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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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說了幾件新進(jìn)士的趣聞,見桃華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便轉(zhuǎn)而說起另一件事來:“王妃,咱們府里是不是也該整頓一二?” 這話提醒了桃華:“的確。過幾日我要把柏哥兒接過來住,你在旁邊收拾個院子出來,安排得當(dāng)?shù)娜耸终疹?。”這幾天又是陳燕成親,又是袁淑妃動胎氣,她險些把這件重要的事忘記了。 安郡王府建成之后,按例是由內(nèi)務(wù)府派來宮人內(nèi)侍充當(dāng)奴婢,當(dāng)時沈數(shù)剛住進(jìn)來的時候,蟬衣和蝶衣已經(jīng)把這些人拉網(wǎng)似的排過一遍了,其中不乏內(nèi)務(wù)府看人下菜碟,弄些平庸笨拙的進(jìn)來充數(shù),當(dāng)然也有被人趁機安進(jìn)來的眼線。 幾個眼線當(dāng)然是被挪到不相干的差事上去了,那笨拙的也被往內(nèi)務(wù)府退還了幾個。因安郡王府的主子就沈數(shù)一個,當(dāng)時有兩個大丫鬟兩個侍衛(wèi)就足夠了,所以蟬衣蝶衣兩個把持住沈數(shù)的院子,其它位置拿出規(guī)矩來就行。橫豎外人近不了沈數(shù)的身,想干什么也干不了。 然而如今就不行了。桃華陪嫁的人不多,可這次顯然是要在京城長住,這些人可就不能不清理了。 “事情太多了……”桃華對著鏡子看了一下,“別戴那許多沉重的首飾,今兒不進(jìn)宮?!彼米鲆幌峦茝V種痘的計劃了。這時候頗后悔沒把鄭嬤嬤帶回來,否則清理內(nèi)宅這事兒就可以交給鄭嬤嬤。 薄荷忙道:“府里這些人,鄔先生已經(jīng)給了奴婢一份兒名單?!鄙项^詳細(xì)記錄了誰是派來的眼線,誰可能跟宮里的人有些繞彎子的關(guān)系,誰雖然笨點卻是忠心的,以及誰倒是能干,可是總想著另換個主子伺候云云。 桃華掃了一眼,也頗覺驚奇:“這可省事多了?!?/br> 薄荷笑道:“鄔先生說,是王爺吩咐他做的?!边@次回京城,鄔正當(dāng)然也跟著回來了,沈數(shù)準(zhǔn)備過一陣子就把王府原來那個長史換掉,把鄔正提上來做王府長史,所以鄔正現(xiàn)在就開始著手了。 “那你跟鄔先生商量著處理吧?!碧胰A自知在這上頭的手腕并不高明,看蔣家就知道了,她若是能做得好,何至于蔣錫現(xiàn)在要出門游歷呢。 薄荷的臉不易察覺地紅了紅:“奴婢哪有那工夫,得伺候王妃呢。” 桃華正看單子,沒發(fā)現(xiàn)她臉紅:“咱們?nèi)耸稚?,何況現(xiàn)在王爺?shù)娜瞬辉?,這內(nèi)宅你不給我立起來,我再找誰去?鄔先生將來就是當(dāng)了長史,他也只管二門外頭的事,里頭還得咱們自己來。我手邊就你一個靠得住,你不做誰做?再說屋里的事有桔梗兒呢。不過,咱們的人也的確是太少了點……”原本在蔣家的時候她院子里還有個茯苓呢,現(xiàn)在到了郡王府,身邊的人居然跟在蔣家的時候差不多一樣,那怎么可能夠用。 這么一說,薄荷頓時打起了精神:“王妃放心,奴婢一定看得她們牢牢的!就是這人手的事兒……”蔣家下人本來少,帶陪房也帶不了幾個,當(dāng)時又沒有從外頭買人,這會兒可到哪兒去淘換呢? 桃華喃喃道:“實在不行,就跟皇上討幾個吧……”倒不是說要皇帝的人,而是讓內(nèi)務(wù)府撥幾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宮人過來,挑著好的收服幾個,倒比從外頭買來的更省心。