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節(jié)
甄長樂迷迷糊糊望向來人,只見此人,長眉飛秀,眸清若水,布衣長衫,一身書卷清華之氣,真是讓人說不出的舒坦。 “你是……” “在下顏查散?!眮砣吮溃斑@位公子,你暈倒在路上,是巡街的衙差將你送來的?!?/br> “這里是?” 顏查散微微一笑:“公子請放心,此處乃是開封府衙,公子此時安全無憂。” “什、什么?!開封府?!”甄長樂驚得幾乎從床上跳起來,但身上劇痛又害他彈了回去。 “公子,你莫急!”顏查散忙安撫道,“公子你有何冤屈,慢慢道來,待晚上包大人從八王爺府回來,定會受理你的案子?!?/br> “冤屈?”甄長樂兩眼瞪大。 顏查散上上下下將甄長樂打量一番,一抹深切同情之色溢于言表:“公子竟受人毆打至,此定是有不得了的冤情!”說到這,頓了頓,又皺眉道,“公孫先生、展大人都隨大人去了八王爺府,王朝大哥他們隨行護衛(wèi),金校尉今日又——唉,公子,你先安心養(yǎng)傷,待晚上諸位大人回來后,定會還你個公道。” 顏查散每說一句,甄長樂眼角就是一跳,說到最后的金虔之時,甄長樂的眼角幾乎要抽筋了。 “公子,你可是身感不適?”顏查散一臉慌色,忙轉(zhuǎn)身匆匆出門,邊走邊道,“公子,顏某這就去請大夫回來?!?/br> 待顏查散匆匆離去,甄長樂立即從床上爬起身,咬著牙,拖著身子向門口移去:“開、開什么玩笑,都是開封府害的本公子變成這樣,本公子才不要呆在這里!” 可剛挪到門口,甄長樂就聽到一個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的熟悉嗓音。 “顏大哥,我們回來了?!?/br> 這、這這這個聲音不就是那個帶著兩個兇神惡煞的“美人”嗎? 甄長樂心中警鈴大作,忙趴在門縫里向外觀望。 果然,站在門外正向那個顏查散十分熟絡打招呼的,竟是那“美人惡煞”四人組。 就見那顏查散對那“美人”問道:“范王爺,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可曾買到稱心的物件?”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頓讓屋內(nèi)的甄長樂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王、王王王爺?!我沒聽錯吧?1 剛剛自己調(diào)戲的那、那個“美人”居然是男的?!還、還是個王爺?!天、天哪?。?/br> 黃豆大的汗珠從甄長樂臉上大串大串滑下。 門外,范小王爺坐在園中的石凳上,一臉惆悵。 小逸臭著臉,一臉莫可奈何道:“偏要找什么雕成元寶或者銅錢模樣的玉佩,能找到才怪了!東西沒買到,還被登徒子調(diào)戲,真是倒霉!” “被登徒子調(diào)戲?!”顏查散聞言不由驚呼,“又無女子隨行,怎會遇見登徒子?” 小逸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瞥了一眼那邊某位“國色天香,貌美如花”的孝義王爺。 顏查散目光順著望去,只見范小王爺臉皮緋紅,邵問頻頻四顧,莫言更是一副誓將沉默進行到底的面癱模樣,頓時明了,不由怒色涌上清眸,怒喝道:“真是世風日下,王爺,可曾將那yin邪之徒綁回開封府?!” “哎?”范镕鏵一愣,“綁回開封府?那倒是沒有,反正我也沒被怎么樣……” “王爺此言差矣!”顏查散挺直腰板,厲聲赫赫,“如此無恥之徒,就應綁至官府,杖責二十,罰銀三十,再游街示眾,以儆效尤!王爺私下放了他,豈不是放虎歸山,徒留后患?!” 范镕鏵頓時語結。 “其實,我們也小小教訓了一下那個登徒子,量他以后絕不敢再犯——”邵問忙替自家王爺打圓場。 “邵大人此言更是不妥!” 顏查散長眉一豎,清眸直瞪邵問,清雋身形突然間氣勢暴漲,竟逼得邵問不覺倒退一步,就連邵問身后的莫言身形也不由一顫。 “就算以王爺之尊,也應依法行事,怎可暗行私刑!何況這等齷齪之徒,竟敢對王爺千金之尊如此大不敬,更應受重罰。