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然后顧子言仿佛是下定了決心,獨自朝著那塊紅色晶石走過去。 在他雙腳全部踏上紅色晶石的那一刻,整個仙靈古跡之內發(fā)出了巨大的響動,巨響之后接踵而至的,是從兩塊晶石內部亮起的無數條紋路。這些紋路從晶石的邊沿擴散出去,紅藍兩色的刻痕仿佛有了生命,不停的復刻增加,堪堪將整個地面分成了兩部分。 等到這些刻痕占據了目光所及的全部地面,兩色的光芒霎時間大盛,交織在一處的耀眼光芒將眼前的一切都淹沒了。但即使雙眼被這些光芒所刺痛,顧子言卻依然強撐著沒有閉上眼睛。 因為他知道,即使看不清楚,墨斂也必然在對面幾步之遙的地方,靜靜注視著他。 異色的光芒在空間之中相互碰撞,催生出一股洶涌澎湃的力量。在這種力量之中,顧子言感覺到整個人都像是被扔進了漩渦之中,耳邊不時還能聽到太華仙宗弟子所發(fā)出的驚呼。 這樣的狀況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等到眼前鋪天蓋地的炫目光芒終于消失的時候,重新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仿佛被洗劫過的天碑林——他們居然直接被傳送到了古域之外。 此時距天碑林的慘劇被發(fā)現已經過去了好幾天,所以天碑林中的尸體血跡也大多被清理,所以視覺沖擊力并不像之前那么大。但是從殘留的痕跡依然可以想象,這一場災禍有多么殘酷。 與這凄涼的場面所格格不入的,是一道九色虹光升起在天碑林的上空。這道虹光架在云層之間,形成了一座無比美麗的虹橋。虹橋之上,有紫氣東來,隱隱之間仿佛可以看到傳說中的天界之門洞開。 人渡劫而成仙,飛升之日,自由有橋引至天界之門。 歲星辰被這罕見的天象所震撼,轉而回過身看了一眼身邊的人,這才發(fā)現原本跟他們站在一處的墨斂已經不見了。他隱隱明白過來,那位渡劫期的劍仙竟然是在方才飛升上界了! 顧子言站在里人群很遠的地方,他抬頭再看一眼那道絢爛的虹橋,在其他人都沉浸在天際之上的異象中時,轉身離開了。 “哎?”等歲星辰從異象中回過神來,再一數人數,卻發(fā)現少了一個人,“子言師弟去哪了,我記得剛才還在這里呢?” 顧子言正在去的方向,是位于天樞山頂端的天機閣。在洪荒異獸的那場侵襲中,天機閣弟子死傷過半,所以路上來來回回的守衛(wèi)也沒有往日那么嚴密,顧子言繞了幾條路之后,就來到了天機殿的所在之處。 天機殿的大門輕響一聲,開了。 推開門的是陸煙,他看了一眼顧子言,雖然對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魔氣有些驚訝,但陸煙卻沒有多問。他從天機殿中走出來,對顧子言道:“師父在偏殿等你?!?/br> 說完這句話,陸煙便與顧子言擦肩而過。 顧子言推門走了進去,整個天機殿還是那樣華美而神圣,頭頂上的星圖讓人的心情都不自覺的放松下來。繞進位于天機殿內部右側的偏殿,顧子言在一面寬大的屏風之后,看到了靠坐在床榻之上的天機散仙。 “喲,回來啦?!笨吹筋欁友缘臅r候,天機散仙并沒有太過驚訝。 顧子言應了一聲,自然的坐在了床沿上。這床沿還略微帶著些體溫,看來是剛剛有人坐過。不過顧子言也不想去深思這些事情,他淡淡開口道:“我只是來告訴你,系統(tǒng)會害怕上界的力量。你應該從水鏡中看到過,我曾經誤入過陰世一趟,那時候整個系統(tǒng)都仿佛消失了一般,不敢有任何反應。它自己也說過,它只是這個掌控這個世界的意識,所以我想一旦飛升后,自然就能擺脫它的控制?!?/br> 天機散仙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只是笑了笑:“那你可要加油了,我這具身體早在本該飛升的時候,就已經化為散仙之體。雖然因此擁有不死之身,但是這輩子也沒有再飛升的機會了?!?/br> “你不說,我也會的?!鳖欁友缘皖^,看了一眼天機散仙被織錦覆蓋的雙腿,“你的傷怎么樣了?” “有點嚴重,但還是能找到辦法恢復的,雖然可能要找很久的材料。”天機散仙伸手拍了拍他自膝蓋以下,已經斷開的地方,“其實要不是被那些洪荒異獸一口吞了殘肢,我直接就能想辦法接回去。