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林疏月忍了又忍,既無力又頹敗,但還是順著他的意思,“好,那你自己安排?!?/br> 林余星種種反應(yīng),顯然是不想和她共處一室。她在的地方,他絕不出現(xiàn)。姐弟倆一個樓上一個樓下,一早上,半句話都沒說。林疏月給他做好午飯,三菜一湯擺放在桌上,叫了他一聲。 林余星漠然說:“你先吃?!?/br> 林疏月食之無味,扒了兩口也放下了筷子。她什么都沒說,拿著包,沉默地出了門。關(guān)門聲一響,躺在沙發(fā)上的林余星翻了個邊。他一手把毯子罩著頭,一只手撫在心臟的位置,視線空洞得沒有半點內(nèi)容。 而門外,林疏月委屈得掩嘴痛哭,又不敢太大聲,于是頂著烈日,躲到院外的梧桐樹邊,臉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林余星不想跟她同處一室,林疏月自覺離開。沒處去,她跟游魂似的,乘地鐵去了匯中集團(tuán)。到大廈門口了,又猶豫要不要進(jìn)去。 “林老師?”李斯文正從外辦事回來,車?yán)锞颓埔娏巳?,“怎么不上去啊??/br> 林疏月扯了個勉強(qiáng)的笑,“他上班呢?!?/br> 李斯文也笑,“你要不上去,我明天可能就不用來上班了。在魏董那,公事遠(yuǎn)沒有你重要?!?/br> 魏馭城身邊的親信做事穩(wěn)當(dāng),待人接物滴水不漏,且總能以合適的切入口,讓你無法拒絕。 魏馭城在開會,林疏月在他辦公室等。樓層安靜,溫度適宜,清淡的海洋精油香入鼻催眠,林疏月?lián)尾贿^幾秒,在他沙發(fā)上睡著了。 魏馭城散會,還有部下跟過來繼續(xù)完善匯報。他推門進(jìn)來,一眼看到蜷在那的人,立刻收了腳步,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像開關(guān)按鈕,一瞬安靜。 魏馭城眼神示意,李斯文即刻會意,壓著聲音說:“那就到外面說吧?!?/br> 門關(guān)上,匯中集團(tuán)最中心的位置,留給了一位“睡美人”。 林疏月醒來時,就見魏馭城坐在對面。斜靠著沙發(fā)扶手,疊著腿,腿間放了一本書。林疏月詫異,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魏馭城戴眼鏡。 極細(xì)的金絲鏡框,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微微下滑,他抬頭的一瞬,手輕輕扶了扶,然后吊著眼梢對她笑。 那一刻,林疏月真的忘卻了煩惱。 “我睡很久了?” “嫌你睡得太少?!蔽厚S城把書放置手邊,走過來挨著他坐,揉了揉她的虎口,“昨晚是不是沒睡?” 林疏月?lián)u搖頭,“睡不著。” 魏馭城重新起身,折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了個文件袋給她。 “你看看。”他說:“我托人打聽李嵊和他父親的情況。跟你講的差不多,兩人去北京治病,一直沒有回來?!?/br> 林疏月蹙眉:“什么???能去這么久?!?/br> “腎?!蔽厚S城示意她打開文件袋。 林疏月看不懂專業(yè)描述,目光落在最后的診斷上,遲疑地念出幾個字:“左腎壞死的意思嗎?” “可以這么說,我找小楊看過,尿毒癥,并且右腎衰竭速度也很快?!?/br> 林疏月思考許久,無力地?fù)u了搖頭,“我實在聯(lián)想不到這和余星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根本沒有見過面?!?