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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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華越想,就越覺得這里頭矛盾的地方太多,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一個圓滿的解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她總覺得蔣老太爺可能還有什么事沒說出來。但蔣老太爺對蔣錫素來愛護,倘若這件事很重要,蔣老太爺也不會不說。 腦袋里攪成了一團漿糊,桃華隨手翻著藥箱里的東西。 這個藥箱倒跟上輩子爺爺所用的那個相似,里頭除了脈枕銀針之類,還有個扁圓形的小墊子,只有核桃大小,看起來就是兩塊布之間塞了點棉花。桃華捏了捏,軟軟的也不知道是啥,只是上頭有些污漬,好像是在地上踩了幾腳又被撿起來似的。 藥箱里擱這個是什么意思?顯然也不能拿來頂替脈枕啊。桃華回想了一下爺爺?shù)乃幭?,并沒發(fā)現(xiàn)有相似的東西,只得暫時拋開,再去看那夾層。 這個夾層做得十分精細(xì),用環(huán)繞過藥箱底部的一圈葫蘆紋掩飾,如果不是因為有人大力拉扯過,將接口處磕得歪了,桃華恐怕都注意不到這里還有個抽層。這里頭曾經(jīng)放過什么呢?那個人要找的證據(jù)在不在這里頭呢? “姑娘——”薄荷的聲音打斷了桃華的沉思,“那邊有信來?!?/br> 那邊,說的就是沈數(shù)了。桃華頓時眼睛一亮:“快拿過來!”這次她進(jìn)宮遇到這么大的事,沈數(shù)不但沒有出現(xiàn),連信都是拖到現(xiàn)在才送過來,難道是郡王府也出了事嗎? 信寫得很簡單,只是一張紙條而已:“今日事悉知,已籌劃,勿憂勿懼?!彪x這一行字略遠(yuǎn)一點,又補了兩個字,“信我?!?/br> “這,這是什么意思?”別的時候薄荷是絕不會自己巴上前去看桃華的來往信件的,只是今日這事實在太嚇人,她實在忍不住就看了一眼,偏偏這信又短,一眼過去就看完了,只是有些半懂不懂的,“王爺是怎么籌劃的?” “想來是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明白?!碧胰A把紙條又看了一遍,放進(jìn)手爐里燒了,“既然他說信他,我就信。” 薄荷卻止不住地?fù)?dān)憂:“可那是太后,王爺要怎么做呢?唉,要是把親事早點定下來就好了,真要再拖上一年,誰知道宮里要出什么幺蛾子……” 老實說桃華也是這么想的。雖然這事實說出來有點悲哀,但太后敢這么肆無忌憚地算計她,不就是因為她只是個醫(yī)家女嗎?如果她成了郡王妃,太后就算心里想把她千刀萬剮,也要有所顧忌。就像她對沈數(shù)一樣,雖然心里只怕巴不得他立刻就死,表面上也還得擺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樣來。 看著紙條在手爐中化為一團灰燼,桃華輕輕嘆了口氣,這個世界可真不讓人喜歡啊,這種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感覺,真是非常討厭。