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這家店她是熟客,往吧臺一坐,跟新來的小鮮rou調(diào)酒師沒五沒六吹牛皮。小鮮rou只往林疏月身上瞄,夏初嘖的一聲,“喂喂喂,砸店了啊。” 林疏月?lián)沃贿吥?,笑得嫵媚動人?/br> 二層貴賓包廂時不時鬧出動靜,偶爾有人一臉蛋糕笑哈哈地進出追鬧。林疏月抬頭看了一眼,估摸是過生日的。 “別瞧了,來,說正事兒?!毕某醮舐暎骸罢f說你和魏馭城?!?/br> 這音量,簡直了。 頭頂?shù)撵殴庹墼诎瞪u面,擠出的光圈大開大合,疾速變幻。吧臺往后兩米,是隱在羅馬柱后的走道。走道直連二樓貴賓層,一雙棕色切爾西皮鞋,在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倏地停步。 喧吵的重金屬蹦迪音樂已近尾聲,最后兩下鼓點“咚咚”收尾時—— “兩年前我去波士頓,和他有過……”林疏月停頓半秒,說:“交集?!?/br> 夏初眼睛瞪大半圈,“你倆談過戀愛?” 林疏月?lián)u頭,“不是。” 她明白過來,完全想不到,“你,你和他,”卡殼半天,夏初惆悵地豎起拇指,“夸你一句好樣兒的吧?!?/br> 林疏月輕輕揮開她的手,笑著說:“不走心?!?/br> 夏初湊過去了些,“是是是,走腎。” “邊兒去。”林疏月笑,沾了酒,臉是紅的。 “就是你去美國找人的那次吧?!毕某趸叵耄笾履艽?lián)起前因后果。 那一年,林余星病重,醫(yī)院直接下了病危通知書。林疏月四處奔波,累得筋疲力盡,眼看著弟弟一次次的在死亡線上掙扎。 林疏月想,如果她能狠心一點,如果她松松口?;蛟S,于她,于林余星,都是一種解脫。 林余星昏迷兩天才醒來,氣若游絲的第一句話就是:“阿姐,你別哭?!?/br> 五個字,秒速斬斷了林疏月的猶豫。 她替林余星的人生做出選擇,也說了五個字:“別怕,jiejie在?!?/br> 待林余星病情稍穩(wěn)定,林疏月毅然決然地飛去美國。 這份苦難,不該是林余星、以及她來獨擔的。那個生他卻不養(yǎng)他的人,有什么資格瀟灑自在。別說美國,北極她都要過去討個說法。 林疏月給對方打電話,對方輕松無所謂的語氣,“你來唄,順便玩一玩嘛?!?/br> “玩?我哪有心情玩!” “好啦好啦,不玩就不玩,機票訂了沒呀,我來接你。” 到波士頓,林疏月天真地在機場等了三小時。 她按著平日郵寄東西的地址找過去,房子早就換了租客。 異國他鄉(xiāng)玩蒸發(fā),林疏月多韌勁的性子,哪肯就罷。費勁打探,終于得到一個不太確定的地址。那是人間風月場,她一身襤褸,格格不入。 人當然找不著,最后一根弦,崩了。 林疏月哭得忒慘,這一路太累太累,她去的那家酒吧名字已經(jīng)記不太清,回憶當時,多半是痛苦的宣泄。 夏初第一直覺:“你和魏馭城是不是以前就認識?” “不認識?!绷质柙麓鸬脭蒯斀罔F。 “所以只是單純的……” 林疏月說:“看對眼?!?/br> “現(xiàn)在呢?” “第一次知道,世界這么小。” 這都是矯情話,不過癮。夏初追問:“那你和魏馭城再見面的時候,你什么感受???” 此時此句話,讓羅馬柱后面的人身形微動。好在dj切換舞曲,暫時是平和溫柔的純音樂過渡。從這個角度望過去,林疏月坐在高腳椅上,裙子及膝蓋上方兩寸,小腿細而勻稱,堪堪一握。 淡色高跟鞋翹在半空,鞋尖忽上忽下,撩著魏馭城的心一高一低。他聽見林疏月?lián)P著恣意的神色,輕聲答: “第一眼啊,真沒認出來?!?/br> 拔高的心倏地墜落,不給緩沖余地,結(jié)結(jié)實實摔向水泥地,鈍了一塊,缺了一角,歪七扭八變了形。 夏初一臉訝異,想好半天,才得出一個唯一解釋,“在你這如此沒有存在感,那他應該……不是很厲害?!?/br> 幸虧燈效作掩,這半明半晦的光線,蓋去了男人失溫的神色和無奈的怒容。 躁動的音樂重新響起,兩人的聲音已聽不見。 重新回去包間,門一推開,預謀已久的鐘衍閃現(xiàn),膽肥地將蛋糕往魏馭城右臉抹,語氣中二又喜氣: “舅!