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日月輪轉(zhuǎn)幾周,蟬鳴蛙叫幾回,轉(zhuǎn)眼就到了中秋節(jié),庭梧nongnong深綠,楓紅如火,淺碧深紅,相映交織,銀漢又轉(zhuǎn)一輪玉盤。宮里燈火擬繁星,映著宮室盈盈如新雪,光輝燦爛,早早地就備上了宴席。 這次中秋宴因著皇上興致好,便擺在最鄰近河邊的蓮舟榭,這里景致旖旎,桂影輕搖婆娑,蓮溢清香,人坐在其中,仿佛置身碧樹花海。 中秋夜團(tuán)圓,因此幾位殿下也到了場,各個嬪妃也依次坐著,徐凊兒穿了一身底色艷紅如火的褙子,杜薇連日趕工,所以其上繡著紋樣極好的百子百花,她本以為今兒個自己定能出個風(fēng)頭,卻沒想到宮重妃嬪雖不多,但都聚在一起人數(shù)也不少,依著位分落了座之后,她一個小小美人,就算是艷比楊妃,貌若杜麗,坐在最后幾排,也無人能瞧得見,倒是白花了一番打扮的功夫,還被其他幾個妃嬪嘲弄了幾句,一時只拿著壺中的酒撒氣。 杜薇寡言,綠玉溫和,蘭舟伶俐,綠環(huán)便挑了這三人來伺候,三人是丫鬟,主子吃喝的時候自然得站著聽用,杜薇把手塞進(jìn)袖子里,盤弄著自己鬼使神差帶來的葫蘆,她又抬頭看了看對面的皇子做得席,好幾個皇子都是熟臉兒,有兩個還是死在錦衣衛(wèi)手里的,但說來也巧宮留玉和宮留善竟都雙雙缺席。 她抬手把葫蘆往袖子里塞了塞,正要往后退幾步,躲在宮女堆兒里,就聽見一聲高唱:“順妃娘娘到!” 順妃戴著九翟冠,穿著織金云霞鳳文褙子,容貌先不論,單那氣場就足夠震懾人心了,徐凊兒仰頭看著,眼底帶了一絲羨艷。 大約是她的目光太過露骨,順妃也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見了她那一身艷紅,一身百子百花的紋樣,心里一堵。順妃最介意的就是兩件事,一是她伴駕數(shù)十年,早已過了韶華之年,二是她伴駕多年始終無所出,雖然身份高貴,但仍是終身憾事,如今看這么大喇喇的艷麗一身,眉宇一陰,但念著中秋佳節(jié),很快就疏散開來。 杜薇看了一眼順妃,又把目光收了回來,盤算著怎么把這個燙手的葫蘆甩出去。 這時,內(nèi)侍一聲高唱,中秋節(jié)宴會正式開始,人人不管真心還是假意,臉上都是一副笑容,正殿里跳雙拓枝的一雙美人如玉,旋腰擰胯,動作大開大合,看得人目不轉(zhuǎn)睛。 杜薇原來也愛這場景,如今卻覺得頗為無趣,就悄悄靠在廊柱上,聽著兩個宮女竊竊私語:“聽說崔司正又要收妾室了,可是真的?” 崔司正即是崔白,另一個低低笑道:“可不是嗎,也不知怎么回事兒,這才兩年,都收了四房了,聽說前幾房都瘋的瘋,沒的沒了,你說說太監(jiān)又不是真男人,怎么那般急色?” 頭先那個挑起話題的得意道:“就算是不能做那檔子事兒在,總也有別的法子可以得些趣味,太監(jiān)雖不算男人,可好色這點可不比別的那人差,你沒看咱們宮里的那兩個,明明是二尾子,說話的時候還非要自稱‘咱們爺們兒’?!?/br> 說到這里,兩人都同時竊笑起來,杜薇更覺著頭大,心里煩悶的不行,便跟綠枝打了個招呼,說是要去更衣,悄沒聲兒地出了殿外。 出了蓮舟榭便是月影臺,月影臺前是玲瓏精致的一片太湖石林,杜薇袖子里揣著葫蘆,正猶豫著要不要扔水里,就聽見一道溫緩低沉的聲音傳了出來:“是你?” 杜薇指尖一顫,猛地抬起頭,就見宮留善從石林里轉(zhuǎn)了出來,容貌被月照著,古雅溫華,臉上還含了一縷笑。 他走出來,踏上了月影臺,低頭看著杜薇道:“聽說你前兒個被主子罰了跪,如今可還好?腿還好嗎?” 杜薇有些迷蒙,捏著袖口一邊行禮一邊緩緩道:“已經(jīng)大好了,多謝殿下關(guān)心?!彼袼颊?,以宮留善這種性子,她既非要職,又無甚才干,為何讓他如此上心? 