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半晌,他“哦”了聲,語氣平平,“我也不知道?!?/br> 夏初眼見是問不出一個屁來,并且林余星的乖巧形象深入人心,她甚至在想,是不是林疏月做了啥錯事不自知。結(jié)果試探地一問,林疏月直接飚火,“我能做錯什么?!我錯在老媽子似的不停嘮叨,讓他注意身體按時吃藥!我錯在敏感卑微,生怕他情緒不對勁!” 心里被砸了一個深坑,百思不得其解,她也難受。短暫宣泄,又極快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林疏月神色頹敗道:“我難道真的做得很差勁嗎?” 夏初悔得想怒扇自己兩耳光! 都把姐們逼成什么樣了。 又過一周,林余星以可見的變化,一次次催搖了林疏月的心。倒也不至于到變了個人的程度,但真的有東西不一樣了。 那只拼了一半的火箭,這段時間,閑置在紙盒里,孤獨(dú)地擱了淺。 周三,魏馭城結(jié)束出差,傍晚的飛機(jī)到明珠市。林疏月隨司機(jī)的車一起去接他,然后吃飯,江邊散散步,她的興致始終不高。 魏馭城斷定:“你有事,告訴我?!?/br> 這種精準(zhǔn)的預(yù)判,另一面也是能讓人依靠的安全感,于是誘發(fā)了林疏月的傾訴欲。她把這些困頓全盤傾吐,望向他的眼神可憐又茫然。 魏馭城聽時微微蹙眉,聽完后,倒是沒什么表情。只緊緊握了握林疏月的手,松著嗓音安慰:“明天我過去看余星,在深圳買的幾盒新樂高,我想他會喜歡?!?/br> 小別數(shù)日,魏馭城心思不加遮掩,每每望向林疏月的眼神都像要噬人。他的掌心按在她后腰,一下一下揉著,按著。 林疏月耷拉著腦袋,像一顆小蘑菇,“今晚我要回去的,我不放心弟弟。” 魏馭城嗯了聲,然后吩咐司機(jī),找個人少的地兒,停車。 司機(jī)很懂,直接把車開向了明珠公園。公園地勢偏高,這個點(diǎn)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樹木處,車停的位置十分隱蔽。 魏馭城沉聲,“你下去抽根煙?!?/br> 司機(jī)走遠(yuǎn),車燈全熄。 魏馭城化身伺機(jī)而動的獸,傾身將林疏月壓倒后座。 “節(jié)省時間?!彼吐暎熬偷亟鉀Q?!?/br> …… 最后,司機(jī)兩包煙都抽完了。 他琢磨著,這情況,明天應(yīng)該能找李秘書報銷煙錢吧。 魏馭城格外熱衷于新事物的開發(fā),時間沒節(jié)約成功,林疏月被頂?shù)妙^頂心疼得要命。直呼又上了這老畜生的當(dāng)! 這一折騰,回工作室已經(jīng)接近零點(diǎn)。 魏馭城:“陪你進(jìn)去?!?/br> 林疏月看到屋里沒什么燈,林余星應(yīng)該是睡了。她說,“太晚了,你早點(diǎn)回?!?/br> 魏馭城應(yīng)了她。 林疏月下車后,他一直看著她進(jìn)去。然后亮起一盞小燈。 又等了會,剛準(zhǔn)備讓司機(jī)開車。就聽到里面?zhèn)鱽聿恍〉臓巿?zhí)聲。魏馭城皺了皺眉,快步下了車。 林疏月這次是徹底爆發(fā)了。 進(jìn)來后照例去看林余星有沒有好好蓋被子。結(jié)果一推臥室門,他又在看電視,并且垃圾桶里一堆零食殘骸。還叫了亂七八糟的外賣。 林余星躺在床上,疊著腿,懶懶散散地叫了一聲“姐”。 林疏月冷了臉,走過去直接將插頭拔了,站在他正對面,提聲質(zhì)問:“醫(yī)生跟你說的,你全忘了是吧。你對我有意見,說什么我都受著。但你別這樣糟踐自己。” 林余星也繃著嘴角,當(dāng)即反駁:“看個電視怎么就糟踐了?我是有病,但我不是明天就死了。” 