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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桃華在線閱讀 - 第211節(jié)

第211節(jié)

    一句話就把副院使給開革掉了,不單副院使傻了眼,底下太醫(yī)也都噤若寒蟬——雖然心里有點幸災樂禍,但這時候也不敢表現(xiàn)出來。

    “母后,還是讓蔣氏去看一看吧?!被实垡苍诘顑龋犞镱^的聲音半天了一點兒停歇的意思都沒有,皺著眉頭道,“這會兒鄭院使還未過來,先讓蔣氏去瞧瞧?!?/br>
    他剛說著,鄭院使就氣喘吁吁地跑進來了。可憐老頭連頭發(fā)都有些亂了,喘得跟風箱一樣,剛要下跪行禮就被皇帝擺手止住了:“不必行禮了,和郡王妃一起進去瞧瞧皇后,斟酌著開個方子出來?!?/br>
    有鄭院使在,太后也就沒有說話,算是默許了。

    內殿里頭的擺設都被移到了殿角,空出好大一片空間來。皇后穿著大紅袍服,在殿內邊舞邊唱。桃華對戲曲可謂一竅不通,戲曲的念白又跟日常說話很不一樣,所以聽了半天才勉強明白,皇后唱的可能是《長生殿》,因為有“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的詞兒,其余的就完全不知道了。

    然而不得不說,皇后這個嗓子還真是不錯,唱起戲來既清且亮,聲情并茂,而且身段水袖居然也很像那么個樣子呢??磥硭诩依飼r大概就喜歡這個,然而唱歌這種愛好,放到桃華那個時代算是很好的特長,在這個時代就失之輕佻了,更不必說做了皇后之后要謹言慎行,絲竹之好都不能太重,親自唱戲就更別想了。估計是憋了這么久,這會兒釋放出來可真是要唱個痛快了。

    四周的宮人表情簡直無法言喻,看來有些人是想笑的,然而知道笑出來就是個死,所以拼命憋住。不過更多的人是膽戰(zhàn)心驚,尤其是皇后唱到忘情之處,半閉著眼睛旋身舞袖,幾乎所有的人都生怕她踩到自己的裙擺摔倒,個個張開了手去護。然而若靠得太近便會影響了皇后起舞,因此又要離遠些,真是左右為難。

    這種情況當然是根本不可能診脈的,桃華和鄭院使也只能一邊觀察皇后,一邊叫來當時隨侍的宮人詢問。

    叫過來的還是皇后的心腹宮人,那天雖然在千秋宴上挨了一巴掌,但之后皇后除了馬上賜下消腫散瘀的膏藥,又賞賜了她衣料首飾,明白地向眾人昭示她并未失寵,因此這一巴掌也馬上被人忘記了,只當是借她做了個幌子來指責袁趙二妃呢。

    “娘娘用了午膳后不大自在,便去桐花臺賞菊,誰知下來時失足墜落,醒來就這般模樣了……”心腹宮人簡直愁死了,竟讓皇后摔了,這可是她們這些下人的嚴重失職。這會兒是皇后病著,太后還沒顧得上收拾她們,若是皇后就這么一瘋不起,她們個個都得死!

    然而皇后近來的脾氣越發(fā)不好,根本不聽人勸。譬如說今日午膳,皇后就吃得多了些,當時她勸著說用得太多怕會積食,皇后只是不理,以至于吃完了便覺飽脹,非得出去走動消食不可。

    要消食也罷,在鳳儀宮里走走就是了,皇后又偏偏要上桐花臺,說那里地勢高,上去瞧著心胸也開闊。主子都這般說了,做奴婢的還能怎樣,只得趨奉罷了??墒腔屎筚p罷了菊花,要下來的時候還不許人扶著,說是自己還未到老得走不動的地步,結果……

    總之皇后是有資格任性的,然而一旦出了事,倒霉的還是這些宮人們。

    “王妃——”鄭院使聽完了宮人的敘述,轉頭低聲向桃華道,“可知道《明皇雜錄》里所載名醫(yī)紀朋一事?”

    桃華一聽就知道他說的是什么:“院使是想用云母湯?”