畢竟內(nèi)務(wù)府的人都是教過規(guī)矩的,進(jìn)了府就知道該做什么。且這些人進(jìn)宮時身家清白都是有據(jù)可查的,比人牙子弄來的來歷更清楚些。 “你拿紙筆來列個單子?!碧胰A被這一堆事攪得頭大如斗,“先先后后的排個次序出來,一件件的去做。不過,給柏哥兒收拾院子是頭一件,再者,還要給父親準(zhǔn)備出行的東西?!毕胍仓溃苁鲜强隙ㄖ竿簧系?,就算交給她,恐怕也準(zhǔn)備不好。 桃華沒猜錯,曹氏這會兒剛剛聽蔣錫說要出門,已經(jīng)呆掉了:“老爺,這——”出門也就罷了,怎么連兒子都要送到安郡王府去? 蔣錫并不是來征求她意見的:“等燕姐兒回了門我就要走。柏哥兒那里,你給他收拾一下東西吧?!?/br> ☆、第186章 回門 曹氏萬沒料到會有這么一出,瞪著眼愣了一會兒才叫起來:“老爺,你這是做什么!柏哥兒是我兒子,怎么,怎么能去郡王府住?”哪有弟弟跑去jiejie夫家住的? 蔣錫不想跟她多說:“等我出了門,外頭的事你不必管,每月賬房會撥例銀給你,采買上自有元胡管著,你也不必cao心。若有什么急事,可以去找桃姐兒,若是無事就不要去煩她了,桃姐兒如今身上有皇上指的差事,想來你也是知道的?!?/br> 這下曹氏真的急了。外頭的生意不用她管,連采買都由管家負(fù)責(zé)——元胡是外門管事,蔣錫素來倚重的,辦事沉穩(wěn)周到,這采買交到他手里,可想而知她是不可能再沾手了——如此一來,豈不等于將她又給閑置在內(nèi)宅了? 這跟從前桃華掌家的時候沒什么兩樣——不對,還不如那時候呢。至少那時候衣食住行每日安排是不必她cao心的,身邊還有女兒陪著,兒子也能見面。可如今,就算采買不用她經(jīng)手,要買什么總得她自己想吧,從前桃華掌家的時候也沒覺得缺什么,等到自己管事了才知道這里那里的一時想不到就會少東西,很得費些精力才能周全呢。 再者現(xiàn)在女兒出嫁了,顯然不能再承歡膝下,再把兒子送出去,這是讓她一個人在宅子里憋悶著嗎? “老爺,你要出門我也不敢攔著,可柏哥兒是我兒子,自然是由我照看才是,哪有住到郡王府去的道理?” 蔣錫話都說完了,當(dāng)然不會再跟她掰扯什么道理,站起身來淡淡地道:“等回門那天桃姐兒就把人接走,你收拾東西吧?!碑?dāng)然不收拾也沒關(guān)系,蔣柏華身邊自有伺候的人收拾,或許還比曹氏周到呢。 曹氏眼看著蔣錫抬腳就走,往前追了幾步在門檻上絆了一下,險些摔倒,連忙扶著門框才站住,蔣錫已經(jīng)頭也不回地走出院子去了。曹氏看著他的背影,想起剛嫁進(jìn)蔣家時蔣錫溫和的模樣,知道她有孕時的體貼,還有她生下蔣柏華時的歡喜,只覺得這幾年的日子仿佛一場夢似的,稀里糊涂就變了模樣,而她甚至不知道是怎么變的。 “這不成,這不成啊……”曹氏喃喃地道,卻想不出任何辦法來。蔣家是蔣錫作主不消說了,桃華更是強勢。若是別人家,娘家兄弟或者還可以來勸阻,偏偏她娘家遠(yuǎn)在江南,唯一的同母兄弟已經(jīng)流放到不知哪里去了,誰還會替她來說話呢? 曹氏想了一圈,竟想不出半點辦法,不由得頹然地扶著門框坐倒在門檻上。她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其實她在蔣家根本不算什么,之前不過是蔣錫和桃華容讓她,她才能做個當(dāng)家主母,一旦這兩人都不再容忍她的時候,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太太——”新提拔上來的兩個丫鬟橄欖和銀杏連忙上前來攙扶她。曹氏抬眼看見扶著她右邊的就是銀杏,下意識地將手一甩,“走開!” 