若是皇上得知此事,定會判他一個欺君之罪,輕則當街斬首,重則凌遲處死,若是太后知曉,此人定會被誅滅九族!” “不是……那個,顏大哥,其實也沒那么嚴重——”范小王爺企圖打斷顏查散的滔滔罪犯受罰論,無奈顏查散此時氣勢如日中天,絲毫不為所動,仍怒眉豎目繼續(xù)道:“如此無恥之徒,就算圣上太后仁慈,饒他一命,此等惡行傳了出去,他還有何顏面面對高堂父母?面對遠親近鄰?面對大宋國民?面對……” 范小王爺、小逸,邵問,還有莫言,就這樣目瞪口呆,震驚莫名望著眼前的俊秀書生背后光芒萬丈,眸中火光四射,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將那出言調(diào)戲范镕鏵的登徒子說成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天理難容之徒,就差沒加一條通敵叛國之罪。 范镕鏵小心翼翼咽了口口水,望向小逸,目光中透出強烈的求救意味:不如讓你哥喝點茶歇息片刻? 小逸縮到一邊,頻頻搖頭,目光回言:甭費勁了,這會兒我哥根本聽不到其他人說話。 再聽下去,那登徒子已經(jīng)變成墮落無恥,天人共憤,就差沒從天上掉下個響雷劈死的人物,范小王爺不禁暗暗替那登徒子慶幸:幸好那登徒子此時不在,否則光聽顏大哥這一長溜說下來,不丟半條命才怪…… “哐當!” 突然,從顏查散身后廂房內(nèi)傳出一聲巨響,聽起來像是木梁遭重物撞擊之聲。 “什么聲音?”范镕鏵、小逸和邵問同時高聲呼道,可看那表情,卻明顯是劫后重生之色,就連莫言也是雙眼一亮。 顏查散神色一動,突然好似擺脫了鬼神附體,瞬間停住了無窮無盡的講演詞,回神道:“?。☆伳尘雇?,屋內(nèi)還有一位身受重傷的苦主,難道是跌下床了?” 說到這,顏查散趕忙回身沖進屋查看,眾人也追了進去。 可進屋四下一張望,只見屋內(nèi)空空如也,沒有半個人影,倒是后窗不知被何物撞破一個大洞,連窗梁都被撞斷了,上面還沾染了點點血跡。 范镕鏵、小逸和邵問皆是一臉詫異。 莫言默默走到窗戶旁邊,抬手從破碎窗梁上摘下一縷掛破落下的綠色布條,皺緊了眉頭。 而莫言身后的顏查散,卻在眾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勾起一邊唇角。 * 惡、惡惡鬼?。?/br> 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扶著額頭的甄長樂急速奔跑在開封府衙后街之上,滿心滿腦都回蕩著這兩個字。 那、那叫什、什么顏查散的,簡、簡直就是閻王殿里的無常惡鬼、地獄邪魔,太、太可怕了??! 想起剛剛在屋內(nèi)偷聽到的那一番“登徒子罪行論”,甄長樂剛剛已經(jīng)汗?jié)窠傅暮蟊愁D覺陰風陣陣,不覺打了個哆嗦,腳下一顫,撲通一下又跪倒在地,腦門不幸磕到地面,剛剛驚慌失措奪路而逃撞斷窗梁時碰破的傷口又流血不止,把甄長樂的視線遮得一片血紅,模糊不清。 “該死!”甄長樂手腳并用爬起身,摸索著靠墻站立,又摸了摸額頭上的傷口,只覺頭痛難忍,頭暈目眩,腿腳發(fā)虛。 “不、不行,要去醫(yī)館看看……”甄長樂搖搖晃晃走了兩步,猛然想起自己如今是身無分文,不由怒上心頭,垂首握拳恨恨道:“都是該死的開封府!都是該死的開封府!開封府里沒一個好東西!” “沒錯沒錯!開封府里盡是一幫外表老實,內(nèi)里狡詐的家伙!” 突然,從高處傳來一個吊兒郎當?shù)纳ひ簟?/br> 甄長樂抬頭瞇眼高望,只見街邊茂密榕樹之上,叢叢綠葉中,一角潔白衣袂隨風飄動,忽然,只見那白衣一動,甄長樂只覺面前一股輕風拂過,眼前地面上就出現(xiàn)了一雙一塵不染的白靴。 “什么人?!”甄長樂倒退一步,滿臉戒備瞪向前方。 只見眼前之人,一身無暇白衣,飄渺若仙,手持一把玉骨折扇,左搖右扇,悠閑自在,墨發(fā)飛揚,桃花眼飄春,好一個風流倜儻的紈绔子弟。 “你是?”甄長樂抹了抹遮住視線的血漿,一臉疑惑。 那白衣男子挑著劍眉上上下下將甄長樂打量一番,咧嘴一笑道:“聽這位兄臺的意思,難道是開封府的人將兄臺害成這般模樣?” 甄長樂咬牙。 