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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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yán)锏娜四昙o(jì)未滿弱冠,卻生得身材修長,穿一件淡青色織錦袍子,正從車窗里看著蔣家大門出神,聽了蝶衣的話才淡淡一笑:”罷了。倒是初一,意在挑撥,居心叵測?!?/br> 馬車外的初一登時哀嚎了一聲:”公子,小的可沒有啊……” 蝶衣笑得前仰后合,馬車?yán)锏哪贻p人也微笑起來,隨手放下了窗簾:”好了。既知道蔣家在這里,總有時候看的。十五還在客棧里等著買藥回去,先去打聽個藥鋪罷?!?/br> 初一便一抖韁繩,趕著馬車出了巷子,隨便扯了路邊一個小販詢問。那小販卻十分熱心道:”我們這里藥鋪不少,里頭坐堂郎中也各有所長,不知道小哥是要問診什么病呢?” 初一撓撓頭道:”原是有個兄弟不當(dāng)心墜馬,扭到了腿,如今走路不大方便?!?/br> 小販便將手往前頭一指:”若說這跌打損傷,最好還是蔣家藥堂的跌打酒。從這里往前走兩條街便能見著招牌,我們這里好些人家都備那么一小瓶,若有跌傷扭傷,或是天冷了風(fēng)濕痹痛,拿來熱熱地搓一番,一兩日必好的。就是南京城那邊,也多有人家用這藥呢?!?/br> 初一聽見蔣家二字,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連忙謝過了好心的小販,邊趕著馬車邊小心翼翼地問:”公子,這——” 過了片刻,馬車?yán)镲h出一聲:”既是藥好,買了也無妨?!?/br> 蝶衣嘀咕道:”別是騙我們的罷,一個跌打酒罷了,怎見得就是蔣家的好……”邊說,邊窺探了一下主子的神色。 年輕人倒是并不以為意:”蔣家世代行醫(yī),于制藥上必有心得的。既然這樣說,去看看便是?!?/br> 蔣家藥堂門面并不甚大,但十分整潔,里頭并無坐堂郎中,只是賣藥。與別家略有不同的,是單獨辟出一處柜面來,專賣各種成藥。 這年輕人一行剛進(jìn)去,便有伙計滿面笑容地迎前一步:”幾位想要點什么?” 藥堂之中,自然全是藥味兒。蝶衣忍不住掩了掩鼻子,皺著眉道:”聽說你們藥堂的跌打酒不錯?” 伙計很有眼力地將他們請到靠窗的一張小桌前坐下,笑道:”小店的跌打酒在本地確是有點小名氣的,一般跌打扭傷,用這酒熱熱地搓一搓,每日三次,只消兩三日便好?!?/br> 蝶衣輕輕哼了一聲,靠著窗口,那藥味便淡了許多,不過她仍是拿條帕子在鼻子前面輕輕拂了拂,方道:”口氣倒怪大的,若是不好用,難道你們還退銀子不成?” 伙計很好脾氣地笑著道:”若是骨斷筋折,那跌打酒委實無能為力;若只是扭傷跌損,按小店所囑使用,定有效用的?!?/br> 這說得蝶衣有些無話可說了,悻悻地甩了甩手帕:”那就拿一瓶來瞧瞧?!?/br> 伙計并不因她惡聲惡氣便改了臉色,仍舊滿面笑容去捧了一瓶藥酒過來。那藥酒裝在拳頭大小的瓷瓶里頭,外面還有個藤編的小兜子。年輕人接在手里看了看,含笑道:”倒是精致?!?/br> 伙計忙道:”小店的藥酒,許多人出門在外都愛帶一瓶有備無患。