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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桃華在線閱讀 - 第140節(jié)

第140節(jié)

    桃華笑笑:“當然不是。倘若種痘跟生天花一般危險,那還種它做什么?!鼻邦^那位老郎中的想法沒錯,只是選的痘苗不對。畢竟牛痘這東西是從西方傳進來的,在這之前中國用的都是人痘,在最初開始試驗的階段,安全性肯定是不夠的。

    定北侯夫人只覺得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猛地被移開了,整個人都像要飄起來一般,卻又覺得兩腿發(fā)軟。她擔憂了這么些日子,現(xiàn)在才敢相信,桃華先前所說的話可能都是真的:真的有避開天花的法子,真的能讓孩子們再也不怕天花了!

    定北侯心里也是五味雜陳。之前他下了狠心要讓自己的兩個兒子來先試種痘,可是那是自己的血脈,又如何會不擔心不痛苦?這些日子他在軍營之中忙得不敢讓自己歇下來,就是怕一有空閑就要忍不住為兩個小兒子擔心,就要忍不住去想像兩個孩子得了天花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景象。

    殷茹呆站在一邊,直直地看著沈數(shù)。從剛才馬車停下,桃華扶著沈數(shù)下車開始,就一直站在沈數(shù)身邊,她想去沈數(shù)身邊,卻覺得那里仿佛已經(jīng)沒了她的位置。

    “舅父舅母,”沈數(shù)看看桃華疲憊的神色,“我有些累,想先去歇息?!?/br>
    “對對對!”定北侯夫人連忙道,“你病還沒好呢,先去休息!桃——桃華也快些去休息。”

    桃華也是真的累了:“后頭還有侍衛(wèi)帶了十幾頭?;貋?,等他們一到,就可以準備種痘的事了?!?/br>
    定北侯夫人連聲答應:“你就放心吧,定然會安置好的??烊バ菹?,熱水都備好了?!?/br>
    蟬衣和蝶衣都站在門邊,兩人跟其他人一樣,都是風塵滿面,黑瘦了一些,然而面上的神色卻是截然不同。沈數(shù)一轉(zhuǎn)身,蟬衣的腳就不由自主地動了一下,但看見桃華,還是硬生生地站住了,垂下頭來跟在蔣家的丫鬟們后頭出去了。

    沈數(shù)在定北侯府里的院子早就收拾好了,雖然桃華只在這里住了一日,但東西卻早就由丫鬟們鋪擺開來,此刻進去,什么都是齊全的。薄荷等人忙著要熱水要飯食,進進出出的忙活了半晌,之后便齊齊退了出來,將正房的門掩上了。

    “jiejie,這會兒用不著咱們了,先回去洗漱一下,換換衣裳吧?!钡吕艘幌孪s衣,笑嘻嘻地道。她也黑瘦了許多,然而精神卻是極好,一雙眼睛在顴骨略有些突出的臉上顯得格外明亮。

    蟬衣被她拉著,有些木然地回了自己房里。自有下頭的粗使婆子們給她們也備好了熱水。蝶衣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進了凈房,把熱水里泡的巾子撈起來往身上一抹,頓時長長舒出口氣:“好舒服。這回去了那隔離區(qū)一次,可真是——哎,恍如隔世啊?!?/br>
    “哦——”蟬衣心不在焉地敷衍著,站在床邊發(fā)呆。

    蝶衣的聲音還在不停地傳出來:“可不是么。說起來,從前每年冬天都跟著夫人去施粥舍藥,見著那些人窮得衣裳都沒得穿,就以為是苦得不行了。這回去了那隔離區(qū),我才知道什么叫慘不忍睹。頭一天進去,我就吐了好幾回,還被王妃罵了?!?/br>
    蟬衣被她的聲音攪得心煩,只得取了換洗衣裳也進了凈房,隨口道:“不過是臟了些,死人你又不是沒見過,怎么就吐了?”

    蝶衣睜大眼睛道:“jiejie,這可不一樣!”西北每年都有打仗犧牲和天寒凍死的,她們當然是見過的,可那終究好像是隔著一層的,不比這些病人,就在自己眼前腐爛、腹瀉、嘔吐并漸漸死去,那種沖擊是完全不同的。

    蟬衣聽她的描述,也覺得胃里有些作嘔起來,皺著眉擺手道:“好了,既然覺得惡心就不要說了。”

    蝶衣連連搖頭:“不是不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覺得惡心了?!彼q豫了一下,有點興奮地道,“jiejie,我想跟著王妃學醫(yī)?!?/br>
    “什么?”蟬衣被她嚇了一跳,“你想學什么?”

