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阿媚聽罷,也不再問。又過了一會,周遭的景致愈發(fā)熟悉,那股令人窒息的壓抑也愈發(fā)接近,她驀然醒悟。此時,卻有一股力道將她送到璟流身邊。 . 阿青說:“仙君,你這么做是不是有點不好呀?” 靈安仙君瞅了眼阿青,又瞅回水月仙鏡,托著下巴,涼涼地道:“哪里不好了?你沒看到他徒兒一副準備逃跑的模樣嗎?別看丹華無人能敵的樣子,他徒兒要真想逃,他可定舍不得下重手抓?!?/br> 阿青抖了抖唇,說:“仙君……助得了一手好攻?!?/br> “那是那是?!膘`安仙君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夸贊,并且自夸道:“我靈安要真想助起攻來,天帝的女兒跟天蓬都能好上?!闭f著,靈安仙君正襟危坐,“不好了?!?/br> 阿青期盼地問:“是不是被神君發(fā)現(xiàn)了?” 靈安說:“不,忘記戴面具了。” 阿青說:“仙君,您真是冒著生命危險在偷窺呀……” 靈安義正言辭地道:“我這是為天下蒼生著想,天曉得那位愛徒狂魔會不會做出什么傻事來?不然身為神君好友的我,難逃其責呀……到時候面對天帝的質(zhì)問,我又該如何自處?” 阿青腹誹,你剛剛還想著把天帝的女兒跟一頭豬配對呢。 . 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讓她沒法掙脫。她放棄了,冷道:“我不去。”那個如噩夢一樣的地方,她此生不愿再靠近。她咬牙嘲諷道:“師父已經(jīng)貴為神君了,還有什么需要拿我去換的?這一次又要我在黑海水牢里待多少年?三百年?五百年?還是一千年?” 此話比璟流見到披著阿媚的臉的花蘿時還要誅心! 但是他仍然沒有放開她的手,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放手,就再也握不上了。 黑海水牢的氣息讓她想起那三百年里在黑暗中的無助與痛楚,加上這段時日以來的種種糟心,再看著璟流冷靜的面容,她的情緒一瞬間就從四肢百骸循著血液沖上腦袋。 “你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不比修為,兩人在體力上,阿媚依舊不是璟流的對手。 他任她捶打,仍然不放手。 阿媚惱極了,空出來的手結(jié)印,祭出三尺青鋒。 劍芒劈頭蓋臉地削向璟流。 他依舊沒有躲,還是那般平靜地看著她,仿佛面前不是一把能令人喪命的劍,而是她軟若無骨的纖纖玉手。劍鋒帶過,恰恰好停在他的睫毛上。 . 水月仙鏡后的靈安仙君一顆心臟被嚇得驟停。 一張臉毫無血色,直到停下時,才長長地吁了口氣。阿青說:“又不是砍你,仙君害怕什么?”靈安瞪他,說:“我在人界看戲都會身臨其境的好嗎?” . 而此刻身陷當局的璟流卻露出溫柔的神色,他沒有避開近在咫尺的青峰,而是抓住她執(zhí)劍的右手,掐訣逼得三尺青鋒成匕首,緩緩地送至自己的右胸腔。 他微微一笑。 她的手一抖。 他說:“上神的身軀刀槍難入,這里是最不費勁的地方?!彼终f:“待你殺了我,讓靈安借月曜之力打開黑海水牢,讓我的身軀埋葬在里面。到時候天帝一定會找上你,你矢口否認,一口咬定是當年的兇獸破開黑海水牢尋我復仇。你可能不知道,自從仙界飛升了我這位上神,天帝一直不太服氣??墒俏胰羲懒?,浪費了他那顆洗髓丹,他定會后知后覺地將火撒到其他人身上。天帝問完你話后,你直接去幽山,不在五界之內(nèi),他拿你沒辦法?!?/br> 他說得如此認真。 每一字每一句都如此真誠。 阿媚咬牙道:“你只是說說而已,你不過是看準了我不敢動手?!?/br> 他緩緩閉上眼,一副任由她折騰的模樣。 她的手在抖,幾乎匕首都要握不住了。 