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節(jié)
顧還卿奇道:“據(jù)說用烏龜尿磨墨寫的字,時(shí)間一長,字跡會(huì)全部消失,你父王可能是不想讓別人看到那張字條?!?/br> 云緋城點(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我父王的意思,當(dāng)時(shí)時(shí)間太緊,他要交待的事情太多,又恐我腦子不好使,慌亂之中也記不全,索性寫在紙條上,讓我日后記牢,但又擔(dān)心紙條落在別人手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于是他便用烏龜尿磨墨。” “我那時(shí)還奇怪,既然我父王認(rèn)為龍氏父子是御龍氏的后裔,他為何不把畫兒直接交給他們,卻反而要我?guī)е媰禾优堋!痹凭p城神情微寒,冷聲道:“如今我大概明白了,縱然都是龍氏后人,可也有好壞之分,那父子倆就是一對不折不扣的大壞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 “他們?yōu)榱说玫竭@幅畫和九龍軒轅弓,六親不認(rèn)!什么事都干得出來?!彼贿叴蜷_竹筒,一邊叮囑顧還卿:“卿卿你可要當(dāng)心點(diǎn),以后若碰到他們,別被他們假惺惺的鬼話騙了。” “不會(huì)?!鳖欉€卿道:“往后要是真有機(jī)會(huì)遇到他們,我替你狠狠教訓(xùn)他們?!?/br> 云緋城只當(dāng)顧還卿隨口說著玩,也沒往心里去。 她把木桌上的茶具和女紅都收拾到一邊,然后又用抹布仔仔細(xì)細(xì)的把桌子抹的干干凈凈,這才把系畫的綢帶解開,把畫鋪在桌子上,慢慢的展開。 “其實(shí)這幅畫古里古怪的,我一直沒看懂?!痹凭p城拿過一塊觀臺(tái),壓著畫的上角,和顧還卿雙雙坐在桌旁,對著畫兒左看右看。 顧還卿盯著畫,眸中露出深思,半天沒吱聲。 云緋城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卿卿?” 顧還卿指著畫兒的右上角,皺著眉道:“這條黃金龍,我似乎在哪見過?!?/br> 畫兒的右上角,繪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黃金龍,這條龍渾身布滿金黃色的鱗片,鱗尾巴處鱗甲森然,仿若閃著燦燦金光,頭上還有一對很大的角,都分叉了。 “哎呀,叫你看弓,沒叫你看那條龍?!痹凭p城見怪不怪地道:“這是龍氏一族的吉祥物,也是他們的圖騰,標(biāo)示著他們是御龍氏的后人,又不是真的龍,皇宮里到處可見,那盤龍大柱上哪根沒有盤著這種龍?!?/br> “是嗎?”顧還卿道:“九龍司好像有這么一條,也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若照你這么說,只怕跟皇宮里一樣,是雕的龍也說不定?!?/br> “你說你也真是怪,你都沒去過九龍司,卻能斷定九龍司有這玩意兒?!痹凭p城嘆了一口氣,摸了摸顧還卿的腦門子,愁道:“也不知你這腦子什么時(shí)候能好?怎么跟見了鬼似的,老是說一些稀奇古怪的話。” “你不會(huì)真的以為九龍司養(yǎng)龍,就會(huì)有龍吧?”反正不管鳳燕然怎么引經(jīng)據(jù)典,說的煞有介事,云緋城也不相信這世間會(huì)有龍,無非是以訛傳訛的傳說罷了。 顧還卿笑了笑,沒吱聲。 見她那樣子,云緋城又非常的自責(zé):“這小山村又沒有什么好大夫,一個(gè)個(gè)只說你沒事,可你這樣子,哪像是沒事?要是能找?guī)讉€(gè)太醫(yī)來給你瞧瞧就好了,可惜我今非夕比,沒法給你找太醫(yī)。” “我沒事?!