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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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晴陽搖搖頭,看向魏常弘,頓了頓,這一次語氣真誠多了:“多謝魏公子。” 魏常弘從馬背上跳下來,淡聲道:“不必?!比缓髮㈨\繩交給后面趕來的仆從。 那仆從對他感激不盡,連連道謝。 不一會兒府內的鎮(zhèn)國公夫婦聽聞了門口的動靜,慌忙趕過來,對魏常弘狠狠地道了一通謝,又罰了那位看馬的仆從三個月的月錢,還杖責了那仆從二十家棍。鎮(zhèn)國公夫妻倆熱情地邀請魏常弘到府上做客,魏常弘只道是舉手之道,沒有應下,騎馬離開了。 鎮(zhèn)國公夫妻倆驚魂未定,扶著高晴陽走回府里。鎮(zhèn)國公夫人不禁稱贊道:“這位魏公子真是少年英杰。生得俊俏不說,身手也是那般好。” 高晴陽默不作聲跟著走,腦海里卻閃過方才魏常弘騎在馬背上的場景。他俯視著自己,很有些居高臨下的味道,廣袖被風吹起,那雙清俊的眉頭深深地蹙在一起,很不贊同地問她“為何不躲”。 高晴陽一直以為他是個不學無術、吸食五石散的紈绔公子,只是剛才那一瞬間,她竟覺得魏常弘的身形有些高大。高晴陽取出娟帕擦了擦臉上的泥水,心想,改日還是抽空去英國公府道一聲謝比較好吧。 * 正值溽暑,天氣燥熱難當。樹上蟬鳴啾啾,魏籮躺在葡萄花架下的榆木涼榻上,手里捧著一杯冰鎮(zhèn)的烏梅湯,一邊喝一邊對白嵐道:“打風的力道再大一些,中午沒吃飽嗎?怎么瞧著有氣無力的?!?/br> 白嵐擰著眉心道:“娘娘,您都快臨盆了,還是少喝這些涼的東西吧。” 魏籮的鼻尖兒上洇出薄薄的汗珠,饒是躲在花架下納涼,也依舊沒什么用處。她倚著涼榻,懶怠地抬了抬眼睛,“你放心吧,我問過孫大夫的,大夫說不礙事。若是不讓我喝點涼的東西,連這點念想都給我斷了,我可真不知道怎么熬過這漫漫夏日了?!?/br> 白嵐一聽是孫大夫說的,登時就放了心。孫大夫知道的東西可比她們多多了。 魏籮躺在涼榻上小憩了一會兒,趙玠從外面回來時,她正閉著眼睛睡得香呢。 趙玠揮手遣退了白嵐和金縷,坐在涼榻上,撥開魏籮額前的碎發(fā),用拇指輕輕拭去她額頭沁出的汗珠。 今日早朝時崇貞皇帝重提立儲一事,先前對立趙玠有異議的大臣,近期早已銷聲匿跡了。有的是出行的路上忽然出了意外,有的是中飽私囊被崇貞皇帝徹查,有的是主動提出致仕回鄉(xiāng),這其中原因,究竟出自誰的手筆,大家伙兒心照不宣。 朝堂上無人再敢有任何異議,唯有瑞親王站出來反駁了一兩句,但是也被皇帝打壓下去了。 立儲一事就此定了下來,等禮部擇好吉日,大理寺擬好昭書,便宣布立靖王趙玠為儲君。崇貞皇帝宣布退朝,當著眾人的面兒把趙玠叫去御書房,道是有事商議,擺明了是器重的意思。 瑞親王站在含元殿內,眼神陰冷,許久才甩了甩袖子離開大殿。 趙璋的臉色也不大好,袖中的拳頭緊了又緊,旋即跟上瑞王的腳步,一同離開。 崇貞皇帝跟趙玠說了幾件江南水澇的事,詢問了他的看法,之后便沒什么事,揮揮手讓他退下了。 趙玠臨走前,崇貞皇帝放下紫毫宣筆,望著檻窗外的藍天白云,忽然慨嘆道:“等日后你登基了,朕便同你母后離開盛京城,游遍大江南北,做對悠閑的夫妻?!?/br> 趙玠腳步一頓,沒說什么,大步離去。 魏籮被趙玠的動靜吵醒了,一睜開眼卻見他在出神,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道:“你在想什么呢?” 