你知道,想要憑空長出來要比接回去難得多。” “……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話,可以用傳信鳥找我?!鳖欁友韵肓讼?,將右手向上攤開,指尖光芒一閃便幻化出了數支紅色的羽毛。 “其實也沒什么需要幫忙的,原定劇情一走完,整個九天大陸都沒有比我更安全的人了?!彪m然這么說,但天機散仙還是伸手接過顧子言手中的羽毛,收入了隨身攜帶的錦囊之中,“對了,我還有件東西要給你。不過這會兒我不方便起身,你自己過去拿吧?!?/br> “什么東西?”顧子言平淡的眼神終于染上一絲疑惑,他順著天機散仙指著的地方走過去,打開了一個精致的盒子。 盒子中是一張圖,這圖展開之后足有一米多長。仔細看去,竟然是一張九天大陸的版圖——這并不是一般的版圖,上面所標注的是無數個秘境的位置。這些被標注出來的秘境,大部分現在并沒有開放,但是上面清晰的寫出了開放的具體時間、位置,甚至于秘境中的哪個地方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好東西。 “這些天我沒辦法下地,閑得無聊就把以前寫書時候的設定全都給記下來了。反正我的修為也不會再漲,那些天地靈寶對我來說也沒什么用處,還是給你算了?!碧鞕C散仙看似不經意的收回目光,重新躺了下去,“拿了東西就走吧,我有些累了。” 顧子言將手中的圖紙重新卷好,妥善收好。 這東西整個一九州大陸的藏寶圖,要是讓一般人聽到風聲,還不得引起一場腥風血雨?顧子言走出偏殿,再走出天機殿的大門,站在仿佛一伸手就能觸及天穹的天樞山頂,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罷了,往哪走還不是一樣……隨緣吧。 腳下輕輕一點,顧子言從天樞山巔一躍而下,順著風消失在茫茫云霧之間。 這一年,是九天大陸上相當動亂的一年。 先是天碑林中遭逢一場血洗,以至于前來觀碑的上千名各門精英幾乎全軍覆沒,唯有太華仙宗的六七名弟子逃過一劫。同年,太華仙宗被稱為劍仙的墨斂,在救出幾名弟子后飛升上界,但他自己唯一的弟子顧子言,卻自此失去了蹤跡。許多年后,也曾有人說在九州大陸的某個秘境見過他。 —————————— 云海翻騰之間,虹橋隱現。 天門之前兩名仙界守衛(wèi)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只見眼前光芒一盛,虹橋之上走來一人。 那人一襲白衣,如同冰雕雪刻。 “我的天,是天府君回來了!”其中一名守衛(wèi)只看了那人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另外一名守衛(wèi)抬腿踢了他一腳:“別、別發(fā)愣啊,這事兒得趕緊告訴天樞帝君!” 作者有話要說: 天樞是北斗七星之首,天府是南斗六星之首,所以天樞和天府其實是倆兄弟來著。 第64章 懷念 二十年前,洪荒異獸在沖擊了天樞門,致使天樞門主人天機散仙重傷、天樞門弟子死傷過半之后,流竄到玄天州的各處,不斷造成許多災禍。眼看著玄天州漸漸支撐不住,仙魔兩道的修士終于決定先放下恩怨,共同著手對付這些洪荒異獸。其中以蒼冥教的昭明魔君最為戰(zhàn)功顯赫,一時間名震寰宇,蒼冥教也因此以絕對的優(yōu)勢成為魔道第一大派。 二十年后,最后一只逃竄的洪荒異獸被斬于昭明劍下,自此之后,九天大陸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這一日,蒼天州碧落城中張燈結彩,諾大的城中每一戶門前都掛上了一對紅燈籠,甚至于每個路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今日是蘇家家主……哦不對,現在是碧落城城主的大婚之日,整個城中的人都收到了喜帖,據說婚宴一直會持續(xù)三天,好不氣派。 “哎喲,這是誰送的賀禮啊!就算在鈞天州,我也沒有見過這么氣派的東西!”原本正熱鬧的婚宴現場,因為一株玉雕瓊花樹而更加熱鬧了。這株瓊花樹足足有兩人高,每一簇花瓣都精巧逼真,連枝葉上的脈絡都分毫畢現,堪稱巧奪天工。更令人驚嘆的是,雕刻這株瓊花樹的玉質乃是產自東海之下的水靈玉,靈氣之盛幾乎要從透明的玉質中溢出來。 