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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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蟬衣并不覺得帶勁兒。蝶衣站在門口,不知是背著光還是的確這些日子風吹日曬的緣故,瞧著是明顯地黑了。然而她的個子倒好像還長高了一點兒似的,站在那里愈見挺拔。 這股子勃勃的生機,此刻看在蟬衣眼里只覺得刺心,尤其從門口進來的陽光,似乎照得人睜不開眼睛:“你來做什么?” 蝶衣立在門口,看著潮濕空蕩的屋子,還有蟬衣身下坐的那張木板床,不由得嘆了口氣:“我來瞧瞧你。”說著,將手中食盒放到桌上,從里頭取出幾個碟子和一碗米飯,“這是你愛吃的rou松餅和蜂蜜糕?!?/br> 還溫熱的點心散發(fā)出或咸或甜的香氣,還有一碟白切雞,澆了加番椒的麻油汁,一股子辛辣的濃香猛地沖進鼻子,引得蟬衣的肚子頓時發(fā)狂般地叫起來。 “我不吃這東西!”蟬衣把頭扭開。番椒——自打沈數(shù)從興教寺求了番椒種子寄回西北,這一兩年種了不少,不單軍中用得著,連定北侯府里也漸漸時興起了吃辣的,弄個澆汁也要加點這東西。 這點心和白切雞都不是蝶衣做的。她原本還在護理隊里上課呢,聽說了蟬衣的事才匆匆回來,在廚下取了東西過來,倒未注意這麻油汁里加了番椒——也是因她愛吃這味兒,一時才未發(fā)覺。 “那你用口點心吧。這里還有一碟炒菜?!钡掳岩坏宄磿r蔬推過去,“我聽說你一天沒吃東西了。”那干饅頭和腌菜,若是從前換了她也咽不下去,然而如今在護理隊里過了這些日子,倒是沒那么挑剔了。不過蟬衣是肯定吃不下的。 蟬衣是真的餓了,那米飯雖是糙米,點心卻是好的,當下接過筷子,先扒了幾口飯,又掰著點心吃。蝶衣看她吃了一個rou松餅,才嘆了口氣道:“jiejie,你怎么干出這樣的糊涂事來?” “我是一片好心!”蟬衣聽了這一句,頓時嘴里的蜂蜜糕連甜味兒都變了,“那張氏要去外頭宣揚,我只是想將她攔下來,全是一片好心!” 當然,也有那么一點兒私心。畢竟是郡王妃治死了人,為何王爺要一起扛這名聲,處處都以安郡王府的名義行事?若是如此,她更該掌握住張氏,將來萬一有點什么,叫張氏出來只指證王妃,不就能將王爺開脫出來了? 因著這個念頭,她才三不五時給張氏送些銀錢米糧去。只是她手里其實也沒多少東西。即使是一等的大丫鬟,月例銀子也不過就是一兩罷了,衣食都是公中份例,吃穿不愁卻不能拿來當銀子使。 從前她管著沈數(shù)的私賬,要什么只管吩咐下去就行,那會兒沒什么開銷,倒覺得手頭寬裕得很。直到真要用銀子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并沒多少現(xiàn)銀。 且沈數(shù)成親之后,她手上的賬就全都移交給了桃華,自己只剩下了月例這一樣進項。她手又松,日常竟沒攢下什么銀錢,于是給張氏送了幾回東西之后,就發(fā)現(xiàn)錢匣子里見了底兒,倒是首飾衣裳的不少,便撿了些金銀的素簪子耳墜子之類給了張氏幾樣,誰知道就落下了痕跡。 蝶衣并不與她辯駁,只嘆道:“jiejie,當初你做這事時,可稟過王爺和王妃了?或是稟過夫人?” 這句話算是把蟬衣問住了。她當然是沒有說過的,那點子私心,她怎么敢去與沈數(shù)和桃華說?只是她原想著張氏一個無知婦人,又是喪夫喪子無依無靠,只消給些銀錢,再說些好話便能哄得住。萬沒想到正是無知者才無畏,張氏已經(jīng)一無所有,又還有什么顧忌?一聽說種痘死了人,便覺得這是揭破事實的好時機,竟一句也沒與她透露,卷了幾件衣裳就跑了。 好好的如意算盤,只因張氏的不聽話,便將事態(tài)完全引向了蟬衣無法控制的方向上去。