這外頭用藤兜裝著,便不易磕碎,便是帶在身上也方便?!闭f著稍稍拔開瓶口的塞子,頓時濃郁的藥香味便彌漫開來,”小店的跌打酒,五錢一瓶,皆是用上好藥材精心炮制,這些年來小有口碑,用過便知?!?/br> 蝶衣撇了撇嘴,被藥氣熏得往后退了一步,倒是初一伸過頭來聞了聞,對年輕人暗暗點了點頭。年輕人便笑了笑,示意蝶衣拿銀子,一面閑閑地問伙計道:”不知貴店可有治外傷的成藥?刀瘡箭瘡,止血生肌,可有?” 伙計忙道:”也有的。有上好的金瘡散,也是家傳的方子,只是貴些,三錢一瓶?!?/br> 年輕人順著他的手指處看過去,見那裝金瘡散的瓶子亦是拳頭大小,眉頭不由得皺了皺:”這能治多少傷口?” 伙計笑道:”公子一看就是有經(jīng)驗的人。這金瘡散里頭用了血竭等名貴藥材,故而價高。畢竟是見了血的傷處,若藥不好,怕是于性命也有妨礙的。” 年輕人微微皺眉,點了點頭?;镉嬅D(zhuǎn)身去取,進(jìn)了柜臺卻被另一個年輕伙計拉住,小聲道:”若是要便宜的,咱們姑娘上回做的那止血散還有幾包的。” 金瘡藥這種東西,在本地行情并不太好。富貴人家養(yǎng)尊處優(yōu),手上連根刺兒都不扎進(jìn)去,哪會受什么刀槍之傷。窮苦人家又多不買藥,抓把香灰甚至灶里的草灰捂一捂也就罷了。他說的那止血散,就是大姑娘特意制出來給窮人家用的,卻沒賣出去幾包。 成藥這種東西,膏散之類不比丸藥外有蠟封,只存上幾個月藥性便要散了,若是銷路不好,做出來也是白放著霉壞。桃華也只是每次做幾瓶,都放在藥堂里。上次這年輕伙計不小心切了手,藥堂里貴重的藥他不敢用,便拿了一點止血散灑在傷口上,血即時便不流了,并不比金瘡散差。只是那藥方似乎是大姑娘自己琢磨出來的,不是蔣家祖?zhèn)鞯某煞剑行└毁F人家即使要買外傷藥,也多半都沖著金瘡散來了。 有這么一回,這年輕伙計便記住了,此時聽到有人嫌金瘡散貴,便順口提了一句。 賣藥的伙計一拍腦袋,忙又拿了一包止血散過來:”公子,這止血散只要一錢銀子一包,若論止血拔膿,效果也是不錯的。” 蝶衣眼尖,一看那油紙包邊上有薄薄一層灰,頓時冷笑道:”這是放了多久的藥了,也敢拿出來給人用?” 年輕伙計漲紅了臉道:”這藥用油紙封好,也能擱上六個月,藥性并未散的。公子試用若覺得好,我們可再給公子新制?!?/br> 蝶衣瞪起眼睛:”什么用得好!我們公子才不用這東西!你敢是咒我們公子不成?” 賣藥的伙計暗嘆這客人脾氣大,忙上前陪笑正要說話,便見年輕人擺了擺手,那豎著眉毛的美貌丫鬟便拉著臉給了銀子,暗暗松了口氣,客客氣氣將客人送出門外,回頭埋怨那年輕伙計:”你呀,真是不會說話,幸好那位公子脾氣好,不與你計較?!?/br> 年輕伙計低聲嘟囔:”明明是那丫鬟脾氣大,說是要來買藥,還批點個沒完,看她家公子都沒那么難說話……” 教訓(xùn)他的伙計嘆了口氣:”富貴人家的丫鬟脾氣都大,你以后可不能這樣了,仔細(xì)得罪了人,給自己招禍。” 年輕伙計點了點頭,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不甘:”咱們大姑娘做的藥是真的好,上回張屠夫殺豬失了手,被豬牙在腿上豁了個口子,用的就是這個藥。