她不由得抬頭往窗外看了看,雖然知道窗戶對著的不是安郡王府的方向——沈數(shù)現(xiàn)在也還未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運,兩個都還不能掌握命運的人攜起手來,是不是能成功呢? 夜色已深,安郡王府里卻依然亮著燈光,一個看起來很不起眼的中年太監(jiān)正半躬著腰站在沈數(shù)面前:“已經(jīng)安排了人去。皇后身邊那個陳內(nèi)監(jiān)一直想把李內(nèi)監(jiān)頂下去,這個主意他必會遞到皇后眼前的。只是——這是奴婢養(yǎng)了十年的人……”用在這件事上,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 沈數(shù)抬了抬手:“你是父皇留下的人,不必這樣,坐吧?!?/br> 先帝雖然將他送到了西北,但也想到他終有一天還得回到京城,于是在宮里給他留下了幾個人。雖然十幾年過去,這幾個當(dāng)年的小宮女和小內(nèi)侍因為各種原因損失了一半,但畢竟還有幾個人熬出了頭。眼前這個王內(nèi)監(jiān)管著花鳥房,瞧著并不起眼,但手底下也養(yǎng)出了幾個眼線,至少傳遞些消息不成問題。 王內(nèi)監(jiān)連忙道:“王爺是孝順先帝,奴婢卻不敢忘了身份?!鄙驍?shù)是抬舉他,但他若真接了就是逾越了。 沈數(shù)也不勉強他:“今日給蔣姑娘傳信的那個小內(nèi)侍也是你的人?”說起來還真是危險,如果不是有人提前警告了桃華,真讓太后把做媒的話說出口,后面的事就難辦了。 “不是。”王內(nèi)監(jiān)有些不安地又彎了彎腰,“奴婢無能,壽仙宮里只安排進(jìn)一個灑掃的宮人,雖然知道了這消息,卻也不得出來報信。那個報信的人,奴婢打聽了,原來上回行宮得了瘧癥的人里有一個是他哥哥,想是念著蔣姑娘救活了人,所以來報恩的?!?/br> 宮女不比太監(jiān),等閑不能邁出宮門,倒是這小內(nèi)侍還能搶著接下出來跑腿的活,所以能提醒桃華一句。 沈數(shù)點了點頭:“你回去照顧著他些?!?/br> 王內(nèi)監(jiān)連忙應(yīng)是。其實打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心里已經(jīng)在琢磨如何將這個小內(nèi)侍收歸己用了。他一個太監(jiān),雖然在花鳥房是頭一號,但比起各宮近身侍候的那些大太監(jiān)來說又差太遠(yuǎn)了,就算施恩于人都沒什么好機會,哪比得上蔣姑娘自己抬手救個人,就結(jié)下這樣的善緣? 想到這里,王內(nèi)監(jiān)又覺得浪費幾個鳳儀宮的眼線辦成這件事,好像也很劃算了。 沈數(shù)沉吟了一會兒,還是道:“我知道你也有為難之處,但像今日這樣的事,日后不可再有了?!?/br> 王內(nèi)監(jiān)頭垂得更低:“是奴婢無能,實在是沒想到皇后娘娘會——”會出這種餿主意,照說她跟蔣姑娘也沒仇啊。 “皇后如今,不能以常理度之?!鄙驍?shù)淡淡地說。老實說他也沒想到皇后會如此針對桃華,真是多大仇多大怨,想來是十年無子,已經(jīng)有些瘋狂了吧? “是是?!蓖鮾?nèi)監(jiān)只能連連答應(yīng)。他得趕緊把這事辦成了,到時候太后和皇后再想做什么也不成了,也省得他這樣提心吊膽的,非折壽不可。 “你去吧?!鄙驍?shù)起身,看著王內(nèi)監(jiān)半彎著身子退下去,轉(zhuǎn)頭向著西北方向看了一眼。他本來是想等舅父舅母那里同意再上門提親,但現(xiàn)在皇后對桃華這樣虎視眈眈,那就不能再等下去了。