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龍君看了她半晌,把她看得心驚rou跳,忽然哈哈笑起來,“本座喜歡成熟穩(wěn)重智商高的,不說賢內(nèi)助了,起碼一點,不給本座惹麻煩。你呢,整天闖禍連累本座給你善后,想當本座的夫人,想得倒美!”復嘆息搖頭,“再說了,一日為父,終身為父,本座雖然有個性,但是亂章程的事不干。好了,不許胡說?!彪S手一彈變出一條花褲子,大紅大綠的配色,十分具有鄉(xiāng)土氣息。指了指道:“別光屁股了,穿上吧!” 夷波撿起來,還有些嫌棄,“我不喜歡這個花。” 他嘖地一聲,“不把你打扮得俗氣一點,怎么凸顯本座的典雅?” 果然是毫無反駁余地的理由,她嘟嘟囔囔穿好,因為他剛才不留情面的拒絕,有那么一小會兒的傷心。不過很快注意力被褲腰帶吸引了,盤弄了半天也沒有成功,只得挨過去請他幫忙。 龍君坐著她站著,抬手替她把帶子系上,順便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奇怪這褲子穿在她身上不顯得難看,反而有種奇異的俏皮感,實在無語。 氣囊運行得極快,比夷波的速度快上兩倍不止。以前她和阿螺到云夢澤起碼得游六七天,這次兩天就到了,果然高手出馬,效率飆升。 他們從女觀湖里浮起來的時候,湖邊上正有牛羊喝水,猛看見一個巨大的水泡啵地一聲炸裂,里面跳出兩個人來,嚇得那群牛羊嗷嗷大叫,發(fā)足狂奔。 夷波掐腰四顧,葭葦彌望,初春的山水還沒有醒過來,依舊顯得枯敗蕭條。回頭看,龍君立在水面上,柔軟的春光映在他眼底,寶相莊嚴,不容侵犯。這模樣忽然讓她想起初見他時,那么驚艷和令人敬仰。雖然現(xiàn)在相處下來,龍君接地氣得有點不可思議,但只要保持沉默,還是非常能糊弄人的。 “干爹。”她高高興興過去攙他,“上岸,吃好吃的?!?/br> 云夢澤距離丹江口有段距離,滄浪水其實有好幾個名稱,有的稱之為漢水,有的稱之為襄水。女觀湖已經(jīng)到云夢大澤的邊緣,沒有通往丹江的水路,只能走陸路。先前在水囊里的時候龍君跟她說了很多人間美食,他描述的能力比阿螺強,夷波心動不已,打算試一試。沒想到他把她的手撣開了,整了整衣冠道:“在人間男女有別,拉拉扯扯是不允許的。從現(xiàn)在開始不許叫我干爹,本座還要風靡萬千少女呢,別被你叫老了?!?/br> 夷波感到失落,“那我叫你什么?” “叫郎主吧,顯得我有身份有地位?!彼麌W啦打開扇子,搖頭晃腦踏上了驛道。 夷波不滿地鼓起腮幫子,見他越走越遠,沒有辦法,只得一瘸一拐跟上去。 ☆、第 27 章 不知名的地方,有很濃的生活氣息,近處的屋舍,遠處的炊煙,交織出一副古樸壯麗的畫面。沒有垂柳孤鶩,卻有松柏牧笛。及近黃昏的時候,美得遲遲,和海里有很大差異。 夷波到過即翼澤,也上過岸,但那時總被阿螺牽制著,她想近距離接觸人是不可能的。阿螺這樣告訴她,“你是魚,身上有魚腥味,被人聞見了不好,誤會你是賣魚的?!迸⒆佣枷矚g香香美美的,她為了藏拙遠遠躲開,現(xiàn)在龍君沒有這么囑咐她,她就覺得是不是味道淡了啊,可以沒有顧忌地在人群中穿梭了? 龍君在前面走得瀟灑,她在后面跟得很吃力,好不容易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子說:“我腳痛,要斷掉了?!?/br> 他原本還想嫌她麻煩,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忘了給她變鞋,她就這么光腳追了兩里地,連腳趾都磨破了。 龍君頓時又自責又心疼,新生的腳,哪里經(jīng)得起這樣錘煉!忙扶她坐下,忍不住喋喋抱怨:“你是不是有點傻?看看別人的裝束,你缺了東西也不知道提醒我?” 她委屈地扁著嘴囁嚅:“我喊你,你不理我?!?/br> 龍君以前獨來獨往慣了,到了熱鬧的地方難免顧不上她,誰知她這么笨,看來真是須臾也離不得的了。