其實男人有時候頗不可理喻,物件也好,東西也罷,一旦到了手就沒了所謂,但若是得了又失了,就會念著她的千好百好,覺著她每處都是合意的,旁的女人再好,不是那個,也入不得眼去。 宮留善見她神色狐疑,還存了三分戒備和敵意,忍不住更又向前了幾步,借著一星半點的月光,看著她現(xiàn)在的輪廓,描繪她前世的樣子。 杜薇見他沒頭沒腦地靠了過來,忍不住皺著眉后退,躬身行禮道:“奴婢主子還等著呢,若是殿下無事,奴婢先告退了?!?/br> 宮留善見她一臉莫名的抗拒,心中也著了惱,捉住她的手腕子,硬生拖到自己身邊,冷笑道:“你這奴婢真是好大的氣派,主子還沒走,你就先行動身了?!?/br> 杜薇掙了掙,沒有掙脫,身子往后仰了仰道:“奴婢是怕攪了您賞月的興致?!?/br> 宮留善聞著她身上的味道,憶起前事,語氣柔和了些:“你是不是怕我?”他垂眸看著杜薇:“徐美人待你很是不好,我想個法子將你討去,可好?” ☆、第18章 提點 杜薇詫異道:“殿下說笑了,奴婢何德何能,能得殿下的青睞?” 宮留善神色有些迷怔,望著皓月出神,又微微笑道:“也許...是前世的緣分吧。”他見她發(fā)髻散亂,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只玉簪來,幫她插到頭上:“我不急著要回答,你且先想著吧,總歸是有時間的。”又半含笑道:“我看人從不會錯,你是個有本事的,埋沒在宮里,豈不是屈了?還有徐家...”他想了想,終究是把這些掃興的話咽了回去。 杜薇聽了他的話,心里一震,不知該說些什么,說什么前世,難不成是跟她一樣的境況?她試探道:“奴婢不知您在說些什么,前世什么的,未免太過玄妙?!彼溃骸芭倦m蠢笨,但也看得出來您心懷大志向,我不過一小小宮婢,您這般費心究竟是為著什么呢?” 前世她趁著徐凊兒得寵,用皮影口技冒充馬皇后魂魄,說他宮留善才是承天之命,當(dāng)今皇上信以為真,雖不說立即傳位給了他,但也難免刮目相看,讓他日后順當(dāng)?shù)爻闪颂印W屑?xì)算算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若他跟自己一樣也是重活了一回,那也難怪他如今急了。 宮留善倒沒覺著有絲毫不妥,反而覺著這番話是杜薇說出來的,倒顯得十分正常,他想歸想,卻沒回答這個問題,微微笑道:“若是真是前世的夙緣的話,你愿不愿意跟了我?”他見杜薇不似剛開始對他那般排斥,便試探著覆上了她的手背,慢慢地摩挲著。 杜薇猛地抽回了手,淡淡道:“奴婢自知蠢笨,又膽小畏死,不敢觍顏跟著殿下,殿下另尋旁人吧?!?/br> 宮留善手里一空,又聽了這番話,氣得連連冷笑道:“好好好,你今日拒了我,來日總有你哭著求我的時候?!?/br> 杜薇在月光下,做出一個顯而易見的譏嘲表情,隨即恭謙又冷漠地垂下頭去:“奴婢不敢?!?/br> 宮留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滿面怒色一斂,冷冷笑了笑,語調(diào)卻出奇的輕柔:“你如今不識好歹,全是日子過得太順?biāo)炝?,若是遇著大難,便會知道厲害了?!?/br> 杜薇略微退后幾步,雖沒說話,抗拒之情卻溢于言表,宮留善看著原來對自己千依百順的人這般漠然,心里一滯,甩袖轉(zhuǎn)身走了。 杜薇目送著她走進(jìn)蓮舫榭,拔下頭頂?shù)挠耵⒆?,隨手丟到一邊,那簪子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圈,正正被一只白靴踩住,她抬眼看去,就見宮留玉手里握著個新的葫蘆,燈影下眼波流轉(zhuǎn),無限風(fēng)華,正笑意盈然地看著她。 