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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寵妃使用手冊在線閱讀 - 第127節(jié)

第127節(jié)

    靖王府的穩(wěn)婆是來不及請進宮了,好在宮中有專門為妃嬪接生的穩(wěn)婆。這些穩(wěn)婆養(yǎng)在皇宮,接生的都是王孫貴胄,頗有經驗,也很穩(wěn)妥,替魏籮接生應當不成問題。

    魏籮躺在陳皇后的花梨嵌紫檀拔步床上,由于太過緊張,手指緊緊地抓著趙玠的墨綠螭紋袖子。她紅著眼睛,眼下雖不大疼,但到底扛不住心里害怕。這時候若是有趙玠在身邊陪著,或許能讓她好受一些。

    只是秋嬤嬤卻對趙玠道:“殿下,產房不吉利,還請您移步殿外,等候王妃的消息。”

    魏籮抿唇,指尖輕顫,抓著趙玠衣袖的手更緊了些。她不想讓趙玠離開。

    趙玠感知到魏籮的恐懼,反握住魏籮的手,不容置喙道:“無礙,本王就在這里等著?!?/br>
    “這……”秋嬤嬤為難地蹙了蹙眉,欲再勸,卻見趙玠一臉肅穆,不似玩笑,也就訕訕然住了口。不一會兒,兩個穿絳紫衣衫的穩(wěn)婆從殿外走進,看到趙玠端端正正地坐在床頭的繡墩上,不禁一怔,屈膝行禮:“殿下……”

    趙玠無心周旋,揮手叫她們起來,“快來給王妃接生。”

    兩個穩(wěn)婆皆沒遇見過這種情況,男人看著女人生孩子乃是大忌,是很不吉利的,一般有身份有地位的男子都極避諱這些。偏這位身份尊貴的靖王爺卻渾不在意,只關心靖王妃的情況。穩(wěn)婆不敢多問,好在好在趙玠坐在一邊兒,并未影響接生,她們忙斂了心思,走到床前查看魏籮的情況。

    魏籮這會兒緊張得要命,孩子還沒生呢,她倒先把自己給嚇壞了。一雙水潤潤的眼睛盯著趙玠,不放心道:“你不要走。”

    趙玠摸摸她的臉,把她鬢邊的碎發(fā)挽到耳后,道:“我不走,我在這里陪你?!?/br>
    魏籮這才放心。

    兩個穩(wěn)婆嚇得不輕。聽說靖王爺殘忍狠厲,怎么瞧著跟別人說得不大一樣?靖王居然會用這么溫柔的語氣說話?乖乖,看來靖王一定是對這位靖王妃很上心,她們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若是靖王妃有了什么意外,她們肯定也活不成了。

    兩個穩(wěn)婆小心翼翼地擺正魏籮的身子,心中暗暗期盼魏籮這一胎生得順順利利。

    *

    寶和殿外。

    分明才過去一刻鐘,儲公公卻覺得仿佛過去半輩子那么久。崇貞皇帝和陳皇后均未從里面出來,火勢愈燒愈猛,周圍幾座宮殿都不能幸免。好在這幾座宮殿不甚重要,日后補救回來就成??扇舻酆蟪隽艘馔?,那就不是補不補救的問題了……

    儲公公老淚縱橫,對著寶和殿磕了好幾個頭:“陛下,娘娘,您們快出來吧……”

    興許是佛祖聽見了儲公公的禱告,只見熊熊烈火中,狼狽的皇帝抱著昏迷的皇后從殿里走出。趙祉卿剛踏出寶和殿,他身后的一根梁柱便轟然倒下,重重地落在地面上,差點便將兩人砸個正著。

    儲公公喜極而泣,“陛下,娘娘!”說罷趕忙迎了上去,查看帝后二人的情況。

    趙祉卿的肩上有一處明顯的燒傷,手上和腿上也有大大小小的灼傷。此刻他翼善冠歪斜,衣衫襤褸,素來注重儀表的帝王卻完全顧不上自己的形象,拼著最后一絲力氣將陳皇后放到地上,昏迷前啞聲說道:“救晚晚。”

    他的晚晚,不能死。

    儲公公大驚,忙命人將帝后送到養(yǎng)心殿,又請來太醫(yī)署所有的太醫(yī)為帝后診脈。前前后后忙碌了兩個時辰,可算是安頓了下來。

    崇貞皇帝肩膀上的燒傷最為嚴重,皮rou和衣服黏在一起,處理起來很是麻煩,最后還要用小刀刮除傷口上的爛rou,才能止血包扎。這時崇貞皇帝已然醒了,不顧自己的傷,抓住其中一個太醫(yī)便問:“晚晚呢?”

