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聲音不大，但因為她坐在車轅上，所以聲音無遮無擋地傳了開去，旁邊的一輛馬車?yán)铮鋈粋鞒鲆宦曒p笑來。

    桃華雖說是侍候太后，但太后身邊自有宮人內(nèi)監(jiān)，皇帝還要來湊熱鬧，他的從人更多，桃華就只能往后排，并不能緊跟在太后的車輦旁邊。加上出了城道路也沒京城里那么平整，車隊免不了有些亂，皇后的鳳輦，嬪妃們的車駕，都想往前趕，離著皇帝近點再近點，像桃華這樣來隨駕的醫(yī)者，就得頻頻給他們讓路，現(xiàn)在這輛幾乎與她們并行的馬車，就是剛剛被她們“讓”上來的。

    薄荷轉(zhuǎn)頭看去，那馬車十分寬大，幾乎把他們的小車擠到了路下頭，兩車緊緊挨在一起，所以里頭傳出的笑聲才能聽見。

    桃華也轉(zhuǎn)頭去看，只見那馬車窗簾輕輕一挑，露出一張下巴尖尖的臉兒來，盈盈一笑：“蔣姑娘?！本尤皇菂遣湃?。

    馬車很大，至少比起桃華她們坐的這輛車來是很寬大了，可見吳才人的待遇實在不錯。而且她看起來也的確是容光煥發(fā)的模樣：“蔣姑娘怎么沒在太后娘娘身邊伺候，卻落到我們隊里來了？”

    她說著話，目光就肆無忌憚地在桃華臉上掃來掃去，又打量著薄荷：“這是蔣姑娘的侍女嗎？”

    “是?！碧胰A對她欠了欠身，“旅途之中，不方便下車行禮，吳才人恕罪?！?/br>
    吳才人笑得一雙眼睛瞇得像彎月一般：“別客氣別客氣，蔣姑娘現(xiàn)在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我怎么敢怪罪呢？”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的，桃華不打算接話，便吩咐車夫：“讓一下，請吳才人先走。”

    吳才人清脆地笑了一聲：“那就多謝蔣姑娘啦?！彼龂W一下將窗簾放下，也不知道說了句什么，車夫猛地一甩鞭子，啪地一聲在桃華的的馬車邊上甩了個響鞭，正響著拉車的馬眼睛旁邊。

    只聽一聲馬嘶，薄荷的驚呼聲中，桃華被一股大力甩得直撞到車廂邊上，耳中聽著車夫呼喝連聲，還有唰啦唰啦樹枝劃過車廂的響動，最后砰地一聲大響，桃華再次被往前甩去，車不動了。

    車廂里裝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根本無處可抓，幸好桃華身后就是裝著換洗衣服的包裹，總算給她墊了一下。但車撞上大樹停下來的時候，那些東西又因為前沖之力全部倒下來，幾乎將她埋在了里頭，等她掙扎出來，吳才人的馬車早就走得看不見了，后面跟上來的馬車?yán)镞€有人好奇地伸出頭來看熱鬧，卻沒一個人停下來幫忙的。

    車夫臉上被樹枝劃了兩道血痕，嘴里罵罵咧咧，卻不敢大聲說出來，只是回頭道：“姑娘，沒傷著吧？”

    桃華身上有好幾處都在疼，但活動一下就知道沒有大礙，急忙探頭回視：“我的丫鬟呢？”

    “那姑娘被甩下車了，應(yīng)該就是摔一下，也不會有啥事?！避嚪蛏焓謥矸鎏胰A，往地上啐了一口：“幸好這里有個坑，車陷進(jìn)去了，不然得被這馬拉著直闖到山坡下頭去。媽的，那混蛋有意驚我們的馬——哎，姑娘你得下來了，咱得想辦法把這車弄出來。”

    桃華一提裙子跳下車轅：“等等，我得先去看我的丫鬟?！?/br>
    “哎，來了——”車夫回頭就見一個人影一瘸一拐地跑來，倒松了口氣，“看樣子沒事?！?/br>
    薄荷三步兩步地跑過來，身上衣裳已經(jīng)撕破了一處，還滾了一身的土，不過確實并沒有受什么重傷：“姑娘，你怎么樣？那吳才人，她——”