趙玠烏目動了動,握住魏籮嫩生生的手指,彎唇一笑道:“想我們的孩子是兒子還是女兒?!?/br> 魏籮很有見地道:“這么調皮,肯定是個兒子。況且酸兒辣女,我前陣子不是正好愛吃酸溜溜的梅子么?!钡挂膊皇俏夯j偏愛兒子,只是這般猜測罷了。說心里話,魏籮還是喜歡女兒多一些,都說女兒是母親的貼心小棉襖,她也想要一件小棉襖。 趙玠含笑不語,少頃才道:“我昨日想好了孩子的名字,你可要聽一聽?” 魏籮來了興致,“你說?!?/br> 趙玠道:“若是兒子便單字一個‘曦’,有融融日光之意。若是女兒便叫‘苒苒’,時光荏苒的苒。”他看向魏籮,捏捏她的小圓臉問道:“你覺得如何?” 魏籮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兩個名字都不錯,“你跟陛下商量了嗎?” 趙玠道:“本王給自己的兒子起名,為何還要跟他商量?” 皇孫們的名字都是要經過皇帝首肯的,不過趙玠這般囂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想必崇貞皇帝也拿他沒辦法。魏籮點頭道:“這兩個名字都不錯,就這么定了吧?!?/br> 商量完正事,趙玠伸手要抱魏籮,好些天沒跟她溫存,這會兒只想跟她多親近一會兒。哪知道這小姑娘躲得比兔子還快,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皺眉道:“天兒太熱了,你離我遠一點,別靠過來?!边@才想起來什么,四下看了看道:“你怎么把金縷和白嵐都趕走了,沒人給我打風,難怪我覺得這么熱……” 魏籮怕熱,趙玠是知道的。只是小姑娘這會兒這般反應,委實讓趙玠有些受傷,臉色也不大好。 趙玠握住魏籮細白的腕子,俯身輕而易舉地講她壓到身下,好整以暇地俯瞰她,問道:“讓我離遠點?” 魏籮縮了縮脖子,這會兒即便覺得很熱,也不敢吭聲了。 趙玠低頭咬住她的脖子,輕輕啃噬,嗓音越來越低:“阿籮,你知道我這幾個月忍得有多辛苦么?!?/br> 顧念著魏籮肚子里的孩子,趙玠已有八個多月不曾碰她了,委實是想得厲害。趙玠的手從魏籮的小衫里探進去,握住她的白饅頭,泄恨一般咬了幾口。倒也不敢用太大勁兒,只不過魏籮的身子嬌嫩,饒是如此還是很快紅起了牙印子。魏籮嬌聲喊疼,他便含在口中好好哄她。 魏籮扭了扭身子,不放心道:“不行。孩子快生了,大夫說后三個月不行……” 趙玠自然記得這番話,不能真正碰她,只是想解解饞罷了。 不一會兒,只聽葡萄花架下傳出細細的哽咽聲。 花架周圍用幔帳遮掩,看不清里面的光景,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的兩道人影。趙玠將魏籮圈進懷里,頭埋在她的胸口。魏籮伸手推拒,興許是被他咬疼了,輕輕地叫了一聲。 許久,趙玠才不滿地問道:“怎么沒有奶水?” 魏籮氣急敗壞,若不是怕傷著孩子,真想把他踢到塌下去?!吧旰⒆硬艜械?,我還沒生呢,哪來的……”說到一半,自個兒臉紅得不像話,說不下去了。 趙玠又流連了一會兒,之后翻身,從后面摟住魏籮,貼在魏籮的耳畔重重地喘息。待他終于平復下來后,對著魏籮慢吞吞道:“等孩子生下來后,看我怎么收拾你?!?/br> 魏籮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不吭聲。 * 越臨近臨盆,魏籮的情緒就越緊張。 