黑海水牢的三百年,妖界的二十年,下界歷練的數(shù)年…… 在她腦袋里像是走馬觀花似的,一一閃過。 她忽然握緊了匕首,慢慢的,慢慢的,往前送去,剛破了袍子上的紋案,她的手腕就抖得不像樣。五指一松,匕首從半空中掉落,靈安仙君緊趕慢趕地把匕首給毀了。 哎喲喂,這兩個祖宗談起感情來考慮下人界凡人的心情好嗎? 這么一把匕首摔下去,指不定哪個倒霉鬼就要攤上事了,一條英魂就得死不瞑目地去閻羅王那兒報道,生死簿上還得寫上神仙吵架,凡人遭殃。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失眠了睡得不好,一直頭疼,所以沒更新,今天會補上昨天的那更噠。大概七點多會有第二更。 ☆、70|第六十九章 愛恨交織讓她情緒瞬間失控,眼淚奪眶而出。 若非璟流緊緊地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她恐怕現(xiàn)在早已飛也似的離開此處。她一直以來壓抑在心底的抑郁爆發(fā),她哭得撕心裂肺。 璟流將她攬入懷中。 她用力掙扎,甚至不惜用上牙齒。他本就皮糙rou厚,心底怕她咬疼了,不動聲色地把上身最柔軟的地方遞到她嘴前。直到她發(fā)泄完了,不停地喘著氣,他才輕輕地拍上她的背。 就像是以前在仙界時那般,她生氣了,他哄她,竭盡所能地哄。 “不去了,不去了,你別哭。我?guī)銇砗诤K?,只想讓你知道一件事,我從未想過拿你換我的前程,也沒有動過半點這樣的心思?!?/br> 她說:“你騙我,我當時聽到曼珠和你說的話了。” “我說了什么?” 她推開他,他卻不肯:“我不會放手。”說著,伸出另外一只手到她面前,“你再咬我吧,我是不會放手的?!彼氖终票揪秃翢o紋路可言,加上焰靈玉一燒,又紅又腫。 她不肯咬。 他倒是急了,伸手往她嘴邊湊,說:“咬手背吧,手背干凈?!?/br> 她撇過頭,冷道:“我不想提以前的事情。” 此時,璟流嘆了聲道:“曼珠當時只給了我一個提議,提議是什么,我想你應該聽到了。我的確是放在心上了,可是我當時是想去峚山尋找其他斷腸草,可是我沒有料到曼珠會與上古兇獸聯(lián)手?!?/br> 她不由一愣,頭不知不覺地轉(zhuǎn)回來。 他道:“你還記得當時我與兇獸打得勢均力敵嗎?你可能不知道,曼珠一直沒有離開,她就在兇獸的身后,在我與兇獸最后一搏時,你飛向兇獸之口,正是曼珠的推波助瀾。我當時只有兩個選擇?!?/br> 她的臉色唰地變白了。 “你不要說了。” 他固執(zhí)地挑明:“一是我救你,我們一起死;二是我先放手,再想辦法救你。所以我沒殺死兇獸,而是將它封印在黑海水牢。我吃了洗髓丹飛升成神后的當天,我打開了黑海水牢,可是沒有找到你?!?/br> 他飛升之時,正是妖王誤打誤撞打開黑海水牢之際。 他們是擦身而過。 他說:“是為師讓你受了三百年的苦,是為師當初修為不高的錯,你怨我恨我,都沒有關(guān)系,我只希望你給我一個彌補過錯的機會?!碑斈耆舴撬粩硟传F,又中了曼珠的算計,她也不會淪落到那般慘境。 她怔怔地問:“所以你不是拿我換了前程?” “不是,也永遠都不會?!?/br> 她垂下眼,說:“你讓我想想?!?/br> . 阿媚與璟流回了青道谷。 之涼還沒出煉器房出來,阿媚也不便打擾,索性自己一個人回了妖界。璟流答應了阿媚讓她一個人想想,也沒跟著去。過了幾日,阿媚還沒有回來。 璟流向來不是坐以待斃之人,便火速去了妖界。 妖殿里的宮娥認得璟流這張臉,說:“駙馬爺,公主都沒回過妖界呢?!杯Z流又問:“明淵住在哪里?”宮娥給璟流指了地方。璟流從明淵的住處出來時,表情是冷漠的。 他眼里的失望不言而喻,嘴唇緊繃。 她又逃了。 這一次她居然連妖王也不管了。 她果然不信他。 他自嘲地揚了揚唇角,隨后面無表情地想,他不會讓她再有逃開的機會了。 . 此時此刻的阿媚正在黑海之上。 