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節(jié)
就見安陽王的這個小兒子,一身月白色的游云紋箭袖,墨發(fā)高束,窄腰上纏著玉青色的腰帶,腳底是淡墨色的快靴,面容俊美,神情略冷,那雙頂頂漂亮的鳳目依然天真無邪,清澈明亮,挺拔的身姿筆直修長,渾身上下都透著霜雪般的寒意。 他常穿一身墨衣,此刻換了一件明亮色系的衣裳,氣質(zhì)頓時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以前,他是游走于暗夜的干將莫邪,古雅拙樸,內(nèi)斂風(fēng)華;此刻,他是天空中最明麗的那道色彩,風(fēng)華初綻,光芒四射! 看來這段日子所經(jīng)受的挫折與磨礪,并沒有折損他分毫,仍是那個清冷卓絕的少年。 他約摸只比姬十二小一歲左右,跟姬十二氣質(zhì)有點相近,卻又明顯不同。 姬十二是淡漠而張狂、清傲而睥睨的,有種信步云端的遺世而獨立,絕代遐邇的風(fēng)采使他看起來宛若高高在上的天闕少君,看你一眼都像是在施舍。 謝輕衣則斂盡光華,暗藏其利,冷的有棱有角,于無聲處攝人心魄,讓人不敢輕拭其鋒。 顧還卿滿眼贊賞地看著他:“難怪你要常年一身黑,原是韜匱藏珠?!?/br> 謝輕衣抿了抿唇,大約是在笑,無邪的鳳目掃過她的肚子,嗓音醇而淡:“他們說你懷了小少主,恭喜你了?!?/br> 顧還卿坐在樹蔭下的一塊石頭上,石頭上還鋪著厚厚的虎皮,聞言,有些不自在的垂眼,并用手按著眉心,說了聲謝謝——她仍是有些不習(xí)慣這樣,馬上岔開話題,問謝輕衣有沒有受傷,這一兩個月在山谷里是怎么過的,以及花非花的一些事情。 謝輕衣看了一眼趴在她腳邊的甲甲:“說起來,還要謝謝這個家伙,若不是它把我卷出來,我恐怕還得被困在山谷里一段日子。” 原來,東籬山和東翁山這一帶的山谷,確實被龍主和花亞男當(dāng)初設(shè)置了古陣法,陣法的出處,正如曜所言,是出自已失傳的《龍氏寶典》。 此陣法為連環(huán)式,一個陣法被破解或被破壞,便會衍生出另一個陣法,直至最后,兩敗俱傷、玉石俱焚。 這是花非花親口對謝輕衣所說,也正是謝輕衣有所顧忌的地方——他若毀山辟谷,自己丟了命不打緊,最怕是弄的生靈涂炭,危害蒼生。 幸而此陣法的迷瘴貌似只對人有效,獸類仍可以奔走自如。 正當(dāng)謝輕衣苦思破解之法時,甲甲乍然出現(xiàn)在那里——此時的甲甲已與當(dāng)日大不同,塊頭非常嚇人不說,它還有一對紅通通,亮晶晶的“血紅招子”,與當(dāng)初黑黑的小眼睛不可同日而語。 謝輕衣一看,不認(rèn)識這貨?。∧膩淼倪@么大的怪物?下意識的就防備起來。 甲甲卻是認(rèn)識他的,當(dāng)即跟看見老熟人似的,朝他哞了一嗓子,謝輕衣這才幡然醒情悟,原來是甲大王。 他還蠻驚喜的,被困在此地一兩個月了,從這個山谷轉(zhuǎn)到那個山谷,乍一見到甲甲,不啻于見到親人。 不料,甲甲卻是個記仇的,想當(dāng)初,姬十二未能在第一眼認(rèn)出它來,它就氣的沒幫姬十二做證,讓姬十二一直被云緋城誤會著,此刻謝輕衣一見面,居然就叫它“好恐怖的大怪物”——它哪能輕饒他呢! 于是,它裝沒事的樣子,自己在前面帶路,讓謝輕衣跟著它爬山涉水,翻山躍嶺。 一人一獸在山谷里彎彎繞,曲曲折折的走了約一兩日,渴了就喝溪水,餓了就吃野果子和打獵充饑。 在到了離目的地不遠(yuǎn)的時候,甲甲趁謝輕衣沒有防備的摸它身上的鱗片時,它忽然風(fēng)卷殘云般的卷住謝輕衣,把他挾在腹下就跑…… 爾后,上了山頂,它還調(diào)皮的蜷成球狀,把謝輕衣“裹”在腹部處,一路“披荊斬棘”的就這么滾下來了。 