    “王妃真是博聞強記!”鄭院使不由得夸贊了一句。

    他所說的,是唐開元年間一位名叫紀朋的醫(yī)者,有一次被召入掖庭去診治一名宮人。此宮人乃是吃飽豚蹄羹后唱大曲,又從砌臺上墜下,醒來后就笑歌啼號像得了瘋病。紀朋當時在毫不知前情的時候便斷定此人乃是吃飽后突然摔倒致病,開的就是云母湯,飲用后一場熟睡便病愈如常。

    紀朋之名,少見于經(jīng)傳,唯于《明皇雜錄》中有此一條,讀來還多數(shù)被人當作野史閑言。鄭院使到如今這個年紀,讀過的書自然極多,所以此刻才能想得起來。原覺得郡王妃年紀輕,未必讀過此書,所以小心先問一句,沒想到郡王妃立刻就說出云母湯的話來,自是讓鄭院使敬佩不已——須知人的精力有限,鄭院使活了六十年才能讀這許多書,郡王妃才多大呢,便知道得這樣多,不得不說是天賦異稟了。

    桃華可不知道鄭院使想了這么多,須知她是活了兩輩子,且前生那是信息大爆炸的年代,要讀書比鄭院使不知方便多少,所以也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只道:“不妨試試?!?/br>
    云母味甘性平,有祛除風邪,補益五臟之功效。不過桃華另有想法——皇后現(xiàn)在的發(fā)病,或許是因為從高處跌下的緣故,但是與她的癲狂癥恐怕也是大有關系的。因為紀朋那個病例,病人乃是吃飽后用力太過,又忽然摔倒致病,且病情除了笑歌啼號之外,腳還不能落地,跟皇后這種并不完全相同。

    兩人從內殿退出來,鄭院使便向太后和皇帝回稟:“……以臣之見,且先用云母湯服一劑……”

    “那就開藥吧?!碧笠娞胰A沒說話,便點了點頭,她對鄭院使還是信任的。

    雖則開了藥,但讓皇后服藥也很費了一番周折,還是趁皇后唱得渴了,心腹宮人當成茶水進上去的?;屎蠓酥螅瑵u漸露出些倦態(tài),歌舞也慢了下來。足足過了一個時辰,宮人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出來稟報:“娘娘歇下了……”

    鄭院使微微吁了口氣:“待娘娘醒來,大約也就無事了?!?/br>
    太后聽了這話,也微微松了口氣。不管哪朝哪代,可以有無子的皇后,卻不能有瘋子的皇后,剛才看見皇后且歌且舞,對周圍一切都充耳不聞視而不見的時候,她也嚇壞了。

    雖然如此,太后卻是不能放鄭院使走的:“鄭大人就在這里等等,若皇后醒來還有什么不適,還要由你診治呢?!?/br>
    既然鄭院使留下,桃華就可以走了。她才出了鳳儀宮不遠,杜內監(jiān)就趕了上來:“王妃,請這邊來?!?/br>
    “這邊”當然不是出宮的方向,而是引進了御花園的亭子里,皇帝正負手看著亭畔的幾株木芙蓉:“鄭院使所說的,你看如何?”

    “鄭院使所說,有一定道理。”桃華把《明皇雜錄》里的記載略講了幾句,“不過,依臣婦看,皇后只怕有癲狂之兆?!?/br>
    “癲狂癥?”皇帝雖然也覺得皇后這個脾氣變化不像正常情況,但卻萬未想到桃華張口就是癲狂之癥,不由得也吃了一驚,“你可有把握?”說一國之母是癲狂癥,這可不是小事。

    桃華便將自己的懷疑和推斷講了講:“目前只是有些征兆而已,臣婦也不敢說有十分把握,只是疑心?!本裆系膯栴}不像身體上的病那么好判斷,除非皇后有明顯的神智失常。

    皇帝默然片刻,才道:“你是說,皇后是因無子,才有此癥?”

    “不全因此?!被屎筮@心理問題復雜著呢,比如說家族給她的壓力,比如說婚后生活與婚前期待的落差,比如說對其他嬪妃的嫉妒,尤其是這種嫉妒還不能表現(xiàn)出來……老實說,如果皇后不是跟她有過節(jié),桃華說不定還要同情一下,任何女人處在這種位置上,想要心理完全不出問題都不容易,只不過皇后承受壓力的能力顯然遠不如太后,以至于太后把日子過得不錯,皇后卻過成了癲狂癥先兆。

    皇帝聽了,又沉默了一會兒。桃華半天沒聽見他的動靜,不由得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一下?;实圻€穿著明黃色的團龍常服,但不知怎么的,站在那里的身影仿佛跟平常有點不大一樣,似乎有些不堪重負似的。

    桃華剛想再看一眼,皇帝卻忽然轉過頭來,臉上神色如常:“既然如此,那云母湯對癲狂癥可有治療之效?”

