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子元垂頭喪氣的回去了。

    又過了幾天，齊子元找到了齊奕，這一次沒有氣沖沖的喊，只說了一句：“我去。”

    齊奕叫來了小廝，讓收拾東西，將齊子元送到古閩去。

    老太爺和老太太知道了，其實也有點舍不得的，但是說實在話，兩位老人家都不喜歡齊子元這孩子，因為這孩子的性格一點都不像齊家的人。

    齊家的人平常也吵架鬧事，但是沒有那么倔的，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格，齊家人說起來全都是有些圓滑，有些好性子，會說話，會來事。試問，齊子元那樣的性格，誰會喜歡？誰愿意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送去古閩也好，跟著學學做生意，吃點苦，慢慢的磨一磨性子。

    齊子元走了。齊奕去送的，到了城外的時候，齊子元一直想跟齊奕說什么，齊奕耐心的等了好一會兒，他還是沒說出來，轉身走的時候，竟然還伸手抹了一下眼淚。齊奕看著他騎著馬和小廝一起走的背影，不由的搖頭。

    孩子還是要鍛煉啊，不鍛煉，即便是年紀到了，可是心性永遠也長不大，永遠也成不了有擔當?shù)拇笕恕?/br>
    齊奕送走了齊子元，回府才進了府門，下人就過來稟報：“大老爺那邊的人傳話，說大老爺請您過去呢?！?/br>
    齊奕點頭，往大老爺這邊的房院走。

    大老爺自然是不能請自己過去，自然是下人們說的，大老爺現(xiàn)在情況并沒有多么的好轉。當然，這是在齊奕看來，但是在大夫眼里看來，已經(jīng)是好了很多的。

    說起來中風這種事情，能保住命已經(jīng)是很不錯了。

    齊奕進了屋子。大老爺坐在床上，背上靠著大迎枕，兩個婆子在一旁候著，那個岳達的女兒，原本也是這邊房院的丫鬟，此時跪在腳踏上正在給大老爺捶腿。

    大老爺左邊身子癱了，需要經(jīng)常的給捶捶，揉揉。

    齊奕過去了，直接就坐在了床邊，看著大老爺問道：“爹，你找我？”

    大老爺口歪嘴斜的，左手始終是彎曲的，看著他大約是情緒起了變化，原本還安靜著，這會兒手就開始抖，抖得越來越厲害，想說什么說不出來，嘴巴動個不停。

    齊奕拿起放在旁邊的手巾，將他嘴邊流出來的口水擦了，道：“慢慢來，別著急……您找我，是不是想問問齊子元？”

    大老爺抖抖了半天，頭也抖個不住，但是看起來應該是點頭。

    齊奕就嘆氣道：“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還在外面派耳目呢？這些事情還那么多人給您回稟呢？”

    說著，看了屋里一眼。

    頓時，兩個婆子‘噗通’就跪下了。

    齊奕并沒有搭理，下面的話是說給大老爺聽得，也是說給這些下人聽得，他們跟著大老爺辦事，什么事情都知道，若是他們不消停，大老爺就也消停不了。

    “不錯，我是把齊子元給派到古閩去了。兒子的那個給皇宮里供應蘇木的生意，您也知道，還是可以的，古閩那邊是蘇木的起運點，很重要的一個地方，活也很累，需要人?！?/br>
    齊奕看到桌上放著的藥碗，問了一句：“這是怎么回事？沒吃？”

    丫鬟忙顫聲道：“太……剛剛太燙……”

    齊奕試了試，不燙了，于是親自給大老爺喂藥，舀了一勺送到嘴邊，繼續(xù)道：“齊子元性格太倔，從小到大，應該是所有人都順著他，從沒有遇上丁點的不如意，加上跟著他那個舅舅，骨子里有種囂張暴發(fā)氣焰，一點的挫折都受不了。這樣的性格，得好好的打磨，不然，一輩子就只能當個游手好閑的東西，家里白養(yǎng)著，時不時的給擦擦屁股，把惹出來的事去幫著擺平?！?/br>
    給大老爺喂了兩口，藥就從嘴邊流出來了，于是用手巾擦了，繼續(xù)喂：“不過爹你也知道，我這個脾氣，就是見不得那樣的人，尤其還是我弟弟，他要是像齊子平那樣，窩在他的院子不出來也就算了，可齊子元還總在我面前晃，總想叫我給他送去一份光明坦途，這樣的我就不能不好好教育教育?！?/br>
    “說不定五年之后，八年之后，在回來還是個有出息的小子呢！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又不會害他。”