    那太醫(yī)的手哆嗦了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回稟陛下,娘娘吸入了過多的濃煙,此時仍在昏迷之中。下官方才已為娘娘檢查過了,娘娘身上并未有明顯的燒傷,想必過不久便能清醒?!?/br>
    崇貞皇帝松了松手,重新躺回猩紅色妝花大迎枕中,眉眼明顯放松了幾分。

    太醫(yī)給皇帝身上的其他傷口上過藥,并叮囑這幾日不能碰水,這才退了出去。

    崇貞皇帝呆坐片刻,問一旁靜候差遣的儲公公:“皇后在哪?”

    儲公公自打得知皇帝和皇后沒事后,不知感謝了佛祖多少遍,這會兒已然平靜下來,道:“回稟陛下,娘娘在養(yǎng)心殿的偏殿躺著,奴才已經安排了人手伺候?!?/br>
    崇貞皇帝想了想,掀開被褥下床,道:“朕過去看看。”他還是不放心。

    “陛下,太醫(yī)說了您應該臥床休息……”儲公公體恤皇帝,難免會有些心疼。

    皇帝卻是不聽,執(zhí)意披了一件玄色衣服,蹣跚往偏殿而去。

    儲公公瞧著皇帝的背影,跟了上去。原以為皇帝與皇后只是一對兒普通夫妻,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今日一見,卻讓儲公公全然顛覆了以往的看法?;实圬M是不在乎皇后,簡直是把皇后在乎到骨子里去了,為了皇后竟然連性命都可以不要,試問天底下有幾個皇帝能做到?

    別說身在帝王家,就是身為平民百姓,也沒有這般情深意重的。

    思及此,崇貞皇帝在儲公公心中的形象更高大了幾分。

    偏殿,崇貞皇帝來到床頭,看向仍未醒來的陳皇后。陳皇后眼下?lián)Q了身衣服,一動不動地躺在床榻上,雙目緊閉,烏發(fā)松散,海藻一般鋪在紫紅色的床褥上。若非她還有呼吸,恐怕真讓人以為了無生氣了。

    崇貞皇帝緊緊地握著陳皇后的手,抵著自己的額頭,喉嚨仿佛被砂礫堵住了,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想起自己在火場中看到的那一幕,陳皇后靜靜地坐在蒲團上,也是這般閉著眼,仿佛周身的大火與她無關,她置身事外,對這塵世了無牽掛。他找到她時,她已昏迷許久。崇貞皇帝身軀輕顫,從喉嚨中溢出一聲哽咽,既痛苦又悔恨。他從不知她竟有這樣的念頭,這場火想必是蓄謀已久的,她早就決定走了,是他強行把她從閻王殿里奪回來的。

    晚晚,他就這般不值得原諒嗎?為何你能如此決絕,一點念想都不留給他?

    崇貞皇帝抬頭,看著仍舊沒有醒來的陳皇后,情不自禁地伸手觸碰她的臉頰?;实鄱ǘǖ乜粗戳嗽S久,緩緩低頭,把臉埋到陳皇后的手中。“對不起……”他的嗓音沙啞,想必是吸入不少濃煙所致,“晚晚,朕對不起你?!?/br>
    陳皇后的眼睫顫了顫,仍未醒來。

    崇貞皇帝又坐在床邊說了一些話,他自己也是重傷在身,不方便過多停留,不多時便被儲公公勸了回去。臨走時皇帝疾言厲色地叮囑殿里的宮婢,好生照顧皇后娘娘,不得有任何馬虎。

    崇貞皇帝離開不久,躺在架子床上的陳皇后緩緩睜開雙目。

    早在趙祉卿坐在床頭時,她便已經醒來,只沒有睜眼,不知如何面對他罷了。陳皇后昏迷時并未完全失去意識,隱約記得當初發(fā)生了何事,更知道是誰冒著生命危險,將自己救出寶和殿的。崇禎皇帝會親自救她,委實出乎陳皇后的意料,她本以為像他那種人,只在乎皇位和權勢,旁的都可有可無。未料自己在他心中竟還占有一席之地。正因為如此,陳皇后才不知該用什么表情面對崇貞皇帝。

    沒想到會聽到他對她道歉。

    趙祉卿年輕時驕矜自負,再加上身份擺在那兒,想要他一句道歉比登天還難。不曾想在今日裝睡的情況下,竟能聽到他一聲道歉。

    陳皇后睜著雙目,視線落在頭頂?shù)姆涞s花紋幔帳上,看了許久才稍微回神。

    陳皇后叫來一個宮婢,問道:“宮中目下情況如何?”