鳖欉€卿反過來安慰她:“我就是撞邪了,過一陣子大概就恢復(fù)如初了?!?/br> “撞邪?”云緋城頓時(shí)來了精神:“要不……叫輕衣給你請幾個(gè)神婆和道士來作作法,跳跳大神,指不定就能把你身上的鬼驅(qū)走了?!?/br> 顧還卿啼笑皆非:“你看我像鬼附身的樣子嗎?” 云緋城還真仔細(xì)的觀察了她好一會(huì)兒,最后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你真要是被鬼纏著,那也是只高級(jí)鬼。” “譬如像這畫上面的?”顧還卿指著畫的左下角打趣她,那有一個(gè)青面獠牙的夜叉,正張著血盆大口狂笑,露著尖利的森森白牙,儼然活靈活現(xiàn)。 “很可怕是不是?”云緋城膽大的伸手戳了那夜叉一下,又趕緊把手縮回來,不解地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好的一幅畫,畫著這么漂亮的一把弓,珠光寶氣的,可除了那條黃金龍,這畫上盡是些恐怖的怪物,膽小的看了,夜里鐵定要做惡夢?!?/br> 顧還卿盯著那夜叉旁邊的一只巨猿狀的野獸看了半晌,忽然慢吞吞地道:“這只應(yīng)該是野人,這畫上原本畫著一個(gè)女子,后來被人涂去了?!?/br> “……”云緋城又怔怔地看著她,半天才訝然地道:“你又說胡話了是不是?” “沒有?!鳖欉€卿伸手揉額:“我腦子里就是這么想的,那女子立在高高的山巔,一身素衣如雪,三千青絲如瀑,她衣袂翻卷,手持九龍軒轅弓,弓拉如滿月,弦上搭著九支金箭,她目光凌冽,殺意凜然,似乎正要使出九雷轟頂,欲射殺谷底的那些野人與夜叉?!?/br> “……”她描述的如此有畫面感,仿佛親眼所見,云緋城也愣住了。 隨后,她低下頭去看了看畫,那上面的九龍軒轅弓上果真搭著九龍金箭,箭頭的方向正是對著谷底,仔細(xì)感覺,畫紙上似有磅礴的殺氣撲面而來。 她正要說話,顧還卿卻忽然道:“緋城,把你父王留給你那張紙條背出來我聽聽,看我能否想起些什么。” “咳……”云緋城也不啰唆,清了清嗓子便開始一字一句的背誦:“命遺的女龍成完能后到得人后氏龍望身之女小于藏半一中畫此于藏半一圖形輿的谷獸想設(shè)堪不果后則否谷孩獸除鏟要必務(wù)人族氏龍命并圖線路的谷孩獸去留血用前死臨女龍……” “等等!”她背的挺認(rèn)真,但顧還卿實(shí)在受不了了,不得不問:“你斷一下句又會(huì)怎樣?這么別扭的句子我平生首次聽到,你不覺得非常生硬,且生疏么?” “可我父王就是這么寫的啊,他要我這樣背?!?/br> 云緋城也是滿臉委屈:“你聽的都頭痛,我背的時(shí)候更頭痛,一張紙,正面反面背下來,也就二三百個(gè)字,我卻背去了差不多半條命,比當(dāng)初夫子逼我做文章還慘?!?/br> “更何況要怎么斷句?這破句子我一句都斷不開,怎么斷怎么不順,又怕斷錯(cuò)了影響原意,說不得只好死記硬背啦。” 她抱怨:“我也很倒霉的,我最不喜歡做文章了,也不喜歡背書。” “……”顧還卿——一看就是個(gè)不愛學(xué)習(xí)的。 她想了想,說:“我給你磨墨,保證絕不加烏龜尿,你還是給我寫下來吧,我擔(dān)心我聽著聽著會(huì)一拳揍昏你?!?/br> “……”云緋城。 但她也是個(gè)非常講原則的人,死活不肯寫下來:“要是不小心被人瞧去,那我就是我家的千古罪人,死后無顏去見我爹娘了?!?/br> “……” 顧還卿無法,只好嚇唬她:“如果你背的讓人聽去,你死后更無顏見你爹娘。” “……” 于是只好寫。 盡管云緋城討厭背書,但她的一手小楷卻非常的漂亮,洋洋灑灑,二百多個(gè)字,揮筆而就。 她一邊寫,顧還卿一邊默念,待云緋城寫完,她也念完了。 “好了!”云緋城把毛筆擱回硯臺(tái),狠狠的舒了一口氣,覺得大功告成了,轉(zhuǎn)頭卻迎上顧還卿鄙視到不行的目光。 “……怎么了?”她睜大一雙妙目,迷惑地問:“有哪里不對嗎?” “沒什么?!