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陳毓把錢塞到對方手里,嘆了口氣道: “快些給孩子找個大夫看看吧,莫讓人再把錢搶走了——” “錢,有錢了,我的二丫不會死了……”女人死死的攥住銅錢,忽然一轉(zhuǎn)身,朝著胡同深處跌跌撞撞的跑去,“二丫,二丫,你別怕,你別怕,娘這就帶你去瞧大夫……” 一直到女人完全沒了影子,喜子才反應(yīng)過來,半晌嘟噥道: “真是,怎么不說聲謝就跑了……” “好了,”卻被陳毓照著腦袋拍了一下,“走吧,咱們回家。”語氣竟是輕松無比—— 這個女人,應(yīng)該就是劉娥了。既然找到了人,以后就是阮笙有什么小動作,也是不須擔(dān)憂的了。 旁邊的喜子卻是愣了下—— 怎么覺得,少爺折騰了這么久,好像就是為了上趕著給人送些錢?而且這錢一送出去,整個人都舒爽了?! 好在并沒有鬧出什么事情來。喜子的心也就放了下來,忙不迭上了車,一行人匆匆往縣城而去。 等來至門前,遠(yuǎn)遠(yuǎn)待瞧見陳清和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了。待看見陳毓的馬車,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大踏步就迎了過來。 陳毓忙不迭的從車上爬下來——自從回來后,老爹抱自己的次數(shù)也委實太多了些吧?哪知腳沒沾地,陳清和已然上前,矮身抄起陳毓抱在懷里大步往府門里而去: “怎么去了這么久?家里有你的客人。” 我的客人?陳毓明顯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剛要開口問,正好瞧見一個蜷縮成一團(tuán)的小小身影——竟然是,當(dāng)初一起從破廟里逃出來,卻又在縣衙外面被拍花子的給帶走的,安兒?! ☆、驚嚇過度 安兒這會兒不是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家了嗎?怎么會跑到自己家里來? 畢竟,既然有那么多大人物插手,再加上自己提供的諸多信息,這起拍花子案不可能破不了。 而且,雖是兩人很快分開,陳毓還是能確定,安兒的家境應(yīng)該也不錯,或者,更在自家之上—— 實在是小姑娘的模樣一看就是保護(hù)的很好的模樣,沒道理人找回來了,家人不趕緊來接啊…… 忽然想到一個可能——莫不是小丫頭太小了,連自己家在哪里,都說不清楚?畢竟,小丫頭瞧著比自己還要小,也就不到五歲的樣子…… 還未想通個所以然,一個女子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想必這位就是毓少爺了?” 陳毓抬頭,卻是一個三十左右的婦人,雖是仆婦打扮,行止間卻是頗為知禮,明顯來自于大戶人家。 女人邊向陳毓問禮邊慢慢靠近安兒: “好小姐,你瞧瞧,那是——” 哪知話音未落,安兒忽然更劇烈的哆嗦起來,甚而抱著頭縮成一團(tuán),分明極為抗拒的模樣,偏是無聲的張著嘴,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仆婦嚇得忙站住腳,臉上神情又是心疼又是無措,卻也無可奈何。 “安兒——”陳毓怔了一下,忙上前一步。 仆婦驚了一下,忙探手虛虛攔了一下: “少爺莫急——” 眼里卻是已墮下淚來——這丫頭滿月時自己有幸跟著夫人見過一面,端的是白白胖胖的一個漂亮嬰兒,再不料再見面,卻是這般情景——該是受了何等磋磨,才會把好好個小姑娘愣是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之所以會送到陳家來,未嘗不是抱著死馬當(dāng)做活馬醫(yī)的想法—— 雖說把人給救出來了,可這樣的安兒小姐,委實讓人心疼。趁著京城來接人的還未到,老爺這幾日里也是遍請名醫(yī),可來了那么多大夫,竟俱都是束手無策,眼瞧著安兒小姐一日日消瘦,簡直要把人愁死了。 好在最后請到的那位孫圣手言說,說不好讓小姐看到她熟悉的人,能緩解這等癥狀。