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小有的眉頭慢慢舒緩，呼吸聲也逐漸變得均勻。

    可是江心此時卻又想起他今天所說的那些事，想起他爸媽對他的要求，心情就漸漸沉重起來。

    這樣的父母……

    這樣的家人，還算是家人么？

    ***

    言小有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江心已經去上班了。

    他給言小有在床頭柜上留了紙條，告訴他早點放在廚房，讓他起床之后記得吃。

    言小有盯著那張紙條心里就覺得暖暖的想笑，想到江心當面對他說這話的神態(tài)他就笑得更厲害，好像心里的甜蜜都在抑制不住地從眉梢眼角溢出，讓他眼睛都被墜著彎成了兩輪新月。

    心情大好，昨晚的負能量也仿佛被早上的日光一掃而空了。

    言小有起床拉開窗簾，迎著太陽用力做了幾個深呼吸，頓覺身心舒暢。他又去端出江心留給他的豆?jié){油條，感覺溫度正好就直接吃了，肚子里被填滿后精神也隨之振奮，讓他看著周圍的一切都覺得特別美好。

    有些事就該趁著這種時候做。

    言小有又在客廳里伸展了一下身體，然后拿著手機坐到沙發(fā)上，撥通了魏之予的電話。

    “干嘛？”魏之予接起電話后語氣毫不客氣。

    言小有對此相當熟悉，因此也不在意，直接問：“你現在忙嗎？有事商量?！?/br>
    魏之予：“說吧?！?/br>
    “是這樣，我記得阿姨之前是在一中當教導主任對嗎？我妹今年中考，離一中線差四十分，我想問問這種情況還有沒有可能進一中?！毖孕∮懈褐枵f話也不用藏著掖著或鋪墊什么，開門見山地問，因為他知道魏之予在這種事上也不會跟他虛與委蛇。

    能就能，不能就不能。

    魏之予在那頭想了想，對他道：“我?guī)湍銌枂柊?，我媽現在升副校長了，雖然職位變高，但是對招生這一塊的權利反而沒以前大，我盡量?！?/br>
    言小有：“嗯，替我先謝謝阿姨?！?/br>
    “謝倒不用，不過你確定你妹差了四十分還要上一中？”魏之予頓了頓，又道：“那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進去不怕受到摧殘嗎？”

    言小有聽他跟自己有一樣的顧慮不禁嘆了口氣，“這事我說了不算，我媽把任務派給了我，我就只能來麻煩你了。”

    魏之予哦了一聲，“我先提醒你一句，如果這次真能讓你meimei進一中，將來萬一她受不了壓力或者出任何的問題，你家里人可能都會歸咎于你?！?/br>
    “我知道?！毖孕∮械皖^光腳磨著木地板，“到時候再說吧。反正進與不進都是我的錯?！?/br>
    電話里傳來打火機的聲音，言小有聽見魏之予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后對他說：“行吧，你家也真夠奇葩的。把你妹的姓名、準考證號還有中考成績發(fā)給我，我讓我媽去想想辦法，有消息了告訴你?！?/br>
    “等下就發(fā)。多謝了?！毖孕∮姓J真地說。

    魏之予在那邊輕嗤一聲，“用不著，我會提前給你點蠟的?！?/br>
    言小有：“……對你好感多不過三秒?！?/br>
    魏之予：“對你好感多不過一秒?！?/br>
    言小有：“我是一毫秒。”

    魏之予：“我是一微秒。”

    言小有：“我是一納秒！”

    魏之予：“我是一皮秒！”

    言小有：“我……”

    魏之予嘲諷地笑了，“不知道了吧，后面還有飛秒、阿托秒、ys和普朗克常數，魚唇的金融生?！?/br>
    言小有：“……你說的這些要不是學物理的誰托馬德會知道啊？！信不信勞資現在拿出高微的東西分分鐘考倒你？！”

    魏之予：“你當我有病啊，我為什么要被你考，我現在就掛電話，憋死你，氣死你?！?/br>
    魏之予這么說完當真就把電話直接按掉了，言小有目瞪口呆地盯著手機屏幕，感覺自己胸口的火已經從頭頂噴出了一朵蘑菇云。

