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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桃華在線閱讀 - 第139節(jié)

第139節(jié)

    “不要著急,隨行的太醫(yī)說你表哥病勢不重,且你表嫂已經(jīng)趕過去了?!倍ū焙罘蛉似鋵嵰矒牡靡?,恨不得馬上趕過去,卻又分不開身。西北發(fā)疫已經(jīng)有些日子,消息再也瞞不住,北蠻那邊近來已經(jīng)有動靜了。

    “那是天花!”殷茹眼睛瞪得滾圓,“都是蔣氏!明明跟她說過表哥沒有出過天花,她還讓表哥去疫區(qū)找什么牛,現(xiàn)在怎么辦!表哥,表哥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饒她!”

    “胡說八道!”定北侯夫人大聲呵斥,“什么三長兩短的。剛才我不是說了,太醫(yī)說你表哥病勢不重?!?/br>
    殷茹狠狠地跺著腳:“娘你怎么糊涂了!那是天花!哪有天花病勢不重的,不過是尚未發(fā)出來罷了。我聽人說,聽人說……”

    這些日子因為發(fā)現(xiàn)了天花,殷茹也多少對這一病癥有了些了解。天花的確更易感染孩童,然而成年人也不是完全不會感染,而且感染之后痘更不易發(fā)出,所以也就更麻煩。

    定北侯夫人何嘗不知這個道理,早就心煩兩日了,現(xiàn)在聽見女兒又這樣沒個忌諱地說話,心里不由得更加煩躁:“行了行了,你快住口吧!”

    “我,我去找表哥!”殷茹實在是坐不住了。她得到消息的時候本以為沈數(shù)已經(jīng)回了定北侯府,誰知急匆匆跑回來,人竟然還沒回來,這如何能再等待下去?

    “你站?。 倍ū焙罘蛉伺镜匾慌淖雷?,“都什么時候了,你添什么亂!”外頭疫病橫行,已經(jīng)病倒了一個外甥,難道還要再病一個女兒?且臨時善堂那邊殷茹才接手幾日,難道就要扔下不管了不成?

    殷茹固執(zhí)地要往外走:“善堂那邊沒有我自然還有別人。我要去找表哥!”

    定北侯夫人再次拍了一下桌子:“你表哥那邊有你表嫂!”

    “她算什么表嫂!”殷茹終于爆發(fā)了出來,“當初若不是她祖父,表哥的眼睛不會壞。也不知她怎么就欺騙了表哥,居然說這病是從咱們家里傳過去,表哥竟也就信了!若是她嫁了表哥就對表哥好,那也就罷了,可娘你看,她慫恿著表哥去疫區(qū),現(xiàn)在表哥果然染了天花——她,她算個什么東西!只想著自己沽名釣譽,何曾為表哥著想過!”

    她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在瘦削的臉上劃出兩道淺色的痕跡:“若是她害死了表哥,我非殺了她不可!”

    “別胡說!”定北侯夫人現(xiàn)在只能重復這句話了,“你表哥是有福的人,不會有事的?!?/br>
    “娘你自己相信嗎?”殷茹用力抹了一把淚,“反正我要去見表哥,若是他真出了事,我,我總要見他最后一面!”

    定北侯夫人眼眶也紅了,嘴上卻道:“越說越不象話了!什么最后一面,你表哥不會有事的!再說那邊有蔣氏照顧,你過去可成個什么樣子!”

    殷茹大聲哭了起來:“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去見表哥!”

    母子兩個正鬧成一團,定北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香雪快步進來:“夫人——”看見殷茹披頭散發(fā)的模樣,一驚住了口。

    西北女兒家生性豪爽,并不十分愛涂脂抹粉,然而年輕姑娘對自己的外貌都是十分在意的,殷茹素日里雖不描眉畫鬢,卻也衣飾整齊,頭發(fā)從來梳得一絲不亂。且定北侯府治家也有些軍中規(guī)矩,便是下人都要干練整潔,遑論主子們了,哪見如此刻一般亂糟糟的模樣,登時將香雪駭住了。

    定北侯夫人攏了一下鬢發(fā),沉聲道:“什么事?”