大家都知道城主名字里有個瓊字——瓊,美玉也,以水靈玉雕一樹瓊華,這件禮物不可謂不用心。 “送東西的人呢?”一身紅色禮服的蘇瓊,伸手撫過這株瓊花樹近乎透明的枝干,即使他也在玲瓏閣中見過無數奇珍異寶,也不免要為這東西贊嘆一聲。 “回稟城主,那人只坐下喝了一杯酒,便離開了?!?/br> “他長什么樣子?”蘇瓊一聽也覺得奇怪,既然是來參加婚宴,又送了這么貴重的禮物,為什么要急匆匆的離開呢。 “那人帶著個斗笠看不清模樣,不過他頭發(fā)好像是白的……哦對了,他背上還背著一把傘。今日晴空萬里,看著頗有些奇怪?!惫苁庐斚乱灿行╈饋?,婚宴之上不要出了什么事情才好,“要不,您看要不要先把這東西搬到沒人的地方去,免得有什么問題?” 蘇瓊聽著,眉宇緩緩舒展開來。他嘴角輕輕一揚,看目光似乎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不必了?!?/br> 三十年后,太華仙宗蒼龍峰。 執(zhí)法長老玄懷因為一百多年前經脈被損,從此之后修為再未精進過一步,時至今日已是大限將至,任由何種靈丹妙藥都再不管用。玄懷長老晚年接連遭遇女婿慘死,女兒也因此被幽禁終生的劇變,后來唯一被他寄予厚望的孫女也在一次下山歷練中身中奇毒,后來雖然救回一條命,根基卻已遭損壞,以致此生再無法修行,成了個廢人。 或許是經受不住這些打擊,玄懷脾氣變得越發(fā)的壞,即使如今大限將至不得不臥病在床,也少有人敢一直守在他床前,唯恐一個不小心就招來斥責。再加上他與同輩師兄弟之間的關系向來算不上好,除了掌門玄虛真人偶爾會來探病,其它的人便是寥寥無幾。 是夜,輕風微微拂過窗幔,映出一個略顯削瘦的身影來。 “……是誰!”原本閉著眼睛的玄懷忽然睜開了眼睛,陳年舊傷本來就讓他睡得極不安穩(wěn),此時稍有動靜便清醒了過來。然而他說話時的聲音是喑啞的,仿佛漏了風的風箱,只發(fā)出非常輕微的呼呼聲。 窗幔下的身影動了動,之間那人伸手一挑,大大方方的將窗幔挑了上去。 “是你……居然是你!”玄懷睜大眼睛看向那個側坐在窗沿上的人,也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憤怒,他的胸口突然劇烈起伏了起來:“顧子言,哈哈你竟然沒有死在洪荒異獸手里,擅自離山三十年,你已經是太華仙宗的叛徒了。來人啊,來人!把這個叛徒給我抓起來!” 顧子言半闔著眼睛,仿佛沒聽到玄懷那幾近歇斯底里的叫喊,他懶洋洋的將視線放空,淡淡開口:“不用叫人,整座蒼龍峰都已經睡著了。” 玄懷一怔,然后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忽然大笑起來:“林境死了,沉月被關了幾十年也瘋了。就連初夏跟你下了一趟山,回來之后也成了廢人。現在我也快死了,你開心了嗎?想殺我報仇的話何不早點來,非要等到現在,你未免也太縮手縮腳了吧!” “啊,之前只是沒那個精力而已。前一陣才想起來,有些事得告訴你一聲,要不然就晚了?!鳖欁友詮拇把厣咸聛?,動作輕盈無比,如同一只蝴蝶落了下來。 他走到玄懷面前,伸手從背后抽出了赤霄紅蓮。 幾十年的時間過去,赤霄紅蓮早就吸收了不知道多少精華,原本透明的劍身幾乎凝成了實體,與原本的樣貌已經所差無幾。赤色的火龍盤旋在劍刃之上,火焰凝成的雙眼盯著無法動彈分毫的玄懷,發(fā)出一陣陣低吼。 “還記得這把劍吧?!?/br> “你、你是……蒼炎?!毙训耐讋×翌澏镀饋?,“當初沒人信我,如今看來墨斂還真是引狼入室……早該殺了你的?!?/br> 聽到許久沒有聽人提起過的那個名字,顧子言淡然的面色忽然一暗,但是下一刻他又輕輕笑了起來。那笑聲仿佛高高在上,充滿了不屑:“是啊,既然你沒那個能力先解決掉我,那我自然是要回來找你討一筆債的?!?/br> “你想干什么?”感覺到了顧子言笑聲中的冰冷,風燭殘年的玄懷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 顧子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指尖剛好落在了眼眶之上。