他見杜薇瞧見他了,便干脆地走上前幾步,順勢將那簪子踏成幾節(jié),悠悠然笑道:“我正瞧著熱鬧呢,怎么你們就不演了,這就散了?” 杜薇垂首行禮,漠然道:“奴婢和六殿下并無干系,奴婢這邊事小,傳出話兒去壞了六殿下名聲可就不好了?!?/br> 宮留玉斜靠在月影臺的闌干上:“方才看你萬分絕情,怎么人走了,如今倒心疼起來?”他細(xì)白手指搭在石獸上,有意無意地敲幾下。 杜薇道:“殿下多心了,本來我和六殿下就無甚干系,何談絕情一說呢?” 宮留玉直起身,上前走了幾步:“你似乎有些怨他?” 杜薇不接話,宮留玉卻笑了起來,眼如秋水盈盈,笑得微微瞇起,似乎很是開懷:“你怨他就對了,我也煩他,明明內(nèi)里一肚子齷齪鬼祟,外面卻還是一幅心懷蒼生的菩薩樣兒?!?/br> 杜薇皺著眉退后幾步:“奴婢什么都沒聽到?!彼褜ψ约河H兄的厭惡直接對一個沒見過幾次的外人說了出來,難道還真是對她一見如故? 宮留玉微垂下眼臉,長長的濃睫靜止不動,悠悠然笑道:“你怕個什么?這事兒人人都知道的事兒,難道我還怕你傳出去不成?” 杜薇懶得理會他們兄弟間的齟齬,抬手從袖子里摸出個葫蘆,遞給他道:“您要的葫蘆。如今完璧歸趙了?!?/br> 宮留玉低頭看了幾眼,卻不接,漫不經(jīng)心地道:“你留著吧,本也不是什么值錢的物件兒,不過是我盤弄了幾年,出了些手感?!?/br> 杜薇垂眸道:“殿下的愛物,奴婢怎么敢擅自留著呢?”最好還是趕緊拿走,省得以后又遇見宮留玉,被他拿來當(dāng)話柄。 宮留玉一哂,抬步向前,杜薇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他堵在一方逼仄的空間里,進(jìn)退不得,他恍若未覺,抬手從她手里拿過葫蘆,手指卻輕飄飄地擦過她的手背。 杜薇就覺得鼻端沁入一縷淡香,指尖一顫,下意識地想要后退幾步,左腳卻一個踏空,差點從月影臺上翻下去,不由得低叫了聲“九殿下!” 宮留玉退后了幾步:“上次被針戳的傷好了?”目光在她雙手流連片刻,又收了回去。 杜薇沒想到他還記著這個,怔了下才答道:“已經(jīng)好了,多謝殿下掛心。” 宮留玉神色似有遺憾,從取出個巴掌大的白玉瓶子,兩指捻著其上綁著的紅繩:“看來我備的傷藥是沒了用處?!?/br> 這話倒似有些遺憾她為何好的那么早,杜薇沒接茬,在原地干站了片刻,才道:“殿下,若是您沒什么吩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宮留玉側(cè)了側(cè)頭,組纓順著他的肩膀滑了下來:“怎么,這般急著見你的主子?不怕她又罰你跪?” 杜薇手指掐了下掌心,心里不由得也有些毛躁,臉上被臊得訕訕,被人罰跪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兒,聽著話頭兒,倒像是宮里宮外都知道了似的,不過一個宮女受了罰,至于嗎? 宮留玉抬手撩開滑落的組纓:“我如今瞧你已是□□分的順眼,老六那人雖煩,但有點卻沒錯,徐府二房如今...”他輕笑了下:“聰明人,就該給自己留幾條退路?!?/br> 杜薇一驚:“您不怕我告訴徐美人?!” 宮留玉已經(jīng)轉(zhuǎn)了身,聲音卻帶了些倦怠的傳來:“如今朝上波瀾不興,能看出暗潮的人有幾個,你說了又會有誰信呢?” 杜薇抬手按了按眉心,長長地吐納了一口,等著宮留玉走進(jìn)蓮舫榭了好一會兒,她才抬步走了進(jìn)去。 綠玉跟綠環(huán)不同,她雖也是大丫鬟,她性子溫和,人又周到細(xì)心,常幫著下面人周全,看著杜薇過來,連聲道:“哎呀,你去了哪個廁室,怎么用了這么久?” 杜薇垂著頭,裝作訕訕道:“回來時迷了路,找了半天才找到。” 綠玉低聲道:“你仔細(xì)些,咱們主子如今心氣兒正不順呢?!?