    “學醫(yī)!不,王妃說了,那個也不是醫(yī)術(shù),叫什么——對了,叫護理!”蝶衣興奮地比劃著,“就是教人如何照顧這些病人的。jiejie你知道嗎?那疫區(qū)里的病都是會過人的,可是用了王妃的那些消毒法子,自己又注意,我們一個都沒有染病呢。”

    蟬衣脫口反駁:“那王爺還染病了呢!”

    蝶衣忙道:“王妃說了,王爺染上那個牛痘,就是因為防護沒有做好的緣故。要是好好防護就不會這樣了。王妃還說,之前在隔離區(qū)的那些衙役和去照顧病人的家眷,他們其實很多都不懂護理,所以不能很好地照顧病人,還會讓自己也染上病,若是她能教出一些人來,知道如何既保了自己,又能照顧病人,那這次疫病也會少染上幾個人的。”

    蟬衣聽她一口一個“王妃說”,心里十二分的不自在,冷笑道:“若是王妃能治這炭疽病,就是沒有這些護理也不用怕了?!?/br>
    蝶衣反駁道:“王妃說,這是兩回事??傆行┎∈呛茈y治甚至不能治的,甚至是能治的病,也不是落在誰身上都能治的。治疫這種事,不讓它傳播開去感染更多的人,這是很要緊的,有時候甚至比治好病更要緊。”

    “什么都是王妃說王妃說!”蟬衣把手上的布巾往水桶里一摔,“我看你現(xiàn)在對王妃真是奉若天人,還記得你是伺候王爺?shù)膯??去學醫(yī)?你去學醫(yī),誰來伺候王爺?”

    “有王妃呢?!钡逻€沉浸在興奮之中,“王妃將王爺照顧得極好,帶來的那幾個丫鬟也能干。再說,我就是去學護理,也能伺候王爺啊?!睆那八拖s衣兩個在沈數(shù)身邊,端茶倒水的活計多是蟬衣做,她則是給沈數(shù)做針線更多,現(xiàn)在去學護理也不會妨礙什么的。

    蟬衣只覺一陣心塞,上下打量了蝶衣幾眼:“跟著王妃走這一趟,我瞧著你怎么——”被蔣氏迷了心竅了不成?一副以她馬首是瞻的模樣。

    蝶衣斂了笑容,認真地道:“jiejie,我可是說真的。從前我覺得王妃沒什么了不得的,不過王爺愛重她,她就是我主子,我也得用心伺候??蛇@次往疫區(qū)走這一趟,我才知道王妃的本事?!?/br>
    蟬衣冷笑道:“這倒也奇了,王妃自己都說治不了這病,你就如此推崇,若是治得了,豈不要被你當成菩薩轉(zhuǎn)世了?”

    蝶衣微微脹紅了臉:“jiejie,又不是王妃自己醫(yī)不了。西北的郎中都在那兒呢,他們都沒法子。若不是王妃說的那些法子,死的人更多!再說,王妃搞出來的那個什么青霉什么的,還救活了好幾個非死不可的人呢?!?/br>
    蟬衣淡淡地道:“是救活了好幾個人,可是聽說也吃死了好幾個?!?/br>
    蝶衣的臉脹得更紅:“那幾個人就是不吃這藥,性命也救不得的。而且王妃事先就說過,這藥吃了之后若是禁受不住便會死人,那些人都是自己選的!”

    蟬衣擺了擺手:“我不與你爭。只是覺得若有本事,定能將人救回來,而不是如現(xiàn)今這般,吃了藥叫人自生自滅?!?/br>
    蝶衣睜大了眼睛:“jiejie,你說話好生輕巧!”從前她也曾這樣想過——只要是真有本事的醫(yī)者,定然能夠藥到病除。然而這次去過那人間地獄般的地方,看過那些郎中們焦頭爛額絞盡腦汁地想要施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病人一個個死去的情景,她才明白有些事根本不是想的那么簡單。

    兩人一時都不說話了,蝶衣板著臉擦洗完就出去了。蟬衣默默地洗漱,心里卻有幾分發(fā)慌——從前蝶衣也是不喜蔣氏的,怎么這一趟出去,簡直就是換了個人一般。蔣氏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憑著一手醫(yī)術(shù)將人迷惑成這樣?