這個“死”字像一把鋼筋鉆,一秒扎進(jìn)林疏月的神經(jīng)里。這是她這么多年,這么多年最介懷的一個字,她所有的堅持,對抗,犧牲,都不過是在和它戰(zhàn)斗。 林疏月嗓子都啞了,“你自己什么情況,你沒有數(shù)嗎?” “我的身體我知道?!?/br> “你知道個屁!”林疏月沒忍住,罵了一聲。 “你知道你還熬夜看電視!你知道你還吃這些垃圾食品!你知道你還處處和我作對!你這樣不明說,讓我猜來猜去。你想過沒有,我不是神,我也會累?!绷质柙逻煅实靡呀?jīng)字不成調(diào)。 空氣被抽水泵兩下榨干了一般,又干又澀。 壓抑的沉默里。 林余星慢慢抬起頭,眼神空洞麻木,“你終于厭倦我了是不是?” 林疏月死命掐著自己的手,強(qiáng)逼自己冷靜,她一動不動地看著林余星,“你這么久的反叛,不就是為了這句話,你想說什么,你說。” 林余星:“我不想跟你一起生活了。” 一語畢,落針可聞。 在這凌晨的夜里,林疏月被一遍一遍地凌遲誅心。 魏馭城進(jìn)來時,恰好聽到了這一句。 像一副靜止的畫面,林疏月的臉色不比林余星好,她更像一片枯萎的葉,被人硬生生地拔下,顫顫巍巍地遣散落地。 昏黃的燈影從右邊燈源處散照,像一面扇,林余星就坐在弧形的邊緣,明暗各一半,他安靜,了無生氣,如一張薄如蟬翼的紙,下一秒就能隨風(fēng)遠(yuǎn)逝。 林疏月低著頭,手指掐手指,隱隱掐出了血印。她沒說一個字,她也不想再跟誰辯解。 她的靈魂被重重一擊,渾身散了架。 直到一只溫厚的手,毋庸置疑地緊緊握住她,制止了她所有傷害自己的動作。魏馭城的指腹摩挲著她的虎口,最軟的一小塊兒rou。 握了幾秒,再松開。魏馭城踱步到林余星跟前。沒有問候,沒有開解,沒有幫腔,沒有責(zé)備。 他開口,聲音沉如撞鐘:“去抱抱jiejie,她心都要碎了?!?/br> 第65章 鴛鴦 林疏月耳鳴了好一陣, 白白的棉花團(tuán)塞住一般,什么都聽不真切。胸口被開了一槍,連著皮rou和血管, 攪得生疼難耐。林疏月這一刻沒有多憤怒, 更多的是茫然和無助。她也不明白, 和林余星怎么就變成這樣。 魏馭城的語氣很平靜,一句“心碎”讓林余星也跟著顫了顫。他仍沒有動,十幾秒的對峙中,魏馭城站在中間,成為兩人緩解的橋梁。 最后, 林余星聽了話, 垂著頭, 慢慢走去林疏月跟前。他沒叫人,微微抬了抬手臂,也沒抬多高,總算主動著, 要抱她。 但林疏月后退一大步,哽著聲音拒絕:“你別抱我?!?/br> 林余星眼皮抬了抬,對上她視線, 半秒又把臉別向一邊。 這個動作,無疑是再讓林疏月的心碎一次,聲音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帶著哽咽, “你這樣不情不愿, 是想加重我的負(fù)罪感。余星,我對你或許有過勉強(qiáng), 有過嚴(yán)厲, 有過不通情達(dá)理。但我對你從沒有盛氣凌人的惡意??赡芪易龅貌粔蚝? 不能像別的jiejie,給你無盡的寵與愛,給你一個廣闊自由的成長環(huán)境。但在我這,從來沒有覺得你是麻煩,是負(fù)擔(dān),是累贅?!?/br> 林余星抿緊唇,臉色已分不清是蒼白還是灰沉。 “我知道你不想也不愿意跟我說什么,但jiejie還是真心的想問問你,到底怎么了?”林疏月眼里重啟期盼,聲音都有點(diǎn)發(fā)抖。 又是一陣安靜。 幾秒后,魏馭城自覺地背過身,欲往門外走。 “魏舅舅,你不用避著。”林余星把人叫住,然后看向林疏月,還是那句話,“我不想跟你一起生活了?!?/br> 林疏月呼吸頓時急促,那股氣再也壓不住,她提聲質(zhì)問:“那你要跟誰一起生活?!林余星,jiejie從沒有對你說過重話,但這一次,我真的真的很生氣?!?