山高的要命,又格外的陡峭不平,這一路滾啊,謝輕衣的五臟六腑都快被巔散了,渾身的骨頭也快巔散架了。 好在是——終于逃出了山谷! 顧還卿摸了摸甲甲的頭,夸它:“越來越厲害了,回去好好獎勵你?!?/br> 甲甲頓時美的——眼睛都看不見了。 此時謝輕衣也知道甲甲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了,忍不住彎身敲了敲那鑲著的紅寶石,給它建議:“不若換成黑寶石吧,紅寶石嵌在你身上,太具邪惡氣息了,整一看,跟個要掀起血雨腥紅的大怪獸似的,黑寶石看起來純良一點?!?/br> 甲甲立刻去瞄姬十二——這是金主。 姬十二好心地提醒它:“會很疼?!?/br> 甲甲立刻去抱他的腿——小爺不怕疼,為了美美噠的大眼睛,怕疼不素男子漢! 那諂媚而狗腿的模樣,惹的顧還卿情不自禁的笑了。 ※※※※※※ 來時還擔(dān)心救不出謝輕衣,走時便輕松多了。 謝輕衣也早知道云緋城被安昶辰的師傅給救了,心頭也算放下一塊大石,也不急著去南陽,而是對顧還卿道:“花非花就在大越,我?guī)湍銈冏サ剿偃フ揖p城?!?/br> 謝輕衣對花非花,甚至對龍家和花家的事都知之甚詳,比顧還卿這個正宗的龍家人知道的多多了,這是顧還卿所不解的地方。 謝輕衣卻道:“那是因為我娘出自洛湖謝家?!?/br> 謝家?顧還卿若有所思——她只道自己是穿越的,并非原來的初一,所以龍家的許多事,可能在初一死亡的時候,便隨她的記憶而消失了,她這個冒牌貨,等于是半路出家的龍家人,因此許多事都不清不楚。 但洛湖謝家,她隱約聽說過。 “洛國地處北,春暖花開的時候少,基本都是冰天雪地,洛湖是一座冰湖,謝家繞冰湖而居,是一個隱秘世家,有上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歷史,可以追溯到龍御天之時,很古老的一個神秘家族?!奔従彽靥嫠庹f:“若無人引薦,終其一生也難以見到謝家人?!?/br> 謝輕衣點頭:“我娘是謝家嫡女,嫁給我父王,出了洛湖,終身未再回去過,我兄長皆姓云,我隨娘姓。”提起自己已逝的父母和兄長,他清越的嗓音隱忍而沉痛:“謝家人以前與龍家和花家交往甚密,知道他們許多所不為人知的事情,只是謝家人隱居,不愛與人打交道,便被世人遺忘了。” 原來如此,難怪花非花想誘殺謝輕衣,敢情是怕謝輕衣識破他的老底兒。 顧還卿突然瞇起眼睛:“那花非花要用你釣緋城,莫不是因為謝家的關(guān)系?緋城難道是謝家人?” 謝輕衣握著拳咳了咳,搖了搖頭:“她不是,她……”臉上微微泛起一層薄紅,卻老老實實地道:“她是被我娘抱回來的,我娘臨死前,把她的身世用藥汁寫在她身上,等她過了十八歲,便會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了。” “我娘說,太早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會引來殺生之禍,過了十八歲,一切自會真相大白,那時再說出她的身份,便可無虞?!?/br> 他微微側(cè)頭,視線落在不遠(yuǎn)處的一座山頭:“她打小到大,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的刺殺與毒殺,只是她自己不自知,我娘請了高人來教我,又讓我扮成侍衛(wèi)守著她,就是想讓她能平安活到十八?!?/br> 看來云緋城的身世另有文章!