    桃華想了一想,搖了搖頭:“不會有什么療效。”根本不是治這種病的藥。

    皇帝點了點頭,便不再談這個話題:“趙充儀如今怎樣了,聽說已經(jīng)不必用藥?”

    “趙充儀年輕,所中之毒又主要聚集于胎兒之上,自身倒無甚大礙,如今余毒大半已清,于身體已經(jīng)無妨了?!比梭w自身也有新陳代謝排出毒素的作用,趙充儀勝在年輕,恢復情況就比袁淑妃強得多,“不過,此毒也無法全部拔除,將來是否還會有些影響,殊為難斷。”就像沈數(shù)的眼睛,雖然已經(jīng)治好了大半,但要想跟正常人完全相同,恐怕也不大可能了。

    “如此說來,是否已能推斷,當初先賢妃所中之毒,與趙氏袁氏所中之毒完全相同?”

    “這個倒是可以。但若無那毒藥……”捉賊捉贓,雖然有三人中了毒,可是毒藥沒有搜出來,就不能因此判定是太后和皇后下藥。

    “朕知道?!被实酆唵蔚卣f了一句,又問起旭哥兒來,“幾時能抱進宮來給朕瞧瞧?”

    這個,桃華還真不敢答應。畢竟小孩子實在太過脆弱,抱進宮來萬一出點事,后悔都來不及。皇帝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只問了一句就有些自嘲地一笑:“罷了,還是等他再大些吧。”

    “皇上惦記他,就是他的福氣了?!碧胰A說這話倒不完全是拍馬屁?;实蹖π窀鐑旱拇_已經(jīng)足夠關心了,別說他是皇帝,就是蔣家的親戚們,也還有人根本沒有這么關心過呢。

    皇帝笑了笑:“是朕的侄子,朕自然惦記他。將來還好跟暉哥兒做個伴呢。所謂打虎親兄弟,他們兩個雖然不是親兄弟,堂兄弟倒是更好些?!庇H兄弟還要爭位,堂兄弟沒有爭奪之事,或許倒會更親近呢。

    桃華心里一動:“多謝皇上。”皇帝說這句話,其實也是變相地給了她一個保證——將來安郡王府還是會安然無恙的。

    “嗯?!被实埸c了點頭,擺擺手,“家里還有孩兒,朕也不多留你,出宮去吧。”

    皇后在三個時辰之后醒了過來,一睜眼便見一圈人圍著,不由得有些詫異:“這是怎么了?”左右看看,更加糊涂了,“本宮不是在桐花臺么?”

    她說話這樣清楚,殿內的宮人同時心里一松,只覺得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心腹宮人更是幾乎垂下淚來:“娘娘墜落階下,失了神智,奴婢們都快嚇煞了……”

    “失了神智?”皇后根本不記得了,倒是覺得身上酸疼,好似勞累了一日似的。

    心腹宮人斟酌著道:“娘娘,娘娘曾歌舞了一番……”堂堂的皇后,在宮里跟戲子似的唱了半日,這話可怎么說出口呢。

    皇后怔了片刻,臉就黑了:“胡說!”

    心腹宮人連忙跪下:“有太后娘娘坐鎮(zhèn),并無人敢……”沒人敢胡亂往外傳的。

    皇后陰著臉,目光在殿內的宮人身上一一掃過。太后當然會命令眾人禁言,可是這樣就真能堵得住這些人的嘴?要知道,只有死人才是最會保守秘密的,活著的人,終究是差一些。

    “叫他們都出去吧?!被屎蟠蚨酥饕?,反而和顏悅色了起來,“你跟本宮說說,究竟是怎么回事?”

    宮人們如蒙大赦,趕緊退了出去,一個個都有幾分額手相慶的意思。只有皇后的心腹宮人仿佛想到了什么,臉色反而有點難看起來,然而皇后一迭連聲地追問她,又要了醫(yī)案來看,那上頭明明白白記載著“皇后歌笑不止”,她是想瞞也瞞不住的。

    皇后將醫(yī)案看到底,見下頭寫的云母湯,便道:“這云母湯是什么?”