    等她心事重重地洗完,水都快涼了。蝶衣已經(jīng)換完了衣裳,見她出來板著臉道:“我要去伺候王爺,jiejie要不要一起過去?”

    蟬衣嘆了口氣,過去拉了她的手道:“你這脾氣也太大了,我不過說幾句話,你就擺臉子給我看?!?/br>
    蝶衣仍舊板了一張小臉兒道:“jiejie你沒去過隔離區(qū),沒見著那些人都是怎么樣費心費力救人的?!?/br>
    “好好好,是我說錯了?!毕s衣服了個軟,“他們自然都是想救人的,我不過是著急,說話才沖了些?!?/br>
    蝶衣這才放松了表情:“真的,jiejie你若去看了,你也要去學醫(yī)的。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死,真是……我那幾天夜里都睡不著,一閉眼就看見那些個小孩子,臉上身上生滿了膿皰……”

    蟬衣被她說得胸口一陣翻涌,幸而胃里是空的,并沒什么可吐,強忍著道:“生了天花就是那般,既是沒藥可醫(yī),也沒辦法?!?/br>
    蝶衣睜大眼睛:“可是王妃說了,若是給天下的小孩子都種上痘,就再也不會有人生天花了!jiejie,這是多大的福德!”

    自沈數(shù)這一場病之后,蟬衣也不敢再說這種痘的法子是異想天開了,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無量功德,只得點了點頭:“王妃是菩薩轉(zhuǎn)世。若是這法子能成,西北也要給她立生祠的?!?/br>
    蝶衣這下露出了笑容,連連點頭:“那是定要立的!jiejie,我也不求能學到王妃幾分醫(yī)術(shù),只要會那個護理就行了?!?/br>
    蟬衣不防她又提起學醫(yī)的事,不由皺了皺眉:“你當真要去學?”

    “當然!”蝶衣鄭重地道,“王妃說了,若是西北的女子多學學護理之法,不但對疫病之事有利,到了戰(zhàn)時,也能多救活不少人呢?!?/br>
    “戰(zhàn)時?”蟬衣有些莫名其妙,“每年北蠻來犯,城中的婦人也有許多去營里幫忙的啊。”

    “王妃說那不一樣。”蝶衣理直氣壯地反駁,“若是懂了護理之法,就能更好地照顧傷者?!?/br>
    蟬衣忍不住又要反駁:“那有什么不一樣的?營里的軍士們都是斷腿斷手,學會了護理,還能給他們把手腳接上不成?”

    這下蝶衣答不出來了。因為桃華在路上一直忙碌不停,對這護理之事只是簡單談過幾句,并未詳述,所以蟬衣現(xiàn)在質(zhì)疑起來,她便無法作答,只得憋著氣道:“反正王妃說不一樣,等將來我學了自然知道?!?/br>
    她說完就又板起了臉。蟬衣看她一臉氣鼓鼓的樣兒,知道不能再說,只得點頭道:“那我等著看你學些什么。”

    蝶衣噘著嘴在前頭走了,蟬衣急忙將頭發(fā)挽起,也跟著追去了正房。

    沈數(shù)和桃華已經(jīng)洗漱完畢,薄荷等人正在擺飯,桃華親自指揮,將幾盤菜移得離沈數(shù)遠些:“這幾樣暫時還是不要吃,與用的藥略有些不合,等病好了再吃。”

    沈數(shù)對著面前幾樣清淡的菜扮了個鬼臉,引來桃華在他手上輕輕打了一下:“做什么樣子,等病好了隨便你吃。這回得牛痘都是你自己不當心,否則何必受這罪?!鄙驍?shù)在西北呆得久了,無rou不歡,得了番椒之后又愛上了辣味,偏偏病了要吃清淡的,這一路上早就有點受不住了。

    鄭嬤嬤在一邊伺候,看得眼皮子不由跳了一下,急忙去觀察沈數(shù)的臉色,卻見郡王爺并沒半分慍色只是笑,這才松了口氣,暗想回頭得了空還是得勸王妃一句,如今新婚燕爾的,郡王爺自然少不得百依百順,但日久天長的也難保不會色衰愛弛,甚至是色未衰愛已弛,王妃還是該收斂著點兒,細水長流,不能把王爺?shù)膶檺勰敲纯炀陀霉饬?,日后有個萬一,可怎么辦呢?