    “混蛋！腦殘！！智障！?。　?/br>
    言小有氣得在江心家客廳里直兜圈子，心想自己主動給魏之予打電話簡直就是找虐。

    不過這家伙除了會氣自己以外，做其它事情還都是挺靠譜的，可以說在關鍵時刻相當靠得住。

    言小有心想自己現在是有求于人家，那偶爾低次頭倒也沒什么，以后再找機會找補回來就是。

    這么想想他就覺得心里舒坦不少。

    “啊對了！”言小有又轉悠了一會兒忽然猛地拍了下手掌，臉上慢慢地浮現出一抹yin蕩的壞笑。

    “二師弟應該還不知道我跟江心的事，那我要是告訴他……”言小有跟那兒自言自語地說，“他還不得氣炸啦！”

    房間里瞬間飄蕩起一陣詭異的笑聲。

    “呵呵、嘿嘿嘿、哈哈哈哈……”

    第39章

    魏之予那邊的反饋傳回來得很快。

    一天之后，言小有就接到魏之予打來的電話，對他說：“這事有難度，但也不是完全辦不了。你可真夠厲害的，派出我還不夠，把江心也派來了，聽我媽說一中那邊的領導都驚呆了，沒想到為這一個學生竟能調來兩個狀元加一個榜眼的面子。”

    “你說江心？”言小有愣了下，“我沒找他幫忙啊?！?/br>
    “哦，那他應該沒告訴你。因為今年高一剛好輪到江心那屆的老師，所以他就找了他當時的班主任和物理老師，跟他們說了你meimei的事。他物理老師就是現在的招生辦主任，我媽聽我說了之后也去找了他，結果這就剛好對上號了?！?/br>
    魏之予說到這里頓了下，“總之關于他那部分的詳細情況你回頭自己去問吧，我現在就告訴你結果。我媽和那個主任跟學校那邊疏通過以后，校領導說可以破一次例，畢竟是你言小有的meimei，你現在就是一中的臺柱子，學校往出宣揚成績的時候你肯定是排在最前面的，這份面子他們不可能不買?！?/br>
    “但是？”言小有聽出了他的話音。

    “但是，”魏之予接著說，“要是就這么直接錄取她對其他那些只差幾分卻沒能被錄取的同學來說十分不公平，所以學校說還是得交錢，但是價格打對折。她差了四十分，一分一萬，學校只收二十萬?！?/br>
    “二十萬……”這個數字在言小有的預料之內。他嘆了一聲，無奈地笑道：“我家里不知道愿不愿意出這個錢?！?/br>
    “他們要真想上一中只能出錢，否則就別上，非此即彼而已。”魏之予的聲音像是有些不屑，“但是我告訴你言小有，這二十萬里面，你最好一分都不要出。”

    又想到一塊兒去了……

    言小有無奈中又有些好笑，“你還讓我一分都不出，可我想的是這二十萬回頭別都是我出就不錯了?！?/br>
    “你是不是當冤大頭當上癮了？你是哥哥，不是爹媽，有些事不該你管就不要管。反正我覺得這件事你遲早得落埋怨，既然精神上避免不了摧殘，好歹物質上不能再有損失?！蔽褐璧穆曇魳O為冷酷地說。

    言小有知道他是在為自己著想，一時有點小感動，不由笑笑：“這幾年我給家里的不少，確實也差不多了。行吧，這個我回頭會看著辦的，你別cao心了?！?/br>
    魏之予哼了一聲，“我才懶得cao這份心?？傊已员M于此，有些人就是喂不熟的狼，你越慣人家不但不會念你的好反而會越來越沒有底線，到最后你做再多都是理所當然的，一旦不做就變成沒良心、白眼狼、沒心沒肺、忘恩負義的人。你自己想想清楚吧?！?/br>
    言小有聽著聽著就覺得奇怪，他知道自己家里那點事魏之予和江心多少都知道些，可按理說仇恨值不該這么高，魏之予以前說到他爸媽時好歹還會顧忌一下，不會像現在這么直白。

    “你是不是聽江心說了什么？”言小有問道。

    “廢話。”魏之予的語氣瞬間變得不耐煩起來，“你他媽當時在美國做闌尾炎手術的事為什么不跟我說？你他媽缺錢為什么不跟我說？舍近求遠，你是切闌尾的時候不小心把腦子也切掉一塊嗎？？”