/br> 眼見形勢在失控的邊緣,魏馭城快步走來,直接攬住林疏月的肩,把人往外推,“今天就到這,不說了?!?/br> 林疏月的情緒很差,一把想推開他。但魏馭城不由分說,手上的力氣又加重一分,在她耳邊落話:“弟弟身體受不住。走?!?/br> 這話打中林疏月的軟處,她不再反抗。 魏馭城先把她帶出去,在她臀上輕輕拍了拍,“別上火,我來?!?/br> 安頓好林疏月,魏馭城想找林余星談?wù)?,他敲門半天,里頭沒吱聲。再一擰門把,竟是落了鎖。 林疏月在車?yán)锏人?,看到他出來得這么快,滿眼失望。 水在手里一直沒擰開,魏馭城見了,從她手里拿過,幫著擰開后遞回去,非要見她喝了兩口后才放心。他也坐上后座,握住林疏月的手,“房門鎖了,他沒開門?!?/br> 林疏月長呼一口氣,另只手撐著額頭,脖頸埋低,后頸那一截修長白皙。因為憤怒和不甘,上頭染了一層薄薄的紅。 林疏月?lián)u頭,啞著聲音說:“我不知道哪里出錯了,我真的不知道。” 魏馭城沒多問,他能想到的可能,林疏月一定比他思慮更周到,唯一的出口,他說:“明天我約見楊醫(yī)生?!?/br> 林疏月說:“沒用。我早就找過了。其實星星的病情這半年控制得還算穩(wěn)定,他心臟的毛病從小就有,要為這事兒突然消極,真的不至于?!?/br> “他有沒有見過什么人?” “我們每天見面,出差的時候也會保持聯(lián)系,我察覺不出異常。我也問過小衍,他說也沒有特殊情況。”林疏月沉了沉氣,眼睛澀得生疼,“我媽在美國,不可能回國?!?/br> 感覺不對時,林疏月就看過辛曼珠的朋友圈,前幾天還發(fā)了九宮圖,海邊篝火晚會,左擁右抱國外小鮮rou,她越來越會修圖了,根本不像年近逾五十的人,說三十都不為過。 “你那個哥呢?”魏馭城忽問。 “我也讓夏夏托人去他家看過,一直沒有回,據(jù)說還在北京治病?!绷质柙滤季w亂透了,正因為理智地查過因緣,才更加無措。 魏馭城說:“我晚上留下來陪你?!?/br> “你回去吧?!绷质柙律顕@一口氣。 他皺了皺眉,“你不會覺得,余星是因為我吧?” 林疏月低落道:“我也想不出別的原因了。” 可平心而論,這有點(diǎn)病急亂投醫(yī)了。林余星怎么可能不喜歡魏馭城。 這一晚,林疏月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林疏月早起,輕輕叩了叩林余星的臥室門。就在沒抱什么希望時,門“咔噠”一聲,竟然開了。 林余星穿戴齊整,白t恤寬大,襯得他眉朗目清,頭發(fā)軟在前額,氣色比昨晚好。相顧兩無言,還是林疏月打破僵持,輕聲說:“吃早餐吧?!?/br> 林余星“嗯”了聲,“放著吧,我就來?!?/br> 都是他愛吃的,生煎包冒著香氣,瘦rou粥余溫正好不燙口。牛奶也是溫過的,習(xí)慣性地放在右手邊。林余星一口一口地吃,給林疏月一種,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依舊歲月靜好的錯覺。 她甚至慶幸,或許真的只是鬧情緒,弟弟已經(jīng)想通了。她露著笑容,努力找著話題,“今天想拼什么,我陪你一起拼?!?/br> 林余星說:“倦了,什么都不想拼?!?/br> “不拼也好,坐久了傷眼睛和頸椎,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別太遠(yuǎn)就行,主要怕你吃不消?!绷质柙锣洁炝司?,“夏天太熱了?!?/br> “我也不想出去走。”林余星停了下,又說:“傷眼睛和頸椎又怎樣,對我來說,有區(qū)別嗎?你忙吧,不用管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