生日快樂?。∧憧觳豢鞓????!” 身份擺在這兒,再放肆那也是有分寸的。這也是鐘衍,換作別人,多說一句都膽怯,更別提往魏董臉上糊奶油。 魏馭城沉了臉,像陰云覆海面,深不見底,望而生畏。目光投向鐘衍,下一秒就想將其手刃當場。 快樂。 35歲生日,過得可太快樂了。 回程路上,魏馭城數(shù)落鐘衍四十分鐘。見他一頭黃毛,不順眼,近乎命令:“明天染黑。” 鐘衍不知死活,還傻兮兮地把腦袋湊過去,“舅,我染黃的好看。” “光頭更好看。”魏馭城冷哼。 鐘衍再橫,也是有眼力的。舅舅此刻絕對不好惹,說什么都不回嘴便是。但魏馭城顯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你平時就玩這些,幼不幼稚?” “能不能坐直了?沒長骨頭是嗎?” “我跟你說話,你這什么態(tài)度?” 鐘衍倒也不惱,只悠哉哉地轉(zhuǎn)過臉,“難怪了?!?/br> 魏馭城止聲,目光壓著他。 鐘衍說:“我現(xiàn)在還沒舅媽?!?/br> 魏馭城神色不變,但一晚上的情緒,到這忽然就被沖散了架。 第11章 烈焰 林疏月每周過來三趟,且遵守承諾,對鐘衍不作硬性的說教,兩人以一種十分奇異的方式和洽相處。 這天,林疏月在沙發(fā)上閉著眼。鐘衍偷瞄,以為是睡著了。結(jié)果這一瞄,林疏月猛地睜眼,把他逮了個正著。 場面尷尬,鐘衍想發(fā)飆,又覺得虧心。林疏月卻無事一般,“想聊天?” 鐘衍把頭呲一邊,“不想,誰要跟你聊?!?/br> 林疏月點點頭,“那我念書給你聽?!?/br> “不想聽!” “但我想念?!?/br> 林疏月從包里拿出淺綠色封面的書,疊著腿,將書輕輕放在腿上。她的聲音溫柔繾綣,不疾不徐,依舊是第一次讀的那本《萬物有靈且美》。 “……這是我一生中最興奮的時刻,因為我看著絕望變成希望,死亡變成生機?!?/br> 字里行間,是樸實,是治愈,與林疏月的聲音相輔相成。鐘衍聽到這,嘴硬全憋了回去,像塊大石頭,悄無聲息將心砸軟。 他背過身,不讓林疏月看見他此刻的茫然,卻藏不住微蜷的手指。 鐘衍在她的聲音里,心境平和。 天色由亮變淡,黃昏映在室內(nèi)墻上,像一只攪散的蛋黃。 阿姨敲門,“可以吃飯了?!?/br> 鐘衍如夢醒,沉浸其中未完全抽身,“魏馭城回來了?” “李秘書打來電話,魏先生晚上有應酬。” 鐘衍又恢復一貫的不耐,并且只敢人不在的時候橫一橫,“就知道應酬,他這樣,四十歲也單著得了。” 林疏月抬起頭,微微詫異,“你舅舅四十了?” “快了,差五歲?!?/br> 那他今年三十五。 林疏月心想,嗯,顯年輕。 周六是休息日,林疏月陪林余星玩了會樂高,清點了藥物,準備下周帶弟弟去復查。下午,天氣由雨轉(zhuǎn)晴。林余星往窗外望了好幾輪,可憐巴巴道:“姐,今天都待家里嗎?” 林疏月看出他的心思,到底于心不忍,“走吧,帶你去書店挑點書。” 林余星高興極了,特自覺地穿外套。他今天的棒球服很好看,走前,林疏月壓了頂棒球帽在他頭上,由衷道:“帥了?!?/br> 剛下樓,就聽見鐘衍的聲音:“要不要我送你們???” 林疏月看清人,訝異,“你怎么來了?” 鐘衍欲蓋彌彰道:“別多想,只是路過?!?/br> “我們?nèi)辏黄???/br> 鐘衍雙手插兜,裝酷,“既然你求我,那就去一趟吧?!?/br> 林疏月不點穿他這點小心思,配合地點頭,“榮幸榮幸,請吧,大少爺?!?/br> 書店,林余星逛得認真。鐘衍瞅了瞅,得了,他選的書,都是些看不懂的。林余星好心道:“我覺得那一架的,你可能會喜歡?!?/br> 一排漫畫。 鐘衍故作兇狀,“嘲笑我?” “別兇他?!绷质柙屡牧伺乃?,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一本,“看吧?!?/br> 看清書名,正是她常讀的那本《萬物》。鐘衍撇撇嘴,還給她,“不看,下次你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