上回我去買rou的時候他還說呢,這藥又便宜又好……” 賣藥的伙計嘆口氣,知道他性子憨厚沒什么心眼,拍了拍他肩膀:”我也知道大姑娘做的藥好,可你沒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些富貴人家的丫鬟都是二小姐,招惹不得??烊プ鍪掳伞!?/br> ☆、第6章 莊子 此刻,小鬼難纏的蝶衣正在馬車上伺候著自己主子。年輕人一上車,就將金瘡藥倒出一點在手心里看,看了一會,嘆了口氣:”比大藥堂的便宜些,但還是太貴?!?/br> 蝶衣小心翼翼地道:”金瘡藥無非是那些東西,這價自然也差不多。若是多采買,或許還能便宜幾分……” 年輕人輕嘆道:”朝廷撥給西北軍的銀子就那么些,照這個價,即使再便宜幾分,也買不了多少。”他將手心藥粉小心地倒回紙包,又晃了晃那瓶藥酒,”還有這個,比金瘡藥還貴些,更買不到幾瓶了?!?/br> 蝶衣低下頭不說話了。年輕人看著那瓶藥酒,自言自語地道:”金傷,痹癥,西北軍兩大痼疾啊……”他出了一會兒神,忽然想起還有一包藥,”那一包拿來我瞧瞧?!?/br> 蝶衣嫌棄地用兩根手指夾出來:”公子別看了,瞧這藥包上落了多少灰塵,也不知有多久無人問津了。要是我,當(dāng)時就摔回那伙計臉上去,這就是看著公子您有意,拿來以次充好呢。下回再去買東西,您可不能這么急切了,叫人一眼就看了出來……”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年輕人聽了只是笑,將沾了灰的紙包打開看了看,便遞還給她:”回去一并試試,若能有點用處,到底勝在便宜?!?/br> 蝶衣隨便點了點頭,并沒放在心上,隨手將藥包塞了回去,又說起了別的事情。馬車就在她的說笑中回到了客棧,才一下車,伙計就滿面堆笑地迎了上來:”沈公子,回來啦?剛才我們掌柜的還說,廚下送了些新鮮鰣魚來,公子晚上要不要蒸一條?” 他笑得極其殷勤:這位沈數(shù)沈公子,可是開門做生意的人最喜歡的那一種。一行不過五人,就包了一個小跨院,飲食精潔,衣著富貴,出手大方,最難得還又十分和氣,只可惜身邊的丫鬟雖美貌,卻太難纏了。 果然蝶衣將嘴一撇,先問:”可是太湖鰣魚?莫拿那水塘子河里頭的來糊弄我們公子?!?/br> ”這哪能呢?!被镉嫲蜒酶?,”咱們客棧從來不干這種糊弄客人的事兒,那不是自砸招牌么。何況沈公子一看就是經(jīng)過見過的人,小的若拿條別的魚來,哪能瞞得過公子?” ”這還差不多?!钡锣土艘宦?,揚起下巴,隨手扔了一小塊碎銀給他,”除了鰣魚,再整幾個新鮮菜上來,不要大魚大rou,把你們這里的莼菜蒲菜細(xì)細(xì)做幾樣,若味道不好,我可不依!” ”好嘞,姑娘您就放心吧?!被镉嫿舆^銀子,躬著腰送沈數(shù)等人進(jìn)了小跨院,轉(zhuǎn)頭就翻了個白眼。這蝶衣姑娘雖生得美貌,脾氣實在不敢恭維,若不是看在打賞的銀子份上,還真是不愿意伺候呢??慈思疑蚬樱欠N和氣里頭帶著威嚴(yán)的樣子,才是真正的大家公子呢。 沈數(shù)進(jìn)了小跨院,先去了廂房,里頭一個年輕侍衛(wèi)正一瘸一拐地慢慢行走,一見他進(jìn)來,忙要行禮:”公子——” 沈數(shù)將手一攔,眉頭微皺:”不是叫你歇著嗎,怎么又在走了?