    齊奕說到這里，大老爺就把剛喝進去的藥全吐出來了，流的到處都是。

    齊奕一點不嫌煩，叫丫鬟重新拿一塊干凈的手巾來，給大老爺擦干凈，繼續(xù)喂：“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好吃藥！我知道，你其實不是那個意思，齊子元敢對你動手，是個忤逆子，你還希望他好不了？”

    大老爺吞了一口藥。

    齊奕搖頭：“你就歇歇心吧！都這樣了還咽不下這口氣呢？你倒是想想，有什么用？你忙活了一輩子，最后有什么用？你還不是成了這樣，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算計了一輩子，害死那么多人，你最后得到了什么？”

    “還不依不饒的，就算是那些叫你不痛快的人全都沒了，死了，你又能有什么好？馬上就能和以前一樣活蹦亂跳？”

    齊奕看著屋里的人一眼，還有門口跪著的兩個管家，然后轉頭看向了大老爺：“就這樣好好的養(yǎng)病，正經(jīng)算是在家養(yǎng)老，歇歇身子，也是歇歇心！多好？何必整的一家子人你過得不好，我過的也難受？趁著能吃的時候吃點好的，沒事叫人抬你出去看看天空，吹吹風，聞聞花香，正經(jīng)的把你的心放平靜了。只要想通了，就覺著以前過的特沒意思，以前那些爭斗的心思，全都是浪費自己的日子。”

    大老爺哆嗦的更厲害了，齊奕知道，他這樣哆嗦的厲害，就表示情緒有波動，或者想說話，現(xiàn)在的情況，只要他給喂一口藥，看看喝不喝就行了，喝了，就表示自己說的話，他還能聽進去，不喝，那就是聽不進去。

    舀了一勺子藥送到了嘴邊，大老爺喝了。

    齊奕點點頭：“這就對了，到底我們這幾個還是你兒子，對你再過分也不會做出來什么事，你只要點點頭，我們還不是得叫你一聲爹？”

    ☆、第240章 病人

    齊奕說著再給喂一勺子，大老爺喝了，嘴邊流出來了一些，齊奕那手巾給擦了。

    “對了，齊子義那邊你也放心，我給安排在了蘇州，蘇州離宣城近，雖然也是先在轉運棧干點苦工，不過也是磨練磨練他，子義好歹的年歲小，性子還有改的余地，蘇州那邊是我的那個掌柜的張羅不會有問題。那個掌柜還有張浦，全都是我手下第一能干的人，帶伙計也是很懂行的。”

    齊奕將碗里最后一勺子給大老爺喂下，又拿起手巾將嘴邊擦干凈，叫丫鬟去給洗個干凈的溫熱的手巾出來，給他擦干凈了臉：“子義你就放心，三不五時的我會去看看，不會有事的。這兩個孩子，我?guī)椭憬逃M量給板正過來，好好的過他們的一輩子?！?/br>
    齊奕站起來，扶著大老爺將身后的迎枕給撤了，然后扶著他躺下：“歇著吧，等過幾天好點了，叫下人架著出去活動活動，大夫說了，這病等能動彈的時候使勁動彈，動動手腳，慢慢還能好點。”

    大老爺躺下了，過了一會兒，閉上眼睛睡覺了。

    齊奕這才直起身，轉身往外走。他并沒有說什么，但是走到了外面的時候，兩個管家，幾個婆子丫鬟全都跟著出來，只要他一站住，馬上這幾個人就跪下了。

    齊奕想了一會兒，才道：“剛剛我說的話聽見了沒有?！?/br>
    “奴才們聽見了?！惫芗业?。

    “照著我說的做，大老爺也許還有能站起來走的時候，若是成天還琢磨著一點小心思，動這些心眼，大老爺若是死了，你們就陪葬去吧?！?/br>
    “奴才們知道了，奴才們知道了?！?/br>
    管家和婆子丫鬟使勁的磕頭。

