她,目露不解。 冷奕也不拿起匣子,轉(zhuǎn)身大步流星的往外走,頭也不回地道:“這是他送你的嫁妝,你收著吧?!?/br> 嫁妝?嫁你娘的妝!顧還卿好想把匣子砸上冷奕的后背,卻更想用匣子砸姬十二——他憑什么送她嫁妝?她跟他一毛錢的關(guān)系也沒有! 最后,她什么也沒干,只是把匣子往旁邊一推,平靜看了大家一眼:“我們吃飯吧,甭管他們?!?/br> ※※※※※※ 太陽落山了,屋里掌了燈,淺淺淋完浴,頂著濕淋淋的頭發(fā),趁著顧還卿在套間里洗澡還未出來,她抱著那黑匣子放到床上,翻來覆去的打量一番,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她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掏出那赤紅香囊里的小金鑰匙,偷偷摸摸的打開小金鎖。 匣子一打開,頓時滿室生輝,如同沐浴在金燦燦明晃晃的太陽之下,她瞪圓漂亮的杏核眼,捂著嘴驚嘆一聲:“哇——哇!這是什么寶貝?怎么……” “啪嗒!”一聲,匣子被一雙纖纖素手闔上,然后那只素手的手指頭戳到她額頭:“容淺淺,你小點聲,別一驚一乍的好不好?不知情的還以為鬧鬼了?!?/br> “不是……”淺淺不畏強權(quán),伸手用力想把匣子重新打開,有些語無論次地道:“還卿你看,里面有條龍啊,不是,有好幾條龍??!” “我還好幾條蛇呢!叫你成日胡說八道?!?/br> 淺淺急了,起來攬著顧還卿的脖子一陣猛搖:“還卿你信我,快打開看,里面真的有龍,還是黃金龍,真的是龍啊龍啊龍啊……” 這姑娘上輩子八成是復(fù)讀機,顧還卿敗給她了,于是也坐下來,把闔上的匣子打開,跟著她也愣住了。 入目即是幾條黃燦燦的金龍,張牙舞爪,頭角崢嶸,神威凜凜的盤旋交紐在一起,而托起這幾條黃金龍的,則是一塊方圓四寸的極品藍(lán)田玉。 玉質(zhì)晶瑩剔透,毫無瑕疵,烘托著上面的黃金龍光彩奪目,熠熠生輝,不大的屋內(nèi)頓時像被落日余輝籠罩,生生鍍上了一層燦爛瑰麗的金輝。 “……”顧還卿的小心肝都顫了顫,聲音不穩(wěn)地問淺淺:“這上面有幾條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