蟬衣呢?” ”公子——”一個綠衣丫鬟托著個盤子正好進(jìn)來,”公子回來了,可要狠狠罵十五一頓。奴婢說叫他好生歇著,只一轉(zhuǎn)眼去給他熬點湯,他就起來走動,真是的!”她比蝶衣略年長些,雖不比蝶衣美貌,也是端莊清秀,尤其說起話來溫和柔緩,雖說在抱怨,卻聽不出抱怨的語氣來。 ”就是就是!”蝶衣跟在后頭進(jìn)來,把藥酒塞到十五懷里,”公子這特地去給你買跌打酒,你倒在這里折騰,真是白費了公子的心!” 十五摸著頭嘿嘿地笑:”我是記得從前陸大夫說過,若是扭傷,也不好總坐著不動,起來活動活動反倒好些,所以才……” 蝶衣哼了一聲:”得了,跌打酒都買來了,那伙計夸下???,說幾天就好。你快用上吧,好生搓一搓,若是兩三天還不見好,我就去砸了那藥堂!” 蟬衣略略皺眉,溫聲道:”病去如抽絲,怎么能去砸人家藥堂呢。” 蝶衣一撇嘴:”jiejie不知道,那是蔣家的藥堂呢!” 蟬衣怔了一怔,見沈數(shù)已經(jīng)回了自己房中,忙拉了蝶衣道:”可是當(dāng)初治壞了賢妃娘娘的蔣家?你們怎么偏偏到那家去買了?” 蝶衣嘟著嘴道:”不是那家又是哪家!原也不是要去買他家藥,是公子想去看看蔣家罷了。誰知道問了問街上的人,都說這跌打酒是蔣家的好,所以才去買了。jiejie也知道,公子一直憂心西北那些軍士的藥,聽說蔣家的跌打酒這樣有名,少不得要去看看的。” 蟬衣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蔣家——如何?” 蝶衣忿忿地哼著聲道:”看著可不錯呢。宅子不小,地方也幽靜;瞧著家里女眷穿金戴銀的;藥堂又不小,好生風(fēng)光呢!” 蟬衣心里也不自在。憑什么賢妃娘娘沒了,公子打小就被送到外祖家,還落下那個病——罪魁禍?zhǔn)资Y家反倒悠然自在地在家鄉(xiāng)過著好日子?不過她到底比蝶衣穩(wěn)重許多,嘆了口氣叮囑道:”公子心里想必不快,休要再提了?!?/br> 蝶衣應(yīng)了一聲,又恨恨道:”瞧著吧,若這藥酒不好使,瞧我非砸了他家藥堂不可!” 桃華可不知道有人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著要砸自己家的藥堂了。這會兒,她正在蔣家的藥莊上跟莊頭說話呢。 莊頭姓張,老實巴交,說話也不多,卻是多少年侍弄藥草的好手,家里好幾輩兒都替蔣家種藥草,因此一說起藥草,就比往日里多了不少話。 ”……前年種下的金銀花,今年早早就打苞了,定然收成好,今年這藥茶比去年還能多做些……”老張頭帶著桃華一處處地走,慢條斯理地一處處指點著說,”還有那片丁公藤,用了姑娘的法子,今年開春就又發(fā)起來了,長得不錯。這么一來,反倒是多了些侍弄的經(jīng)驗,縱然今年冬天再冷些,小老兒也有把握保得住?!?/br> 丁公藤是桃華說給老張頭的名字,在這個時代,它還被叫做南藤,尚未大量入藥。而如今蔣家做的跌打酒,里頭就添加了這個東西。原本是蔣錫偶爾在藥販子處看見的,桃華將之入藥,又叫人引種了在莊子里的。 這個時代也叫做明朝,可并不是朱元璋所建。桃華翻過史書,一直到北宋都跟她所熟知的歷史一樣,卻沒有經(jīng)歷南宋,而是到北宋末年就直接被金人所滅了。