/br> 魏馭城寬慰道:“我做這些,是希望你明白,不管多困難,我都陪著你?!?/br> 林疏月認(rèn)真看了他幾秒,眼睛一亮,“會不會是因為你?” “我?” “余星接受不了我和你在一起,故意鬧脾氣耍性子!” 魏馭城半聲冷笑,“所以呢?跟我分開?來驗證這種可能性?!?/br> 林疏月意識到危險,猛烈搖頭。 魏馭城自信道:“他不要你,都不會不要我?!?/br> 林疏月:“……” — 鐘衍最近忙著返校的事,他雖吊兒郎當(dāng),但真決心做一件事的時候,還是很上心的。魏馭城沒替他一手包辦,該蓋的章,打的證明,跑上跑下的活,都讓他自己去辦。鐘衍跑了一周,忙得顧不上林余星,自然也不知道姐弟倆發(fā)生的嫌隙。 周四這天,林余星主動找他。 鐘衍正在搬寢室,c大在明珠市屬中等,學(xué)校不算大,但建筑風(fēng)格很獨特。東門有面大湖,湖邊楊柳垂垂,有涼亭假山,很好避暑。 鐘衍到的時候,就見林余星坐在亭子里發(fā)呆。 “想什么呢?”鐘衍走過來,遞給他一瓶常溫的水,“我去,這學(xué)校宿舍也太小了,四人間,下邊是桌子,上邊是一米寬的床,空調(diào)巨小,我估摸著我那間的還壞了,開半天一點都不制冷?!?/br> 林余星安靜地聽,心不在焉的。 鐘衍后知后覺,想給自己一嘴巴,“對不住啊,我就隨便說說,你要想來,以后過來聽聽課,我?guī)愠允程?,管飽?!?/br> 林余星笑了笑,“沒事小衍哥,我沒那么敏感。我自己的身體,我心里有數(shù)。” 鐘衍撓撓臉,皺眉道:“你最近沒碰上什么事吧?總覺得你悶了好多?!?/br> “我這樣的身體,也開朗不起來呀?!绷钟嘈亲猿暗匾恍Γ拔乙恢倍歼@樣,只不過碰到了你,魏舅舅,我的人生多了兩束光,真的真的很開心。” 鐘衍皺眉更深,“別跟我扯這些,文縐縐的聽不懂?!?/br> 風(fēng)過,楊柳晃,湖心漣漪一圈圈地向外擴(kuò)散,然后漸漸消匿,重回靜止。林余星盯著它完成一次輪回,才慢慢開口:“小衍哥,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你要覺得苦難熬不下去的時候,就想想我。我這么差勁的人,本不該得到很多人的愛,甚至不該有活著的資格。” “滾你媽的蛋!”鐘衍暴躁地踹了一下石凳子,“收回去,這話哥不愛聽!不是,林余星,你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你不說是不是,我打電話給你姐了啊?!?/br> 乍一聽“jiejie”,林余星的手揪緊了褲子,眼里的光瞬間灰蒙,傷心和難過掐著喉嚨眼,哪里都跟缺血似的。 “你打也沒用,”林余星扯了個笑,“我姐最疼我了?!?/br> 鐘衍冷聲,“既然知道她疼你,你想過沒,聽到你這樣的話,她該多傷心。” 林余星低了低身體,絞痛的感覺充斥胸腔。 鐘衍忒不放心了,“我現(xiàn)在送你回家?!?/br> “不用,我自己搭車。” “我放個屁的心,等著,我回宿舍拿一下車鑰匙。”可等鐘衍快跑一個來回,涼亭里,早已沒了林余星的身影。 手機(jī)響了下,林余星發(fā)的信息: —小衍哥,我先走了。 林余星回來時,林疏月也在工作室。她忙著整理資料,電腦前奮筆疾書,頭都沒抬,“回了?” 林余星“嗯”了聲,一貫的沉默以對。 “你歇會汗再上去吹空調(diào),廚房里有洗好的櫻桃。” “我不吃?!?/br> 林疏月手一頓,終于抬起頭,目光平靜得不見半點情緒,“你最喜歡吃櫻桃,不用為了跟我賭氣委屈自己。這幾天高溫,少外出,按時吃藥。我下午出差,這一周都不會回來。你安心待著,我不會再在面前煩你?!?