西北之外,嫉恨桃華、覬覦西北軍權(quán)的大有人在,張氏一跑出去,就被當成了寶貝,立刻就送往京城去了。別說蟬衣,就是定北侯這時候都沒法派人把張氏追回來。一個不起眼的窮婦人,竟眨眼間就攪起了一場風雨。 蝶衣看她一臉不服氣的樣子,只覺得一陣陌生。多年來她和蟬衣情同姐妹,在她心里,蟬衣才是那個溫柔持重懂規(guī)矩的人,而莽撞淘氣被數(shù)落的總是她自己。只是從什么時候起,兩姐妹漸行漸遠了呢?如今府里的天地對她來說已經(jīng)小得很了,外頭有更廣闊的地方,更多的事情讓她去做,而蟬衣仍舊只在這一小塊院子里打轉(zhuǎn),還漸漸多了些戾氣與剛愎,直到今日…… “夫人要怎么處置我?”蟬衣捏著半塊蜂蜜糕,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 蝶衣默然片刻,道:“我沒有問過,聽香云jiejie說,大約是要等王妃回來……”名義上蟬衣現(xiàn)在都應該歸桃華管,定北侯夫人是不想越俎代庖。 蟬衣垂下了頭。的確,這件事?lián)p傷的首先就是桃華的名聲,自然要由桃華回來處置她。否則,除非定北侯夫人將她打死,或許都會讓人說處置得輕了。 “她自然是容不得我的……” 蝶衣卻打斷了她:“王妃素來公正。只有jiejie你,今日說王妃這個,明日說王妃那個,到頭來不過全是你自己瞎想的。你若不想這許多,怕是今日也不至于此?!?/br> 蟬衣緊緊攥著拳頭,那塊蜂蜜糕已經(jīng)被她握成了渣:“你知道什么……” “我是不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安安分分地過日子,總不會錯。” “你懂什么!”蟬衣終于控制不住,崩潰地揚起頭來,“我不過是想留在王爺身邊罷了,有什么不安分的!可是王妃連這都不容我,她一句話,王爺就叫我留在西北,還叫夫人替我挑人家出嫁……” 蝶衣淡淡地道:“若是jiejie安分,就該聽王爺和王妃的安排。咱們做丫頭的,究竟是留是走,難道不是主子說了算?” 蟬衣被噎住了,半晌才道:“憑什么就是她說了算!若是沒有她,我怎么就不能留在王爺身邊!”若是王爺當初娶了崔家女,那樣門第里出來的主母,斷不會如此悍妒,連個丫鬟都容不下。 “所以,jiejie這就叫安分?”蝶衣嘆了口氣,“我還記得,當初王妃還不是王妃的時候,我總惦記著王爺跟蔣家的仇,橫看豎看她都不順眼。那時候jiejie是怎么教訓我的?如今輪到jiejie自己身上,怎么就想不清楚了呢?再說,jiejie留在西北,還是王爺發(fā)的話,王爺?shù)男囊?,jiejie難道就不明白?” 蟬衣啞然。其實最讓她痛苦和無法接受的也是這一點:她伺候沈數(shù)十幾年,總覺得自己在沈數(shù)心中終究是不一樣的,將來總有她一席之地,可蔣氏隨便幾句話,沈數(shù)就將她留下了。十幾年的情份,竟抵不過蔣氏的一句話,讓她怎么服氣呢? “王爺怎么就會——都是她的緣故,是她不容人……” “若是王爺有意,還不早就……”蝶衣忍不住說了半句。沈數(shù)那個年紀,做為皇家子弟,身邊早就可以放人了,若是他有意要納蟬衣,根本不必等到成親之后。 “我不信!”蟬衣狠狠把手里的殘糕摔在地上,“我就是不信!蔣氏究竟有什么好,王爺對她就這般死心踏地!難道王爺忘記了先賢妃娘娘的死,忘記了自己的眼疾不成?” “jiejie還說這些做什么呢?”蝶衣略有些厭煩地道,“連王爺自己都不計較了,jiejie在這里義憤填膺的又算什么呢,不過是給自己找借口罷了。若說王妃有什么好——王妃醫(yī)術(shù)超群,又有一顆仁心,從前王爺跟崔家還有婚約的時候,王妃一家就又是幫王爺分辨假藥,又是送藥方的,就連去興教寺看見番椒,都想著能用在西北軍里——這還有什么不好的?王爺打小就在軍營,營里的事他哪一樁不關(guān)心?王妃也能這樣想著西北軍,王爺怎么不喜歡?