然后他在房間內點上了一炷冷香,有這炷奇香吊著命,即使被凌遲了的人也能再活上不短時間。 “禮尚往來,當初你們做了什么,我就怎么還回來?!?/br> 整個蒼龍峰都陷入了深深的沉眠之中,所以沒有人聽到玄懷掙扎了一夜的慘叫和哀嚎。 五十年后,蒼冥教。 當年蒼炎魔尊的寢殿一直都空著,里面的擺設物件一概都沒有動過,與當年別無二致。 顧子言抬手破開設在寢殿上的禁制,推開門走了進去。指尖跳出一簇幽藍色的火焰,將殿中兩列燭火一一點亮,瞬間照出寢殿內堪稱奢華的精致裝飾來。 算上沒有意識的那一百年的話,他已經有將近兩百年沒有回來過了。 伸手撫過殿內的物件,顧子言最后在那張水靈玉榻上坐了下來。當年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也是這樣恍惚的坐在這里。時光飛逝,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太久,顧子言也已經經歷了太多事情,此時再回到一切的起點,他竟然生出了幾分懷念來。 顧子言就這樣靜靜的坐著,不知道坐了多久,忽然從殿門前傳來一聲熟悉的叫聲。 “喵嗚~” 殿門被稍稍推開一絲縫隙,一道銀白輕盈的閃了進來。在幽藍燭火的映襯下,貓兒那雙異色眼眸顯得格外明亮。 “球球,等我一下。” 聽到身后人的呼喚,球球猶豫了一下之后,還是在原地停住了腳步。 殿門再一次被推開了,離昭剛剛抬起頭,便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好久不見。”顧子言朝著離昭微微一笑。 第65章 離昭番外 “好久不見?!?/br> 聽到這句話,離昭怔在原地半晌之后才開口,眉宇之中流露出一絲無奈:“每次師父都消失得那么突然,太華仙宗一別,我有太多的事情想問。然而這五十年間,我也曾經數次得到一點蛛絲馬跡,卻每次都追不上……” 這五十年來,顧子言全部的時間花費在了各種秘境之中,他一直輾轉在已經開啟和即將開始的秘境之間,幾乎可以說是走遍了九天大陸的每一個角落。每次按照天機散仙送給他的那一卷圖紙,在上一個秘境中呆夠時間,同時將重要的天材地寶都收入囊中之后,顧子言又會馬上趕往下一個秘境之中。 秘境之中的靈氣往往都比其它地方純厚,憑著那一卷圖紙,顧子言硬是僅僅用了五十年的時間,就從金丹境界突破了元嬰境界,如今修為已經直逼化神期。 所以離昭即使一直在派人找尋,也不可能會找到他。 說起那次太華仙宗一別,顧子言心里也覺得有些抱歉,原本是打算之后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和離昭慢慢講講事情的緣由。只是后來發(fā)生了一系列事情,以至于他一心都撲在了修行之上,無心再去想,于是這一拖就脫了太長時間。直到前一陣他路過蒼冥教附近的一座城池,碰巧看到蒼冥教這邊天生異象、風雷俱起,這才想起離昭化神期已圓滿,渡劫也大約就是在這幾天了。 不過既然是渡劫,顧子言還是在城中多呆了幾日,免得打擾了他。 待到天穹之上的異象漸漸收去,顧子言這才啟程回到蒼冥教中。離昭度過天劫之后便會進入以汲取靈氣為主的渡劫期,誰又知道這段時間能持續(xù)多久?若是顧子言再跑上幾個秘境,來來去去的時間里說不定就見不上離昭的面了。 聽著離昭透出一絲委屈般的語氣,顧子言揚起了眉梢:“我這不是回來找你了嗎,想來你渡劫期內肯定是閑來無事,這時候回來時機才正好?!?/br> “無論師父什么時候回來,都是正好?!彪x昭雖然有些無奈,但是他卻又想,能在最后這段時間里再見到顧子言,也算是了卻他最后一個心愿了。 他這一生,拋開幼時的遭遇不說,后面的日子可以算得上的順風順水。即使是偶爾遇到困境,也總是禍福相依,最終亦能得償所愿。他遇到了很多奇遇,修行也精進得比他人快上許多,就連蒼冥教的重振似乎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在所有的事情中,唯一算得上遺憾的,大約就是顧子言了。 其實算起來,離昭當初與顧子言在蒼冥教中相處的日子不過十載。但是離昭始終記得,當初他被人領著來到這座寢殿時,顧子言的表情雖然冷淡,但是動作卻是柔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