茯苓跟著陳燕出嫁之后,就又從下頭的二等丫鬟里提了一個上來,讓曹氏身邊仍舊是有兩個丫鬟可使。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這兩個丫鬟的名字也取得有趣:一個叫橄欖,一個叫銀杏,正分別對應(yīng)了從前的青果和白果的名字。 大約是愛屋及烏之理,曹氏對橄欖親近些,卻對銀杏不怎么喜歡。因這名字是蔣錫取的,不能不讓她想到被放出去的白果。今兒蔣錫說了這么一番話,曹氏再看見銀杏,便不由得疑心起來——莫不是因為她鬧著不讓蔣錫納白果,蔣錫才要出門的? 早知如此,當(dāng)日不如不要鬧了。曹氏深深地后悔起來。白果不過是個丫鬟,就是做了妾又能怎樣?只要她將白果的身契捏在手里,就翻不出天去。何苦為了這事兒在桃華和沈數(shù)面前鬧起來,丟了蔣錫的臉呢? 說起來,也是她的確疏忽了,當(dāng)晚本就不該讓蔣錫睡在書房的。那時候陳燕還提醒過她,說蔣錫的事兒都是白果在經(jīng)手,有些不妥??珊弈菚r候她一心忙著嫁女兒,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白果的心思,以至于今日成了這個樣子…… 曹氏越想越是后悔,然而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便越發(fā)惦記起陳燕來,只盼著回門的日子快些來到,也好能跟陳燕說幾句話。 所謂歡時易過,苦日難挨,曹氏越是盼著陳燕回門,就越覺得這時間過得太慢。她拖著不肯給蔣柏華收拾行李,蔣錫也不催她,自管叫現(xiàn)在伺候蔣柏華的小廝砂仁和丫鬟山藥去收拾常用的東西,至于以后缺什么,自然有桃華給補足,并不必他cao心。 蔣錫自己這邊,也著手收拾東西,蔣老太爺還特地過來,給他送了些路上常用的成藥。因此這兩日蔣家忙忙碌碌的,曹氏這個主母竟然似有如無,根本沒人要聽她的意見。 曹氏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到了陳燕回門那天。大清早她就起來,不過先來的不是陳燕和劉之敬,卻是沈數(shù)和桃華。 桃華帶了一個收拾得十分整齊的箱子,外加一輛輕便馬車:“這馬是王爺特地去挑的,速度不見得快,耐力卻極好。既能拉車,到了山路上還能騎的?!?/br> 這兩匹馬據(jù)沈數(shù)說是蒙古馬與河曲馬的雜交。蒙古馬耐寒冷、耐粗飼、耐勞苦,而且不易受驚。而河曲馬挽力大,性情溫順,持久力強。這兩者雜交出來的馬匹,拿來拉車往東北那邊去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蔣錫會騎馬,但騎得并不很好,若給他一匹什么神駿,他根本控制不住,倒是這樣溫順的馬匹最合適,當(dāng)下就有些驚喜:“又叫征明費心?;硕嗌巽y子?”他被封了藥師之后家里也置辦了馬車,然而又怎么能跟沈數(shù)準(zhǔn)備的相比。沈數(shù)是時常行遠(yuǎn)途的,馬車要怎樣才能既輕便又結(jié)實,配什么馬合適,他都知道。 “岳父又客氣了?!鄙驍?shù)把馬車帶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得到桃華的熱烈感謝了,這會兒心滿意足,根本不想提銀子的事兒,“常言說女婿如半子,岳父跟半子還說這些做什么?!?/br> 蔣錫看女兒面色紅潤眉眼含笑,知道這是過得好,心里十分暢快,抬手拍了拍沈數(shù)的肩,笑道:“你說的是,倒是我著相了。”他的性情素來如此,不善做偽,既然沈數(shù)直率,他也不講那些虛禮,坦然叫小廝將車馬帶下去安置,又來看桃華準(zhǔn)備的箱子。 要論出門的次數(shù),桃華兩輩子加起來比沈數(shù)又要多了。