    院使寫方子的時候,心腹宮人也是在旁邊聽著的,總算這個問題還能回答得出來:“云母有祛除風邪之效……”

    “太醫(yī)是說本宮中了邪?”堂堂皇后中邪,這豈不是說她其身不正,不足以勝邪氣嗎?

    心腹宮人嚇得立刻又跪下了:“太醫(yī)說是風邪之癥,并非中邪。”風邪是病,中邪那就是怪異了,太醫(yī)當然不會那么說,誰知道皇后怎么會理解到那上頭去的。就她如今這個脾氣,就不說是中邪也相去不遠了。

    皇后臉上陰晴不定,半晌才道:“這方子是鄭院使開的?”

    “是?!毙母箤m人只覺得后背上有些發(fā)寒。她比旁人更了解皇后的脾氣,如此歌舞失態(tài),皇后醒過來竟沒有亂發(fā)脾氣,這不但不讓她寬心,反而更令她害怕了,這會兒心思一動,便隨手拉了塊擋箭牌過來,“安郡王妃也被皇上召進宮來給娘娘診治了?!毕劝寻部ね蹂铣鰜砝鸷拊僬f,或許皇后一惱火,就顧不上她們了。

    果然皇后臉色頓時就變了:“皇上連她也召進來了?”這是唯恐她出丑別人看不見嗎?

    心腹宮人稍稍松了口氣:“皇上也是擔憂娘娘……”

    “什么擔憂本宮!”皇后抓過床上的玉枕摔了下去,“他不過是——”想借機多見蔣氏幾次罷了!

    心腹宮人窺探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皇上的確擔憂娘娘,待娘娘服藥之后,還在花園中向郡王妃詢問娘娘的病情,說了好一會兒呢?!?/br>
    皇后冷笑連連。去花園里頭詢問她的病情?鬼才會相信呢!花園里哪是問病的地方,分明是談情的好去處呢。

    今日之丑,看來是不可能完全瞞住了。太醫(yī)們素知規(guī)矩,應該是不敢隨意外傳的。這些宮人們也好收拾,只有蔣氏這個郡王妃,一則身份貴重,二則遠在宮外,令她鞭長莫及。更兼安郡王那個蠢貨又對她寵愛有加,便是想塞個人去對付她都不成。到底要想個什么法子才能整治了她呢?

    心腹宮人見皇后皺眉苦思,暗暗地吐了口氣——好歹把皇后的怒火轉向安郡王妃了,或許她們能安全點兒?

    誰知皇后想了一會兒,又把頭轉向了她:“今兒的事,你知道該怎么做吧?”

    心腹宮人背后一寒,連忙把頭低下來:“奴婢已經(jīng)告誡過她們,若有半個字傳出去,她們統(tǒng)統(tǒng)都死無葬身之地!”

    皇后笑了一笑:“等傳了出去,就是把她們挫骨揚灰又有什么用呢?”

    心腹宮人后背上冷汗都流了下來,低聲道:“她們都侍奉娘娘多年,一身生死榮辱皆仰仗娘娘,并不敢亂傳什么的?!?/br>
    皇后臉上仍舊掛著笑:“那春冰現(xiàn)在何處呢?”

    春冰當然是沒有消息。既沒有活著的消息,也沒有死了的消息。

    “沒有消息,就是還沒死呢?!被屎舐朴频氐溃皼]有死,就意味著還能開口說話。若真是忠心,當時就該自盡,又何必讓本宮懸心呢?!?/br>
    心腹宮人無言作答。說起來,春冰若當時自盡了,當然是最安全的。可是人誰不畏死,只要有一絲活著的希望,當然都想要牢牢抓住的。

    “既是她想活,說不定哪日就會把本宮的秘密說出來?!被屎蠖⒅约旱男母箤m人,“那這些人,你又怎能擔保她們就不會開口呢?”還是只有死人最安全啊。

    心腹宮人汗如雨下。這鳳儀宮里的人都是千挑萬選的,有些已經(jīng)侍奉了十幾年,對皇后素來忠心不說,其中還有好幾個與她交情甚好的。如今聽皇后的意思,竟是打算一個不留了?