她起初使了仙術(shù)飄在海上的,可是到底心結(jié)難解,她對黑海的懼怕比起以前絲毫不減,致使仙術(shù)時不時失靈,讓她摔了好幾次。第四次的時候,阿媚放棄了。 她上了一艘人界的船。 船長是個年輕人,據(jù)說是要跨過黑海,去另外一個國家做陶瓷買賣。船上有上百箱易碎的陶瓷。船長姓鄭,單名一個遠字,談起話來滔滔不絕。 阿媚問:“你第一次出來航海?” 鄭遠說:“阿媚姑娘,你別看我年輕,我爹也是船長,我從小就在海上長大的,黑海已經(jīng)跨越過四五回了。我小時候還見過龍呢,就在黑海之上。那一條龍,那么大……”他比劃著手勢,又說:“當時大家都不敢靠近,就我一個人湊前去看了。我們航海的都有個規(guī)矩,經(jīng)過死亡之角時得祭拜海龍王。我小時候見到的龍就浮在死亡之角上,說不定那里就是龍宮的入口?!?/br> 阿媚一聽龍與死亡之角,心中也大概猜得出七八分。 死亡之角就是黑海水牢,而那條黑龍,根據(jù)鄭遠的年齡算來,估摸是當時修為丟了一半的父王。 鄭遠說:“等我做完這筆買賣,我就能富可敵國了,然后等我回了長安,我就打點關(guān)系,捐個官,買一座四進的府邸,和數(shù)十個美婢小廝,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阿媚驚訝地道:“官還能捐呀?!?/br> 鄭遠一聽,知道顯擺學問的時候到了,清清嗓子,說:“在□□時期自然是不可能的,要不是現(xiàn)在在海上,山高皇帝遠,我也不敢跟你說。我們的□□皇帝打下江山后,勵精圖治,畢竟也是剛開國,手段肯定是雷厲風行的,那時候別說捐官了,科舉都特別嚴格,后來一代接一代的,后面的幾代皇帝昏庸無能,如今第十八位皇帝繼位后,國庫貧乏,沒什么錢,于是才把主意打到老百姓身上,想當官可以,給錢?!?/br> 他摸摸下巴,頗為惆悵地道:“不過也是呀,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司馬王朝已經(jīng)在這片大地扎根千年,估計也快到頭了。不過嫁給我的姑娘肯定不用擔心的,只要有我在,船也在,一定就有一口飯吃,大不了打起來的時候我?guī)胶I蟻肀芤槐?,早上看日出,中午看大海,傍晚看夕陽,晚上看星星……?/br> 他搓搓手,終于鼓起勇氣,咳了好幾聲,眺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說:“阿媚姑娘,你可有meimei或者jiejie,我想找個長得像你一樣的妻子?!?/br> 豈料身邊久久沒有答復。 不遠處的船員忍不住提示道:“船長,阿媚姑娘跑那邊去了?!?/br> 鄭遠一望,阿媚果真站在船尾,裙裾隨海風飄揚,美得簡直不像人。他又搓搓手,笑臉走過去,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說道:“哦,那就是死亡之角了?!?/br> 見阿媚目不轉(zhuǎn)睛的模樣,他使了渾身解數(shù),眉飛色舞地道:“說起來,二十多年前這里還發(fā)生了一件怪事。那時的船剛好是回程,接近死亡之角的時候,像是有一層無形的墻,怎么穿都穿不過。當時的船長說是遇上鬼打墻了,于是往回開。不過這事我沒跟船上的人說過,怕別人以為我有病?!?/br> 他抵著袖子,壓低聲音說:“我看到了一個神仙,真的是神仙,穿著花里胡俏的袍子,仙光一閃一閃的,當時只有我一個人見到了。我后來悄悄地找了算命先生,算命先生都說我是個有仙緣的人?!?/br> 他搓搓手,再次鼓起勇氣,說:“阿媚姑娘,我覺得你上了我的船,是一種比仙緣還要重要的緣分,我……” 話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