這事辦完了之后,他再向舅父舅母解釋吧。 ☆、第121章 定親 劉家請的媒人上門很快,趕在小年之前,就提著一對銀雁和四色禮品上門了。 這是六禮中的第一步,納采。 如今這年頭,京城里婚喪之事鋪張得厲害,納采在舊禮里原是一對活雁即可,如今倒是活雁難尋,多數(shù)人家都喜用金雁,且還要加上許多各色禮品。似劉家這般以一對銀雁下聘,且還是空心的,已經(jīng)算得上寒酸。 媒人倒是滿臉笑容:“劉翰林最崇古禮,不喜鋪張,府上可莫嫌怠慢?!?/br> 這到底是大事,既然現(xiàn)在蔣錫一家子還沒搬出去住,自然就是闔府上下的喜事,人都聚到了前廳。小于氏也一樣笑得滿面春風(fēng):“看你說的,既是古禮,哪有怠慢的說法?” 曹氏看著那兩只銀雁,眼角余光瞥見幾個丫鬟彼此悄悄使著眼色,心里便有些不自在起來。她是個不會掩飾的,雖然極力想要不露痕跡,眼角眉梢還是露了些出來。 這些官媒人都是人精中的尖子,善會察顏觀色,立刻就看出了曹氏的心思,便笑道:“這回來,少不得還要求府上姑娘的庚帖回去合個八字?!闭f著頓了一頓,便笑道,“原這事兒該是過幾日再登門的,可劉翰林如今在外頭,劉太太怕自己一個婦道人家辦事不便,便央我來商議,索性今日就請了姑娘的庚帖家去。” 按古禮,求庚帖這事兒應(yīng)該在納采之后,隔幾天再次上門,還要再帶禮物,專門來求才是。雖說蔣燕華的八字其實早已經(jīng)拿去合過了,可這步驟卻不能少。眾人聽了前半句話,已有人在暗笑——劉家看來是窮極了,為了省一份禮物,索性將問名和納采兩步合一。待聽到了后半句,曹氏便忍不住道:“劉翰林去了哪里?” 官媒等的就是這句話,聞言便笑道:“這不是藍(lán)田洛南兩縣今年剛遭了疫,皇上憫恤,著人去這兩縣查看過冬及明年備春耕諸事,選的是戶部的一位大人。劉翰林也是貧家出身,便特地點了他跟著去,免得下頭虛報了?!?/br> 其實這話大有水分。皇帝著人去疫區(qū)查看是真的,但劉之敬卻并不是什么人親點的。事實上皇帝根本沒下過旨意讓翰林院也去人,這差事是劉之敬自己討來的。當(dāng)然從程序上來說,也算是上官點了他去,但被官媒加了“特地”二字,聽起來就仿佛他得了什么人特別重視似的,十分風(fēng)光的樣子。 曹氏哪里知道這里頭的門道,還當(dāng)劉之敬真是特別得上官青睞才能跟著出去,頓時方才的不悅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去。這些日子她也打聽過,知道庶吉士是在翰林院觀政,以后好到各部或外放為官的,自然是越得上頭的青睞,將來前程越好。因此方才的嫌棄都化了一天高興,連忙叫人取出寫好的庚帖,交到了媒人手上。 這庚帖卻是蔣錫親手寫的。用泥金紅帖,上頭不但有生辰八字,且注明了蔣燕華的名字,只下頭的祖宗三代寫的卻是蔣家人。 曹氏原是提著心的,只怕蔣錫將祖、父處都寫成陳家人的名字,待拿到手蔣燕華瞧了,說寫的是蔣家人,這才松了口氣,這幾日都熬湯熬水的,對蔣錫著實小意體貼。 這官媒人也是識幾個字的,接過帖子瞧了各色齊全,便也不久坐,收起帖子便笑嘻嘻告辭了。 媒人一走,小于氏便笑向曹氏道:“這可要恭喜三弟妹了。想來好日子也要近了,這嫁妝三弟妹且要快些準(zhǔn)備起來,我們這些做伯母的,也要等著給燕姐兒添妝呢?!?/br> 這話一說,曹氏心里頓時又忐忑起來。蔣燕華要備嫁妝,自然是蔣錫掏銀子,可這次的事兒鬧成這樣,蔣錫究竟會給蔣燕華備多少嫁妝呢? 這個問題,桃華也正在跟蔣錫談?wù)摗?