他嘆著氣,從廣袖里掏出一雙繡花鞋來,蹲踞在地給她穿上,抬頭看她,潔白的皮膚在陽光下細嫩得近乎透明,紅紅的唇扭曲著,眼里裹著淚,因為遇風,從液體轉(zhuǎn)化成固狀,吧嗒一下就落地了。他嚇得忙去捂她的眼睛,“又哭?你想被人當觀賞魚養(yǎng)在大缸里?” 她抽泣兩下說不,勉強伸腳試了試,有點疼,但是可以忍受。 “能走嗎?”他扶她起來,“不能就說話。” 不想給他添麻煩,挺腰說沒問題,他這才放心,重新上路,但速度明顯放慢了很多。 夷波是條容易感動的魚,龍君遷就她,簡直給她注入了無盡的正能量。她牽著他的袖子,邊走邊問:“郎主,我臭嗎?” 龍君忙著對路邊上窺視他的年輕女子們釋放魅力,百忙之中抽空應(yīng)她:“什么意思?” 夷波抬手聞了聞,“阿螺說我是魚,有味道。” 海里的東西晾干,譬如海帶,又潮又澀,那是海產(chǎn)的特色。龍君潦草在她鬢邊嗅嗅,“有股咸魚的味道……” 她心碎欲死,指著他的腰間說:“我也要這個。” 別看她是條魚,卻長了一雙識貨的眼睛。那兩個香囊是金錯銀的質(zhì)地,大球之中套小球,子母相扣,體內(nèi)常平。香盂里的熏香一旦燃起來,煙霧從鏤空的洞眼里散發(fā)出去,香氣可彌漫全身。 龍君舍不得,敷衍著打哈哈,“這是男用的款式,你不是要做姑娘嗎,戴上這個別人都知道你名花有主了,姻緣會受阻的?!彼α诵?,“等一等,過會兒看見熏香鋪子給你買新的,聽話?!?/br> 既然他不肯給,那也無話可說,她看著他的香囊咽了口唾沫,繼續(xù)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陸上是個稀奇的世界,她有過一次登陸經(jīng)驗,但很多東西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像那些騾馬牲口,經(jīng)過她身邊的時候忽然噴出一口濁氣,鼻翼居然可以發(fā)出那么大的動靜,真令人驚奇。她有點害怕,還是忍不住發(fā)笑,亦步亦趨緊貼著他,看到蒸饅頭覺得新鮮,看到磨刀打鐵也覺得好奇。 不住要問他問題,這是什么,那是什么。他嫌她聒噪,買了個紅薯堵她的嘴,可是魚不能吃燙的東西,咬上去一口齜牙咧嘴,龍君沒辦法,只能替她吹涼,一點一點掰下來喂她。 她很高興,客氣地推辭,“郎君也吃?!?/br> 他惆悵地看她,“是郎主,不是郎君。你吃吧,本座欣賞你的吃相就已經(jīng)七八分飽了?!鞭D(zhuǎn)頭觀天邊余暉,喃喃道:“帶你逛上一程,天黑駕云走,否則十天都到不了丹江口?!?/br> 夷波對一切都沒有要求,只是覺得紅薯很甜,對她脾胃。不過新長的腿,容易累,走不了多遠就想休息。打算拉龍君在路邊上歇腳,他不愿意,她也不強求,自己席地而坐,看他繼續(xù)故作風流,賣弄風情。 “為什么人人都看你?” “因為本座是人中之龍呀。”他笑得十分淡定,“你現(xiàn)在還不能體會,不過當你自帶光環(huán)傲視群雄時,你漸漸就會習慣的?!?/br> 離自己越遙遠的東西,越覺得了不起,龍君的光輝令她如沐春風。她啪啪鼓掌,贊美龍君了不起,他謙虛地壓了壓手,表示應(yīng)該保持低調(diào)。 天邊怒云染紅了蒼穹,龍君直面而立,霞光中的年輕人風度翩翩,簡直就是個大寫的帥字。夷波托腮仰望他,剛想和他探討一下人生,眼尾忽見一個渾身長毛的東西向她撲來,還沒等她反應(yīng),照準她的大腿,狠狠啃了一口。 她嗷地蹦起來抱頭鼠竄,蹦到龍君身上,驚惶大叫:“有埋伏!” 一通亂,龍君也嚇得不輕。待仔細看,才發(fā)現(xiàn)是只野貓,蘆花色的皮毛,個頭很大,兩眼眈眈盯著夷波,擺出了狩獵時的姿態(tài)。 可能陸地上出現(xiàn)這么大一條魚,對貓來說也受驚不小,不過她跳到了人身上,貓就有點不好下嘴了。 夷波放聲嚎哭,腿上痛得厲害,掛在龍君身上不敢下來,“貓妖要吃我?!?/br> 龍君說:“不過是只普通的貓!”