就是jiejie和我,自小伺候王爺?shù)?,也沒給西北軍做過什么吧?” 這一句句的話,說得蟬衣半個字也答不上來。沈數(shù)雖然十幾歲就跟著定北侯去軍營,但軍中不得有婦人,她和蝶衣是不能跟著去伺候的,自然也就對軍營沒有多少了解,所關(guān)心的不過是沈數(shù)在軍中特別耗鞋子,究竟要用什么樣的線納鞋底才更結(jié)實之類的事,又或者在軍中穿的襪子要以舒適為主,不必繡花等等。至于說要給西北軍做點什么,那仿佛是定北侯夫人需要cao心的事兒,若用得著她們的地方,聽吩咐也就是了。 “那,那軍中的事,本不是咱們該cao心的……”蟬衣喃喃地道,“咱們不過是丫鬟,聽主子吩咐做事……” “jiejie又來了……”蝶衣到底是看在多年的姐妹情份上,還想著能點醒她,“若說為西北軍做事,jiejie就要聽主子吩咐,那王爺納不納人的事兒,jiejie怎么就不聽主子吩咐了呢?還有那張氏的事兒,jiejie為什么又自作主張呢?” 蟬衣這下是徹底地啞巴了,把頭深深垂了下去。蝶衣嘆了口氣:“jiejie自己好生想想吧。也別總想著王妃容不下你,依我看,就是這次的事兒,jiejie若是沒有壞心,王妃也不會就下什么狠手。夫人把你交給王妃處置,沒準還是在救你呢?!?/br> 這屋子里連張椅子都沒有,蝶衣只能站著說話,看看四周,忍不住心里生出一絲惻然:“jiejie仔細想想,自己錯在哪里,等王妃回來,好生給王妃陪罪。王妃看在王爺面上,總會抬抬手的?!备胰A這些日子,蝶衣也算看出來了,郡王妃不是那等狠心的人,往往都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蟬衣這樣的事,若放在別家怕不要打殺了,到了王妃那里,至少保得住一條命。定北侯夫人到底還是念著她們伺候王爺一場,又對王爺是忠心的,也放了蟬衣一馬。 只是,蟬衣須得好生悔過才是,若是還抱著跟王妃做對的念頭,就算王妃肯饒她,王爺怕也不會了…… 蝶衣心里亂七八糟地想著,出了定北侯府,直奔護理隊駐地去了。 如今那駐地已經(jīng)不是原本空地上搭了帳篷的樣子,而是有了兩處院子,一處是護理隊諸人的住處,叫做什么“宿舍”的,一處則做為“病房”,時時接住一些病得甚重,需要人隨時護理的病人。 蝶衣如今就住在宿舍里,因她是王妃身邊出來的,特別分到了一間“單人宿舍”,屋子雖小,卻比別人又自在些了。 才進院子,蝶衣就見廚房門口有人影一晃,不由得心里一動跟了過去:“顧太醫(yī)?” 鉆進廚房的正是顧叢,他頭上臉上都是汗,手里拿著個冷饅頭正往嘴里塞,邊吃邊在灶臺上找熱水喝,顯然是從外頭剛跑回來,餓得急了。 “這都冷了!”蝶衣上去把饅頭奪了下來,“你且等等,我給你下些素面也好?!彪m然天氣已經(jīng)暖和,但這冷饅頭還是昨天晚上剩下的,不但冷且干,像顧叢這么狼吞虎咽的怎么能行。 顧叢餓得前心貼后心,不管什么只想吃到肚子里就好,然而饅頭被蝶衣奪了過去,他又不好再奪回來,只好苦著臉在一邊板凳上坐了下來。蝶衣看他這樣兒真是又氣又笑,摸摸荷包里還有揣著的兩塊rou松餅,是從定北侯府里拿出來準備給自己填肚子的,遂拿出來遞給顧叢:“先墊墊,這又是從哪里跑回來?” 這rou松餅還沒涼透,一拿出來就散發(fā)出香氣,顧叢眼都綠了,接過來就往嘴里填,含糊地道:“去了一趟出事的鎮(zhèn)子?!?/br> “可查出什么了?”蝶衣頓時精神一振,一邊捅開火燒水,一邊急問。如今護理隊里頭眾人最關(guān)心的也就是這事了。 “那痘苗好像不對,不像是我那里制出來的。” ☆、第205章 百態(tài) 受到種痘風波影響的,并不止是安郡王府一家。 蔣家長房,小于氏看著有些焦躁的蔣鈞,小心地道:“老爺,這事難道真的不成了?” 蔣鈞這幾天的時間,嘴上就長了一圈的燎泡,喝黃連水都消不下去。聽小于氏又提起這煩心的事,不由得不耐道:“總要等桃姐兒去西北看過了才知道。