    香雪看了一眼滿臉是淚的殷茹,聲音不由得小了一些:“隔離區(qū)那邊送來消息,王妃用的那個什么青梅飲,總共給十二人用過藥,有六人現(xiàn)在情形已經(jīng)好轉(zhuǎn)了。”

    “那藥果然是有用的?”定北侯夫人不知是該驚還是該喜。凡用了那什么青梅飲的都是病情危重藥石罔效之人,現(xiàn)在活了六個,應(yīng)該說效用很不錯了。

    “可是還死了六個呢?!币笕愠橐瘩g。

    定北侯夫人顧不得聽她說什么,忙道:“那藥還有嗎?王妃怎么制出來的,趕緊再制?。 ?/br>
    香雪無奈地道:“奴婢去向跟來西北的侍衛(wèi)打聽過,說是王妃在馬車里裝了好些爛瓜爛果,后頭才弄出這么一罐來?!碑敃r那輛馬車的氣味可真不怎么樣,幸而是冬天,若是夏天怕不要臭上一路了。

    “爛瓜爛果?”定北侯夫人和殷茹都目瞪口呆。難道這青梅飲竟是爛瓜爛果制出來的?那些東西可是本來就會吃壞人的呀!

    “聽說還有人家腌的菜……”香雪不知道自己該做個什么表情。腐爛的瓜果菜蔬吃了要跑肚,這是人人皆知的事兒,可沒聽說吃這些反能治病的。

    所以現(xiàn)在郡王妃不在,沒人會做這東西,也根本沒人敢做??ね蹂龅乃幊运懒巳?,還有定北侯府和安郡王在后頭頂著,普通郎中如果也這樣,那可不知是個啥下場了。

    “好歹……是救了人……”定北侯夫人不知說什么好了。

    “那這藥能給表哥用嗎?”殷茹一句話說出來又后悔了,這藥死一半人活一半人,怎么能給沈數(shù)用。

    “王妃說這藥不能給天花病人用?!毕阊┻B忙回答,這事兒可是王妃離開隔離區(qū)的時候特地叮囑過的。聽說救活了好幾個炭疽病人之后,就有得天花的病人家眷來求這藥,卻都被掌管此藥的付老郎中拒絕了?,F(xiàn)在那個天花病人死了,為此家里人還在鬧呢,說是付老郎中不肯給她兒子用藥,否則說不定人也能治好。

    殷茹一陣失望,把頭發(fā)隨手挽了挽:“那我還是要去找表哥!”

    定北侯夫人一陣無力。明知道不該讓女兒就這么過去,可一想到沈數(shù)很可能就此再也回不來,連她自己都想立刻過去了。

    “夫人,夫人!”一個小丫鬟飛跑進院子,并不敢進正房,只站在院里大聲道,“王妃那邊派人回來送信,說讓侯爺和夫人放心,王爺?shù)牟〔灰o?!?/br>
    “什么不要緊?”殷茹一步躥到門口,“你進來!王爺?shù)牟≡趺淳筒灰o了?”

    小丫鬟只是傳話的,還沒有資格進正房,被小姐嚇了一跳,站在院子中間不敢動彈:“是王爺身邊的初一哥哥回來送信的。”

    “快叫進來!”定北侯夫人也不能冷靜了,呼地站起來連聲喚道,“快叫他進來!”

    初一風塵仆仆地進來,沒等行禮就被殷茹問到了臉上:“表哥怎樣了?”

    初一忙道:“姑娘放心,王妃說王爺?shù)玫牟⒉皇翘旎??!?/br>
    “那是什么?”定北侯夫人頓時松了口氣,不是天花就好啊,不是天花就有救。不過,前頭送回來的消息不是說就是天花嗎,身上還出了痘的,如何這會兒又不是天花了呢?

    殷茹已經(jīng)口快地問了出來:“是太醫(yī)診錯了?”

    初一整理了一下語言,才答道:“不是太醫(yī)診錯。王妃說,從人身上過的病叫天花,王爺這個是從得了病的牛身上過來的,那不叫天花,叫牛痘?!?/br>
    “什么人痘牛痘的,難道還不一樣?”殷茹性急地打斷他,“那表哥現(xiàn)在好了嗎?”

    “現(xiàn)在還沒有。”初一有些尷尬,“王妃讓屬下先回來送信,請侯爺和夫人放心,這病至多再有十日就會痊愈?!?/br>
    “什么?”殷茹頓時就要跳起來,“病還沒有好,就讓人放心?這如何放心?她說再有十日就痊愈,若是不好呢?”