/br> 談及婚嫁的事兒,姑娘家不宜出面,故而桃華并沒有去前頭,只是聽桔梗兒跑回來報了消息,重點說明了劉家只送一對空心銀雁及順便就將庚帖討走,當(dāng)然也說了劉之敬不在京城的原因。 桃華聽完只是笑了笑,問蔣錫道:“爹爹看,給燕姐兒準(zhǔn)備多少嫁妝?” 蔣錫想了一下:“雖說她是陳家人,但這些年,她也是真孝順我的,公中出一千五百兩,我給她添五百兩,再替你太太添五百兩吧?!?/br> 合計起來就是兩千五百兩銀子,這筆錢若放在無錫是拿得出手了,可若在京城卻就微薄了些。嫁妝里若有田地莊鋪是最好的,可在京城這邊,兩千五百兩銀子就是都拿來置辦田地鋪子都辦不了多少,更何況還要打頭面,做家具…… 桃華心里盤算了一下:“那我也添五百兩吧??傄掷镉袔讉€活動錢才好?!?/br> 蔣錫并不阻攔:“你給她添,那是你們姐妹情意,爹不攔著。不過你也不必多想,我原是想著給她備兩千兩的,如今三千兩已經(jīng)不少了,咱們家里就是這樣,她雖是嫁到翰林家,也沒有占了你的東西的道理?!?/br> 桃華忍不住笑了:“爹,我知道——”說到底,蔣燕華再改姓,也不可能跟蔣錫的親女兒一樣。要說三千兩銀子也不少了,即使在京城,如果是嫁到平民百姓家,這已經(jīng)是一筆難得豐厚的嫁妝了。 兩人才說著,那邊茯苓已經(jīng)過來請蔣錫了:“官媒已經(jīng)取了庚帖去,太太請老爺去看看劉家的納采禮?!?/br> 就那么幾樣禮沒什么好看的,這自然只是個借口,果然蔣錫才過去,說了幾句話,曹氏就小心翼翼地道:“八字已經(jīng)合過,都說燕姐兒是旺夫的,與劉翰林八字極相和,想來劉家那邊也要急著將事辦了。只是燕姐兒的嫁妝……” 蔣錫就知道她要提這事,當(dāng)即將方才的話說了,淡淡道:“京城這邊,田地是難買的,鋪子也要著人尋一尋看能否盤到,另外的家具首飾之類,你自己籌劃便是。至于陪嫁的人,如今伺候她的人她都可帶過去?!?/br> 曹氏聽見三千兩的數(shù)目,心里剛是一喜,隨即就聽見田地莊鋪都不確定,便有些著急:“老爺,這——”她也知道須得有這些東西,才能一直有進(jìn)項,若只有家具首飾,看起來豐厚,其實卻是坐吃山空。 “京城不比無錫,你也該知道?!本┏侵苓呝I一畝地的錢到了無錫少說能買一畝半,且還都是有主的,想買到合適的還得碰運氣,鋪子就更不必說了。 曹氏心里一盤算,頓時覺得三千兩也置辦不出什么東西來,只得吞吞吐吐地道:“老爺,劉家到底是翰林……” 蔣錫這幾天為著蔣方回的事心情都極差,連從大內(nèi)借回來的孤本都有些讀不下去,自然更沒有心情與曹氏糾纏什么嫁妝,不耐地道:“那也要看看劉家下多少聘禮?!?/br> 所謂有來才有往,如今的規(guī)矩差不多都是男家下聘之后,女家在原聘禮上再添一份價值基本相當(dāng)?shù)淖鰹榧迠y。若從今日納采禮來看,恐怕很難想像劉家能下三千兩的聘禮,這么算來,蔣燕華的嫁妝已經(jīng)是格外豐厚了,劉家根本無可挑剔。 曹氏被堵住了,對著桌上那一對空心銀雁無話可說,只得眼睜睜看著蔣錫出去,這才露出一臉愁容來:“這可如何是好?” 茯苓忙安慰道:“太太別急,說不定劉家下的聘禮多,到時候……”說到這里自己也說不下去了,要說劉家的聘禮會高于三千兩,這也實在有點欺心。 蔣燕華從里屋出來,低聲道:“娘,三千兩不少了?!彼m不管家,卻也知道蔣家一年藥堂莊子加起來進(jìn)項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數(shù),蔣錫肯拿出這筆錢來,已經(jīng)著實不算少了。 