/br> 杜薇詫異道:“怎么了?” 綠玉嘆息道:“方才恭妃提議要一人說句吉利話兒,要求不能重復(fù)的,不然便罰酒,咱們主子念了首晏殊的中秋月,被順妃斥責(zé)了一番,說是不應(yīng)情景,主子連忙換了蘇仙的水調(diào)歌頭來念,又被順妃嗤笑太俗氣,人人都知道的詩句,上頭人都明著不對付了,更何況下面人呢?于是底下的一干主子也跟著取笑,圣上雖沒說什么,但看得出來,是對咱們主子不大滿意。” 杜薇對詩詞不怎么懂得,水調(diào)歌頭名聲極大,她當(dāng)然知道,但中秋月卻沒聽過,便問道:“這詩怎么了?聽著倒是寫中秋的,怎么不應(yīng)景?” 綠玉一邊帶著她往殿里走,一邊搖搖頭:“十輪霜影轉(zhuǎn)庭梧,此夕羈人獨向隅......句是好句,只是如今正歡暢的時候,念這個有些不如意?!?/br> 杜薇‘哦’了聲,加快腳步跟著綠玉去了,果然見最后幾個座上,徐凊兒正拿酒杯出去,看這情形,若不是皇上還在上頭,,她都要忍不住提前告退了。 徐凊兒轉(zhuǎn)頭看見杜薇回了來,便皺眉不耐問道:“你去了哪里?!更衣要這么久?!主子有吩咐都聽不到?!?/br> 蘭舟正想插嘴挑撥幾句,綠玉連忙笑道:“回主子的話,綠枝回來時迷了路,我正說她呢?!?/br> 徐凊兒聽杜薇挨了訓(xùn),也就不再說話,仍舊一杯一杯地灌酒,直喝的雙頰酡紅,眼里已經(jīng)有了五分醉意。 此時歌舞已經(jīng)接近尾聲,往年中秋,皇上是照舊要去先皇后的宮里過的,說來宮重也是個癡情人,按照律例,若是皇后無所出,應(yīng)當(dāng)廢后或者并立東西宮皇后,若是皇后歿了,那應(yīng)立即選貞靜賢淑,能母儀天下的女子為后,馬皇后無后,且又是早早去了,宮重為了她,硬是這么多年沒立后,她死了也常惦念著。 今日眾妃自然是無甚盼頭的,見皇上有了些散場的意思,順妃頭一個識趣地道;“圣上日日cao勞國事,今兒個大家也笑鬧過了,您也乏了,不如咱們就這么散了吧?” 宮重點了點頭,內(nèi)侍見機(jī)極快地宣布散席,杜薇見時機(jī)正好,便對徐凊兒道:“主子,夜里風(fēng)大,您又喝了酒,萬一被風(fēng)撲了腦仁,明兒個可是要害病的,讓我和綠玉回去取披風(fēng)和手爐來給您用上吧?” 此時已是更深露重,徐凊兒伸手試了試榭外的秋風(fēng),微醺著點頭道:“你們速去速回,我在旁邊的花廳等你們?!?/br> 杜薇福身行了禮,拉著綠玉走了。 徐凊兒扶著蘭舟的手往花廳那里走,一邊看著身邊衣香鬢影往來,卻沒有一個肯多看她一眼,若是有那看過來的,眼神都似乎帶著諷刺,她本就有些意識模糊,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落下淚來,哀聲道:“紅顏未老恩先斷,我這日子...還有什么盼頭?!” 身后忽的傳來一道凜然的聲音:“依著徐美人這話的意思,是對皇上不滿了?!” ☆、第19章 受罰 徐凊兒一驚,猛地轉(zhuǎn)身,身子晃了晃才站定,就見滿身羅綺珠翠的順妃從臺階上走了下來,身后拖著的是迤邐三余尺漫天彩霞般的織錦,她被這排場驚得又晃了晃身子,半晌才煞白著臉開口道:“回娘娘的話,嬪妾并無此意?!?/br> 順妃淡淡一笑,目光落到她身上的百子衣上,不由得陰霾了幾分,隨即微微笑道:“無此意?那就是得不到皇上的恩寵,無雨露潤澤,這才起了閨怨的心思?” 徐凊兒出身大家,閨中教諭甚是嚴(yán)苛,聽著這話,頓時滿臉通紅,羞憤難當(dāng),手指死死地捏著腰間的絳子,頭上的多寶并蒂蓮金頂釵不住晃動,顫著聲就要開口反駁。 一旁的蘭舟也算是機(jī)靈,見機(jī)極快地跪下道:“回娘娘的話,我們主子只是今兒個喝了些酒,又加上追月節(jié),有些思念家中親眷,這才說了些混話,不是有意要冒犯娘娘的?!?