    宮里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幾乎到了無人不知的地步。那宮婢道:“回娘娘話,寶和殿的火已經救下來了,只是損傷較為嚴重,殿前的金身也被燒毀了……”宮婢說完這些,又道:“靖王妃來的路上動了胎氣,此時正在昭陽殿分娩,靖王陪在一旁?!?/br>
    陳皇后驚了驚,脫口道:“阿籮要生了?”旋即又問:“如何,孩子出世了嗎?”

    那宮婢搖搖頭,道:“尚未,聽說靖王妃還沒生出來……”

    *

    昭陽殿。

    兩個時辰后。

    產房內散發(fā)著一股股熱氣,兩個穩(wěn)婆分別守在床頭和床尾,對著魏籮勸哄鼓勁兒。魏籮額前的頭發(fā)被汗水浸濕,小臉蒼白,此時已經全然沒了力氣,叫不出聲,只剩下輕微的呼吸聲。她長長的眼睫毛垂落,遮住了烏黑雙眼里的光澤,像疲憊不堪的瓷娃娃,連抬起的眼睫的力氣都沒有。

    魏籮覺著自己命不久矣,太疼了,她都有些不想生了??墒菂s又有些不甘心,到了這個地步,難道還能憋回去不成?她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對上穩(wěn)婆的目光,聲音因叫喊而有些沙?。骸摆w玠呢?”

    疼得連全名都喊出來了。穩(wěn)婆看一眼床邊臉色鐵青的靖王,喂了一片參片讓魏籮含著,答非所問:“王妃,您咬著參片緩緩,可千萬不能沒力氣,孩子還在您肚子里呢……”

    方才趙玠坐在床頭影響接生,穩(wěn)婆壯著膽子請他站到一旁。自從魏籮生不出來后,他便是這副表情,產房里的人更覺驚心動魄。

    魏籮疼得吧嗒吧嗒掉眼淚,淚珠兒掛在長長的睫毛上,模樣既可憐又叫人心疼。她道:“你叫他過來。”

    穩(wěn)婆聞言,正欲開口喚人,趙玠已大馬金刀地坐在床頭,緊緊地握住魏籮的手。趙玠撥開魏籮額頭汗?jié)竦念^發(fā),方才還陰鷙的臉,目下已變得柔和,“阿籮,再堅持一會兒,孩子馬上就出來了?!?/br>
    魏籮哽咽,“好疼,我不想生了。”

    趙玠摸摸她的小臉,語氣頗為無奈:“哪有生到一半說不生的?你乖,再加把力氣,我就在這里陪著你,哪兒都不去。”

    魏籮還想說什么,只不過腹部猛地傳來一陣劇痛,她痛呼一聲,抓住趙玠的手,放到嘴邊張口咬住。

    穩(wěn)婆見狀,趕忙湊到床頭,鼓勵魏籮用勁再用勁兒,孩子馬上就能生出來了。

    魏籮痛得緊緊咬住趙玠的手腕,想必是下了決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力氣都放在下身,拼命地將肚里的孩子推出體外。她在口中嘗到了血腥味兒,可是趙玠卻連眼睛都未眨一下,更別說跟她一樣喊疼了。魏籮出神的檔子,只覺身體一松,穩(wěn)婆驚喜地叫道:“生了,生了!”

    魏籮疲憊地緩緩閉上眼,心道可算是生出來了,再不出來,她就要疼死了。

    趙玠取出汗巾替魏籮拭汗,眼睛始終不離開她。

    產婆往孩子的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孩子“嗚哇”一聲,響亮地哭了出來。產婆把孩子抱到一旁清洗,洗干凈后用襁褓裹著,抱到魏籮和趙玠跟前,“王爺,王妃?!?/br>
    趙玠終于抬頭,問道:“兒子還是女兒?”

    產婆笑著道:“恭喜王爺,恭喜王妃,是位小世子。”

    怪不得這么能折騰,原來是個兒子。魏籮讓產婆把孩子抱過來,偏頭看了一眼,驚訝地問:“怎么這么丑?”