白衣男子笑得更歡了,上前一步,一臉興致問道:“兄臺,到底是何人害你成了這般模樣?不若說出來,讓五爺給你討個公道!”說到這,更是一臉躍躍欲試。 “你——”甄長樂瞇眼,“和開封府有仇?” “當然有仇!”白衣男子啪一下合起扇子,一臉憤憤,“仇可大了!尤其是和開封府的那只臭貓!” “你和展昭有仇?!”甄長樂覺得自己似乎要轉(zhuǎn)運了。 白衣男子一挑眉:“你和那臭貓也有仇?” “不共戴天!”甄長樂捏拳,目露兇光,臉涌戾色,“我恨不得將那展昭五馬分尸、扒皮去骨,挫骨揚灰……” 白衣男子臉色一沉,桃花眼中狠光一閃,勾起一邊嘴角,道:“想不到兄臺竟和展昭有此深仇大恨——” “不止呢!”甄長樂總算遇上一個“同道中人”,只覺一股勇杰之氣從丹田冉冉升起,聲音不覺又狠歷了幾分,“還有那該死的金校尉,我定要將他剁成一塊一塊的喂狗!” “兄臺的仇人還真不少啊!”朗朗嗓音滲出絲絲寒意。 甄長樂總算聽出這男子口氣有點不對勁兒了,不禁又抬眼望了那白衣男子一眼。 只見那白衣男子嘴角勾出一抹狠辣冷笑,一雙桃花眼凝冰隱霜,看得甄長樂渾身寒毛一個哆嗦,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和此人穿著打扮,樣貌言談都十分符合的名字。 “你、你你你該、該不會是、是白、白白……”甄長樂后退一步,指著白衣男子,哆哆嗦嗦道。 “就是你白爺爺!”白衣男子冷笑一聲,突然飛起一腳,踹在甄長樂臉孔正中央,甄長樂只覺眼前一黑,鼻梁劇痛,身形好似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飄了出去。 白玉堂看著那個飛過兩條街的綠色身影消失在視線里,冷哼一聲,啪一聲又打開折扇搖了起來:“天底下能欺負那只臭貓和小金子的,只有白爺爺我,你算什么東西?!” * “小哥、小哥,你沒事吧?” 甄長樂迷迷糊糊間聽到人聲,又覺有人在臉上拍來拍去,一幕似曾相識的感覺突然襲上心頭,不禁一個激靈,猛然睜眼坐起身,慌張四望片刻,才松了口氣,喃喃道:“幸好不是在開封府……” 眼前人流熙攘,車水馬流,小販招呼聲四起,熱鬧非凡,顯然是汴梁城內(nèi)一條市集街道。 慢著,自己怎么跑到市集上了?! 甄長樂扶額回想半晌未果,顯然有一段記憶空白盲點。 “唉……看小哥這模樣,想是剛入行,還不習慣吧!”旁側之人嘆息道。 入行?入什么行? 甄長樂更加納悶,不禁扭頭望向發(fā)聲之人。 只見旁側之人,一身襤褸衣衫,蓬頭垢面,赤腳裸肩,席地坐在一張破爛草席上,腳旁放著一根黑乎乎的竹竿,草席正前還擺著一個豁口的瓷碗。 這、這這根本就是一個乞丐吧! 等等?!他剛剛說什么?入行?難道這破乞丐把本公子當成了同行?! “你、你你亂說什么?!”一句話,甄長樂聲音顫了三顫,“本、本公子怎么、怎么可能是乞丐?!” “你不是?”那乞丐呵呵樂道,“就小哥你這身打扮,還說不是乞丐,還自稱公子,笑死人啦!哈哈哈——” “本公子的裝扮有何不妥?”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乞丐搖頭晃腦道。 甄長樂狠狠瞪了那乞丐一眼,低頭一瞅,不由大驚失色。 一身上好的錦緞縫制的墨綠綢衫沾滿污垢,上面還被勾破了好幾處,絲線亂飄,腳上一只鞋也不見了蹤影,還有一只也露了腳趾頭,伸手一摸頭發(fā),亂蓬蓬好似一窩雜草,再摸臉上,眼窩鼻梁劇痛,想是青紫一片,額頭一道血口,雖然血已經(jīng)止住,卻是留了一道大疤,鼻子下邊一邊潮濕,摸完垂眼一看,竟然全是鼻血。 “啊啊啊啊?。 ?/br> 甄長樂一聲慘叫,叫得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天地同悲,日月皆哭。 “想、想不到我、本、本公子堂堂、堂堂……一日之間,竟、竟淪落成了乞丐——啊啊啊啊?。 ?/br> 身上劇痛陣陣,腹間饑餓難耐,心頭悲憤苦悶,三座火山同時爆發(fā),甄長樂只覺悲從心來,痛徹心腑,頓時眼淚橫流,嚎啕大哭,哭得連氣都喘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