趙玠給她尋了四個盛京城最穩(wěn)妥最出名的產婆,讓她們暫時住在靖王府內,一旦魏籮有了任何情況,方便她們隨叫隨到。 即便如此,魏籮的心還是惶惶不安,一天到晚坐臥不寧。孩子還沒開始生呢,她倒先把自己嚇壞了。 這日魏籮去書房給趙玠送茶點,手腕不慎碰到紫檀木的翹頭案上,玉鐲子應聲而裂,一分兩瓣,掉在地上。魏籮怔怔地看著地上的鐲子,好半響都沒有動彈。 趙玠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命朱耿將那斷成兩截的鐲子收拾出去,看向魏籮道:“瞧把你嚇得,怎么看著心神不寧的?”他捏捏魏籮的耳珠,既是安撫她,也是安撫自己:“不是說過了么,有本王在,不會讓你有事的?!?/br> 魏籮看著趙玠點點頭,爬上趙玠的雙腿,摟著他的脖子道:“我有些害怕……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頭一胎沒經驗,心里總是不安,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br> 趙玠笑著刮刮她的鼻子,“你是自己嚇唬自己?!?/br> 魏籮摸摸鼻子,心道或許是吧。 只不過她沒在趙玠懷里坐多久,楊灝便汲汲皇皇地從外面跑進來,神色匆忙,連禮都顧不得行:“殿下,不好了,寶和殿著火了,皇后娘娘正好在里頭誦經呢!” 趙玠神色一變,魏籮的心也跟著“咯噔”一聲。 趙玠立刻站起來,冷著聲音問道:“怎么回事?母后眼下在哪?” 楊灝道:“具體情況屬下也不知,只知皇后娘娘如今還被困在寶和殿,尚未營救出來。” 趙玠的臉色難看至極,舉步變往外走,“備馬!” 魏籮匆忙跟上去,抓住趙玠的袖子道:“我也要去。” 千算萬算,還是不如天算。魏籮以為趙玠在寶和殿周圍安插了人手,這輩子便能避免陳皇后引火自焚,沒想到她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當初慶熹宮門口那番話,魏籮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兒,陳皇后的語氣像是了無牽掛了一般,是以她才不放心地又詢問了趙玠一遍,得知趙玠一切都布置妥當了,她才安心。可是怎么會……是哪兒出了岔子么? 趙玠摸著她的臉,“阿籮,你身子不便,還是留在府里等我的消息為好。乖,我不想看到你也出什么意外?!?/br> 魏籮堅持道:“我知道自己幫不上什么忙,可是母后有危險,我不能在這兒干坐著。大哥哥,你就帶我去吧?!?/br> 趙玠垂眸凝視她。很快,他對楊灝吩咐道:“去準備馬車!”這便是妥協(xié)了。 馬車一路疾馳到宮中,魏籮和趙玠尚未趕至寶和殿,便能看到前方一片大火,火勢滔天,幾乎染紅了半邊天空。趙玠的臉色難看得嚇人,薄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好不容易趕到寶和殿時,那兒已經成為一片火海了,正殿的大門被火舌吞噬,烈火熊熊燃燒,讓人心生畏怯,不敢貿然前進。 侍衛(wèi)和宮人們抬著一桶一桶的水滅火,神色匆忙地從魏籮和趙玠身邊走過,這時候也顧不得什么禮節(jié)了,先滅火要緊。 魏籮抬眼,看到斜前方站著一個身穿紫金四團龍紋常服的帝王。崇貞皇帝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的寶和殿,眼睛發(fā)紅,垂在一側的手臂微微地顫抖。 想必他也沒料到會有今天這一幕。 崇貞皇帝總以為終有一日能打動陳皇后,他慢慢地彌補,她總會原諒自己的。