/br> 林余星定在樓梯處,邁上去的腳步一下子忘了抬。 林疏月說:“就當(dāng)我欠你的吧,這些年,我這個做jiejie的太失敗。但我能力有限,也只能怪我能力有限。我現(xiàn)在沒別的想法,就一個,多掙點錢,給你把后路鋪長一點??墒切切?,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你都傷了jiejie的心?!?/br> 說完,她沒再看林余星一眼,合上電腦,拿好包,推著玄關(guān)處的行李箱就這么出了門。 門關(guān)的聲音切割耳膜,林余星乏力舉步,慢慢蹲下身體,死死按住了胸口急促喘息。他從口袋里摸出藥,囫圇吞了兩顆,又在樓梯上坐了會,才漸漸順過氣。 — 兩天后,林余星出了一趟門。 門口有車早早等在那,似是輕車熟路。林余星在門口站了會,副駕滑下半邊車窗,約莫是跟他說了什么,林余星上了車。 五十米遠(yuǎn)的梧桐樹后,林疏月戴上墨鏡,開車跟了上去。 前方的車沿明珠路往東邊開,林疏月始終隔著三個車的距離,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最后,車停在職校附近的一家普通賓館門口。 林余星一個人下了車,抬頭看了眼,然后緩步走了進(jìn)去。 第66章 鴛鴦 他站在前臺打電話, 語氣冷漠,“我到了?!?/br> 電話那頭:“305房?!?/br> 林余星胸悶氣短,在下面坐了會, 才撐著去坐電梯。他找到305房, 敲了兩下, 門開,室內(nèi)的冷氣開得低,從門縫撲出來,林余星打了個冷顫。 李嵊仍是一身黑色衣服,頭發(fā)剃得更短, 貼著頭皮只剩青黑色的發(fā)茬, 襯得他的臉更加有棱有角。本是立體俊朗的面相, 但眼神陰鷙灰沉,頓時抽了大半生氣。 他把路讓出,“進(jìn)吧?!?/br> 林余星定在門口,目光厭惡, “就在這說。” “你不進(jìn)來怎么說?”李嵊語氣不善且不耐。 林余星抿緊唇,僵持了兩秒,還是走了進(jìn)去。 雙人標(biāo)間, 就擺了兩張床,一張桌子,液晶屏的電視機(jī)有些年頭, 歪歪斜斜地掛在墻上, 正放著新聞頻道,調(diào)了靜音, 只有無聲的畫面。 靠窗的床上, 坐著一個五十左右的中年人。身形消瘦, 尤其臉脫了相,顴骨凹陷,眼眶周圍沉淀成烏青色。他有意坐直,但難掩病態(tài),看起來已是病入膏肓。 林余星站在門口,刻意劃出最遠(yuǎn)的距離,一動不動。 李嵊先是給李費巖倒了杯水,看著父親喝下后,才不耐煩地瞪了眼林余星,“你哪那么不干脆?!彼湫?,“也不知道你那個姐怎么受得了你的,這么多年,挺能忍啊?!?/br> 林余星眼神頓時銳利,沒有半分弱態(tài),“閉嘴,不許說她?!?/br> 李嵊手握緊成拳,語調(diào)拔高,“她是有多金貴,我提怎么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 李費巖咳了兩聲,聲音虛,“有什么好吵的?!彼聪蚶钺?,“讓著弟弟?!?/br> 林余星被這聲“弟弟”刺著了,陌生的,排斥的,都令他無比惡心。他的臉色一度發(fā)白,手下意識地往后抓,想尋找支撐力。 他的細(xì)微變化被李費巖通通看在眼里,“我們父子倆,都一個模樣,身體都不好用了。” 李嵊更直接,“跟她攤牌了沒有?” 林余星神態(tài)枯槁,慢慢抬起頭,問:“是不是只要我做到,你也能做到?!?/br> “廢話?!?/br> “不再打擾她,不去sao擾她身邊的任何人,包括三年前她被申遠(yuǎn)峰誣陷,你也能提供證明她清白的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