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自己，不可以這樣，不能想，不能做。

    可他無法控制自己。

    上一次他有這樣的感覺，還是前世時他騎在孟府的墻上，紅著臉伸手將一枝桃花遞給里面的大小姐。

    他唾棄這樣的自己，也再沒有辦法心無芥蒂地面對孟青儀。

    他已經(jīng)有一段時日沒見過孟青儀了，沒想到再見到她的時候，就是在她揚手將鐘離笑推進湖里的那一刻。

    水面冒出幾串泡后就平靜下來，江衍腦袋里“嗡”地一聲響，箭步?jīng)_上前，孟青儀攔住他想說些什么，他想也沒想就推開她，也跟著跳下去。

    片刻過后，他抱著鐘離笑上了岸，一向笑意明朗的女孩閉著雙眼靠在他懷里，面色慘白，被他拍了好幾下臉頰才咳出水來，他終于松了口氣。

    “阿衍，不是這樣的……”孟青儀急惶地想要解釋。

    江衍卻有些累了，只是說：“我先把她送回去?！?/br>
    回去的路上鐘離笑醒了，她沒有睜眼，嗓音是嗆水過后的沙啞：“謝謝你。”

    江衍一頓，“我以為你厭惡我?！?/br>
    鐘離笑翹了下唇角，“你撿到了我的狼牙，卻沒有還給我?！彼p道，“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是喜歡你的?！?/br>
    江衍沉默著。

    “你喜歡的姑娘并不是那么好。”她的模樣有一點委屈，“你什么時候能看我一眼呢？”

    ……

    關(guān)于大楚與夏國的那場戰(zhàn)爭，疏璃原本是想找個方法來避免的，比如在出征路上把那夏國的將軍給綁了，用麻繩團一團，打包寄去夏國皇帝床邊上，干脆又省力。

    但后來他又轉(zhuǎn)念一想，按照現(xiàn)在江衍和鐘離笑的感情進展，若是沒有孟青儀堵在中間，兩人早該成了，這個時候讓江衍醒悟真相倒是個好時機。

    楚夏之戰(zhàn)正好可以當成催化劑。

    只不過，疏璃不打算讓鐘離笑知道前一世孟青儀的那些事情。

    “為何？”

    “知道得越多會越痛苦。那些傷人的記憶，一個人承受就夠了?！?/br>
    “若是她不愿活得糊涂呢？”

    “糊涂些有什么不好？我若是江衍，應當也是不想告訴她的?！笔枇ъo了一會兒，才繼續(xù)道，“我會讓我所愛之人盡量過得快活，哪怕比以往快活一丁點，那也是好的?！?/br>
    流淵沒有說話。

    疏璃忽然問他：“大人，你是不是覺得，江衍只為了前世對一個人的愛，固執(zhí)地想要在今生找到她、保護她，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流淵看著疏璃，微微皺起眉。

    “雖然現(xiàn)實中他的確錯了一生……”

    “我為何要這樣想？”

    疏璃抬眼對上流淵的黑眸。

    流淵語聲淡淡，“既然他認為值得，那便是值得的。”

    “……”疏璃慢慢笑開，“我想也是?！?/br>
    ……

    江衍是同鐘離笑一起去的邊關(guān)，孟青儀原本跟在軍隊后也想去，結(jié)果被疏璃使計絆在了半路上。

    戰(zhàn)時天氣炎熱，士兵們都在河邊洗澡，鐘離笑是個姑娘家，自然不能和他們一起。然而放眼整個軍營就沒幾個女人，也只有江衍與她算是相熟，于是一般鐘離笑洗澡時都是讓江衍在岸上看著，以免猝不及防撞上別人。

    疏璃還在猶豫要不要探頭看一下情況，“這里雖是夢境，但在夢境里當流氓也是不大好的吧？”

    流淵：“……”

    疏璃干脆閉了眼，撿起一塊石子，“不然的話，大人你幫我看著點準頭？”

    “你這是想讓我當流氓？”

    疏璃：“……”

    疏璃將石子遠遠擲出。

    江衍猛地一扭頭，“誰？！”

    鐘離笑被江衍的喝聲一驚，一把拽過旁邊巖石上的衣物，飛快地披衣起身，涉水走出，“怎么了？”

    流淵指尖幽光一彈，令鐘離笑松松披著的外衣滑下一點。

    “我方才聽見——”江衍話說到一半，驀然頓住，死死地盯著鐘離笑露出的肩窩。

    “聽見什么？”鐘離笑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紅色胎記，有些奇怪他的反應，“怎么？很難看嗎？”

    江衍的臉色刷白，踉蹌著后退了一步，再抬頭時一滴眼淚落了下來。

    “……是你啊?！彼穆曇羲粏‰y聞，似哭似笑。

    “是我什么——”鐘離笑一瞬間瞪大眼睛。

    她被江衍擁住了。

    半晌，她遲疑著，將手輕輕放在他的背上。

    春來秋去，夏盡冬復。

    那之后的五十年快得如同彈指一揮間。

    江衍緩緩睜開眼，怔了許久。

    他做了一個夢，夢里他與鐘離笑在一起，過了完滿的一生。

    “江衍？”床邊傳來陌生的男子聲音。

    江衍一動不動。

    那人緩聲道：“鐘離笑既然兩次救你，自然是希望你能好好活著的?！?/br>
    江衍咳嗽起來，一聲一聲，直至嗆出一口心頭血。

    “鐘離笑說，她想要你的來世。我作為她的朋友，為她的心愿而來?！?/br>
    “……”江衍嘶啞道，“你騙我?！?/br>
    疏璃一手牽著流淵，另一只手捏出一個訣，指尖一彈，靈訣化作流光鉆進江衍的眉心。江衍的手指動了動，一根紅線自左手無名指指節(jié)長出，延伸至無盡處。

    “這是……”江衍的眼中聚出一點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