這事不會不成,只是中間出點紕漏罷了。你婦道人家,不要聽外頭的閑話。” 小于氏囁嚅道:“可是,這是嫂嫂與我說的,說現(xiàn)在外頭都在傳,這種痘的事根本就是西北那邊假造出來的,全是定北侯要給桃姐兒揚名,還要給自己添功……否則,為何西北種完了痘,就不往外頭來呢……” 這也正是如今京城最大的質(zhì)疑點。這么好的事兒,為何就只在西北搞,不借機往外推廣以擴大功勞呢?定然是因為在西北有定北侯府一手遮天,隨便說什么都行,可外頭出點事就掩不住了,如今不正是這樣么? “休要聽你嫂子胡說,她懂什么?!笔Y鈞心里其實也不是很有底氣,這幾天他能坐得住,還是看著蔣老太爺。蔣老太爺?shù)饺缃穸荚诎俨蔟S里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著,連安郡王府都沒去一趟,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倒叫蔣鈞安慰了一些。 不過,蔣鈞的麻煩還不僅僅在于種痘這件事本身,如果只是種痘暫停推行,他也等著就是了,可是,他手里還有些別的東西…… “可是,可是——”小于氏吞吞吐吐半晌,終于道,“嫂子說,已經(jīng)有人來家里,來家里討要銀錢了……” 蔣鈞的臉唰一下黑了:“你哥哥收了誰的銀子?” 自打種痘開始預備之后,蔣鈞這里就沒少有訪客來,許多人都想從這件大事里撈點好處。有些人是想趁機撈錢,也有人想要撈點政績,尤其是那些地方上的官員,若是能搶先在自己轄地推廣種痘,乃是一項大政績,眼看著三年考評之期又要到了,一個優(yōu)績,可是對前程大有好處。 對于前者,蔣鈞差不多都婉拒了,倒是對想撈功勞的人略略放了些口風。不過,他不收銀錢,不收重禮,收的乃是日后的人情。故而就算有人知道,也拿不住他的把柄。 小于氏在丈夫的逼視之下縮了縮身子,目光閃爍地道:“其實也沒有多少……哥哥家里沒什么進項,今年幾個孩子又要娶親出嫁……”于家旁支的日子過得清苦的不少,小于氏娘家雖然還算過得去,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如今給女兒的嫁妝還沒攢齊呢。 “沒有拿多少?”蔣鈞氣不打一處來,“若是經(jīng)過我的,斷不會去討要,你哥哥究竟私下里還答應了什么人?”他這里走不到的,有些人就會通過小于氏娘家來走門路,蔣鈞從前也沒少幫扶這位大舅哥,這次也就睜一眼閉一眼,讓他引薦些人來見,從中得些小錢貼補貼補。 但這些不過是正常開銷,就像給高官顯宦府上的門子遞門包一般,就算見了人事情辦不成,也沒有把門包再討回去的。會上門討要銀錢的,一定是小于氏的兄長胡亂答應了人家什么事,現(xiàn)在辦不成了,才會如此。 小于氏不敢說話。其實來討錢的人倒也并不想把事情鬧大,問題是這錢收到手,她嫂子立刻就給女兒置辦嫁妝了,現(xiàn)在根本沒有銀子還。這錢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足足有兩千兩。別說于家一時拿不出來,就是小于氏,手上現(xiàn)在也沒有兩千兩現(xiàn)銀子。 蔣鈞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只覺得嘴唇周圍火辣辣地疼,就連喉嚨里似乎也如火灼一樣開始疼起來了,知道這火氣上躥得厲害,只得勉強壓了壓,冷聲道:“他拿了人家多少銀子?”這時候再問什么也沒用了,趕緊把銀子湊齊了還了人家了事。 小于氏低聲問:“果然是不行了?”她嫂子不想還錢,只想來問問妹夫,這種痘的事兒到底行不行,若是妹夫說行,回去她就叫丈夫給人個準話兒,叫他等著就是了。小于氏也并不想出錢,她手頭也不是很寬裕,還有兩兒一女沒有成親呢,有銀子自然是攢起來做聘禮嫁妝,誰想給嫂子那里填窟窿呢。 