有時會忽然感慨,帶上她是最大的錯誤。至今他都弄不明白,為什么得到阿嫚的消息時,他會毫不猶豫點她當隨扈。這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鮫人,別的能耐沒有,只會一驚一乍嚇唬大神。 她眼淚巴巴看他,因為離得近,幾乎臉貼著臉,“現(xiàn)在怎么辦?” “遇見困難要有大無畏的精神?!饼埦阉聛矸旁谝贿?,從地上撿起一個石子砸了過去,“你越害怕,它越想吃你。趕走它,這個辦法好用。不過它要是執(zhí)意咬你,那你就不用客氣,也咬它,比比誰的牙齒厲害?!?/br> 夷波不可思議地打量他,這是什么見鬼的提議,確定不是在坑她嗎? 那貓果然色厲內(nèi)荏,眼看沒有機會,豎著尾巴跑遠了。龍君撲了撲手,“看看,多容易。” 夷波惘惘坐著,才發(fā)現(xiàn)幾乎痛暈。撩起褲管一看,傷口沒有血,規(guī)規(guī)整整兩排牙印,不大,卻很深。她啜泣不已,“腿要斷了,不能走了?!?/br> 龍君就像一顆仙藥,有藥到病除的功效。伸手蓋住傷口,輕輕一捋,傷勢便痊愈了,結(jié)果她還是耍賴,“我太疼了……中毒了?!?/br> 這么大個人,總不能扔下不管吧!龍君感覺自己著了她的道了,如此jian詐狡猾,平時真是小看了她。沒有辦法,只能犧牲一下形象,蹲身說上來,“本座紆尊降貴背你一程,回去之后不許和別人炫耀,不許說本座背過你?!?/br> 她嗯嗯點頭,畢竟當一條魚的坐騎不是件光彩的事,她是非常善解人意的。 抿唇笑著,歡歡喜喜往上一跳,跳到了他寬寬的背上,服服帖帖趴好,很覺得安全。清風拂面,走在落日里,倒是一段靜好的時光。龍君也不忙騰云駕霧,已經(jīng)在水里泡了太久,上岸后多見見光,心情也舒暢。 萬家燈火慢慢從暮色中突圍出來,沿著甬路一直走,仿佛能走到地老天荒似的。夷波靠在他肩頭問他,“干爹,阿嫚怎么處置?” 龍君不帶任何情緒,漠然道:“奪人元丹等同傷人性命,她能落到什么好處?如果反抗,就地正法;如果束手就擒,還能留條性命,押到南海玄姬宮,聽憑玄姬發(fā)落?!?/br> 夷波總不免傷心,“我以為阿嫚很好。” “鰻心不古,你早該知道。其實這世上誰都不能相信,有些所謂的好朋友,也許為一點利益就能出賣你。你全心全意相信別人,往往最后受傷的都是你,所以魚也要學會思考,否則你永遠都是條沒出息的菜魚。” 這下她不滿意了,撲騰了一下說:“我是鮫人,不是菜魚!干爹說的不對,阿螺是好朋友,不會背叛?!?/br> 龍君嗤地一聲,“少年,你還是太幼稚了,以后跟干爹好好學吧,干爹可是久經(jīng)風霜,老jian巨猾的?!?/br> 這么給自己貼金也是少見,她松懈下來,在他耳廓上蹭了蹭,“干爹不會害我?!?/br> 龍君半邊臉毫無預(yù)警地紅起來,郁悶道:“說歸說,不許蹭本座的耳朵!” 夷波不解,“為什么?” 因為身而為人,總有一些地方比較害羞和敏感,背著她已經(jīng)很給面子了,她還亂蹭,弄得他心慌意亂,恨不得就地把她扔下來。可是以她的智商,這么深奧的問題未必能夠理解,于是很直觀地告訴她,“這個地方是留給我的夫人碰的,外人不能隨意染指?!?/br> 夷波又想哭了,原來她是外人,“我是干女兒!” “那也不行,只能留給夫人?!?/br> 夷波腦容量不大,但是懂得逆向思維,她忽然驚覺,是不是那個地方是龍君的軟肋,誰征服了那里,龍君以后就歸誰? 她開始盤算,“干爹耳朵癢癢嗎?” 龍君撇撇嘴,“不要打歪主意,本座不吃那套?!?/br> “我會掏耳朵。”她獻媚道,“給阿螺掏,她很高興?!?/br> 一個常年浸泡在水里的人體,還真有這方面的需要。龍君不置可否,最后居然默認了。她在他背上亂扭,他警告式的用力一收手臂,她消停了,乖乖趴好,夢囈般嘀咕:“小鮫,想和干爹永遠在一起?!?/br> 龍君心里涌起惆悵,突然感覺到被需要,和潮城那幫長老呼天搶地的哀告不一樣,會觸動他的靈魂。