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jié)
周遭的百姓一見呆呆站在市集中央的甄長樂,頓時急了,一個勁兒的朝著這位綠衣公子招呼。 “喂喂,那邊的小哥,趕緊讓一讓啊!” “公子、公子,你站在那里太危險了!” “危險?什么危險?”甄長樂總算回過神來,一臉莫名問道。 “那邊、看那邊——”一個好心的大嬸話頭剛起,甄長樂就看到了危險的源頭。 只見市集東頭,一抹黑影疾馳而來,雙足凌空,黑衣乘風,兩條長袖迎風呼呼飄舞,好一身江湖罕見的絕頂輕功。 待那人近了,甄長樂這才看清,此人面容之上竟是布滿汗?jié)n,額前一道銀發(fā)粘在額頭,呼吸粗亂,眸光慌亂,頻頻回望,好似身后有惡鬼兇煞追捕一般,邊跑邊高聲呼道:“金、金兄,圣公子和仙公子向借在下的銀子時說了,銀子全由金兄來還,不過區(qū)區(qū)五十兩銀子,你昨日追了在下十二條巷子,今日又狂追在下十八條街,難道還不死心?” “死心?!”剛剛響徹整個市集的聲音從黑衣男子身后傳出,“一枝梅,你有本事管那兩個老家伙要銀子去,甭想打咱銀子的主意!你今天若不把從咱床底下偷走的五十兩銀子外加兩天的三兩八分四厘的利息一起還給咱,咱定要追你個上窮碧落下黃泉!” 甄長樂這才看清,原來追在黑衣男子身后的,是一個身穿灰衣,瘦巴巴,細眼濃眉的少年。別看此人長相不起眼,但那腳底下的功夫卻是不弱,竟也是玄妙輕功步法,追在黑衣男子身后也不過僅落半丈之距。 這人……不就是那個開封府姓金的什么校尉嗎?! 甄長樂一看清此人長相,頓時心中暗喜,眼中騰起暴虐之色:好你個臭小子,本公子正愁找不到你,想不到你竟自己送上門來了! 想到這,甄長樂一把抽出腰間的碧玉翠笛,迎著二人就撲了上去。 一枝梅逃路逃的好好的,怎料竟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臉殺氣騰騰沖了上來,不由納悶,腳下不覺慢了幾分,卻聽身后金虔突然大喝一聲:“看咱的臭鼬彈!” 聽得腦后破空風響,一枝梅頓時大驚失色,也顧不得研究朝自己沖過來的綠衣公子是什么來頭,足尖猛一點地,將師門秘傳輕功運用了十成十,竄起一身多高,啪的一腳踩在甄長樂的肩膀上,烏黑錦緞長袖在甄長樂周身劃出一道華麗弧度,借力縱身飛上街巷屋頂,逃之夭夭。 甄長樂只覺眼前黑影一晃,再一定神,那黑衣人早就沒了蹤影,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見一異物和著厲風撲面而至,直直砸到了自己鼻梁上。 噗?。?/br> 一朵黃森森的小型蘑菇云霧在甄長樂眼前騰起,一股刺鼻惡臭直沖腦門,甄長樂頓時鼻涕眼淚橫流滿面,眼前黑花朵朵綻放,頭頂冷氣噌噌冒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干嘔不止。 “抱歉、抱歉,馬有失蹄,人有失手!公子你放心,這臭鼬彈雖然有點臭,但絕對是純天然,無污染,毫無副作用!”金虔回頭朝跪地的綠衣男子抱拳道出一連串的道歉致辭,扭頭又甩開腮幫子一路喝罵追了出去:“一枝梅,有種你別跑!” 二人身影一前一后瞬間沒了蹤影。 周遭圍觀百姓倒是十分有經(jīng)驗,個個甩出手帕絲巾圍裙袖口嚴嚴實實蒙住口鼻,僅憑滲入的絲絲點點氣味判斷討論起來。 “咳咳……這是什么味兒啊?!” “臭!真是臭!” “俺聞著像是餿了的裹腳布沾上了臭豆腐汁又加了點老汗腳……” “哎呦我的姥姥哎,你可別說了,我晚上還想吃兩塊月餅?zāi)兀 ?/br> “剛剛金校尉喊什么來著?臭鼬彈?!咳咳,果然是名不虛傳?。 ?/br> “看來金校尉這功夫又長進了!” “就是就是!以后那些小賊強盜的可有的受了!” 甄長樂跪倒在地,鼻涕眼淚糊成一團,連咒罵金虔的力氣都沒有,一直到那黃煙慢慢淡散,令人作嘔的味道逐漸消去,甄長樂才緩過勁兒來,緩緩起身,深吸一口新鮮空氣,睜開雙眼。 可這一睜眼,頓時一驚。 只見自己周遭圍了一大圈圍觀百姓,個個都瞪著眼珠子十分擔憂的望著自己。 “公子,你沒事吧?” “金校尉的藥彈一般人可受不住??!” “公子,你的臉色可不怎么好看??!” 甄長樂訕笑兩聲:“沒、沒什么大事!” 周遭百姓都松了口氣。 “沒事就好!” “公子,你剛剛和那一枝梅打了照面,還不趕緊瞧瞧身上少了什么沒有?” “哎?”甄長樂一愣,忙依言摸了摸身上,這一摸,頓時大驚失色。 身上的碎銀子整銀票給開封府包大人的拜帖袖子里的折扇腰間佩戴的玉佩腰帶上的玉石全都不翼而飛,就連剛剛還抓在手里的玉笛也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總之就是所有值錢物件都莫名消失,現(xiàn)在甄長樂倆詞可表——孑然一身、窮鬼一個。 “這、這這是怎么回事?!”甄長樂發(fā)誓,自出生以來他是第一次發(fā)出如此難聽變調(diào)的聲音。 周遭百姓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搖了搖頭,紛紛安慰道:“公子啊,你剛剛為啥不躲開啊?” “金校尉剛追的那黑衣服的,那可是江湖第一神偷,他只要靠近你三尺之內(nèi),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能被他順走啊!” “沒錯沒錯,公子啊,你還是趕緊去開封府報官吧!只要展大人在,一定能把你丟的東西追回來!” “報、報官?”甄長樂兩只眼睛瞪得滴溜溜圓,“找、找展昭?!” “對對對,找展大人,找金校尉是肯定不行的!” “你適才沒聽到連金校尉的銀子都被一枝梅偷走了嗎?” “所以只有找展大人才管用!” 眾百姓十分誠懇為甄長樂做出建議。 直到甄長樂渾渾噩噩走出市集,來到人煙較少的西城東大街時,還沒轉(zhuǎn)過彎來。 本公子不是來找展昭報仇的嗎?難道為了一點銀子就要向那展昭彎腰屈膝諂媚不成?開什么玩笑!本公子頂天立地,決不能做這等狗腿之事! 可、可是現(xiàn)在連半兩銀子都沒有——這、這可怎么辦?。?! 不過,珍岫山莊二莊主的首次民生大計思考并沒有持續(xù)很長時間,因為甄長樂在一家店鋪里瞄見了一位國色天香的絕色美人,便立即將什么銀子這等低俗問題拋到了腦后。 * 要說美人,甄長樂還真見過不少,但眼前站在玉飾店里正在挑選玉佩這位——雖說身材平板了一點,還特意穿了一身男裝示人,但絕對瞞不過甄長樂這種資深花花公子的晶晶火眼——肯定是人間絕色。 看那錦衣飄飄,瞧那素腰若柳,瞅那膚若凝脂,望那水眸含春,真是讓人心癢難耐??! 甄長樂就如被施了迷魂咒一般,鬼使神差雙眼發(fā)直走進了玉飾店。 可惜,若是此時甄長樂還能保持幾分理智,便能看見在那“美人”的身邊還有三人,兩個是黑衣青年,一個冷臉一個笑顏,還有一個是眉清目秀、大眼睛的少年,臉色極臭,三人都在一臉無奈看著那“美人”一本正經(jīng)神色鄭重的向店鋪掌柜詢問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問題。 “掌柜的,你好好想想,真的沒有做成金元寶或者銅錢形狀的玉佩嗎?” 年過四旬的掌柜一臉黑線,好聲好氣解釋道:“我說這位公子啊,這玉佩有做成觀音的,有雕成佛爺?shù)?,還有圣獸神獸裝飾花樣,可、可還真沒有公子要的那種金元寶或是銅錢的……這位公子的品味,咳咳,實在是聞所未聞、聞所未聞!” 旁邊笑臉的黑衣男子一臉無奈,盡力解釋道,“這個——可不是咱們公子的品味,而是、而是……咳咳……” “哼!要我說,何必這么麻煩,你直接給那姓金的送兩個金元寶做中秋禮物不就得了?還挑什么玉佩?!”大眼少年撇嘴不屑道。 “送元寶給小金,小金不是存起來就是藏起來,那還有何意義?”“美人”一臉堅持道,“小金做校尉都這么久了,連件像樣的配飾都沒有,所以镕鏵才想送小金一塊玉佩——” 大眼少年和笑臉青年對視一眼,從對方眼里皆看到同一訊息:就算你送給那個財迷心竅的某人一塊玉佩,下場估計也是被藏起來或者換成銀子存起來—— 只見那“美人”又趴到了柜臺上,一臉可憐兮兮望著掌柜道:“掌柜的,你再好好想想,真沒有嗎?” “這個……真沒有!”