曹氏愁道:“可這是在京城,你嫁的還是翰林,嫁妝少了,豈不叫人笑話?就是京城里東西都貴,這日子也不好過?!?/br> 蔣燕華苦笑了一下,隨即又振作起來:“好女不穿嫁時衣,若是他自己掙出來,又何愁日子過得不好?” 關(guān)于嫁妝的問題,考慮的并不只是曹氏一個人。此刻,劉太太正在跟官媒在屋里說話,面前桌子上擺著蔣燕華的庚帖。 劉之敬不在,庚帖自是交到劉太太手中,只是她雖有個翰林兒子,自己卻只略識得幾個簡單的字,拿著庚帖也看不明白。不過她自有精明之處,將先頭小于氏給的那張寫了八字的帖子拿來,一個字一個字地比著對照過,發(fā)現(xiàn)并無錯漏,這才放下心來。 官媒倒也少見這等精細(xì)人,不禁笑道:“老太太難道還怕訂錯了親不成?” 劉太太將庚帖收起來,笑道:“你別笑話,我不識幾個字,兒子不在家,我也怕出什么差錯不是?” 官媒笑道:“能出什么差錯,我今日去蔣家,人家也都是歡歡喜喜的。這不是,庚帖都就便給了我,換了別人家,怕是不肯的??梢姼细Y家這親事是天作之合,才能這般順利呢?!?/br> 劉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官媒見狀,便道:“待合過八字,府上就該下聘了,還是要早些準(zhǔn)備起來的好?!?/br> 說到聘禮,劉太太就不太自然地干咳了一聲:“如今京城里頭這風(fēng)氣也不如以前了,紅白事上鋪張得很。我聽兒子說,從前這禮就是禮,只為了表夫婦互敬之意,還是女媧娘娘定下的,用什么‘儷皮’,聽說就是兩張皮毛。到了如今,這樣那樣的,還不是都為了撐門面,反弄得糜費了?!?/br> 媒人今日只提一對銀雁和四色禮品上門,其實也覺得有點寒酸,這會兒聽劉太太這意思,聘禮怕也不會有多少東西,不由得暗自叫苦。雖說給翰林老爺做媒是件長臉面的事,但要是翰林家都不怎么顧全臉面,她這臉面又到哪里找去? “如今風(fēng)氣是講究豐厚些,也是太平盛世,厚禮聘嫁,看起來是個萬象升平的模樣不是?”媒人真是苦口婆心,“再說,這聘禮也確實是個臉面,時俗如此,少不得大家也都這么辦了?!?/br> 劉太太一臉正氣:“我家兒子讀圣賢書,說圣人是不講究這個的。那上古的賢王,堯舜什么的,天下都是他的,平日里也講究個儉省。聽說不到祭祀的時候,連絲綢的衣裳都不穿呢。就是死后都不肯厚葬,更沒聽說娶后納妃的還用什么重禮?!?/br> 你老人家是怎么把厚葬跟厚聘扯到一起的?做媒人的都有一張巧嘴,這官媒雖在這行當(dāng)里不是個特別出色的,卻也素來覺得自己伶牙利齒,然而此刻遇了劉太太,也只能自愧不如,只得拋出了殺手锏:“老太太,如今這嫁妝可是時興比著聘禮來的,你看——” 劉太太頓時便改了神色:“這聘禮是聘禮,嫁妝是嫁妝。照說我家也不講究嫁妝,那都是媳婦自己的東西,難道我家還惦記不成?只是敬兒是翰林,無論誰家閨女,嫁過來就是翰林夫人,這嫁妝總該合了身份才是?!?/br> 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么?說得倒是冠冕堂皇。媒人心里暗罵,嘴上卻也只得道:“蔣家自是不會虧待自己女兒?!?/br> 劉太太含笑點頭。官媒覺得再無話可說,便起身告辭,臨行還是忍不住要叮囑道:“老太太不如還是跟翰林老爺商量一下?!焙擦掷蠣斂傄獋€面子吧? 劉太太卻笑道:“我的兒子我知道。素來清貧自守,又不指著媳婦嫁妝過活,要的只是這個禮罷了。下聘的東西我早都備下了,過幾日還要麻煩你呢。” 禮個屁啦。