顧還卿撫額沉思,順手接過姬十二遞過來的一個野果子,看也沒看就放進(jìn)嘴里,接著還有滋有味的吃起來。 姬十二在她身畔笑翻,這一路上有很多野果子,他聽說孕婦喜酸,便摘了一個青不啦嘰的青果擦干凈了給她,沒想到果真如此——他覺得酸得能倒牙的東西,她居然吃的津津有味?真是不可思議! 謝輕衣也一臉奇怪地看著顧還卿,不過,孕婦不能以常人論斷,他決定視而不見,繼續(xù)說道:“緋城的身上,其實沒有獸孩谷的半張地圖,只有花非花的秘密和她自個的身世?!?/br> 顧還卿突然停下啃野果子,目光如炬地盯著謝輕衣,一字一句地道:“花、非、花、的、秘、密?” “是的,花非花想釣緋城,除了因為緋城的身世,還因為這個秘密?!敝x輕衣異常嚴(yán)肅。 ※※※※※※ 事情順利,所以回到府里時還早,還沒傳晚膳。 先去向黛宮主報平安。 黛宮主那里有女客,再加上謝輕衣的事不能外泄,姬十二便送了顧還卿到拾念院,囑咐丫鬟們小心些,隨后才去處理公事。 何以春親自來迎了顧還卿進(jìn)去,沒進(jìn)去之前,就沖顧還卿連眨五下眼睛,眨得跟抽筋似的,顧還卿要再看不明白,那真是“孕傻”了。 她抿了抿唇,也朝何以春伸出一只手。 看著她春蔥似的五根手指頭,何以春默默點頭。 明白了,樊五來鳥! 顧還卿立刻換上凜然的表情,飄飄廣袖一揮,仿佛穿著戰(zhàn)袍,斗志昂揚的踏進(jìn)屋子。 “嚶嚶嚶……” 布置的清雅淡麗的屋內(nèi),黛宮主纖手支額,懨懨欲睡的端坐在羅漢榻上,一雙和姬十二肖似的美眸都快閉著了,她腳下,樊儀琳正跪伏在地上哀哀哭泣,而右側(cè),樊夫人正坐在繡凳上低頭抹淚,神情凄楚。 水晶簾“叮當(dāng)”一響,黛宮主掀開眼簾偷偷一看,見是顧還卿,她立刻精神抖擻地起身,無比欣慰地對顧還卿伸出手:“親親啊,你總算回來了?!痹俨换貋?,老娘要給這兩母女哭死了。 她立刻轉(zhuǎn)頭,對抬起臉來,眼淚汪汪的樊夫人道:“正主回來了,此事你們找她拿主意,她說行就行,她說不行,你們也不能強求?!?/br> “娘,怎么了?”顧還卿假裝一臉不解,模樣要有多無辜有多無辜。 黛宮主尚未開口,樊夫人已迫不及待過來行禮,用帕子抹著眼淚說:“軒轅王妃,此事也只有你能救救我們儀琳了,求王妃大人有大量,救救我們家苦命的儀琳吧?” 顧還卿一臉懵懂地眨著長睫:“怎么回事?樊五小姐怎么了?莫不是病了,又要沖喜?”樊夫人抹淚的動作一滯,樊儀琳的哭聲也戛然而止——打人別打臉撒! 黛宮主嘴角抽了抽。 姜還是老的辣,樊夫人很快反應(yīng)過來,扶了扶頭上的金釵,僵著一張臉,非常不自然地道:“王妃說哪里話,舊事不提,如今我們就是求王妃發(fā)發(fā)慈悲,解救我們儀琳于水火當(dāng)中。” “我……我又不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怎么有法力救樊五小姐呢?” “有的有的王妃?!狈蛉艘坏暤氐溃众s緊讓樊儀琳過來行大禮,并教導(dǎo)女兒:“你趕緊好好求求王妃,如若能求得王妃應(yīng)了,你也不必去那苦寒之地受苦受難,還能一心一意侍候在王妃的左右,以報王妃今日救你之恩。” “慢!”顧還卿手一抬,阻止樊儀琳朝自己跪下,挑著眉,神情平淡如水,不辯喜怒:“兩位還是把話說清楚的為好,糊里糊涂的,出了什么紕漏,誰也擔(dān)不起這責(zé)?!?/br> 樊夫人忙搶著說:“不會出什么紕漏,王妃盡管放心,此事對王妃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只要王妃應(yīng)下,往后我樊家愿為王妃做牛做馬,以報大恩?!?