    “噓——”桃華阻止了她，“先想辦法把車弄出來吧?！眳遣湃说能嚪蛑皇撬α艘幌卤拮佣?，她們根本沒有證據(jù)能證明吳才人有意驚馬，那又何必鬧出來呢。

    “但是——”薄荷看著桃華散亂的頭發(fā)，氣得臉都紅了。

    “她是皇上的嬪妃?！碧胰A沖她搖了搖頭，“來，咱們先把車上的東西弄下來吧?！辈蝗贿@車可拉不出來。

    拉車的馬后腿受了傷，正痛苦地打著響鼻，車夫不得不小心地?fù)嵛狂R匹，檢查它的傷處。桃華和薄荷則動手把車上的東西往下搬。糟糕的是禍不單行，這會兒天色陰沉，居然又飄下幾絲細(xì)雨來。

    “姑娘，我去找人來幫忙吧?！北『缮焓帜艘话押?，“馬傷了，咱們拉不動車的?！?/br>
    遠(yuǎn)處的道路上車馬已經(jīng)稀疏起來，大約是都覺得快下雨了，人人都加快速度，并沒人往路邊看一眼。桃華一眼看過去，全是陌生人：“走，去試試。”錯過這最后一批人，恐怕連求助都找不到人了。

    馬蹄聲從前方響起來，有幾騎逆著車流馳來，薄荷抬手搭在眉檐前看了一會，呀地叫起來：“是安郡王！”

    來人果然是沈數(shù)，身后跟著初一和十五。薄荷抬手剛要喊，沈數(shù)已經(jīng)看見了她，一提馬韁沖下來：“受傷了嗎？”

    “還好。”桃華松了口氣，“王爺怎么——”他是跟著皇帝的，應(yīng)該在隊伍最前面。

    沈數(shù)翻身下馬，目光在桃華和薄荷身上一掃，不禁皺起了眉頭：“前頭已經(jīng)到了行宮，卻沒見你們——這是怎么回事，馬車怎么到這下頭來了？”

    “還不是那個吳才人！”薄荷一肚子的氣，竹筒倒豆子一樣全倒了出來，“馬傷了，我們拉不動車，正想找人幫忙?！?/br>
    初一極其機(jī)靈地把自己的馬拉到車轅前套車去了，這車小，因此份量也就輕些，初一的馬雖不是什么神駿，卻也很快就把車?yán)隽四嗫?。十五則跟著薄荷去把之前搬下來的東西重新往車上放。

    “吳才人——是不是在太后面前舉報你給陸寶林治病的那個？”沈數(shù)看著桃華臉頰上的青腫，壓制著心里的怒氣，低沉地問。

    “就是她?！碧胰A理了理亂七八糟的頭發(fā)，“她跟陸盈選秀之前還住在同一處宅子里，當(dāng)時我就覺得這個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燈，沒想到她還能打聽到那么多事?！?/br>
    “可是她也不該這樣對付你。你之前跟她有過節(jié)？”沈數(shù)抬起手來，想替桃華撫平一綹跑出來的頭發(fā)，伸到一半?yún)s又縮了回去。

    “沒有啊。”其實桃華也挺不能理解今天吳才人的舉動，“我覺得她應(yīng)該是個精明人，按理說，她沒有難為我的理由?！碑吘宫F(xiàn)在她還在太后面前頗有臉面呢，又跟吳才人沒有利益沖突，實在不該發(fā)生今天這樣的事，“吳才人看起來，也不像個得意就忘形的人啊……”就是要抖威風(fēng)，也不該抖到她面前的。

    “先不說她了?！鄙驍?shù)抬頭看看天色，“先去行宮，一會兒恐怕雨要大了?！?/br>
    受傷的馬已經(jīng)不能負(fù)重，但走路還是可以的?，F(xiàn)在路上的車馬已經(jīng)幾乎沒了，初一和十五一馬雙騎，帶著那受傷的馬在后面慢慢走，沈數(shù)則策馬護(hù)在車邊，引著馬車往行宮駛?cè)ァ?/br>
    幸好行宮已經(jīng)離得不遠(yuǎn)，在雨絲變密之前，馬車終于駛進(jìn)了行宮。