鳖欉€卿涼涼的目光滑到她鼓起的胸脯上,淡淡地道:“也沒見多大的胸?。砍淦淞恳簿鸵粋€(gè)b罩杯,還不到c呢?!?/br> “……你,你……”云緋城趕緊捂住胸口,用小兔子看大野狼的眼神看著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你……什么意思?” “胸大……”顧還卿本想告訴她“胸大無腦”,但一低頭看到自己高聳的胸,她默默流著寬面條淚,把這句話和著血水吞回去了。 “沒什么?!彼首鳠o事地指了指云緋城寫下的字,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從未想過倒著念一遍嗎?” “……”云緋城。 她還真沒想過!她是個(gè)聽長輩話的好娃子,性格還有些逆來順受,哪里敢琢磨倒著念這種事? 顧還卿手指著字,把她寫的倒著念給她聽:“花亞男心術(shù)不正,窺得龍氏寶典一角,為一己之失造下殺孽無數(shù),受龍主懲誡,得了怪疾,從此變得半人半獸?!?/br> “花亞男不思悔改,反而變本加厲的造孽,他依著龍氏寶典上的孽術(shù),暗中搜羅良家女子,逼其與獸交配,若有生子,便稱之為獸孩。他將這些獸孩放于獸孩谷做野獸來豢養(yǎng),并驅(qū)使獸孩四處為惡,其惡行令人發(fā)指!” “龍女得知花亞男的獸行,欲替天行道,射殺花亞男,并鏟平獸孩谷,但反被花亞男所害。龍女臨死前,用血畫下去獸孩谷的路線,并命龍氏族人務(wù)必要鏟除獸孩谷,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獸谷的輿形圖一半藏于此畫中,一半藏于小女之身,望龍氏后人得到后,能完成龍女的遺命。” “……”云緋城。 她抹著額頭的汗,狀似很著急地翻著自己的荷包與衣袖,小聲嘀咕:“我身上哪里有?而且這個(gè)什么花亞男的真惡心,竟做下這等無恥的事!” 顧還卿已經(jīng)不指望她了——縱然有,恐怕她也不曉得,但如她所言,花亞男真的罪該萬死,居然變態(tài)到如此傷天害理的地步! ※※※※※※ 姬十二準(zhǔn)備攻打禹國,不過他的精銳人馬尚未回朝做休整,且夜焰攻是攻下來了,瑣碎之事卻甚多,他丟下個(gè)滿目瘡痍的爛攤子,他麾下的慕僚和心腹之人都要幫著收拾整頓,好讓人找不到他的錯(cuò)處。 他又打算督造海船,為攻打迦南和迦葉做準(zhǔn)備。 軒轅黛得知他的雄心壯志,不知是喜是憂,唯有一聲嘆息。恰好這個(gè)時(shí)候,花含煙造訪。 軒轅黛剛知道這個(gè)消息的時(shí)候,心說這不是找死嗎!姬十二正有氣沒處撒,恨花非花恨的恨不得滅了花氏一族,花含煙卻主動(dòng)送上門來,這不是活膩了么? 沒想到花含煙也是有備而來,她帶來了她的女兒,靈靈。 不知不覺,靈靈已滿兩歲,正是蹣跚而行,呀呀學(xué)語的可愛年紀(jì),小人兒玉雪可愛,生得跟米分團(tuán)子一樣,五官特別的漂亮精致,黑黑的大眼睛睫毛很長,一眨一眨的,讓人的心都化了。 小姑娘又不認(rèn)生,見誰都笑,一笑就露出糯米似的小白牙,非常的招人疼。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是位小嬰兒,再加上這個(gè)小嬰兒還是自己和卿卿精心喂養(yǎng)過的。姬十二縱使有再大的脾氣,看著靈靈那雙滴溜溜轉(zhuǎn)的大眼睛,也發(fā)不出來。 反倒想起了一些過去的時(shí)光,那時(shí)候有卿卿,縱然經(jīng)常毒發(fā),卻也是快活無比的! 往事甜蜜,一想,卻覺得心酸,只恨時(shí)光不能回返。 “靈靈,叫干……”花含煙本想讓靈靈喚姬十二干爹,畢竟姬十二和顧還卿替她養(yǎng)過女兒,可一看姬十二那少年風(fēng)流的俊俏模樣,那聲“干爹”遲遲出不了口,只改口讓女兒喚哥哥。 