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予洋房間里還亮著燈，榮則鬼使神差似的走過去看了一眼。

    樓下的房間都比榮則在四樓的要小一些。房里開的是壁燈，因此亮度不高。

    黃予洋斜著趴在床里，頭對著門，閉著眼睛，一副睡得很死的樣子。手機(jī)就貼在他的臉邊，榮則一靠近，屏幕湊巧亮了。

    手機(jī)沒有設(shè)置鎖屏消息不顯示，榮則掃了一眼，不小心看見了黃予洋的未讀消息。

    他自己給黃予洋回復(fù)的“再說”，夾在印樂發(fā)的“？？？人呢，不會有人三點就睡了吧？”“反正你小心點”“說不清楚”“我怎么知道榮爹怎么想的”消息中間。

    榮則不是會看別人隱私信息的性格，看到后覺得很不自在，也覺得自己今天不大對勁。他剛要離開，黃予洋突然翻了個身，仰躺在床的正中間，手還在空中舞了舞，

    榮則一驚，盯著黃予洋沒動。

    “l(fā)ien哥……”黃予洋的眼睛緊閉著，突然張開嘴，含含糊糊地說，“你別騙我啊……”

    他很瘦，曲著右腿，手橫著擱在了被子上，臉頰上有剛才壓出來的印子，眉頭一皺一皺的。

    榮則覺得lien聽上去耳熟，過了幾秒反應(yīng)過來，lien好像是wbg的教練。

    “不要，”黃予洋“哼”了一聲，又嘟噥，“我不想去……”

    他的聲音變得有點委屈，好像夢到不好的事情，嗚嗚了幾下，又說：“……可是我想打訓(xùn)練賽?！?/br>
    “……想回wbg?！?/br>
    榮則說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他覺得自己沒站多久，實際上是站了一段較長的時間，最后做了一件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做的事。

    他拿起了黃予洋的手機(jī)，嘗試著點了一下自己那條消息。黃予洋手機(jī)沒設(shè)密碼，直接進(jìn)入了和榮則的信息頁面。

    榮則把自己那條“再說”刪了。

    第8章

    黃予洋睡覺一般都是一夜無夢到天亮。但這天晚上，不知是新床睡不慣，還是心理壓力太大，他做了一個噩夢。

    噩夢的節(jié)奏很慢，雖然顏色是黑白的，場景卻很真實。

    他夢到自己在fa沒電腦，偷偷跑回了wbg的基地，被lien哥和經(jīng)理發(fā)現(xiàn)了，兩人圍著他，把他擋在訓(xùn)練室的門外，要趕他走。

    wbg的訓(xùn)練室門是磨砂玻璃質(zhì)地，黃予洋能看到莫瑞和其他人的身影。黃予洋喊了兄弟們的名字，他們走到了訓(xùn)練室門口，可是門被鎖上了，他們出不來。

    黃予洋不想走，緊緊抱著自己的外設(shè)，找了各種理由，和經(jīng)理嬉皮笑臉?biāo)Ｙ?，對著lien哥求天拜地，他們就是不愿意把訓(xùn)練室的門打開。

    “你的電腦早有人用了，”經(jīng)理對黃予洋說，“wbg有新輸出了，莫瑞跟他搭檔默契得很，你應(yīng)該也聽說過吧，韓國的怪物新人，在韓服叫l(wèi)ollipop。”

    然后黃予洋意識到這是個夢，馬上驚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側(cè)躺抱著被子，后背的衣服掀起了一些，整個背冷颼颼的。

    手機(jī)在他不遠(yuǎn)的地方，他拿起來看了一眼，六點二十五分。手機(jī)上有不少未讀消息。

    黃予洋點進(jìn)去看，先是看見莫瑞凌晨四點多給他發(fā)的幾條。

    莫瑞先說“聽說你一去fa，榮則就直播帶一個很強(qiáng)的韓國輸出meimei雙排”、“你還好嗎兒子”，過了大概半小時，莫瑞又說“看了一眼錄播，這他媽是你吧，裝什么妹子”、“白擔(dān)心了”、“兒子長大了”。