/br> 順妃沒說話,連看都沒看蘭舟一眼,她身旁的一個嬤嬤就上前幾步,揚手給了蘭舟一耳光,這一巴掌手勁極大,打的蘭舟向后仰了仰,捂著臉驚慌地看著順妃。 那嬤嬤冷冷道:“沒規(guī)矩的東西,沒看見是主子們在說話,你插|得是甚么嘴?沖著犯上這一條,便是打死你也不為過!” 蘭舟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終于卻是不敢再開口了。 徐凊兒驚慌地看了她一眼,連忙道:“娘娘,嬪妾并無對娘娘的不敬之意,方才,方才只是...只是喝了些杯中物,這才失了體統(tǒng),還望娘娘見諒?!?/br> 順妃抬手捋了捋袖口的蝴蝶玉墜,慢條斯理地道:“那照著美人這么說,是本宮聽錯了,冤枉了你?”她見徐凊兒面色惶惶,滿意地一笑道:“中秋雖是個歡愉的日子,但也該有些節(jié)制,顧著些體面,杯中物雖能忘憂,但喝多了胡言亂語,那又成何體統(tǒng)?咱們皇家還要臉面不要,傳出去豈不是天下人的笑話?”聲音越往后越高,隱露森然之意。 徐凊兒慌手慌腳地跪了下來:“嬪妾是一時糊涂,還望娘娘繞了嬪妾這一遭吧!” 順妃用穿花戲珠絹子按了按眉心貼的金箔呵膠花鈿,淡淡地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徐凊兒:“罷了,你到底年幼,本宮就費心教你一回,你在這蓮舫榭上跪上一個時辰,好好反省一下,到底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br> 她一抬手,身邊的嬤嬤立刻過來扶住,順妃步履端然地走了幾步,云霞般的織錦輕柔地?fù)P起,有意無意地拂過徐凊兒的面頰,更襯得她面無血色,唇下咬出讓人心驚的深深齒痕。 杜薇拉著綠玉在秾華院里東翻西翻的磨蹭,直到拖無可拖才取了東西過去,晚上宮里的路難行,一路上又耽擱了許久,才到的蓮舫榭,兩人借著羊皮燈籠打下的燈火,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了跪在玉階上的徐凊兒,以及一幫陪著的蘭舟,此時四周已是寂寂無人,兩人的身影看著倒是頗為蕭索。 綠玉心里一急,加快腳步跑上去,口中低聲念道:“這是怎么了?明明才沒離開多久?” 杜薇對這個結(jié)果心知肚明,一點都不在意,不過此時徐凊兒就在近前,她就是裝也得裝出一幅焦急擔(dān)憂的樣子,跟著綠玉就急急地跑了過去,綠玉已經(jīng)俯下身,半跪在徐凊兒身邊,卻不敢直接問她,轉(zhuǎn)頭問一邊的蘭舟道:“這是怎么了?你怎么沒好好伺候主子?” 蘭舟捂著被打腫的半邊臉,委屈道:“是順妃娘娘,也不知是怎么了,沒頭沒腦地就過來說了好些難聽話,又罰了一通,擺了好大的威風(fēng)?!?/br> 綠玉聽到是順妃,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表情一滯,隨即又皺著眉輕斥道:“你給我住口,這話也是你能說的?小心被別人聽了去,誰也救不了你!”她又把披風(fēng)細(xì)細(xì)攏在徐凊兒身上,低聲勸慰道:“主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宮里又有哪個人沒被罰過呢?等您得了寵,那便誰也不敢小瞧了去,如今不過是一時的磨難,忍忍也就過去了?!?/br> 她一邊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徐凊兒扶了起來,一邊覷著她的臉色,杜薇把手里的手爐遞了過去;“娘娘,仔細(xì)手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