聶九靈在一旁看見了,小少年心酸難過的同時(shí),卻也松了一口氣——他也是哥哥了。 姬十二默默的抱了靈靈片刻,眼圈微紅,不想旁人看出自己的異樣,他側(cè)了側(cè)頭,一言不發(fā)地將靈靈塞給了聶九靈,之后才請花含煙移步花廳。 有軒轅黛在場,花含煙索性開門見山:“黛宮主,軒轅王,我出島來此,一是來陪罪的;二是為著花非花而來?!?/br> “花非花?”軒轅黛示意花含煙喝茶,心下奇怪花含煙竟直呼花非花其名,語氣也沒有半點(diǎn)對待長輩的樣子,但她的臉上卻不露痕跡,只是慢慢地道:“他怎么了?不是死了嗎?” “他沒死?!被ê瑹熋理鍤鈾M生,跟靈靈極像的一雙大眼閃著凌厲的光芒:“此人說起來是我花氏一族的恥辱,他……他并非正常人……” 她似有些難以啟齒,抿緊唇,忍了半晌,才義無反顧地道:“花非花……他乃女子與獸交所生之子,此為我花氏一族的大丑聞!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yáng),若能隱瞞下去,我和我母上大人也想極力隱瞞,可如今只怕是不成了,再隱瞞下去,花家就要完蛋了!” “……”軒轅黛。 ☆、087心有靈犀 花非花竟是女子與獸交所生之子! 晴天一個(gè)霹靂!饒是軒轅黛鎮(zhèn)定若斯,一時(shí)也有些難以接受,手中沏得清香裊裊的清亮茶湯抬到嘴邊又放下。 反觀姬十二支手撐著側(cè)額,冷冷的坐在那里,他錦衣墨發(fā),玉顏如雪,不似一尊玉雕卻勝似玉雕,連多余的表情都吝嗇奉上一個(gè)。 但你若仔細(xì)看,他一雙深邃而冰冷的墨眸此刻卻波瀾暗涌,仿若有什么在醞釀發(fā)酵。 花含煙道:“此事說起來,要追溯到幾百年前,我們花家那名叫花亞男的先祖身上。不可否認(rèn),這位先祖在花氏一族地位極高,能力非同一般,只是為人太過偏執(zhí)與瘋狂,兼之心術(shù)不正,這才惹來一系列的禍?zhǔn)隆!?/br> 花含煙做足功課而來,稍稍整理思緒后,便將花亞男與龍女,還有滄海宮祖師爺軒轅煜之間的糾葛陳述了一遍。 大致上與軒轅煜刻在滄海宮禁地上的內(nèi)容差不多,但也有不少出入,甚至可以說更為詳盡。 譬如:軒轅煜認(rèn)為花亞男變得半人半獸,渾身長滿了魚鱗,是因?yàn)樗鲪憾喽硕艿搅颂熳l和詛咒。但在花含煙的敘述中,花亞男之所以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卻是受到了當(dāng)時(shí)龍家家主懲誡的結(jié)果。 再譬如:軒轅煜認(rèn)為龍女是被花亞男害死的,由于他言辭隱晦,悲痛莫名,軒轅黛等人一度認(rèn)為龍女是遭受了花亞男的凌辱,不堪受辱而自盡身亡。 可花含煙卻說的不一樣。 “龍女有一頭十分厲害的馭龍獸,因其體型龐大,別人都十分畏懼它,但花亞男打小以女子的身份接近龍女,不僅與龍女關(guān)系親密,他跟這頭馭龍獸也十分親密。可以這么說,他對龍女馭龍獸的習(xí)性了如指掌?!?/br> “花亞男的模樣改變后,他的心理也起了變化,變得更加扭曲,更加喪心病狂!” “他自己變得半人半獸,便仇恨起天下人,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變得跟他一樣丑陋惡心?!?/br> “他心悅龍女,不是一般的喜歡,原本是天閹,出于自卑,他只敢把這種喜歡默默的放在心里。他做夢都希望自己變成真正的男人,然后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去傾慕和追求龍女。后來,他覺得自己變成了真正的男子漢,但丑陋的容貌和渾身的怪疾,讓他更不敢從容的面對高貴美麗的龍女?!?/br> “于是,他就琢磨著怎么把龍女變得跟自己一樣,如此,龍女便不會(huì)嫌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