崇貞皇帝甚至還暢想過將來趙玠即位,他便帶著他的晚晚去許多地方,看峨眉山,看日月潭,游遍大江南北,做一對閑云野鶴、共挽鹿車的平凡夫妻。卻怎么都想不到,陳皇后竟對他如此狠心,連一個挽回的機會都不曾留給他,想要先走一步。 不可能! 他不能讓她這么走了! 他們之間繞了那么遠的彎路,漸行漸遠,如今總算又繞到一起,他還有許多話沒跟她說,她怎么能死?崇貞皇帝仿佛忽然大徹大悟,從一旁的侍衛(wèi)手中奪過水桶,舉起木桶從頭到尾把自己淋濕,毫不猶豫地往寶和殿而去。 周圍的人都被嚇傻了眼,待到回過神時,儲公公驚慌失措地抱著皇帝的腿,“陛下,你這是要做什么?你千萬不要沖動,皇后娘娘已經有人進去搜救了,說不定再過一會兒就救出來了,您千萬不能進去啊!” 身后的宮人們呼啦啦跪了一地,口中高呼“陛下三思”。 崇貞皇帝一腳踢開儲公公,咬牙切齒道:“晚晚還在里頭,叫朕怎么等得下去?都給朕消停會兒。朕是九五之尊,不會這么輕易死的?!闭f罷一頓,看了看不遠處的趙玠,眼神復雜,“萬一朕有什么意外,便傳位于靖王,替朕整理政務?!?/br> 一群人哀戚地高呼:“陛下!” 趙玠眸光一沉,藏在袖中的拳頭緊了又緊。 崇貞皇帝不再理會他們,踅身毅然決然地走入火海之中。 火勢洶洶,房梁上的柱子掉了好幾根,眼前是濃煙滾滾,幾乎看不清眼前的路。除了宮里的侍衛(wèi)意外,趙玠也派了好幾人進來營救,但是都沒有結果,甚至有幾個人被火舌吞沒,成為這場火災下的亡魂。 趙祉卿嘶聲喊道:“晚晚,你在哪兒!” * 寶和殿外,所有人都在等待。 魏籮緊緊地攢著趙玠的袖子,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起初她的肚子只有微微有些疼,她以為是太過緊張的緣故,可是漸漸的那疼痛越來越劇烈,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 魏籮小臉發(fā)白,無措地叫了趙玠一聲。 趙玠見她臉色不對勁,忙將她打橫抱起,問道:“阿籮,你怎么了?” 魏籮攀著趙玠的衣襟,緩緩道:“我,我好像要生了……” ☆、第167章 寶和殿上空黑煙滾滾,殿外的空地上跪了一溜兒人,以儲公公為首,紛紛扯著嗓子高呼“陛下”。 少頃,儲公公終于回神,朝周圍愣住的宮人和侍衛(wèi)道:“都還愣著做什么?趕緊救火?。”菹潞湍锬锶羰浅隽耸裁床畛?,你們擔當得起嗎?” 侍衛(wèi)和宮人們提著木桶,趕忙繼續(xù)救火。 儲公公跪在寶和殿前,雙手合十,喃喃地向菩薩禱告:“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求您保佑陛下和娘娘平安,奴才愿意減壽十年……” 另一邊,趙玠抱著魏籮匆匆去了最近的昭陽殿。趙玠手心發(fā)汗,額角劇烈地跳動,一到昭陽殿便厲聲道:“去宣太醫(yī)!” 昭陽殿的宮婢們不明就里,但見靖王如此著急,也不敢多問,手忙腳亂地去了。唯有秋嬤嬤頭腦清醒,見魏籮神情不對,心中猜了個七七八八,曉得魏籮這是要生了。既是生產,宣太醫(yī)又有何用?靖王這會兒恐怕是關心則亂。秋嬤嬤趕忙出門,攔住宣太醫(yī)的宮婢,改讓她們去請宮里的穩(wěn)婆。 宮婢們看一眼殿內,猶豫不決:“可殿下說……” 秋嬤嬤道:“殿下是急暈了,你們也跟著犯糊涂不成!就照我說的做,快去!” 宮婢們這才恍悟,汲汲皇皇地往穩(wěn)婆們住的地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