    雖是行宮，其規(guī)矩卻也與京城中的皇宮差不多，沈數(shù)只陪著馬車往里走了一段，就勒住了馬：“里面我不能再進(jìn)去了，你自己小心?！甭砸华q豫，他抬手指了指一個方向，“我住在紅葉閣，如果有事，可以去那里給我送個信?！?/br>
    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細(xì)雨打濕，在黃昏的暮色里閃著微微的光，臉上也有幾滴水珠。不過他坐在馬背上卻是肩背筆直，身姿挺拔，潮濕的衣服貼在身上，勾勒出修長的身材。桃華掀起車簾看著這個年輕的騎士，忽然生起一個念頭：崔秀婉的眼睛是不是瞎了，為什么就是看不上沈數(shù)呢？

    行宮窄小，分配給桃華的房間當(dāng)然也就很小，不過居然還有熱水和熱飯，桃華就覺得很滿意了。領(lǐng)她們過來的宮人態(tài)度不冷不熱，只告知明天太后會召她過去就走了。主仆兩個草草洗漱完畢，就聽見打在窗紙上的雨聲急了起來。

    “幸好王爺回來找我們，不然恐怕現(xiàn)在我們還在路上淋雨呢?！北『啥诉^飯菜，一臉慶幸。

    “嗯。”桃華心不在焉地坐下來吃飯，腦海里不知怎么的，一直都在閃動著沈數(shù)策馬離去的身影。不知道他帶侍女來了沒有，初一和十五看起來更像軍中將士，不像能細(xì)心照顧人的，不過總該能想到給他把衣服全換過吧，別穿著濕內(nèi)衣睡覺。

    “那個吳才人真可惡！”薄荷看著自己換下來的破衣服，還是憤憤不平。

    這話把桃華的思緒又拉了回來，吳才人今天的舉動到底是為什么？真是因為小人得志便張狂？還是有人讓她這么做的？桃華傾向于后者，但是能這樣指揮吳才人的只能是宮里少數(shù)的幾個人，桃華想不出來誰有理由看她如此不順眼，她也沒得罪過誰吧？

    “一定是因為姑娘治好了陸寶林。”薄荷不假思索地說，“吳才人是嫉妒陸寶林吧——也不對，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陸寶林位份高了呀……”

    薄荷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但這話卻提醒了桃華。的確有人會因為她治好陸盈而整治她的，但是能指揮得動吳才人的人卻很有限，其中最可能的一個，就是皇后。

    看來這次來南苑不是個好差事。桃華嘆了口氣，幾口扒完飯：“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好多事情呢。”如果真是皇后看她不順眼，那在行宮的這些日子，恐怕事情就更多了。

    夏末秋初的雨來得急也去得急，第二天桃華一睜開眼睛，外面又是藍(lán)藍(lán)的天了。

    這樣的日子很適合圍獵，皇帝興致勃勃，一早就帶著人去獵場查看地形，而以太后為首的女人們，則先是梳洗好了，在行宮里賞起景來。

    這次來的人多，女眷也不少，單是有資格來向太后和皇后問安的就有十幾個。桃華不是太后的宮人，也就沒資格進(jìn)內(nèi)殿去，卻也一早就被叫了來，只能在廊下侍候了。

    不過天氣不冷不熱，雨后的空氣清新芬芳，附近還有大株的木芙蓉開得正好，即使是在廊下站著，桃華也覺得還挺舒服的。她才站了一會兒，就看見幾個熟悉的人相攜而來，正是崔夫人帶著兩個女兒。

    母女三個顯然都是精心妝扮過的，只是崔秀婉臉色卻不太好，又未用脂粉，便顯得有些黃黃的沒什么精神的樣子。

    桃華不愿意再跟崔家人打交道，不動聲色地往廊柱后面挪了挪，誰知道偏偏就崔幼婉眼尖，特意笑吟吟地轉(zhuǎn)過臉來跟她打招呼：“原來是蔣姑娘。蔣姑娘不是隨駕來伺候太后娘娘的嗎，怎么不進(jìn)殿去呢？”