真不指望媳婦的嫁妝,方才還說什么嫁妝要合身份!官媒心里罵著走出去,出門就嘆晦氣,早知道劉太太是這等樣人,實不該接下這事兒才是。原想著兩家八字都合過了,她只消做個現(xiàn)成的媒人,包拿謝媒錢即可。誰知道事情辦起來才知道,果然這世上就沒有白吃的飯哪…… 合八字,即所謂的問名,在占卜得吉之后,便是納吉,意即將卜得的吉兆通知女家,同時交予聘書,這親事就算定下來了。 按規(guī)矩,因為要將女方的八字送入祖廟進(jìn)行占卜,所以也得費些日子。但因為這合八字的事兒事前都已經(jīng)做過了,所以問名之后第三天,官媒便又上了門。 桃華在屋里聽桔梗兒說官媒來納吉,不由得皺了皺眉:“明天就是小年了?!奔壹叶济χ涝?,準(zhǔn)備除夕家宴,也不知有多少事要忙,劉家怎么到這時候還遣媒人上門?未免也太不知道禮數(shù)了吧? 薄荷正在給她新做的衣裳袖口再滾上一圈花紋,聞言便道:“姑娘管這事呢,橫豎有太太張羅?!狈凑苁祥e著也是閑著,東偏院里過年事宜大半有公中出,其余的都是桃華在張羅,曹氏就去忙蔣燕華的親事好了。 桔梗兒笑嘻嘻道:“薄荷jiejie說的是。不過我瞧媒人今日拿的禮也不厚,跟納采那日也差不多……” 桃華把蔣柏華抬起來的大腦袋輕輕按下去看書,用目光示意桔梗兒不要再談這個話題,才道:“下聘才是重頭,前頭的遵了禮就好?!边@門親事曹氏和蔣燕華都相中了,連八字都提前悄悄給了人家,這時候再在禮物上挑剔,不是自找麻煩么? 曹氏的確是這么想的。看著納吉的禮,她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但想想劉之敬是翰林,還有媒人講的什么得了上司賞識特地帶去疫區(qū)的話,那份不自在又被拋了開去。再看看桌上的大紅聘書,就不由得眉開眼笑了:“可算是定下來了?!?/br> 雖然尚未過大禮,但有了這聘書,就等于訂了親,如無大事,這親事也不會退,差不多就是板上釘釘了。 今日過聘書,蔣錫是必要在場的,因此也跟著進(jìn)了曹氏的屋子,此刻聽了曹氏的話便道:“既是定下來了,年后就開始置辦嫁妝吧。這里有張單子,你自己瞧著,要些什么就勾出來?!?/br> 這張單子是托春華軒掌柜打聽了京城里的物價列出來的,其中還包括了一個鋪子,但田地卻是沒有合適的。蔣錫將單子給了曹氏,便轉(zhuǎn)身走了。 今日是蔣燕華的好日子,她自是要回避,一早就躲在了屋里,這會兒蔣錫走了才出來,見曹氏拿著那單子發(fā)呆,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將單子抽了出來自己看了幾眼,便道:“娘,這鋪子盤下來吧?!?/br> 曹氏發(fā)愁道:“這單一個鋪子,就要一千五百兩呢?!币幌伦泳腿チ艘话氲你y子。 “那別的東西就少備些?!笔Y燕華果斷地道,“那些家具衣料的其實也不必太講究——聽說劉家房屋也不寬敞,備得多了也是無益的?!币粯拥哪玖?,無錫那邊只抵這邊一半的價錢,實在太虧了。 “可這——不好看啊……”送嫁妝就講究個排場,一抬抬的東西送出去,才見得這進(jìn)門的媳婦底氣足。家具這東西都是大件,就指著它們做臉面呢。 蔣燕華笑了一笑:“臉面都是做給別人看的,何苦來?!弊炖锸沁@么說著,心里卻覺得酸苦。統(tǒng)共就這么些銀子,要得了面子要不了里子,曹氏又不是不知道,還在這里翻來覆去地說,除了叫人心里不痛快之外,又有什么用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