只是眼下京城來接人的還在路上,算來算去,唯一勉強可以算上和安兒小姐熟識的也就陳家少爺了。 這會兒看到陳毓的樣子,卻又止不住有些失望——竟然一樣是個小娃娃罷了,這么大點個孩子,說不好還得大人哄著呢,又能有什么用? 哪知道陳毓卻是繞過她,探手就抓住了安兒蒼白纖細(xì)的小手: “安兒——” 安兒頓時身體僵直,下意識的就想甩開陳毓的手,卻又忽然頓住,愣愣的抬頭瞧去,眼睛一下定在了陳毓臉上。 本想上前勸阻的仆婦腳下一頓,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一幕——要知道當(dāng)日里在府里,便是那么溫柔的夫人想要靠近安兒都不能! 轉(zhuǎn)而大喜不已,眼下情形看來,果然讓孫圣手說著了,小安兒雖是瞧著依舊木木呆呆的,好歹不再一個人小老鼠似的躲在黑暗里了。 陳毓的心卻是猛的揪了一下——也不知安兒被帶走后,又遭遇了什么,才會嚇成這般模樣…… 當(dāng)下牽著安兒的動作不禁越發(fā)溫柔,又用了哄小孩子的語氣道: “好安兒,莫哭了,沒事啊,那些壞蛋已經(jīng)全被抓起來了,我是毓哥哥,我?guī)闳ハ聪茨槪渣c東西好不好?” 安兒果然不再掙扎,雖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卻好歹低著頭跟著陳毓往房間里而去。 九天神佛保佑!瞧這模樣,安兒小姐明顯是聽進(jìn)去了!那仆婦的眼淚再一次落下來——之前安兒根本就是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的模樣,鎮(zhèn)日里不哭不笑,但凡有丁點兒動靜就小老鼠般嚇得瑟瑟發(fā)抖…… 又有幾名陌生的丫鬟捧了盥洗用品出來,明顯是之前跟在安兒身邊伺候的。那仆婦擦了把淚,就想上前幫著梳洗,卻不防剛靠近了一些,安兒小小的身子再次顫抖起來。 仆婦嚇了一跳,忙又站住,很是歉意的瞧向陳毓: “毓少爺,還得麻煩你——” 陳毓擺擺手,推著小丫頭在繡墩上坐好,轉(zhuǎn)身就要去拿浸濕了的帕子,哪知剛一動,衣襟下擺處就一緊——回頭瞧去,可不正是安兒?雖是頭都不敢抬的盯著自己腳尖,兩只小手卻是死死拽住陳毓的衣服。 “毓少爺也一道坐著吧。”仆婦忙忙的又掇了個繡墩過來,安兒果然安靜了下來,只是手卻依舊把著陳毓衣服不放。 陳毓坐下,探過手去,安兒的手終于緩緩松開,兩只小手交握的一瞬間,人明顯安靜多了。 陳毓先用帕子小心的擦拭安兒的小臉,又?jǐn)傞_安兒的手掌,把每一根手指頭都擦拭的干干凈凈。 等一切弄清爽了,又讓人打盆水來,竟是連安兒的頭也給洗了一遍。 那仆婦不免有些羞愧——實在是安兒清醒的時候根本不愿意任何人靠近她,每次想要幫她清洗,都得選她睡得最沉的時候,饒是如此,還會嚇醒好幾次,以致每次都幾乎是洗到一半就進(jìn)行不下去了。 羞愧之外,瞧著陳毓的眼神也很是稀奇——明明瞧著也就比安兒大個一歲左右罷了,又是男孩子,還想著不定怎樣鬧騰呢,倒沒想到卻是個沉靜穩(wěn)重的人不說,還這么會照顧人。 怪不得那位徐恒大爺拍著胸脯保證,說陳毓別看年紀(jì)小,卻是個可信賴的。自己初時還半信半疑,現(xiàn)在瞧著,竟是一點兒也沒夸大呢。這一趟臨河縣,還真是來對了,說不好等京城的人到了時,安兒小姐就能說話了也未可知。 喜悅之下看陳毓的眼神越發(fā)慈愛,簡直和瞧見活菩薩相仿。 陳毓卻是并不在意——之所以會接納安兒,不過是為著“同病相憐”四個字,上一世自己逃脫回家后,又何嘗不是時時哭泣?若非jiejie因著擔(dān)心,日日不分晝夜守在自己身旁,不定會變成什么鬼樣子呢…… 跟在后面的陳清和神情黯然之余更是憤恨不已——也不知那些天殺的人販子,當(dāng)初都對孩子們做了什么?毓兒剛回來那些日子,可不也是天天夜不成寐?這孩子卻偏又倔強,若非靜文細(xì)心,自己還不知道他抗拒家人是因為嚇著了所致…… 那仆婦已經(jīng)起身,上前向陳清和大禮拜倒: “以后和小姐就要叨擾陳老爺數(shù)日了,若是有什么不當(dāng)?shù)?,還望老爺擔(dān)待些才是。” 陳清和擺了擺手: “無妨,徐兄本就是我家毓兒的大恩人,既是徐兄相托,我必當(dāng)盡力,你們主仆幾人盡管住下來便是。” 