    桃華沒理她的挑釁，只對崔夫人行了一禮。說起來崔家兩個女兒雖然是官家小姐，但也都是白身，只有崔夫人身上有四品誥命，非行禮不可的。

    崔夫人心里也很有些不自在。行宮里總歸不如皇宮規(guī)矩森嚴(yán)，昨日歇下之后她就給伺候的宮人塞了銀子，原是想打聽一下沈數(shù)在何處，沒想到卻聽到沈數(shù)護(hù)送桃華進(jìn)行宮的消息。

    崔夫人知道沈數(shù)身為郡王，原就該有一位正妃一位側(cè)妃及兩名侍妾的定額，她也未曾想過女兒嫁過去便能獨占寵愛——其實最初的時候也隱隱地抱過這個希望，然而崔秀婉屢次冷待沈數(shù)，在沈數(shù)絕跡不來崔家之后，這希望也就被她置之腦后了——但無論側(cè)妃侍妾，最好都是崔秀婉來張羅，這樣就可以盡量減少對崔秀婉的威脅，絕不能讓沈數(shù)自己在大婚之前就自己挑定了喜愛的人，那可是太危險了。

    崔夫人自己有手段，能夠管得住家里的妾室們。但即使如此，她也覺得頗為辛苦。而崔秀婉——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并沒這本事，若是沈數(shù)納一位既有寵又有手段的側(cè)妃進(jìn)門，崔秀婉將如何自處？

    正是抱著這種防備的心思，崔夫人在景氏面前露了口風(fēng)。其實景氏的心思她已經(jīng)看得明白，雖有些嫌棄景氏是商家女，但如今蔣鑄已是官身，還在皇帝面前露了臉，則蔣蓮華的身份也就水漲船高，雖說做崔家的宗婦不大夠格，可是若說給自己娘家侄子倒未為不可。且景氏既然如此熱心，她自然正好用她來摸摸桃華的底細(xì)。

    沒錯，崔夫人就是覺得，蔣家這位三姑娘，正是個極有心機(jī)手段的人。想蔣家二房原與沈數(shù)是有仇的，可來了京城這才多久，怎么就替郡王府辦起事來了呢？景氏傳回來什么不肯做妾的話她根本不相信——一個醫(yī)家女，便是嫁得再好又能如何？郡王府的側(cè)妃一上玉牒就有四品的誥命，她若嫁了別家，怕是一輩子也夠不著！

    事實證明崔夫人極有預(yù)見：這不是還沒到行宮，在路上蔣三姑娘就跟安郡王又勾搭到一處去了么？崔夫人幾乎可以想見，只要崔秀婉一嫁過去，沈數(shù)必然會求納蔣三。

    若按蔣三的出身，其實并無做側(cè)妃的資格。然而側(cè)妃雖有誥命也是妾室，納起來并不像娶正妃一般有諸多要求，倘若沈數(shù)自己堅持，也無人會因一個側(cè)妃與他作對。而以蔣三的本事，崔夫人相信她是定然能將這個側(cè)妃之位拿到手中的。

    一個得寵的、有誥命且有手段的側(cè)妃，崔夫人只要一想就覺得汗毛直豎。若說原先對桃華還有感激之情，現(xiàn)在卻全化作了憂心——一個曾救治過正妃的側(cè)妃，縱然已經(jīng)付過酬勞，但在世人眼中看來總還是有點恩情的，如此一來，崔秀婉若是要處置蔣三，稍有不慎就會落人口實……