    黃予洋回了他一個“滾”字，切到主界面，發(fā)現(xiàn)莫瑞的消息框下面，榮則給他回了一條。

    榮則說“ok”。

    黃予洋愣了愣，心里有少許高興慢慢泛上來。他在表情包里選了半天，選到了個可愛的貓貓動圖，發(fā)給了榮則。

    想到自己睡前問印樂的問題，黃予洋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好像把榮則想得太壞了。

    讀完印樂隱晦的回復(fù)，黃予洋沒看懂，只好回了個好的。

    他起來去浴室洗了個澡，時間還不到七點。

    來基地前，蓓蓓給他發(fā)過時間表，上午九點開始有早飯吃，十點在基地集中，開會，打rank，十二點吃飯，一點到六點訓(xùn)練賽，吃完飯晚上看情況再安排兩小時訓(xùn)練賽，或接著打rank，他就設(shè)置了一個九點的鬧鐘，又回床里睡了個回籠覺。

    這一覺黃予洋睡得還不錯，鬧鐘響起來的時候，沒有產(chǎn)生賴床的欲望，洗了把臉下樓去吃飯。

    餐廳里一張長桌空著，另一張坐著印樂、樊雨澤和夏安福。

    他們好像也都剛坐下。三人都穿著戰(zhàn)隊的t恤。

    印樂的銀發(fā)很扎眼；樊雨澤脖子里掛了好幾條銀鏈子，頭發(fā)用發(fā)膠弄得往上沖，一副很酷實際上有些非主流的樣子；夏安福戴著眼鏡，手里拿著個餅，還沒開始吃。

    “其他人呢？”黃予洋走近了，隨口問印樂。

    話音落下，黃予洋忽然有點緊張，因為他想起了昨天晚餐時的畫面，不確定印樂會不會用那時的態(tài)度對他。

    幸好印樂說話很正常，他自然地對黃予洋道：“二隊的早飯不在這兒吃，龐治去醫(yī)院了，榮哥還沒來?！?/br>
    黃予洋“哦”了一聲，在印樂旁邊坐下來。

    fa的早餐中西式都有，擺在桌面上，黃予洋拿了杯果汁，夾了荷包蛋，沉默著低頭吃了幾口，忽然聽見樊雨澤說：“印樂，昨天你被榮哥搶了的那個韓國人水平不錯?！?/br>
    黃予洋聽見，有些許得意地咬了一口蛋。

    “就是打法有點眼熟。”樊雨澤接著說。

    黃予洋聽出不對，抬頭看了樊雨澤一眼。樊雨澤也看了看他，用故作驚訝的語調(diào)說：“我們隊不會有中國人在裝韓國人吧。這種事都能做得出來啊?！?/br>
    黃予洋和他對視著，忍不住說：“我這叫能屈能伸好吧?！?/br>
    樊雨澤露出不屑的表情，黃予洋笑了：“要不彩虹哥今晚就開直播跟我這個中國人雙排吧？”

    “……是我不好，”樊雨澤馬上道歉了，“對不起?！?/br>
    “啊？”夏安福突然慢半拍地開口，對黃予洋說，“那個棒棒糖真的是你啊。”

    他微微惆悵地嘆了口氣，失落地說：“其實我昨天在論壇看分析貼看到四點半，本來已經(jīng)相信是個暗戀榮哥的meimei了?！?/br>
    “妹不妹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樊雨澤罵他，“讓你少上點論壇?！?/br>
    “那個分析貼寫得很厲害的，”夏安福爭辯，“你看就知道了，我吃完飯把鏈接發(fā)給你?！?/br>
    樊雨澤連連擺手：“沒空不看?！闭f完看向黃予洋，頗有些認(rèn)真地詢問：“那榮哥知不知道他在跟你排？”

    “應(yīng)該不知道，看榮哥態(tài)度不像看出來，”印樂替黃予洋回答，“我讓他別說?！?/br>
    “是不能說?！狈隄牲c著頭贊同印樂的說法，脖子里的項鏈發(fā)出碰撞聲。

    “為什么??？”黃予洋覺得他們幾個人話說一半的模樣很奇怪，想到榮則半夜還給他發(fā)了“ok”，答應(yīng)了他的雙排請求，想替榮則說幾句話，“榮哥人挺好的吧。”

    “別多問，慢慢你就知道了，”樊雨澤冷酷地說，“保護(hù)好你lollipop的身份，不然有你苦頭吃?！?/br>
    “……”黃予洋十分不解。

    夏安福在三人中最老實，微微把上半身往黃予洋這邊送了一些，用氣聲暗示黃予洋：“你昨天訓(xùn)練賽沒看懂嗎？我們都覺得榮哥已經(jīng)輸?shù)糜悬c不太正常了。”