    桃華當然不知道鄭嬤嬤正在擔心她太過揮霍沈數(shù)的寵愛,給沈數(shù)挑完菜之后又想起來吩咐了一句:“跟王爺一樣染了牛痘的那名侍衛(wèi),飯菜也要這樣清淡的,別叫人給他吃些不該吃的東西。”

    外頭立時便有小丫鬟跑著去傳話了,沈數(shù)含笑把桃華拉著坐下來:“別光惦記著別人,快點用飯。西北這里冷,飯菜涼得也快,比不得京城?!蹦沁叾加械佚垼鸹饋砜梢詼嘏绱?。以定北侯府的地位,想要鋪設(shè)自然也是可以的,但當初建侯府的時候,第一代定北侯嫌糜費就未曾蓋地龍,如今也只有太夫人那院子里加了地龍,別的地方包括定北侯夫婦所居住的正院也都是靠炭盆取暖而已。

    桃華順勢坐下,對蟬衣和蝶衣點點頭:“你們怎么又趕過來了?忙碌了這些日子也該捉空去歇歇,可用了飯了?”

    蝶衣笑嘻嘻地道:“王爺和王妃還沒用飯呢,奴婢們哪有先去吃的道理。”

    桃華笑道:“這里有薄荷她們呢,你們就去吃飯吧。明日開始就要準備種痘的事,那時少不得忙碌,有你們累的時候?!?/br>
    蝶衣忙道:“不累不累。”王妃都要忙呢,她們又說什么累,“奴婢是想問問,王妃前幾日說的那個護理……什么時候能學?”

    沈數(shù)奇道:“什么護理?”

    桃華笑了。當初在無錫藥堂里,蝶衣跟個噴子似的鬧了那么一通,委實是給她留下了極差的印象,即使后來知道她是為了沈數(shù)與蔣家的舊怨才如此行為,終究還是讓人很不舒服的。

    誰知這次走了一趟隔離區(qū),倒發(fā)現(xiàn)這是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性情中還帶著火一般的直爽和熱情,倒讓人不能不喜歡了。

    “這次種痘,就會先募些人來?!碧胰A心里已經(jīng)有個大致的計劃,此次疫病大潮中,有不少婦人失去丈夫。雖然在西北寡婦再嫁并不會遭人側(cè)目,但西北每年都有青壯男子死于戰(zhàn)事之中,以至于寡婦實在不少。如果將她們招募起來,一則個個都是身強力壯,二則也給她們一條謀生之道。

    “那王妃一定要挑上奴婢!”蝶衣忙忙地道,“奴婢要好生跟著王妃學。”

    “你這些日子在隔離區(qū)做得就不錯,自然是要挑上的?!碧胰A先是笑了笑,隨即又鄭重地道,“不過護理是個既臟且累的活計,又要膽大又要心細,還少不了要吃苦——”

    “奴婢不怕吃苦!”蝶衣只差拍胸脯了,“奴婢就想,也能像王妃一樣救人性命?!?/br>
    “那好,我就等著看了?!碧胰A笑著點點頭,“不過這會兒去用飯吧,將來若是做了護理,先要知道怎樣讓自己保持精力充沛,這很重要。”

    沈數(shù)看著自己的貼身大丫鬟歡天喜地出去了,不由得有些驚訝:“你幾時收伏了她的?”蝶衣脾性直,從前對桃華頗有心結(jié),他還想著成親之后該提點一二,免得蝶衣言語之中有所不慎沖撞了桃華。

    誰知道成親當日西北就送來了發(fā)疫的急信,以至于他忙得連這件事都忘記了,待想起來的時候蝶衣已經(jīng)跟了桃華一隊前往隔離區(qū),想叮囑也叮囑不到了。

    萬沒想到這一趟走下來,蝶衣看起來竟是對桃華言聽計從的模樣,且這與奴婢對主母的態(tài)度又有所不同,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桃華笑起來:“這丫頭是個心善的。”

    “那方才說的護理是什么?”

    “這個嘛——”桃華一笑,挾了一筷菜放進他碗里,“是你自己說飯菜涼得快,還不快些吃?”或許人在病中都會有幾分孩子氣,這幾天她就發(fā)現(xiàn),沈數(shù)對清淡的飯菜不大愛吃,所以到吃飯的時候就會有意無意地拖延。

    沈數(shù)故意嘆口氣,挾起那菜:“究竟幾時才能好?”