    齊奕又道：“服侍的精心一些，經(jīng)常給揉著左半邊身子，別叫長了瘡，拉著手腳的轉轉圈踢踢腿，在床上也能活動活動?！?/br>
    “是！”幾個下人全都答應了一聲。

    這幾個人雖然可恨，但是正是因為他們對大老爺忠心耿耿，才會跟著做所有的事情，這也是齊奕會放過他們的原因。

    從大老爺這邊出來，齊奕就沒有出門，直接回去找吳蘇，道：“剛剛去看了大老爺了，好了點，吃了藥睡了……倒是說起齊子義，想去看看他。齊子義到底還不到十歲，時不時的過去看看，叫他知道不是把他扔那邊不管了，他也好踏踏實實在那邊學東西?！?/br>
    吳蘇點頭，問道：“大老爺好著？”

    齊奕點點頭：“病情再轉好吧，如今這情形，也就是等于養(yǎng)老唄，這是叫他不得不撂下所有的事情養(yǎng)老，不然還折騰呢。”

    吳蘇半天才點點頭道：“你去看齊子義，是明天去？別忘了三天之后就是花朝節(jié)，你明天呆一天，后天就回來吧？”說著起身：“我去給你收拾東西?！?/br>
    齊奕伸手把她拉住了，道：“別急。”拉著她坐下，道：“有個事和你商量?！?/br>
    “什么事？”

    齊奕道：“我在蘇州的那個掌柜的叫沈莊，今年整三十歲，媳婦死了四五年了，是難產(chǎn)死的，一直就沒有續(xù)弦，膝下有個女兒六歲了。大約是因為還是忘不了以前的媳婦吧，他從來沒提過續(xù)弦的事，我自然也沒管過。但是今年過年的時候，有人給我?guī)Я艘环庑?，是他鄉(xiāng)下的爹娘寫給我的?！?/br>
    吳蘇驚訝：“寫給你的？”

    齊奕點頭：“沈莊從最開始的時候給在蘇州的鋪子做工，已經(jīng)有將近十年了，我最開始在蘇州的鋪子，就是他和張浦兩個人。他們兩人的老家我都去過，都是蘇州附近鄉(xiāng)下的，沈莊一直不續(xù)弦，爹娘可能是說不動，只能找我，求我?guī)兔φf說他，不然沈家要絕后了。”

    說著去拿出來一封信，遞給吳蘇：“信是求村里識字的秀才幫著寫的?！?/br>
    吳蘇打開了看了看，意思是叫齊奕用東家的身份命令沈莊趕緊的成親。當然，一看這口氣就是沈莊的父母親的口氣。

    吳蘇道：“你跟我商量，是想……”

    齊奕笑了笑，點頭：“我是想，你身邊的那幾個丫鬟……金鍛，是不是年歲不小了，她是最大的吧？”

    聽齊奕這樣問，吳蘇驚訝的道：“你居然打我?guī)讉€丫鬟的主意！這當然不行啦……”

    話沒說完齊奕已經(jīng)笑著道：“你還打算把你的丫鬟留到什么時候，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吳蘇被他逗得‘噗嗤’笑了，伸手打了他一下：“又開始胡說了，這事情我當然是想過的啊，金鍛和紅羅、藍綢這幾個已經(jīng)到年紀了，是想著給找了，但是總需要她們見見，愿意才行，這種事情，我不能不讓她們見見直接就隨便指給誰。”

    齊奕聽出來了，吳蘇還覺著她的幾個丫鬟寶貝的很，還想著跟家里的姑娘一樣，先叫相看相看呢，她們自己愿意了才行。

    其實齊奕覺著自己的掌柜的才是好得很呢，叫娶個丫鬟已經(jīng)很委屈了的，當然，是個續(xù)弦，也就罷了。掌柜的每年的薪俸多了三五十兩，少了二三十兩，這也算是很不低了，比有些官員掙得都多呢。

    要是換了一般的，還能沒媳婦？怕是妾都能養(yǎng)兩個了，那街道口殺豬的家里還有個妾呢！他的掌柜的，就是去娶個蓬門小戶的小姐都可以了。

    當然，這話齊奕是不敢和吳蘇說的，陪笑著道：“那你問問吧……這說起來婚事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主子，給指一下都是愿意cao心的，不愿意的甚至叫下面的婆子隨便給安排。當然，我知道這幾個是跟著你很久的，你一定要好好的給婚配的。所以你問問？”