    夏安福說出來之后，印樂好像也忍不住了。

    他看了樓梯的方向一眼，用輕得只有四人能聽見的音量對黃予洋道：“你不覺得我們隊現(xiàn)在打比賽有股輸?shù)臍赓|(zhì)？”

    “從春季賽延續(xù)過來的，”樊雨澤低聲簡短地說，“就是磨不好。”

    “龐治也不是剛來就手不行，”印樂皺著眉頭補充，“他練得太狠才腱鞘炎才加重的?！?/br>
    “嗯，我們春天打比賽的時候，每個人狀態(tài)都可以，可是正賽怎么都打不出來，”樊雨澤打開了話匣子似的，不住看著樓梯方向，對黃予洋傾吐，“感覺這個隊被詛咒了一樣?！?/br>
    “這些跟我不能跟榮則說我是lollipop有什么關(guān)系？”黃予洋還是沒懂。

    三個人臉上同時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你是不是也以為他因為家里欠錢是被fa買斷五年？”夏安福又把聲音壓得更低了。

    黃予洋被他們弄得背后一涼，愣愣地點點頭。

    夏安福吸了一口氣，剛要說話，樓梯間突然有腳步聲傳來。他立刻噤聲了，其他兩人一頓，立刻也拿早飯吃了起來。

    過了幾秒，榮則走進(jìn)了餐廳。

    黃予洋叼著荷包蛋和榮則打了個招呼，榮則對他點點頭，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榮則穿著白色的客場戰(zhàn)隊t恤，黃予洋只用余光看都能感覺榮則長得很帥，吃東西的樣子也很優(yōu)雅。

    他看過榮則那么多場直播，相信自己的感覺。

    會同意跟他雙排的榮則內(nèi)心肯定是個溫和有禮的好人，榮則昨天對lollipop也很好，必然不會有什么壞心眼的。

    兄弟們可能還是想太多了。

    黃予洋不擅長思考很難的東西，加上有點餓了，便暫時放下了方才和新隊友們的談話，專心致志地吃了起來。

    *

    訓(xùn)練室給黃予洋的新電腦終于裝好了，在最靠近門、印樂旁邊的位置。

    龐治下午才會回來，教練先給選手們開了個短會，簡單復(fù)盤了昨天的訓(xùn)練賽，大家一起討論了一些需要改進(jìn)的地方，聊了聊今天的訓(xùn)練賽對手和陣容。

    黃予洋坐在一旁安靜地聽，沒發(fā)表什么意見。

    短會結(jié)束后，榮則不知有什么事，和教練一起走了出去。

    黃予洋連上外設(shè)，開了電腦和游戲，登上自己的主號，印樂挪著椅子湊過來，戳了戳他的手臂：“加個好友?！?/br>
    樊雨澤和夏安福也在身后喊他：“黃予洋加我?！?/br>
    加了好友，夏安?；鹚僭谒搅捻撁姘l(fā)了黃予洋一條：“排？”

    黃予洋回“好”，夏安福的組隊邀請就發(fā)過來了。

    坦位和輸出位雙排的速度一般很快，沒多久他們就排了進(jìn)去，沒想到對面竟然是莫瑞和陸夏，黃予洋的wbg前隊友。

    莫瑞認(rèn)出了夏安福的id，私聊黃予洋：【這就和fa的兄弟排起來了】【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爸爸】

    黃予洋故意沒回復(fù)他，在這張風(fēng)暴森林的地圖里凈堵著莫瑞殺。

    莫瑞選的英雄傷害量沒黃予洋高，對位被黃予洋殺了足足五次。

    又一次把莫瑞送回重生點的時候，黃予洋接到了莫瑞的電話。

    莫瑞上來就邊笑邊罵他，黃予洋戴著兩幅耳機(jī)，邊打游戲邊和莫瑞斗嘴。

    黃予洋正好說到“你們wbg的我見一個殺一個”的時候，榮則推門走了進(jìn)來，黃予洋抬頭看了榮則一眼。

    和榮則視線相交，黃予洋不知怎么呆了呆，下意識小聲問好：“榮哥?！?/br>
    莫瑞那頭罵聲停了，隔了幾秒，對黃予洋說：“黃予洋，你聲音好惡心。”

    黃予洋把莫瑞電話掛了，回頭看屏幕，他已經(jīng)被對方的另一個輸出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