雖然古今難免有所不同,但兩下里結(jié)合一下,收拾的東西既簡便又實用,比蔣錫自己收拾的更好,只是衣裳要蔣錫自己加進(jìn)去就是了。 女兒女婿考慮如此周到,蔣錫自然滿心歡喜,原本很快就要離家的那點子傷感也都沒了,拉著沈數(shù)道:“今兒再陪我喝幾杯?!?/br> 沈數(shù)當(dāng)然是欣然從命。陪蔣錫喝酒,對他來說真的就是“幾杯”而已。桃華又好氣又好笑:“爹今日不許喝醉了。柏哥兒去看著爹爹,只許他喝三杯。”三杯黃酒,蔣錫還能頂?shù)米 ?/br> 曹氏一直連話都插不上,這時候見沈數(shù)和蔣柏華一起陪著蔣錫,桃華落了單,連忙捉了這個空兒拉了桃華道:“桃姐兒,你爹爹說,要把柏哥兒送到安郡王府去?” 桃華淡淡點了點頭:“我今天就是來接柏哥兒的。太太放心,王府那邊都收拾好了,什么都不少?!?/br> 曹氏急道:“為何要將柏哥兒接過去?”她本想說自己才是蔣柏華的母親,然而看見桃華冷淡的神色,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生硬地擠出來幾句,“聽說皇上給你派了差事,想必也是要忙的,哪里還顧得上柏哥兒呢?” 跟在她旁邊的橄欖和銀杏聞言,不由得都低下了頭。太太實在太不會說話了,這樣說仿佛是在指責(zé)王妃照顧不好柏哥兒似的,何不說不想讓柏哥兒去給王妃添麻煩,到底也算一句客氣話。 桃華倒是并不奇怪。曹氏若是不說糊涂話,不辦糊涂事,大約也就不是曹氏了。 “柏哥兒自有人伺候,我這個做長姐的就是再忙,每日過問還是做得到的。”長姐亦可如母,由她來做,至少也不會比曹氏差。 曹氏急得頭上冒汗,正想再說幾句,就聽小廝來報,說二姑奶奶和姑爺已經(jīng)到了門口,緊接著陳燕就和劉之敬一起走了進(jìn)來。 曹氏顧不得說別的,一雙眼睛立刻往女兒臉上掃了過去,卻發(fā)現(xiàn)女兒雖然穿著大紅衫子,臉上也薄敷脂粉,瞧著唇紅齒白,但笑容卻有幾分勉強,眼睛似乎也有一點兒浮腫,少些神彩的模樣。 再看劉之敬,回門這樣的日子也只穿一件青衫,雖是新的,衣料卻平平,且顏色也嫌太素淡了些,不似新婚的模樣。 也不單是曹氏,連蔣錫看著都微微皺眉。新婚頭幾日,不單女子穿紅,就是男子也要穿得鮮亮些以示喜慶。當(dāng)初沈數(shù)跟桃華一起回來的時候,身上穿的就是紅衣,這還是他有眼疾,素來見不得紅。如今劉之敬又沒這毛病,怎么還穿件青衫?看起來雖是一派讀書人的清雅風(fēng)范,可也太不像剛成親的人了。 劉之敬卻是從容不迫,進(jìn)了門便給蔣錫和曹氏見行,口稱“岳父”“岳母”,與陳燕雙雙下拜。他禮都行了,誰還能給他擺臉色不成?蔣錫也只能受了這禮,吩咐前院擺上酒席,招待新姑爺。 男人們?nèi)チ饲邦^,桃華看曹氏這樣子就知道有話要跟陳燕說,便借口給蔣柏華收拾東西也走開了,留下曹氏迫不及待地拉了陳燕問道:“姑爺對你如何?”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陳燕頓時紅了眼圈。 新婚之夜,劉之敬直拖到三更天才回來,進(jìn)了房倒是說了幾句軟話,說是有事耽擱了,到這會兒才回房實在是對不住陳燕。 本來他說了軟話,陳燕新嫁進(jìn)門也不欲生事,就可以洞房花燭小登科了。誰知劉之敬后頭就問起陳燕是否在桃華面前給他解釋過西北之事,及至聽陳燕說并未找到機會,臉色就不太好看了,又問起復(fù)姓的事來。 陳燕在新房里等得已經(jīng)很累,吃下去的那一小碗素面也消化了個干凈,本來就有些煩躁。見劉之敬這么晚才回房,又有不悅之色,心里的火氣也有些壓不住。且復(fù)姓之事本來就不是她情愿的,遂也不耐煩細(xì)說,只說她本就姓陳,復(fù)姓也是應(yīng)該的,并未提起皇帝口諭之事。 她這般說,劉之敬也不好說什么。