    吳蘇怪異的道：“問什么呀？”

    “問問她樂意不樂意啊！”齊奕道。

    吳蘇還想著，不見見怎么問??？但其實，齊奕怎么想的，她也能猜到點。掌柜的說起來真的是有身家的人，娶個一般門第的蓬門閨秀都可以。

    對那幾個丫鬟，吳蘇還是有點了解的，金鍛怕是不會愿意，這幾個丫鬟心都是正直的，察覺到了大爺沒有收通房的意思，也就歇了心思，并沒有動心眼，更沒有對吳蘇做出什么背叛的舉動。

    但是想法還不是那么容易會改的，金鍛怕是還有意留在大宅門中，即便是齊奕這邊不行，別的……橫豎，似乎還有這方面的意思，因為吳蘇一直都沒打算逼她們，所以丫鬟們也就慢慢的尋思行了。

    吳蘇想想，不如單獨問問她們幾個。誰愿意的話，裝成是跟著過去服侍的，過去看看也行。

    想到了這個，便先問齊奕：“你倒是不用跟我打馬虎眼，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大約的覺著你的掌柜的娶了我的丫鬟還委屈呢！但是我怎么想的你也應該知道，我這幾個丫鬟從小跟著我，也是大戶人家長大的，跟姐妹差不多，她們的婚事我當然不能隨便，今天找個機會，我一個個的問問，看看這樣的婚事誰愿意?！?/br>
    “但是你那邊要給我辦好！不要我的人去了，你那個什么沈莊還拿喬，還不樂意，那你回來，等著我……”發(fā)狠想說點什么，但是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怎么威脅齊奕。

    主要是從沒有威脅過，根本就不會。

    齊奕笑瞇瞇的聽著她的話，不停的點頭：“好好好，娘子說的是?！?/br>
    吳蘇白了他一眼：“還有，丫鬟過去先裝成是跟著服侍你去的，不要叫那個掌柜知道就是奔他去的！免得女方先去，弱了聲勢，今后就算是成親了，還被男方壓制?！?/br>
    齊奕簡直好笑起來：“這個不妥吧？服侍我去的？那不暗示別人，那是我的通房丫鬟？別說掌柜的，就算是伙計，也不愿意娶這樣的……”聲氣兒已經(jīng)很弱了，陪笑著看著吳蘇，小聲的哄：“呀?！?/br>
    吳蘇睜大眼：“那就叫他過來先見見好了?！?/br>
    齊奕更加的小聲：“剛剛不是說叫我不用打馬虎眼兒，你其實都知道，怎么這會兒又不知道了……”

    吳蘇氣的瞪著他。

    齊奕的意思，掌柜的很忙的，怎么能過來？

    吳蘇氣的咬牙。但其實，心里還是覺著應該問問丫鬟們，自己當然位置不一樣，不能全然的替她們做決定，也許她們有愿意的呢。

    白了齊奕一眼道：“那你的意思，我的丫鬟過去叫你的掌柜挑，他如果不樂意，我的丫鬟還得回來？”

    齊奕忙道：“怎么可能！再說只去一個，他挑什么呀挑！我領去的，直接就是給他當媳婦的，他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這一點放心，去了就是必然能成事的?！?/br>
    吳蘇雖然覺著這話說的那么別扭，這種事情又強迫別人的嗎？！但是想了一會兒，還是覺著應該問問丫鬟們，直接說這種情況，看誰愿意，讓丫鬟們自己決定。于是點點頭答應了。

    吳蘇心里就先已經(jīng)想好了，先問金鍛，因為齊奕開始說的就是金鍛，好像不先問問她，吳蘇有種過意不去，但金鍛可能是不答應的，那就問問紅羅。紅羅性格爽利一些，而且從頭到尾，從沒想過當通房丫鬟，是想好好找個人，窮苦一點沒關系，但是正經(jīng)過自己的小日子的。

    ☆、第241章 嫁丫鬟

    于是這天的下午，吳蘇先找了個理由，將金鍛叫到跟前，將這個情況說了。.。果然，金鍛臉上有種猶豫，低頭不語的，看神情就是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