    桃華被他逗笑了:“三日吧,三日之后就不用再吃這些了。”

    沈數(shù)一臉慶幸的模樣:“待我好了,西北的百姓便知道這牛痘并不可怕,再讓他們種痘也就方便許多?!?/br>
    鄭嬤嬤在旁邊欲言又止。桃華一眼看見,道:“嬤嬤想說什么,直說就是?!?/br>
    鄭嬤嬤低聲道:“王爺,王妃,奴婢看侯爺?shù)囊馑?,是想讓兩位小公子第一個種痘呢。”她因為年紀大了不曾跟著出去,這些日子在侯府里也沒閑著,雖然種痘的事兒定北侯夫婦并未對外宣布,但鄭嬤嬤這樣在宮里練出來的眼力,還是看出了些端倪。

    “好??!”沈數(shù)很是高興,“兩位表弟身子自幼康健,這個年紀種痘又合適,正該如此?!?/br>
    桃華卻瞬間明白了鄭嬤嬤的意思:“這件事,舅父早就決定了?”

    鄭嬤嬤點點頭。老實說她知道的時候也嚇了一跳,那時候連她都不怎么敢相信這種痘的事兒,定北侯竟然就肯拿自己兒子的性命去賭,為西北也算是鞠躬盡瘁了。

    “舅父不易——”桃華長長地吁出一口氣,“這件事,就算為了舅父也定要做成?!?/br>
    ☆、第162章 種痘

    劉之敬斷著一條腿,被定北侯府的侍衛(wèi)送出了燕州城。

    不過,他也沒回京城,畢竟千里迢迢的,這一路顛簸,總得等骨頭合上了才好上路,不然若是養(yǎng)不好真養(yǎng)出個瘸子來,他哭都沒處哭去。

    于是他就停留在離燕州城最近的定城,養(yǎng)起傷來。

    定城剛出西北邊界,因為地處交通要道,乃是一大重鎮(zhèn),頗為熱鬧。劉之敬在這里,還遇到了一位熟人——太醫(yī)院派來的另一個協(xié)助治疫的太醫(yī),姓李,四十多歲,一直在太醫(yī)院沒混出頭來,所以才被指派了這份差使。

    不過,與顧叢不同,李太醫(yī)得了命令之后,就在惠民藥局以征集藥材的借口先耗了半個月,之后才押著藥材慢吞吞往西北而來。

    當然,這個慢吞吞說的不是藥材——給他吃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在這事兒上拖延——慢吞吞的是他本人,藥材一路加緊著人送來,而他以沿路繼續(xù)征集為由拖在后頭,眼看著快到西北了,更是直接報了個兩感傷寒,就在定城停了下來。

    兩感傷寒是能要命的病,醫(yī)書有云:兩感傷寒不須治,陰陽毒過七朝期。自然李太醫(yī)是沒有真得這個病的,然而他是太醫(yī),先是刻意讓自己得了風寒,又用了些藥,裝病裝得竟甚為逼真。押運藥材的人里并沒個再精通醫(yī)術(shù)的,看他渾身發(fā)熱,卻是半絲汗也不出,還當他真是病得不輕,遂不敢逼著他往前走,也懶得為了他再去請醫(yī)求藥,便將他放在了定城,由著他自生自滅。

    劉之敬被人送到定城的時候,恰好是李太醫(yī)“病勢略愈”的時候,兩人一個斷了腿,一個還在傷寒之中,倒恰好在驛站之中做了一對兒。劉之敬是真不能動,李太醫(yī)倒還能時常出去溜達溜達,跟驛卒打聽些消息,拿回來說與劉之敬解悶。

    “劉兄——”李太醫(yī)不知用了什么藥草泡水,將自己一張臉染得蠟黃蠟黃,這許多日子了也不褪色。他裝病裝得十分敬業(yè),每次出去都擺出一副病歪歪的模樣,連走路都是晃晃當當?shù)?,“糟了,糟了!?/br>
    “什么糟了?”劉之敬這些日子心情頗為頹廢。他一直在思索日后的前途,可是過了這些日子,仍舊想不出有什么好法子。這會聽見李太醫(yī)劈頭就說糟了,頓時糟心起來。

    李太醫(yī)將門掩起來,才小聲道:“聽說,安郡王得了天花!”

    “什么?”劉之敬大吃一驚,“安郡王怎么可能得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