心里卻是有些詫異——也不知對方什么來頭,倒是能請得動徐恒?而且瞧徐恒信里語氣的鄭重,這家人關(guān)系同他必然非同一般。 那仆婦這才起身,卻是小聲道: “既蒙陳老爺收留,也不敢瞞著老爺——我家主人乃是本府學(xué)政周清大人——”卻是對安兒的身份只字未提。 一句話說的陳清和猛的一僵—— 怎么也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是周清大人家的仆人—— 周家也算大周朝的清流世家,雖是家中人丁單薄,于士林中卻是聲明頗著,至于周清,更是才名遠(yuǎn)播。 正和安兒相對而坐的陳毓也是一愣——能讓周家的人都這么恭敬的,這小丫頭到底是什么來頭?忽然想到一點,這件拍花子案之所以會牽動那么多人,會不會,就和自己身邊的這個小丫頭有關(guān)? ☆、驚嚇過度(二) 陳府也是五進(jìn)的大院子,因著對方的特殊身份,陳清和就著人安排他們進(jìn)了原先趙氏住的院落。 又想著那安兒小姐雖是年齡小,畢竟是女娃,自然是女孩陪著更好,又尋來陳秀,好一番叮囑后送去陪安兒—— 私心里,陳清和也著實心疼兒子。實在是從把人找回來,到現(xiàn)在都這么些日子了,陳毓依舊是豆芽菜似的,瘦伶伶的模樣,委實讓陳清和不忍心兒子再受累去照顧個更幼小的女娃,即便那女娃也很可憐,看樣子,還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無奈何所有的安排全都是徒勞—— 即便是生的眉目如畫一看就討喜至極的秀兒,安兒也是懼怕的緊,稍有靠近,就會發(fā)出小獸似的“嗚嗚”悲鳴聲,那模樣,分明把陳毓看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而且每一次必然會死死揪住陳毓的衣襟—— 這是,唯恐和自己分開了? 驀然想到兩人跌跌撞撞跑回縣城時,小丫頭累癱在地上怎么也起不來的情景——那之后,小丫頭就被帶走了,之后也不知遇到了什么,才會嚇成這樣? 鑒于安兒的精神狀態(tài)實在太差,陳毓委實不忍心就那么丟下她一個人,就又把安兒帶回了自己的房間。 那仆婦卻是周府公子的乳母王mama,王mama這會兒也是無可奈何,又想著兩個這么大點兒的娃娃罷了,又有什么?而且事急從權(quán),安兒小姐的狀態(tài)若是再沒有緩解,說不好人就這么完了也不一定—— 本來若是這家有女眷的話,夫人是要親自陪著小姐來的,雖然眼下沒有親至,卻是囑咐自己,但凡能對安兒的病情有幫助,就不要拘泥太多。 竟是不獨沒有怪罪陳毓,反而對陳毓感激不已。 一旁瞧著的陳秀,原是覺得有些新奇——畢竟,陳秀心里,弟弟還是個需要自己小心疼著的娃娃罷了,怎么這么幾天不見,就會照顧別人了? 一旁瞧了會兒,卻不覺紅了眼圈——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以自家的家境,毓哥兒哪里吃過什么苦?會突然間變得這么懂事,自然還是之前被擄賣時吃了太多苦所致—— 有可能的話,自己寧愿毓哥兒還是那個日日里弄得家里雞飛狗跳時時不得安生的不懂事弟弟…… 手忽然被人牽住,卻是陳毓,發(fā)現(xiàn)陳秀呆立一旁無精打采的樣子,還以為陳秀累著了呢,忙推著陳秀也在食案旁坐了。 從安兒回來,這么多天都沒有好好吃過飯了,小姑娘的下巴都瘦成了尖棱棱的,令得一雙大眼睛顯得突兀至極。 既是決定要靠著陳毓幫安兒恢復(fù),王mama也就不再矯情,索性直接令人去小廚房做了各種精美吃食來—— 周家人明顯是做了充足準(zhǔn)備的,竟是不獨奶娘,便是廚娘也有,還是周家之前特意從京師帶過來的,做的好一手京城特色菜。 即便三人中最大的也就陳秀這個十歲的小姑娘罷了,王mama依舊讓人做了好大一桌子菜。 等菜上齊了,陳毓就揮手讓眾人離開—— 實在是人太多的話,安兒明顯就一直會處于惶恐不安的狀態(tài)中,便是牽著陳毓的手也一直哆哆嗦嗦抖個不停。 這種狀態(tài)下,根本沒有辦法讓丫鬟近身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