金人建朝十年,便有舊朝遺族沈氏起兵,將金人驅(qū)逐,自己建立了明朝。歷史在北宋末年分了個岔,桃華就穿越到了這個岔路的朝代來。 因此這時候,很多在朱家王朝曾經(jīng)出現(xiàn)的東西現(xiàn)在都還沒有呢,更不必說之后的了,故而桃華這樣將南藤入藥,還是頭一份兒。 老張頭對桃華是頗為推崇。桃華八歲上就跟著蔣錫來看藥田了,并不像一般嬌養(yǎng)的女孩兒,連田里都不肯走一走,生怕臟了繡鞋,反倒是十分有興致,什么都要問問。這般幾年下來,桃華如今對藥草種植已算是行家了。再加上兩年前她提出將南藤入藥,又引種過來,蔣家的跌打酒效果更好,成本反低了。這些事都是蔣家的秘密,老張頭自不會去亂講,卻屢屢要稱贊大姑娘不愧是蔣家人,天生就是擺弄藥的。 桃華倒有點汗顏。她這是多了一世的經(jīng)歷,更多了千百年歷史的積累呢。當(dāng)然這是絕不能說出來的,也只好厚著臉皮收了老張頭的贊美,將藥田一一看過,又去了旁邊的莊子。 這個莊子卻不是蔣家的,而是李氏當(dāng)初用自己的嫁妝買的,如今算是桃華的產(chǎn)業(yè)了。原是種了些果樹和稻米,四年前被桃華改種了花。 桃華一到自己的莊子上,就有個中年人迎了過來。此人姓汪,一見了桃華就笑:”昨日才說這珠蘭要打朵了,我想著大姑娘也該過來瞧瞧,果不然今日就來了?!?/br> 桃華走到花田中仔細(xì)看去,果然一棵棵矮矮的珠蘭花樹綠葉披拂,枝葉之間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極小的花芽:”今年這花比往年都早。茶莊那邊可來問過了?” ”早幾日就來問了?!蓖粽乒襁B忙道,”將今年的花全部定下,定銀都交了?!?/br> 這莊子上種的珠蘭,乃是用來做花茶的。 江南多好茶,歷史上蘇州更是花茶的重要產(chǎn)地,當(dāng)然,那是起于歷史上的明朝,而不是這個明朝。不過這并不妨礙桃華利用歷史,為自己賺一點銀子。 李氏這個莊子,以坡地居多,良田卻少,種稻米其實不很相宜。李氏買這莊子的時候,原為的是供應(yīng)自己脂粉鋪子里所用的米粉,因鋪子小,用量不多,有幾畝田也就足夠了。后來便在山坡上種了些果樹,供著自家吃用,也不指望有多少出息。 李氏過世之后,蔣錫思念亡妻,也舍不得賣掉這莊子。桃華八歲之時,跟著蔣錫來看藥田,順便就來這個莊子瞧了,回去之后,就與父親商議著種花。蔣錫雖覺得女兒年紀(jì)太小,未必懂什么經(jīng)商之道,但這莊子本無什么大出息,便是桃華做得不好,損失也有限,便也由她去了。 在歷史上,蘇州花茶以茉莉花茶、玳玳花茶、白蘭花茶和珠蘭花茶最為出名,桃華把從前種稻米的田地全拿來種了珠蘭,這幾年跟匯益茶行合作一直愉快,花茶也在江南漸漸流行起來了。 ”不過,聽匯益過來的伙計說,沁青茶行找人在虎丘一帶種了許多珠蘭樹,還種了茉莉玫瑰之類,想是要跟匯益打擂臺呢。且最近這些莊子上也有不少改種了花的,價格硬是比咱的還要便宜些,再這么著下去,怕是要影響咱們的莊子?!?/br> 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汪掌柜本不是無錫人,乃是從外頭流落過來的,從前也當(dāng)過掌柜的,如今桃華手下這一個莊子,外加一個脂粉鋪和一個茶葉鋪,都是由他總管,除了每月十兩銀子之外,年底還給他兩分的分紅。