    這話初一也難以回答,想了想只得道:“屬下不懂醫(yī)術(shù),但看王爺身上的痘出得很稀,精神也還不錯,似乎真的不像天花?!边€有同時得病的另一名侍衛(wèi),也是如此。那顧太醫(yī)開始看了說是天花,但現(xiàn)在也說不像是普通的天花了。

    “那是痘出不來!”殷茹更急了,“發(fā)不出痘來才危險,你難道不知道?”

    這個初一當然知道。但顧太醫(yī)說了,如果是發(fā)不出痘來,病人精神昏沉萎靡會十分明顯,且高熱體虛,跟王爺現(xiàn)在的情況有極大的不同。

    定北侯夫人擺手止住女兒,沉聲問:“那太醫(yī)果然是這樣說的?他不是蔣氏帶來的人嗎?”

    “顧太醫(yī)是自請來治疫的。”初一忙答道,“據(jù)王爺說可能是皇上信得過的人?!痹僬撸鞅笔嵌ū焙畹牡乇P,沈數(shù)是定北侯的外甥,他的生死誰敢信口亂說?倘若說個沒事,回頭沈數(shù)真的出了事,顧叢有十條命也不夠定北侯弄死的。

    “如此說來,征明真的會無事?”定北侯夫人半信半疑,心里又升起了希望。

    初一道:“屬下來時,王妃一行已經(jīng)動身回來了,屬下親眼看見王爺精神還好。算算,再有兩天也就回來了?!?/br>
    殷茹又想跳腳:“天花病人要好生休養(yǎng),怎么還能趕路?”出痘不得見風,這是眾人皆知的,可西北這天寒地凍的,趕路怎么可能不受風?

    定北侯夫人瞪她一眼:“你安生些!既然你表哥馬上就會回來,你還回善堂去做你的事,不要添亂!”

    殷茹哪里放心得下,然而定北侯夫人一眼橫過來,目光中帶了真怒,她便也不敢再鬧,低下頭蔫蔫地出去了。

    這里定北侯夫人得了初一的再三保證,心下稍安,便道:“你去跟王妃說,也不急著這樣趕回來,縱然不是天花,冒了風也怕是不好。”

    初一低頭道:“王妃說,那些牛要趕緊送回來采痘苗,不可拖延太久。本來王妃讓王爺病好了再動身,但王爺……”王爺聽王妃說這病無事,就一定要跟著王妃一起回來。他趕回定北侯府之前,蟬衣還因為此事發(fā)急呢,險些跟王妃吵了起來,也不知現(xiàn)在怎樣了。

    其實蟬衣現(xiàn)在也在發(fā)急。她雖然在沈數(shù)的馬車里,但桃華一直坐在沈數(shù)身邊,喂藥喂水根本不假他人之手,旁邊還有薄荷和桔梗兩人,直將她擠在角落里,根本不能上前。

    “jiejie喝口水,瞧著這些日子jiejie憔悴了好些?!苯酃盒ξ亟o蟬衣端了杯水,“如今王妃過來就沒事了,jiejie別擔心?!?/br>
    蟬衣瞪著那杯水,一點都不想接。這個桔梗兒別看年紀小,鬼精鬼靈,一肚子的壞主意。這會兒看著她是過來給她送水,其實馬車里就這么點地方,這小丫頭往她身邊一坐,就把她整個人都擠在那里動彈不得。若叫外人看了,不說她行動不方便,倒要說她架子大,還要王妃的陪嫁丫鬟來伺候呢。

    “meimei才該歇歇?!毕s衣到底還是接過了水,死丫頭端著不放下,她若不接過來,讓人看見更有得說嘴了,“其實王妃最辛苦,meimei該仔細伺候王妃才是?!?/br>
    桔梗兒嘿嘿一笑:“可不是。jiejie你是沒去隔離區(qū)那邊,王妃實在是辛苦。那邊的場面……蝶衣jiejie都吐了幾回呢。”其實她也吐來著,只不過都是背著人悄悄地吐,薄荷jiejie說過了,她們是王妃的陪嫁丫鬟,蔣家家世沒法跟王爺般配,王妃都是靠自己的本事,那她們這些陪嫁丫鬟也不能墮了王妃的臉面。

    蟬衣也聽蝶衣描述過幾句隔離區(qū)的凄慘場面,不過她一心掛著沈數(shù),并沒怎么聽得進去。此時便敷衍道:“我也聽她說了,說是死了不少人?!彼运艙纳驍?shù)呀!