/br> “如若兩位不想說,那便請回吧,說老實話,你們想說,我也未必愿意聽?!鳖欉€卿從容的很,并順著黛宮主的手坐在羅漢榻上,微垂眼眸,姿態(tài)優(yōu)雅的順了順幾可垂地的明麗廣袖。 “王妃,是這樣的?!狈畠x琳咬著米分白的唇,楚楚可憐的膝跪過來,嚶嚶哀聲道:“北蒼皇帝有與我朝結(jié)親之意,已派使者過來,欲求娶公主與我朝世家貴女為妃,陛下有應(yīng)允之意,此時雖未下旨,卻有言明,若軒轅王爺嫌棄我和龐飛燕,便讓我二人去北蒼和親……嚶嚶嚶……” 顧還卿也是無語極了,慶隆帝這可真是下了一盤好棋! 北蒼皇帝特么的都一大年紀(jì)了,是浣花公主“她爹”,做樊儀琳和龐飛燕的父親都綽綽有余,還一口氣又要迎娶公主和貴女的,他到底打算納多少大越的妃子?。?/br>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chǎn)北蒼皇帝這心——也真夠大的! 她盯著樊儀琳,語氣也是非常同情:“樊五小姐別哭了,天還沒有塌下來,不是還有龐家的小姐嗎,她都沒哭,想來已拿好了主意,你不如去找她商量商量,興許比來這里強。” “王妃,你是打算見死不救嗎?”樊儀琳突然抬起頭,語氣不再柔弱,顯得即斬釘截鐵又凄厲:“如若我是你的親妹子,你愿意看到我去遠(yuǎn)嫁北蒼,服侍一個快入土的老頭子嗎?” ------題外話------ 謝謝親愛的們噠,抱抱,祝各位都美噠噠:lingfengnongyue 投了1票(5熱度),[2015—09—20]葉曉玲玲 投了1票 [2015—09—20]lingfengnongyue 投了1票, ☆、128敢打你相公了? 說老實話,顧還卿真不待見樊儀琳這話——北蒼帝是老頭子,慶隆帝又何嘗不老? 可又有多少女子前撲后繼,趨之若鶩的對慶隆帝投懷送抱! 遠(yuǎn)的不說,就說樊儀琳的親jiejie樊賢妃,還不是青春年華便入了宮,雖然沒有樊儀琳配北蒼皇帝這么慘,可中間的年齡差也不小——典型的老夫少妻。 這就別談那些年齡更小的后宮女子了,都還不是使盡手段想獲得慶隆帝的恩寵——不管自愿或不自愿的,既然入了宮,又想往高處走,這是唯一的最快升遷法。 樊儀琳憑什么認(rèn)為她就該救她? 她要救,救得過來,救得完嗎?這世間又不止她樊儀琳一個女子可憐。 再說了,樊儀琳她哪里可憐了?她有的是嫁人的機會——身世顯赫的世家之女,父是太師,姐是賢妃,不知有多少王孫公子和世家子弟等著迎娶她,只怕慢了,被人捷足先登了。 可樊儀琳她在干嘛? 她死活不嫁人,無論條件多好的男子都看不上眼,就等著嫁姬十二這個有婦之夫,這又叫她怎么同情的起來?! 她又不是圣母,同情一個一心覬覦她相公的女子,她的腦袋被驢踢了,還是被門夾了? 樊儀琳以為她腦子里全裝的是水泥? “樊五小姐,”她神情自若地開口,語氣波瀾不驚:“首先,我沒有meimei,你這話,應(yīng)該對樊賢妃說去,她比我更有責(zé)任救你;其次,我沒有見死不救,我只是愛莫能助?!?/br> “不管怎么說,和親一事,對兩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對百姓更是有益無害,既是于國于民都有利的大好事,我若從中作梗,倒顯得我是什么人了?”此話她是看著樊夫人說的,樊夫人那會兒不是說她救了樊儀琳,于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么——她原話奉還給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