    翻來覆去一夜，崔夫人還沒想好究竟要如何對付這位蔣三姑娘，就在這里迎頭又撞上了，自然心中不悅，便也沒有阻止崔幼婉的譏諷。

    “聽說這些日子，蔣姑娘一直在替我姐夫辦事，真是辛苦了?！贝抻淄褚娞胰A行禮，便掩著嘴又笑了，“待我jiejie過門，少不得要酬謝蔣姑娘呢?！?/br>
    桃華自從聽了景氏的試探之后，總算是知道崔幼婉為什么見了她就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了，現(xiàn)在聽她又故技重施，便沒了應(yīng)付的心情，只抬手向殿內(nèi)指了指，淡淡地道：“行宮雖不比宮內(nèi)，卻也有規(guī)矩不可喧嘩，崔二姑娘莫要驚擾了太后?！?/br>
    一句話說得崔幼婉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行宮的屋宇都淺，在門口就能聽見里頭太后與人說笑的聲音，可見桃華純粹就是在睜眼說瞎話?？善脑捰质悄弥?guī)矩往下套，不但找不到破綻，還顯得崔幼婉很不合規(guī)矩的樣子。

    這廊下當(dāng)然還有別的宮人內(nèi)侍。沈數(shù)在宮中不為太后和皇帝所喜那是人人都知道的，崔家做為沈數(shù)的未來岳家自然也不會多招太后待見，是以有幾個膽大的宮人都面露笑意，看在崔家母女眼中真是刺目刺心。

    崔夫人眼含怒氣地拉了女兒一把，徑直往殿內(nèi)走去。心中卻在不停地思索，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蔣三做側(cè)妃，即使無法阻攔她進(jìn)安郡王府，也最多只能做個侍妾，否則將來崔秀婉定然斗不過她，萬一再被她搶先生下長子，只怕就要翻天了。

    桃華可不知道崔夫人已經(jīng)腦補出一整套的宅斗大戲了，她只是覺得崔秀婉有點兒不大對勁。臉色不好也就罷了，怎么走起路來一只手還總是捂著肚子，難道是姨媽痛？

    旁邊一個宮人見她一直注視著崔秀婉，顯然是有些誤解了意思，笑吟吟地道：“聽說崔大姑娘一路過來行宮有些暈車，昨夜又吐了。這身子實在嬌弱，也不知將來能不能擔(dān)得起郡王府的中饋?！边@位蔣姑娘如今也算太后身邊的紅人，來行宮都要特別帶她隨駕，若能討好一下，還是應(yīng)該討好的。何況只要說上兩句崔家的事兒，根本就是惠而不費。

    “又吐了？”桃華不禁皺起眉頭。崔秀婉的身體的確不怎么結(jié)實，想也知道，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行不動裙笑不露齒，整天大概不是看書就是做針線，連太陽都不怎么曬，當(dāng)然不可能身體結(jié)實活蹦亂跳。

    不過這些高門大戶的女孩子，卻也是仔細(xì)調(diào)養(yǎng)著長大的，飲食補品俱全，也并不會有什么大毛病。所以崔秀婉之前的嘔吐不止，完全是因為她自己不想好，但是一經(jīng)治好也就不會再病，現(xiàn)在忽然又這么嬌弱起來，難道真是因為暈車？怎么總覺得不大對勁呢。

    ☆、第89章 觀獵

    雖然皇宮規(guī)矩森嚴(yán)，但女人愛八卦卻是不可扼殺的天性，如今到了相對寬松些的行宮，宮人們也都放松了些，當(dāng)下你一言我一語地小聲說起話來。有看不上崔家的就說崔秀婉面相單薄，有些卻是羨慕她要嫁為王妃婚禮隆重，還有幾個資歷老些的，卻知道昨日桃華才被吳才人驚了馬車險些出事，這里頭頗有奧妙，便不動聲色地略遠(yuǎn)離些。別看只是在小小的廊下，卻也足以繪一副眾生百態(tài)圖了。