    桔梗兒本是想來刺激她一下的,現(xiàn)在說起隔離區(qū)的慘狀,自己先沒了這個心情,只道:“所以王妃才急著要回去,早些把那痘苗弄出來,就能早些讓西北的百姓不用再怕天花?!?/br>
    蟬衣沒說話。其實直到現(xiàn)在,她也并不相信桃華真能弄出什么痘苗來,只是這會兒當著人的面,她絕不會說出來。

    沈數(shù)也正在跟桃華說這件事:“你是說,種了那個痘苗,所生的病就跟我現(xiàn)在差不多?”他現(xiàn)在有些發(fā)熱,然而自覺精神還好,斷然不是一般所說得天花的病人那種昏昏將死的情況。

    桃華替他掖了掖被子,點頭道:“對。其實你現(xiàn)在就是不用藥,大約過一個月也會自己痊愈的。天花在牛身上得過之后,毒性就減輕了許多,再染到人身上遠沒有那么可怕,卻能讓人之后都不再生天花?!?/br>
    “牛身上生的天花,居然是這樣……”沈數(sh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他手背和小臂上有稀稀幾個膿皰,瞧著跟一般的天花的確很像,但卻遠沒有那么密集駭人。

    桃華微微一笑,把他的手又塞回被子里去:“沒錯。不過你不能大意。畢竟現(xiàn)在是在生病,更易受風寒。到時候牛痘沒什么,別的病卻也不饒人的?!边@畢竟是個一場風寒都可能讓人送掉性命的時代,雖然沈數(shù)身體好,她也不敢大意。

    沈數(shù)老老實實地躺著,端詳桃華的臉:“你瘦了些?!毕胍仓?,隔離區(qū)那地方哪里是好呆的,之后又去查找炭疽病的源頭,現(xiàn)在知道了他得病又風風火火趕過來,如何能不辛苦?

    “你也瘦了。”桃華摸摸他的臉,沉吟了一下,忽然道,“那次我說過你的瞀視之癥是血脈所傳,不知可找到有相似病癥的親友了?”這次來西北,她就發(fā)現(xiàn)了定北侯府眾人對她的態(tài)度并不友好,經(jīng)鄭嬤嬤各方打探,終于找到了癥結(jié)所在——定北侯府這邊,并沒有得瞀視之癥的人。

    沈數(shù)猶豫了一下,面對桃華了然的眼神,還是只能道:“舅母說,遠近親戚家都打聽了,并沒有……不過,或許是如你所說,有人血脈之中還有那個什么……基因,只是沒有彰顯出來罷了?!?/br>
    桃華微微搖了搖頭。定北侯夫人把七大姑八大姨家都打聽過了,結(jié)果是一個都沒有。攜帶色盲基因,卻數(shù)代都沒有一個人表現(xiàn)出來,這種情況就有點太少見。也難怪定北侯府會覺得她在撒謊,就連她自己現(xiàn)在都有點懷疑起來了。

    稍稍俯下身,桃華仔細地看了看沈數(shù)的眼睛。沈數(shù)的眼睛不像殷家姐弟,但跟皇帝頗為相似,都是狹長的單眼皮,眼珠既黑且大,眼皮垂下的時候瞧著溫和無害,一旦掀起來露出漆黑的瞳孔,就帶了幾分凌厲。

    “看什么?”沈數(shù)聲音微微有些沙啞。自從新婚之夜后,他們就為西北的疫情忙了起來,算一算,竟然足足有一月之久,夫妻兩個連親熱的時間都少得可憐,更不必說這些日子根本就見不著面了。

    桃華微微一怔,感覺手忽然被沈數(shù)隔著袖子握住,五根手指握得她有些發(fā)痛,突然明白過來,頓時臉上一陣發(fā)熱,輕輕掙了一下:“別鬧,說正經(jīng)事呢?!?/br>
    “我也在說正經(jīng)事?!鄙驍?shù)低笑了一聲,并不放開她的手。

    桃華怕掙扎的力氣太大,會把他身上的被子掀起來受了風,只得任他握著,道:“我在看你的眼睛。以前看過個法子,說是針灸之法或可改善瞀視之癥,我想——等疫情平定,給你試一試?!?/br>
    針灸治療色盲,是前生桃華實習醫(yī)院里的一個項目,桃華因為是實習醫(yī)生,并沒有資格參與,但也看了一些資料。原理上就是通過針灸刺激視神經(jīng),至于效果如何,可能還是要看個人體質(zhì)。