    “去吧?!被屎蟮氐?,“先把那些新進來的給我處置了。”這些剛進鳳儀宮不久的,對她還不夠忠心,當然要先處置了。

    “可別露出什么痕跡來,免得被人發(fā)現(xiàn)了?!睗M宮的人不可能一夜之間全處置掉,總要一步一步來,但若是有人知道她正在逐步清除宮人,說不準就有先反叛的。

    心腹宮人冷汗涔涔,在皇后的目光下只能答應一聲,侍奉著皇后歇下,這才退出內殿。

    外殿靜悄悄的,宮人們生恐惹了皇后生氣,都在殿外候著呢,偌大一個外殿竟是空無一人。

    心腹宮人在空蕩蕩的殿內站住腳,有些茫然地四望了一下。此刻天色已經(jīng)黑下來,殿內尚未掌燈,便透出一股子陰森之氣,恍然竟有幾分閻羅殿的意思。心腹宮人機靈靈地打了個冷戰(zhàn),呆站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第241章 瘋狂

    鳳儀宮的清除行動是年末的時候開始的。

    “有人弄邪祟之事,鎮(zhèn)魘皇后?”桃華正給旭哥兒洗完澡換衣裳,聽到這個勁爆的消息時頓時嚇了一跳,“誰,查出了是誰這么大膽子?不對,這消息是真是假?”

    鎮(zhèn)魘這種事兒,古來就是有的,但是究竟能不能起作用,那真是信則有不信則無。之所以歷來都被嚴打,一則是因為人們對未知之事終究是畏懼的,二則倒是因為這鎮(zhèn)魘之心乃是犯上,所以從心而誅,也要狠狠處置的。

    然而本朝從開始到現(xiàn)在,倒還從來沒有出過這種事呢,蓋因開國的那位皇帝雖然口口聲聲說什么奉天命而得位,其實本人并不信鬼神之說,他那一朝,連皇家寺廟都沒修,還是他兒子繼位之后修起來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反過來也一樣。皇帝本人不信鬼神,下頭的人自然也不敢拿鬼神來說事,所以宮里始終沒聽說過什么巫蠱鎮(zhèn)魘,故而這會子爆出這么個消息,桃華真是吃驚不小,卻又有些疑心。

    “正在查呢,鳳儀宮的宮人全都被捉起來了?!庇裰窨邶X伶俐地回稟,“據(jù)說皇后娘娘又像前些日子那般歌舞不休,夜里還不能安眠,總說見著些黑影在寢宮里晃來晃去,宮人們點起燈來,卻又遍尋不著。后來是一個小內侍在御花園里打掃,發(fā)現(xiàn)御花園正中的假山下頭藏了個木偶人,一只手就指著鳳儀宮的方向。那木偶身上穿著宮裝,就做個歌舞的模樣,肚子里還塞了一縷頭發(fā)?!?/br>
    “哦——”桃華原先還準備聽一場宮斗大戲,聽到這里,卻頓覺索然無味了,“瞎扯?!?/br>
    “???”玉竹沒想到自己一番轟轟烈烈的報告只換了郡王妃不咸不淡的兩個字,睜著眼睛迷惑了,“奴婢說的都是實話……”

    桃華笑了笑:“我知道你說的是實話。”不過這是從宮里那邊傳出來的“實話”罷了。

    旭哥兒穿好了里頭的小衣裳,發(fā)現(xiàn)母親的手已經(jīng)不在他身上,立刻一翻身趴在床上,靈活地拱起小屁股往前爬。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九個月了,爬起來那叫一個順溜,嗖嗖地快。桃華才一閃神,他已經(jīng)要爬到床邊上了,玉竹趕緊伸開手臂攔著他:“我的小爺,快回去?!?/br>
    旭哥兒現(xiàn)在還不會說話,但已經(jīng)能大致聽懂別人的意思,知道玉竹這是不讓他往外爬,抬起腦袋沖她嘿嘿一笑,扭頭又往另一邊爬。

    桃華趕緊抓住他的小腳丫把他拖回來:“臭小子,外頭的衣裳還沒穿呢!”

    旭哥兒蹬著小腳不想穿衣裳。他一生下來就是春末,再后頭夏日炎炎,最熱的時候只穿個肚兜兒,四肢都是自由慣了的。現(xiàn)在天氣漸冷,他身上裹的衣裳也就一日多似一日,讓他覺得很是笨重不方便,每次洗完了澡都掙扎著不想讓人往身上套厚重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