他和這傻鮫的淵源太深了,深到無法忽略,也許將來的興衰榮辱都會和她扯上關(guān)系,這么一想前景不容樂觀,又尤為感傷起來。 “你不闖禍,聽本座的話,本座允許你留在身邊。等本座什么時候愿意上天做官了,給你建個蓮花池,你就躲在里面修道,修成正果……”他慢慢頓下來,修成正果,洗去一身妖骨,說不定就真的可以父慈女孝,永遠在一起了。 他輕輕嘆息,夷波扣著他的肩頭,把臉偎在上面。龍君也有憂傷的時候,雖然他的憂傷經(jīng)常來得明媚又凄美,但也會觸動她的神經(jīng),讓她感同身受。 天色漸晚,一龍一鮫默默前行,知道阿嫚在滄浪水,卻也不著急。真正要趕路,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就能趕到,這方面龍君和夷波的脾氣差不多,萬事緩和著來,忙里還愛偷個閑,看看山水人家,別有一番滋味。 途徑一個小村莊,發(fā)現(xiàn)這里的氣氛和別處不一樣。一家石獅鎮(zhèn)守的門戶洞開著,滿地細碎的紅紙,從院內(nèi)一直蔓延到院外。以龍君的經(jīng)驗判斷,這家應(yīng)該剛辦完喜事,空氣里還殘余著硫磺和烈酒的味道。他陶醉地嗅了嗅,人間就是這么有煙火氣,相較深海,他果然還是喜歡這種處處有溫情的地方。 “辦喜事可熱鬧了,我們來得有點晚?!饼埦v足觀望,“等下次找戶人家,本座帶你喝喜酒去……” 話音才落,那宅院里有了異動,一個女人拖腔走板地哭起來:“我滴乖乖,怎么又變出一個來?老天爺呀,出妖怪了!” ☆、第 28 章 “有妖氣!”龍君看著人家的宅頂斷言。 夷波的嘴角抽搐了下,就算她沒有道行也發(fā)覺了。踮起腳尖往門里看,“要多管閑事嗎?” 都說是閑事了,胡亂插手不太好吧!一般情況下龍君并不是個具有正義感的人,如果是自己的責任,逃避不了沒有辦法;不是自己的責任,隨便看個熱鬧就行了,最好是不要攪渾水。 夷波聽里面的哭喊,感覺很心酸,“干爹有辦法,管管?” 龍君搖頭,“本座不問俗務(wù)很多年,插手不得當,有損我大神的威儀。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讓重明鳥去管就好了,世間萬物,各有各的法門,撈過界吃力不討好,說不定還會惹一身sao?!笨纯刺焐?,月亮爬到了半山腰,他掐訣準備騰云,云霧漸起,忽然從門里竄出個人來,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他駭然,“什么人,膽敢無禮!” 底下人抬起一張灰敗的臉,褶子百結(jié)還要強裝笑臉,“小老兒受仙家指點,說今日有大神路過我家門前,千萬要請大神喝杯水酒。大神賞個臉吧,見面就是緣分嘛,您踏進我家門檻,寒舍蓬蓽生輝。您看這么好的機緣,您千萬不能走……” 龍君抖了兩下腿,“老者,你認錯人了?!?/br> 那老頭抱著大腿不放,“絕對沒有,您如此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一看為人就很正直?!?/br> 龍君很為難,“長得帥不一定就是大神??!” “難道您要否認您是大神的事實嗎?既然不是大神,就不會騰云駕霧?!蹦抢险吒纱嗵傻?,“您要走可以,從我身上碾壓過去吧!” 簡直就是明晃晃的碰瓷,現(xiàn)在的老人太不好惹了。龍君有點生氣,“誰說我是大神的?叫他出來當面對質(zhì)!” 老者勾起頭說:“我家允文允武財智非凡的灶王爺,他說今日有吉星路過,能保家宅平安,所以無論如何要請上神到我家坐坐?!?/br> 龍君擰眉唾棄,“原來是他!”說的好聽,什么請進家里坐坐,剛才院里哭聲震天,難道以為他聾嗎?可是走不掉,也是件相當麻煩的事,背上的魚說:“郎君神通廣大?!彼琴澇伤M去降妖伏魔的。 那老者翻身站起來,兩手抱拳對他們拜了又拜,“夫人俠骨柔情,太難得了。上神您累不累?小老兒來替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