    之前一直覺得沈數(shù)是先天遺傳性色盲,桃華沒想起這事來,現(xiàn)在心里起了懷疑,倒覺得可以試一試。

    沈數(shù)怔了一怔:“我——還能治好?”打小為了他這眼睛,先帝也罷,定北侯也罷,都為他延醫(yī)求藥,也不知想了多少辦法,卻都是不見效果。后來桃華告訴他這瞀視之癥無法醫(yī)治,他就更不抱希望了,這會兒忽然聽桃華又說可用針灸之法,一時倒愣住了。

    桃華遲疑著道:“我也不敢說一定能行,只是——試一試……”

    沈數(shù)毫不猶豫地道:“好!”從前他沒有這么希望過眼睛能治好,畢竟只是看不出紅色,于他的生活實在也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影響。就是穿衣裳都不怕穿錯了顏色,那不是有丫鬟侍衛(wèi)么。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很想能治好眼睛。人人都說桃華愛穿紅,說她穿紅衣明艷照人,可是他卻看不見。甚至在他們大婚那日,他的視野里都是一片深深淺淺的灰,看不見艷紅的喜房,看不見大紅的龍鳳花燭,也看不見他的新娘穿的正紅色喜服。

    如果有那么一天,他的眼睛也能看見,能看見桃華嬌艷的紅唇,能看見她紅潤的臉頰,能看見她穿著各種紅衣的身影,那——他想或許就別無所求了。

    桃華伸手在沈數(shù)眼前晃了晃:“怎么走神了,想什么呢?”

    “沒什么?!鄙驍?shù)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這張下巴尖尖的臉。雖然看不到紅唇粉頰,但那如同墨畫般的眉毛、蝶翅般的眼睫、黑白分明的眼睛,卻也是鮮活明媚,能讓他沉迷其中的。

    “又走神了?”桃華無奈地又伸手晃了一下,總這么盯著她看,馬車里還有丫頭們呢,實在是有點兒那個……

    沈數(sh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看出了神,目光一轉(zhuǎn),看見旁邊的桔梗兒一臉的笑,不由得干咳了一聲:“我,我是在想那牛痘的事。等回去之后,這痘苗要如何炮制,又該如何給百姓們種上——西北的郎中怕是都在隔離區(qū),人手也不夠……”

    桃華沉吟了一下:“西北郎中本來也不多,只靠他們自然不行。不過種痘苗倒也不是什么極難的事,我想——專門挑一些人來,教他們學些簡單的醫(yī)術(shù),不但能種痘,日后也還有別的用處?!?/br>
    這次西北治疫,她可算是知道沒有專業(yè)人手的苦了。老實說,在疫區(qū)里用著那些軍士和衙役,都用得她心驚膽戰(zhàn),唯恐這些人也染病倒下。如果能培養(yǎng)一批人手——不是說醫(yī)生,那實在太難——而是類似護士的角色,那就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第161章 志向

    沈數(shù)的馬車才駛進定北侯府大門,就呼啦啦一群人圍了上來,連定北侯都從營里回來了。

    “舅父,舅母,我真的沒事?!鄙驍?shù)并不用人扶,自己從馬車上下來,進了屋里,“桃華說,再有幾日就無妨了?!?/br>
    定北侯夫人拉著他上下打量,見他臉上連個痘皰都不曾起,只有手背和小臂上稀疏有七八顆痘,且有幾個已經(jīng)開始干癟結(jié)痂,果然不是天花那等可怕模樣,不由得合掌念了一聲:“謝天謝地,這幾日可把我擔心壞了?!边@事兒都沒敢告訴太夫人,生怕她再憂心過甚鬧出什么事來。

    定北侯站在旁邊,雖然沒有拉著沈數(shù),目光卻也一刻不曾離開過外甥,這時見他確實無事,這才道:“如此說來,這就是從牛身上過的天花了?”

    “正是?!碧胰A這幾天其實也累得不輕。在疫區(qū)的時候拿出當年加班的勁頭來倒也沒覺得怎樣,現(xiàn)在精神略一松懈,又要照顧沈數(shù),就覺得渾身都像散了架一樣,強打精神回答定北侯道,“這種痘就是用牛身上的痘漿讓人染上天花,雖然也會發(fā)熱出痘,但卻比人過人的天花毒性要小得多?!?/br>
    定北侯夫人一時還沒有想到這件事,現(xiàn)在聽桃華說了,才突然明白:“這般說來——種痘并非生死攸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