東家生意好,汪掌柜收入就多,自然也就格外要慮得多一些。 桃華只笑了笑。歷史上虎丘就大量出產(chǎn)窨茶的香花,如今雖然時間軸不一樣了,到底歷史的發(fā)展還是大差不差的。再說,她這個小莊子,本來也沒打算把所有的生意都攬下來,至于打價格戰(zhàn)什么的,她可不考慮。 ”咱們只管把花種好了,凡交到匯益茶行的,都要是最好的鮮花。”匯益茶行出的茶都是求精的,不是那等給販夫走卒喝的大碗茶,若是收來的花不好,那是砸自己的招牌,再便宜也無用的。 汪莊頭點頭:”小的知道。咱們跟匯益這些年來往得都好,只怕那沁青茶行有意對付匯益,到頭來也難免影響了咱們?!崩钍狭粝碌哪莻€小茶鋪里賣的茶都是從匯益分來的,且蔣家藥堂里的藥茶,每年也要從匯益進(jìn)些茶葉,說起來合作已久,汪莊頭自然是希望匯益屹立不倒,你好我好大家好的。 ”嗯。”桃華點了點頭,卻轉(zhuǎn)了個話題,”七月初可是蘇縣令家老夫人的壽辰。聽說今年是老夫人五十整壽,準(zhǔn)備要大辦呢。” 汪掌柜微微一怔,隨即神色一動:”姑娘是準(zhǔn)備——”三年前珠蘭花茶也是桃華制出來先送了蘇縣令家里,之后就漸漸在無錫城流行起來,今年這是又打算送什么? ”咱們種的那些玳玳花,今年應(yīng)該開花不少了吧。” 汪掌柜一點就通:”姑娘是打算制新茶了?咱們總共一百五十多棵花樹,去年又有二三十棵開始開花,今年總要有百來棵能開花的,也夠制茶了。只是——咱們制了新茶,沁青那邊也可以學(xué)……” 桃華一笑:”咱們有一百多棵花樹,為什么到今年還有好幾十棵不開花呢?” ”自然是因為年頭不到?!蓖粽乒翊鸬昧骼K詮慕庸芰诉@個莊子,對莊子上種的花木都好生了解了一番,說起來如數(shù)家珍。 ”是啊。”桃華笑著點頭,”年頭不到啊……”玳玳花樹屬蕓香科常綠灌木,一般要生長到五年以上才開花,十年之后才會大量開花,這點與茉莉珠蘭之類卻是大不相同。她莊子上這些玳玳花樹有八成是從無錫一帶各處移種來的,年頭不一,到如今還有年頭不足尚未開花的呢。 沁青就算是想學(xué),光種樹也要花費至少五年時間,這是省不了的。有這五年的先機(jī),匯益要是再不能壓倒沁青,那真是闔家子都回家種地去算了。 汪掌柜一拍大腿:”著??!這幾年絲行越開越多,好些地方都砍了林子來種桑樹,沁青再想去搜羅十年以上的玳玳花樹,怕就難了。難怪姑娘當(dāng)初趕著叫我四處去買樹,原來是為了的這個!” 桃華一笑,沒說什么。其實她沒這么高瞻遠(yuǎn)矚啦。搜羅玳玳花樹是因為她知道這樹的習(xí)性,可這幾年江南一帶伐樹植桑的浪潮如此高漲,她可沒預(yù)料到,只算是老天也幫忙吧。 汪掌柜有了目標(biāo),頓時滿心都惦記著這事,絮絮地跟桃華商量要去匯益用些什么新茶來窨這玳玳花茶。桃華只笑著聽。她對窨茶并不內(nèi)行,其中細(xì)節(jié)都由汪掌柜去與匯益的梁掌柜自己來定,她是從不干涉的。 在莊子上足足住了三天,將花樹都看過,桃華尋思著曹五太太也該住夠了,便動身回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