蔣鈞冷冷地道:“不管這事成不成,也由不到舅兄來收人家的銀錢?!彼星也桓沂斟X,大舅哥倒真是大方,“把錢湊上,從今以后,叫他也別再帶人來了?!奔热蛔约哼@么有本事能做主,那就自己掙錢去吧,別從他這個妹夫這里撈好處了。 小于氏知道兄長這件事做得太蠢,也是事情趕巧到了這一步,見丈夫怒氣沖沖,不敢再說什么,只得點頭答應,自回房去尋銀子給娘家拼湊,心里暗暗發(fā)誓,再也不要這么拉扯兄嫂了——只會給她添麻煩,真是半點都不爭氣。 蔣丹華正在房里拿著賬本皺著眉看,見小于氏東翻西找地取銀票,不由問了一句,聽說情況后便也煩躁起來:“娘也真是!這些年往舅舅家都填進去多少東西了,如今更好,幾千兩銀子地往里填,咱們家哪有這許多銀錢?只顧著舅舅家風光,自家苦有誰知道?” 這點上小于氏的確理虧些。平日里填補東西,丈夫兒女不挑剔則罷了,一旦挑剔起來就是她的不是。但被女兒這樣教訓,小于氏也是心中不悅:“統(tǒng)共填了些什么?不過是些糧米時鮮之類,你舅舅平日就白疼你了!這些話若傳出去,你看外頭人說不說你無禮!眼瞧著要定親的人了,嘴上還是這么沒個收斂!歐家太太最講規(guī)矩,你給我仔細著些,若是這門親事有個變故,看你怎么辦!” 蔣丹華想到跟歐家的親事,不由得閉上了嘴。三月里小于氏借著給歐航道賀的時機,跟歐家走動了起來,漸漸將結(jié)親的口風透了透。如今歐家那邊也表示有意,兩邊已經(jīng)私下合了八字,也說是天作之合,就等撿個吉日走六禮了。 這種關(guān)鍵時候,可不能再出問題了。歐航是今年的傳臚,雖然家世單薄了些,卻也搶手得很,若不是歐家與蔣家有交情,這親事恐怕還輪不到蔣丹華呢。 說實在的,小于氏當時頗為擔心蔣老太爺不喜蔣丹華,會對這門親事從中作梗,畢竟當時歐太太原似乎是看中了蔣蓮華。誰知蔣老太爺出她意料之外,與歐老太爺談過之后,回來只告訴她好生拘著蔣丹華學規(guī)矩學管家,免得將來嫁過去歐太太規(guī)矩嚴,她自己受不得,之后就再沒二話了,親事也就這么一步步走了下來。 蔣丹華雖然心里也想著嫁入高門,但歐航少年進士,傳臚又不比普通二榜進士,是在皇帝面前掛了號的,前途自然無憂。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六歲,再不定親就要被人側(cè)目了。人有時候是不得不認清現(xiàn)實的,并沒有什么侯門伯府的姻緣等著她,則歐家這門親事,已經(jīng)是極好的了。至少,比二房的陳燕總還好些。 想到陳燕,蔣丹華不由得問了一句:“聽說劉翰林回家侍疾去了?”如今她在談婚論嫁了,小于氏也就常把外頭的事跟她說說,免得將來出了門子要自己應酬的時候兩眼一抹黑?,F(xiàn)在種痘風波是京城最大的事,母女倆說得最多的當然都與此有關(guān)了。 “說是他娘傷寒?!毙∮谑险f起這個不由得皺眉,“正是你爹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倒回家侍疾去了,說是母親病得重,身上的差事都辭了?!?/br> 蔣丹華小聲嘀咕了一句:“是真是假啊,這般的湊巧……”種痘出了事,劉老太太也出事了。 小于氏嘆了口氣:“桃姐兒離京前親自去看了,說的確是重傷寒?!眲⒗咸〉锰稍诖采现焙吆?,跟養(yǎng)不好了似的,這種情形之下,蔣鈞難道還能攔著劉之敬辭差事不成?這可是攔著人盡孝呢,要被罵死的。 “那——”蔣丹華揪著帕子,終于問道,“歐家會不會也……”劉老太太的病就算是真的,劉之敬這辭差事肯定也有避事的原因,那么她跟歐家的親事其實還沒過明路,若是當初歐家看上了蔣鈞的風光,那這會兒…… “你祖父說不會的?!毙∮谑掀鋵嵰灿悬c兒擔心,“歐家是講規(guī)矩的人家,不會做這種趨利避害的事兒。只是這講規(guī)矩的人家,你進去了也得仔細著些,萬不可違了你婆婆的意思?!