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幾日過得實在是混吃等死和在家里沒什么分別，只是別的消息半點都不傳進來。

    只是這樣混吃等死的日子還是長了些，長得顧遙都有些沉不住氣了。

    她被孟辭在別院里關(guān)了半個月，差不多就到了要服藥的日子，可孟辭自第一日之后，再也沒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只是院子的里的其余人，她再怎么說，也都像是木頭人似的，油鹽不進。

    顧遙不免有些不快了，縱然她曉得孟辭很忙，可不能真的就不管她性命吧。

    總歸也要給她拿些旁的藥，抑制一下毒性吧，她已經(jīng)開始時不時地骨頭縫疼，疼得渾身顫抖。

    院子里的紫藤全都謝了，開始生出漂亮的蔦蘿來，大片的綠色絲蔓爬滿了墻面檐角，小喇叭似的花心是白色的，雪白的細碎花粉灑落到艷紅如絲緞的花瓣上，美得俏麗驚人。

    遠遠地看著，便是一片青綠里星星點點的紅，在檐角墻面勾成一片美景。

    顧遙實在疼得厲害，根本沒有法子靜下心看書，便時常隨便拿一本話本子坐在檐下納涼。

    大片的蔦蘿遮出陰影來，還賞心悅目。

    顧遙就把話本子擱在臉上，靠著墻打瞌睡。

    幽涼幽涼的風有時候吹過來，帶動瓷風鈴的三兩聲叮當，日光明亮得發(fā)白。

    風又吹過了，連帶著蔦蘿上的花粉也撒下來，顧遙一個輕輕的噴嚏，就懵懵地醒了。

    久違的孟辭又出現(xiàn)在她面前，穿一身玄色的深衣，銀線繡成張揚的饕餮紋，在衣衫上張牙舞爪，偏偏他有張嚴肅得神鬼懼怕的冷臉。

    可就是冷著一張臉，也是頂好的風度容貌。

    顧遙一時之間不曉得說什么，只道：“噯……你來了啊……”

    他居高臨下地睨了顧遙一眼，便轉(zhuǎn)了身，冷冷道：“進來，大夫來了?！?/br>
    原來如此，顧遙心里也微微穩(wěn)了些。

    她能推測孟辭大概會說到做到，可孟辭真的做了，又是令一回事。

    就趕緊起來了，拂了拂衣裳，就要趕緊跟上了孟辭的步子，直往屋里走去。

    甫一站起來，顧遙就覺得四肢百骸一陣抽疼，渾身便半點不由著自己，什么協(xié)調(diào)性力氣都沒了。

    眼前也是一片花白，腦子也疼得沒了意識。顧遙覺得自己像是浮在棉花里，偏生身上疼。

    身子一栽，便要往墻角磕去。

    好在有只手扶住了她，顧遙堪堪穩(wěn)住，卻還是覺得疼得厲害，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牙齒也開始打磕。

    顧遙猜出來身邊的人大約是孟辭，孟辭像是說了句什么，她也聽不清，只曉得盡量控制住自己的身子。

    便有人急急匆匆地跑過來，在顧遙身上一陣檢查，最后卻是開始對著顧遙扎起針來了。

    待幾針下去，顧遙才覺得疼得好些，而那陣疼自己也是會慢慢消退下去。不消多時，顧遙便不疼了。

    額頭早疼出一層冷汗來了，唇色也蒼白得厲害，偏偏面上還是沉穩(wěn)莊重的模樣。

    孟辭皺皺眉，看著顧遙沉靜如深潭的眸子。

    “已經(jīng)不疼了。”顧遙別開臉對那位大夫道，并且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大夫，看得出來不是尋常醫(yī)者。

    算孟辭盡心，可若是他不盡心，她也沒法子。

    顧遙想了想，又道：“算嚴重么？”

    自然是嚴重的，顧遙自己也曉得，可面上卻是裝得無知懵懂些。

    那大夫只溫和道：“暫時是不會有事的?！痹僦徽f了必定盡力之類的話，那就是后頭還會有事了。

    顧遙推測著，這金針之術(shù)斷然是沒有紫筠樓給的藥有效的?？擅限o一直這樣拘著她，想必是因為一直沒能引出紫筠樓的人。

    而她這一手“以假亂真”的字，對紫筠樓來說，又極為重要。

    先前可以和孟辭比誰沉得住氣，到了毒發(fā)作的時候，紫筠樓再不動作，她的性命就沒了，皆是也沒法子用祁陽長公主這個頂好的名頭了。

    但反過來想，她毒發(fā)死了，孟辭的線索也斷了。

    顧遙默然坐在屋子里，瞅著一只粉彩大瓷瓶發(fā)呆。

    如今，她的性命就給那兩個人博弈了，左右她這個棋子，隨時都可能粉身碎骨。

    自救這種聽起來很高大上的詞是沒用的，顧遙心里清楚，她只能穩(wěn)住，比博弈的兩方還要穩(wěn)得住。

    大夫和孟辭在外間說話，自然是刻意避開她。顧遙把目光從花瓶上收回來，看向正要走進來的孟辭。

    “大人?！鳖欉b道。

    孟辭抬眼看她。

    “不知大人敢不敢賭一把？”顧遙的聲音不算大，還透出一股孤擲一注的意味，偏偏神情極為清貴從容。

    孟辭皺皺眉，卻沒能把目光移開。

    “說。”

    這就是有興趣了，顧遙心中暗喜。理論上來說，她是半點發(fā)言權(quán)都沒有的，更不許她胡思亂想。

    “請求大人放我回去?！鳖欉b一拱手，唇邊泛起點篤定的笑容來，溫和地道，“服藥之時，蕪寧姑娘便告知我，此藥劇毒。”

    孟辭面上沒什么神情，瞧著全然不在乎她的生死。

    顧遙只微壓眼角，繼續(xù)說下去：“如今到了發(fā)病的時候，若是不去找紫筠樓的蕪寧姑娘，我肯定要丟了這條命?！?/br>
    這像什么話？原來是個貪生怕死的，跟在孟辭身后的人都悄含鄙夷地看著顧遙。

    卻忽地見面前的清瘦少年一掀衣角，單膝跪地，已經(jīng)揚手指天。眉眼倔強至極，眸子里滿是堅定，語帶鏗鏘道：“既然等下去是死，不如一賭。顧某愿意進紫筠樓虛與委蛇，制住蕪寧。顧某讀書治學，皆是望有一天報效朝廷，如今有此反賊，顧某絕不貪生怕死！”

    其余人皆是一愣，悄無聲息地改變了眼神，心內(nèi)還是不大敢相信顧遙。

    至于顧遙，她在等孟辭的反應(yīng)。

    孟辭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長長的眼睫壓下來，看不見眼里的神色。

    看起來視線是對著她的，卻沒有說話。

    顧遙忽地就覺得有點緊張了，倒不是覺得自己說的話不好，而是孟辭這個人，實在叫她覺得奇怪。

    其余人也在等孟辭做決定，也都偷眼看孟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