掌柜抹了抹額頭的冷汗。 掌柜的,你再好好想想啊!” “公子、公子,你先把老朽的衣領(lǐng)松開,萬事好說、好說……” 笑臉青年翻了一個大白眼,瞪向躲在一邊毫無聲息幾乎要融于空氣的冷臉黑衣青年。 冷臉男子眉梢抽了抽,不得已才硬邦邦道出一句:“公子,不若去別家看看。” “美人”聽言,總算是不清不愿松開掌柜的衣領(lǐng),溜下柜臺,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道:“好吧,再去別家看看,我就不信找不到!” 可剛走了兩步,就被一個人影給擋住了。 “美人”抬眼一看,只見面前直直站立一人,一身墨綠綢衫,滿臉yin笑,眸光發(fā)直,也不知這樣站在門口傻呆呆看著自己有多久了,可不正是被美色迷了心竅的甄長樂。 “這位公子,讓讓!”“美人”顯然心情不佳,一臉晦氣。 甄長樂被“美人”一喝,這才一個激靈招回魂來,忙整了整衣衫,朝“美人”抱拳作揖,堆出一臉風流倜儻笑道:“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位美人,不知如何稱呼?仙鄉(xiāng)何處?可有意中人?。俊?/br> 此言一出,店內(nèi)頓時一片死寂。 “美人”水眸迸刺啦刺啦的耀眼火花,貝齒咬得喀吧吧直響。 大眼少年翻了一個大白眼。 兩個黑衣青年倒是默契非常,兩道黑影一閃,同時將甄長樂一左一右困在了中央。 “兄弟,私下聊聊吧!”笑臉男子瞇起一雙月牙眼,好似兩把彎刀。 冷臉男子從鼻腔里哼出一個冷聲,眸若利劍。 甄長樂不禁一個哆嗦,還未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就覺雙臂忽的一下被人架起,眼前一花,轉(zhuǎn)瞬之間,自己竟被這二人帶到了一個黑漆漆的小巷之內(nèi)。 眼前兩個黑衣青年,一個似笑面羅剎,一個若冷顏閻羅,四只手捏的咔咔作響,步步向自己緊逼。 甄長樂只覺背后冷汗森森,頻頻后退,口中直覺呼道:”你、你們要做什么?你們知道我是誰?本公子可是——啊啊啊啊!” 慘叫聲直沖云霄,驚起一個屋檐上棲息的烏鴉:“呱——呱——呱——” 片刻之后,兩個黑衣男子優(yōu)哉游哉從小巷里走出,回到“美人”身邊。 “美人”一臉擔憂,問道:“莫言,邵問,你們——沒把他怎么樣吧?” “沒有、沒有!”邵問笑得一臉無邪,“我和莫兄只是小小教訓了他一下。對吧,莫兄?” 身側(cè)的莫言面無表情點頭。 “那就好?!泵廊?、也就是當朝孝義王爺范镕鏵松了口氣,望向街尾,一臉堅定道,“走,去下一家!” “是!”莫言、邵問同時抱拳。 大眼少年有氣無力跟在三人身后,喃喃道:“老哥啊,小逸知錯了,小逸寧愿回去抄書,也不要陪這個什么王爺出門買東西了——” 待四人身影被茫茫路人淹沒后,剛剛那黑漆漆的小巷里才搖搖晃晃走出一個人來。 只見此人,一身名貴的墨綠綢衫沾滿污漬,發(fā)髻凌亂,灰塵滿面,左眼四周暈出一圈黝黑锃亮的黑眼圈,唇角帶血——正是剛剛被狠狠教訓了一頓的甄長樂。 “咳咳、咳咳……”甄長樂扶墻捂著胸口干咳,剛咳了兩聲,就從嘴里吐出一個異物,定眼一看,竟是一顆帶著血絲的后槽牙。 “該死……”珍岫山莊的二莊主但覺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撲倒在地。 * 甄長樂再次清醒之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竟好好躺在床鋪之上,身上蓋著素花棉被,環(huán)顧四周,乃是一間布置素雅的廂房,暖暖陽光從窗欞射入房中,為家具籠上了一圈淡淡的光暈。 就聽門扇“吱”的一聲被推開,一人逆光走到了床邊,輕聲問道:“公子,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