边@時候她才有點后悔從小把女兒養(yǎng)嬌了,若是從小就拘著些,現(xiàn)在倒不用擔心了。 這會兒,蔣老太爺在百草齋里也在跟蔣松華說話:“怎的這時候回來了?就這么點事,你就沉不住氣了?” 蔣松華略有點不大好意思:“是想回來看看三meimei處有什么能幫上忙的,不想三meimei已經(jīng)離京了?!?/br> “桃姐兒做事利落,自然說走就走?!笔Y老太爺將手中書翻了一頁,老神在在,“且她心里有數(shù),不用你們整日里惴惴不安的?!?/br> “那,五meimei的親事……”蔣松華回來其實一半也為了這事,“歐家……”他在書院與歐航也算相識,對歐家的規(guī)矩略有些知曉,蔣丹華那嬌惰懶慢的樣子,是絕對不合歐太太要求的。 蔣老太爺仍舊看著手中的書:“歐家規(guī)矩嚴,丹姐兒正缺人教導——都被你母親慣壞了。若說自己有本事有主意,我也不與她說這門親事了,偏偏是個窩里橫,到了婆家只有被人拿捏的份。歐家規(guī)矩是嚴,但也不是會著意磋磨兒媳的人家,她嫁過去只消能叫婆婆滿意,日子就能過得下去。”當然,在歐太太滿意之前,是要吃點苦頭的,這些苦頭原該在娘家的時候吃,既然娘家不給吃,就只好去婆家吃了。 蔣松華想了想,略松了口氣:“祖父說得是。丹姐兒年輕糊涂,但倒還不是那等會起壞心算計人的,只盼能得人仔細教導,知道了好歹才好?!笔Y丹華干過兩件壞事,一件是小時候推倒桃華把人摔傻了幾年,一件就是把蔣杏華推進水池險些淹死,然而這兩樁事也都不是她起心要害人的,只是實在不知輕重。將來嫁到婆家,可容不得她舉止如此放肆,便是想干這樣事也不成了。有婆母壓著狠狠教導一下,或許能把那些壞毛病改了。 當然,這個時候蔣松華并不知道,蔣丹華干的這兩件事究竟導致了什么結(jié)果,就連蔣老太爺也不知道,其實孫女和侄孫女都已經(jīng)換了內(nèi)瓤。 既然meimei們都沒什么事,蔣松華躊躇片刻,還是談起了蔣鈞:“父親那里,不知可有什么影響沒有?” “磨磨他的性子也好?!笔Y老太爺?shù)?,“你上回做得很好,那之后你父親也知道收斂些,如今他沒收過什么重禮,人情這東西,有人在才有人情,無憑無據(jù)的誰也不能說什么,倒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br> 說著笑了笑:“倒是你三叔那個養(yǎng)女婿,真是個見風使舵的人,這會子就急急要撇清關(guān)系了。這也好,畢竟那丫頭姓陳,你三叔如今又離了家,趁機分開了也好?!?/br> “百人不同態(tài)?!笔Y松華如今在外頭眼界廣了,倒不怎么在意,“不知柏哥兒如今怎么安排的?我隱約聽說原本三meimei是要給柏哥兒種痘的,究竟種了沒有?” 蔣老太爺嗤笑了一聲:“我看桃姐兒是故意的。沒有種,送到你二叔家去暫住些日子了。畢竟西北那邊又說有天花,沒種痘并不敢?guī)^去。” “欲擒故縱?”蔣松華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如此說來,三meimei真是胸有成竹了?” “桃姐兒也未必想得這般遠,或許是安郡王的意思。”蔣老太爺重新拿起手里的書,“桃姐兒嫁了他,我也放心了。你倒不必再替他們擔心,只管讀你的書,下次秋闈去試試手,若能考出來,你也該議親事了?!?/br> 說到自己的親事,蔣松華就有點兒靦腆:“孫兒其實——也并不著急……” 蔣老太爺從書頁上頭瞧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笑笑:“是也不急,那姑娘還小呢,就算你秋闈得中也不過才十六,畢山長家中可素來不慣將女兒早嫁的,總要留到十七八歲才肯放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