血脈之親深入骨髓,若她不是個女孩兒,當(dāng)初改姓蔣時怕就要被人指摘了,如今回復(fù)原本姓氏,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劉之敬讀圣賢書的,當(dāng)然不好意思說出姓陳不如姓蔣有利的話來,只得也憋著一口氣,夫妻二人便歇下了。 這一夜過得便有些敷衍。陳燕雖是不懂,但也覺得劉之敬態(tài)度有些冷淡,加上身上不舒服,直到天色將明才朦朧睡去。誰知才合上眼,就被劉太太在院子里的聲音驚醒了,原來是昨夜萱草將吃剩下的咸菜倒在泔水桶里,被劉太太發(fā)現(xiàn)了。 那咸菜實在太咸,茯苓不懂廚房里的事,也不曉得先用水清洗一下去去鹽味,雖然后頭倒了麻油醋拌過,仍舊咸得幾人吃不下去,一碟子倒剩了半碟之多。蔣家雖講究個惜福,并不許隨意浪費東西,但咸菜總歸是沒那么珍貴,因此萱草隨手就給倒了,誰知道早晨劉太太發(fā)現(xiàn),立刻就罵了起來。 若光是咸菜也就罷了,可茯苓在里頭倒了些麻油,那芝麻香味藏都藏不住,劉太太一下子就聞了出來,當(dāng)即將萱草等人叫出來,就在院子里罵了個狗血淋頭,嫌她們糟塌東西。 雖然劉太太言語里還沒指到陳燕頭上,但新媳婦才進(jìn)門,陪嫁的丫鬟就挨了臭罵,這臉也是被打得啪啪響了。陳燕在屋里,說話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好歹劉之敬起身,劉太太看見兒子,想起今日還要接新婦敬茶,這才閉上了嘴巴。 曹氏聽到這里,簡直目瞪口呆:“不過是半碟咸菜……”說到這里,忽然想到自己在陳家過的日子,后面的話頓時說不出來,半晌才道,“只是你剛進(jìn)門,也實在不該這樣……” 陳燕抹著淚道:“為這事,敬茶時教訓(xùn)了我好幾句,還說我大手大腳,怕嫁妝在我手里被花費了,要拿過去替我管著?!?/br> “這可不行!”曹氏這回反應(yīng)極快。當(dāng)初她在陳家,不就是傻乎乎總把嫁妝拿給夫家用,最后被趕回曹家之時幾乎兩手空空,若不是曹五爺去陳家大鬧了一場,恐怕她的嫁妝連那一半也收不回來。 陳燕也沒那么傻,任由劉太太教訓(xùn),在硬邦邦的墊子上跪了有兩刻鐘,硬是沒答應(yīng)把嫁妝交給劉太太管。最后還是劉之敬開了口,劉太太才接了她敬的茶,讓她站了起來。只是如此一來,劉太太這幾天都跟盯賊似的盯著她,今日回門的禮物也不豐厚,方才當(dāng)著桃華和沈數(shù)的面,她幾乎都不想拿出來。 曹氏愁得兩道眉都要鎖到一起去了:“萱草那丫頭也是,怎的剛過門就犯這樣的錯,倒叫你婆婆拿捏住了錯處?!?/br>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對陳燕半點幫助都沒有。陳燕便道:“這會子說這個也沒用了,何況不過是半碟咸菜罷了——倒是這幾日婆婆就露了口風(fēng),怕是要我去她屋里立規(guī)矩。” 做新婦的,也就是在回門之前這幾天能自在些罷了,一旦回過門,就被默認(rèn)已經(jīng)是夫家的人,一切規(guī)矩都要按夫家的來了??墒莿⒓沂呛T,哪來那么大規(guī)矩?說是立規(guī)矩,還不是因了嫁妝沒交出去,劉太太心里不快,找著法子拿捏陳燕呢。 這個曹氏真沒辦法。立規(guī)矩這種事,婆母做來理直氣壯,媳婦卻是不能違拗的。曹氏雖心疼女兒,卻也只能道:“你且先耐心這幾日,慢慢再圖個轉(zhuǎn)寰。日后讓你婆婆看著你不是個不知節(jié)儉的,她自然就放心了?!?/br> 陳燕卻沒這么心寬。這幾日劉家的飲食上就看得出來,半碟咸菜固然是劉太太借題發(fā)揮,但劉家節(jié)儉也是真的。蔣家不是什么奢侈人家,但衣食住行上也比劉家強了不知多少。細(xì)論起來,劉家與當(dāng)初的陳家相比,也沒好出幾分去。