    正說著，就聽說笑聲傳來，皇帝帶著一群年輕人從外頭進(jìn)來，一個個的都是興奮異常的模樣，人還未到，聲音已經(jīng)傳過來了。

    殿內(nèi)太后也聽見了聲音，皇帝才從小徑上走來，太后身邊的心腹宮人青玉已經(jīng)出來，含笑行禮：“娘娘遠(yuǎn)遠(yuǎn)聽見皇上說笑，還問皇上何事這樣開心呢?！?/br>
    皇帝笑道：“方才去看了獵場，射了幾只兔子，送去給母后加菜?！彪S手一招，一個小內(nèi)監(jiān)抱了兩只活兔子上前，“這里還有一對活的，給母后賞玩散心?！?/br>
    這兩只兔子都是雪白的毛，看顏色就不像野兔，估摸著是管理南苑的人自己養(yǎng)的，不過青玉顯然是分不清楚的，瞧著歡喜卻又扎撒著手不敢去接?；实垡恍?，親自拎了兩只兔子的耳朵，進(jìn)殿內(nèi)去了。

    跟他來的一群人年紀(jì)都在二十到三十歲之間，皆是男子，自然不能隨意進(jìn)殿，都候在了殿外。桃華立在廊下，跟宮人們一樣眼觀鼻鼻觀心，絕不多看他們一眼?？上豢慈耍瑓s有人看她：“蔣姑娘！”

    桃華一聽就知道，這是江恒。

    江恒穿著一身勁裝，肩上還披了一件短皮甲，年輕的臉在運動過后紅潤潤的，滿臉笑容地走到廊下：“你怎么站在這里？”

    當(dāng)然是在這里伺候你的太后外祖母啦，這還要問嗎？桃華腹誹著，抬頭笑了笑：“二公子也來了？”

    院中那一群年輕男子們便有人擠眉弄眼起來，江恒威脅地沖他們抬了抬手，笑道：“皇上這次要考我們弓馬，來的人不少。明日圍獵，蔣姑娘去不去看？”

    桃華當(dāng)然還是挺想去看看的?；始覈C，自然是大場面，再說，她還想看看究竟那塊玉雕水仙花落誰家呢?？墒沁@不是她說了算，只能含糊地道：“我是來侍奉太后的，自然是聽太后娘娘的旨意?！?/br>
    江恒看她神色有幾分遺憾，只覺得心里一熱，沖口而出：“我去跟太后說?！?/br>
    廊下那一群人里，立刻就有人毫不遮掩地笑出了聲。江恒臉上紅了一下，但仍舊對桃華道：“你既然是隨駕侍奉太后的，當(dāng)然也該跟著去獵場?！?/br>
    “二公子。”方才出來接皇帝的青玉這時又走了出來，笑吟吟看著江恒，“太后娘娘喚二公子進(jìn)去呢?！?/br>
    江恒低聲道：“你等著，我這就去說?！?/br>
    桃華想勸阻，不過江恒已經(jīng)飛快地走進(jìn)殿內(nèi)去了，她也只能把一串很長的話咽到肚子里，對著他的背影說了句謝謝。不管怎么說，江恒總是一片好心。

    不過江恒才進(jìn)了殿里，廊下那群年輕人里就忽然有人捏著嗓子說了一句：“我去跟太后說——”

    這人明顯是在模仿江恒，卻偏偏又學(xué)著女聲，頓時引起了一陣哄笑，好幾道目光肆無忌憚地就對著桃華投了過來——顯然，站在廊下跟宮人們一起，已經(jīng)表明了桃華身份不高，而這些人都是勛貴子弟，自然是用不著顧忌的。

    倒是其中有人大約知道桃華的身份，小聲道：“這位應(yīng)該就是前些日子治好太后的蔣家姑娘。”

    “不過一個醫(yī)女罷了?！绷硪粋€滿不在乎，輕蔑地瞥了桃華一眼，“聽說還跟承恩伯有些夾纏不清?！?/br>
    “不是。”又一個人笑起來，“是跟安郡王。這就是蔣郎中的侄女，宮里蔣婕妤的meimei。前些日子，蔣家不是在替安郡王采買什么藥材嗎？”

    “原來如此……”

    “可不是?！笨雌饋砩钪准?xì)的那人也就二十出頭，一臉輕蔑，“倒是顏色生得好些，也難怪我那位叔父在興教寺見了人要上前搭一搭話了。說起來，蔣郎中家中的女兒，倒是生得都不壞。”

    “于鋌——”最初說桃華治好了太后的那年輕人輕輕咳嗽了一聲，低聲道，“到底是治好了太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