    穩(wěn)婆先是一愣,旋即笑道:“孩子剛出世,大都是這個模樣。等日后長開了就好看了?!蹦赣H嫌棄孩子丑的,她還是第一次見著。

    趙玠從穩(wěn)婆手中接過襁褓,讓穩(wěn)婆退下。他一個大男人,抱起孩子很是滑稽,原來那雙握慣刀劍的手,也能溫柔地抱起孩子。趙玠低頭看了看小家伙,再看看魏籮,握住魏籮的手道:“像你?!?/br>
    魏籮垂了一下嘴角,心想她可沒有這么丑。

    臉蛋紅紅的,皺巴巴的,活脫脫一個沒長毛的小猴子。只是魏籮說不出話來了,因為她已經疲憊地昏了過去。

    ☆、第168章

    魏籮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次日醒來時,身子已經被清洗過了,衣服也換了干凈的寢衣。窗外晨曦微露,天邊一抹蟹殼青,隱隱約約似乎聽見宮婢走動的聲音。魏籮轉了轉眼珠子,殿內一個穿粉色襦裙的宮婢正在關窗戶,轉頭見她醒來,忙行禮道:“娘娘,您醒了?”

    魏籮不認得她,想必是昭陽殿跟前兒伺候的宮女。她道:“什么時辰了?”

    宮婢道:“剛過卯時。”關完窗戶,殿內安安靜靜的,宮婢見為魏籮眼睛四下看了看,曉得她想找什么,便解釋道:“靖王殿下守了您一夜,方才聽說皇后娘娘醒了,這才過去看看,想必一會兒就回來。小世子在偏殿睡著,身邊有乳母照顧,王妃若是想看小世子,奴婢便把它抱過來。”

    魏籮點點頭,“抱來讓我看看吧?!弊源蚝⒆映鍪篮?,她只來得及看上一眼,還沒好好瞧過小西瓜長什么模樣呢。雖說丑了點兒,但到底是她的兒子,她不嫌棄。

    宮婢上前把她扶起來,往她身后墊了一塊猩紅色金銀絲大迎枕,又道:“王妃餓不餓?您先吃點兒東西吧?!?/br>
    魏籮搖頭,“先把孩子抱來?!?/br>
    宮婢不好違背她的話,起身去偏殿抱孩子。

    小西瓜躺在紅色的繡金蓮花紋襁褓里,剛吃完奶水,這會兒尚未入睡,睜著眼睛看人。宮婢把它放到魏籮懷里時,魏籮輕輕地“咦”了一聲,怎么才一天的功夫,好像沒昨兒見時那般丑了。魏籮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臉蛋,軟軟的,rou呼呼,這么小一團,昨日可把她折騰得夠嗆。

    小西瓜對上她的眼睛,咧開小嘴,啊呀叫了一聲。難怪趙玠說孩子長得像她,這雙眼睛委實是跟魏籮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又黑又亮,好似一泓清澈見底的潭水。魏籮摸摸他的眉毛,又摸摸他的鼻子和嘴巴,越看越覺得稀罕,原來就是這么個小家伙,在她肚子里足足待了十個月。魏籮道:“小西瓜,我是你娘,記住了嗎?”

    小西瓜眨眨眼,懵懵懂懂地看了她一會兒,張開小嘴,皺著鼻子打了個哈欠。

    魏籮覺得好笑,學著梁玉蓉抱孩子的模樣,輕輕拍打他的后背,哄他入睡。不一會兒小家伙就睡著了,閉著眼睛乖乖地蜷縮在魏籮懷里,竟是一點也不哭鬧。

    宮婢好奇地多看了兩眼,昨日小世子被乳母抱走時,哭得那叫一個委屈可憐,怎么一到了王妃懷里就不哭了?莫非真是母子之間心有靈犀不成?宮婢看了會兒,勸道:“王妃,您剛醒,不宜太過cao勞。奴婢把小世子抱回去,您吃點兒東西吧?”

    魏籮掖了掖孩子的襁褓,舍不得松手,道:“我再看一會兒?!?/br>
    宮婢勸不動,為難地退出屋外,準備讓人去通傳靖王。只是一腳剛踏出門檻,面前便出現(xiàn)一截天青色的團花暗紋直裰,一抬頭,正是靖王趙玠。

    “奴婢參見靖王殿下?!?/br>
    趙玠抬腳走入殿內,沒搭理宮婢,往內殿而去。

    魏籮正抱著孩子坐在床頭,低頭仔細端詳小西瓜的模樣,伸手摸了摸他的睫毛,像得了一個新鮮玩意兒的小姑娘,頗有些愛不釋手。趙玠一見這一幕,步子頓了頓,立在八扇紫檀木繪喜鵲登枝的屏風后,安安靜靜地瞧著。只是過了一會,魏籮仍舊沒有發(fā)現(xiàn)他,繼續(xù)逗弄懷里的孩子,唇邊勾著軟軟甜甜的笑意,那溫柔滿足的模樣,是面對趙玠時從未有過的。

    趙玠有些吃味兒。

    “咳?!彼咽值衷诖竭?,輕輕地咳嗽一聲。

    魏籮抬頭,終于察覺到他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