陳燕在蔣家過了這些年的舒服日子,現(xiàn)在陡然又回到從前的生活水平,實在是有些受不了。 曹氏素來不是個有主意的,遇到這種事更沒主意了,想了想道:“若不然你自己添個菜?”然而添菜這種事,沒有個媳婦兒背著婆婆悄悄吃的道理,若是給婆婆也添,豈不又等于拿出嫁妝來養(yǎng)夫家了嗎?因而曹氏出了這個主意,自己倒先糾結(jié)起來了。 陳燕也是百思不得其法,想來想去只能從劉之敬身上下手,若是能得了丈夫的心,婆婆那里想來也不好難為。然而劉之敬新婚第二日就跑去衙門當(dāng)差了,今日回門才請了半日假,一顆心似乎全撲在差事上,讓她根本無從討好。 “我,我只怕還是要與jiejie說說那事兒……”既然劉之敬把差事看得那么重,那想要討好他,只能去桃華面前分辯了。除此之外,陳燕還真想不出有什么別的法子,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知道如何幫得上劉之敬呢? 一提桃華,曹氏頓時垮了臉:“你jiejie——你jiejie就要把柏哥兒帶走了!” 陳燕聽得大吃一驚:“爹爹要出遠(yuǎn)門?” “可不是!”曹氏忍不住抹起淚來,“他若是看中了白果,當(dāng)時何不就留下來,我難道還能怎樣不成?如今人打發(fā)出去了,他也要走,連柏哥兒都要搬到安郡王府去,哪里有這個道理!我才是他親娘!” 陳燕卻顧不上考慮蔣柏華的事:“娘,你得跟著爹去!” “我,我跟著去?”曹氏吃驚得連哭都忘記了,“你爹是出去看藥草,要進(jìn)山的!”她哪里能跟著去跋山涉水呢? “進(jìn)山算什么!”陳燕有點急了,“你看jiejie,西北那樣的地方,她跟著郡王爺就去了!郡王爺去疫區(qū),她也去??ね鯛斎ゴ蛘蹋腿ヅ裁淳茸o隊??ね鯛斪叩侥膬核透侥膬?,郡王爺對她才如此敬重呢!” 這次回到京城,沈數(shù)陪著桃華回蔣家這幾次,是個人生了眼睛都看得出來夫妻兩個感情極好。如此一對比,曹氏對蔣錫那真是不像個樣子,連下人都要背地里嘀咕呢。 曹氏一臉愁容道:“你jiejie有本事,再說——就是去西北,也用不著她自己走路……你爹爹,那可是入山呢……”真要進(jìn)了山,馬車根本不能坐,全靠兩只腳走。她雖然不曾纏過足,可自幼就是坐著的時候多,走路的時候少。在陳家根本不能出門,到蔣家則是享福的,若論走路,實在是走不了幾步。 陳燕只覺親娘笨得可以:“你跟著爹爹去,未必就跟著進(jìn)山,哪怕爹爹進(jìn)山,你在外頭等著呢,這也是隨行了?!痹俨怀眠@時候彌補一下跟蔣錫的感情,等蔣錫出門大半年再回來,怕都要成陌生人了。 曹氏想想當(dāng)初從無錫到京城,一路上還有船有車,都十分辛苦,這若是往東北去,只那么一輛小馬車……不由得心下打鼓,小聲道:“你弟弟還小,我想在家里守著他……” “弟弟不是要去郡王府住嗎,你還守個什么!”陳燕快氣死了。 曹氏低了頭不說話,半晌才道:“總不能不讓親娘見兒子吧……” 陳燕覺得自己一番話都是白費了,原還想再說兩句,但看曹氏那樣兒油鹽不進(jìn),她自己身上還全是煩惱呢,也就懶得再說,轉(zhuǎn)頭去找桃華說話了。 桃華正在叫人將蔣柏華的東西收拾了往馬車上搬,聽陳燕提起西北之事,頓時覺得一陣膩歪,不怎么客氣地打斷陳燕道:“你不知道的事就少插嘴,與你無關(guān)?!边@里還沒問她當(dāng)初給劉之敬通風(fēng)報信的事呢,她倒先跑到眼前來了。 陳燕被桃華噎了個倒仰,眼睜睜看著桃華轉(zhuǎn)身走了,想再追上去說幾句話,又有些膽怯,空站了半晌,直到前頭開席,曹氏派人來找她,才無精打采地跟著走了。 ☆、第187章 遠(yuǎn)行 這頓回門飯吃得并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