    言小有愣了愣：“跟你說干嘛，回頭你又嫌我事多?！?/br>
    魏之予突然火了，沖他吼道：“我平時嫌棄你那是你確實事多！但這兩件事不是一個性質吧？！老子他媽的認識你十多年了，你有困難的時候最先想到的居然不是我？！你就是個傻逼！”

    言小有：“……看在你是在關心我的份上我就不罵回去了，消消氣二師弟，大師兄知錯了，下回缺錢一定先找你！”

    “遲了！告訴你下回老子一分錢都不借！聽清楚了！不！借！”魏之予說完竟然直接憤然掛了電話，弄得言小有舉著手機哭笑不得，最后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個傲嬌?！彼虏垡痪?，又收起笑容想著那二十萬的事，決定如實告訴他媽。

    言小有撥出李響的電話，李響這回接起來倒挺快，一通就直接問他：“是不是小迎那事有消息了？”

    “嗯，已經跟學校那邊說好了，學校說可以錄取，不過要交二十萬?！毖孕∮幸豢跉庹f道。

    “二十萬？！”李響驚呼起來，“怎么這么多？？你就沒再好好跟一中那邊說說？！”

    言小有無奈地搖搖頭，“媽，二十萬不多了，小迎差了四十分，按一分一萬來算她要交四十萬，學校已經給她打對折了?！?/br>
    “那家里一口氣也拿不出這么多錢啊！小有，你看要不——”

    “我出十萬，這是上限?！毖孕∮写驍嗨?，“剩下一半你們自己出?！?/br>
    李響松了口氣，又有些譴責：“你是從美國回來的人，現在又在g大當教授，二十萬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么，對自己親meimei你還這么斤斤計較。”

    言小有心想魏之予的形容太貼切了，果真是喂不熟，他沉默兩秒后道：“媽，我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更何況這些年來我沒花過家里一分錢，你們問我要錢的時候我卻都是有求必應，再這么下去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今天我就直說了，小迎這次是我最后一次無償幫你們，以后你們再需要錢，全部按借錢來算，借多少還多少，我們親母子也得明算賬。”

    “言小有！你說什么呢？！你這是要跟家里劃清界限的意思嗎？？你的良心呢？！”李響急了。

    預料之中的反應，言小有并不意外，“媽，任何關系在給予和索取上都得有個平衡，單方面索取的關系長久不了，親人朋友戀人都是一樣的。我不是圣人，沒那么無私，你是我媽我該孝順你的一定不會少，但除此之外你對我再有更多要求，請恕我以后不會再答應了。你們當父母的從來不會為我考慮，那我總得自己替自己的將來做打算。”

    “你、你竟敢——”李響氣得聲音都在發(fā)抖，“你竟敢說這樣的話！你這么多年教育都白受了？！”

    “正因為我受了這么多年教育，我才知道對父母不能一味地順從，因為父母不總是對的，我沒有理由去遵循錯誤的生活方式。而且媽，我真想問問你，從我上初二開始你們就沒給過我一分錢，現在怎么能做到這么理直氣壯地問我要錢？”言小有想到以前的事，心里不由嘆息。

    李響現在氣得估計和之前的言勵差不多，重重地喘氣罵一句停一句，言小有撿到個空當便說：“媽你也別生氣了，這些話我和你遲早得說，早說比晚說強。我今天下午就會把十萬塊錢打到你賬戶上，你們拿上錢直接去一中找招生辦王主任就行，至于以后再有什么事，力所能及范圍內的我可以幫，但超出能力范圍的我就不管了?！?/br>
    李響依舊在罵罵咧咧，言小有嘆了口氣，對她說了聲再見后就先把電話掛了。

    感覺心很累，但是在那些話說出去之后心里又有一種別樣的輕松。

    他確實應該停止對家里這種予取予求的滿足了。

    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或許不用考慮太多，自己這里的錢有富余，給也就給了，幫也就幫了，他沒什么好說的。

    但是現在他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他有了江心，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他就必須得為二人的將來做打算。

    言小有知道江心掙錢比自己多得多，但他不能就理所當然地把養(yǎng)家糊口的事全部交給他，他希望自己能夠盡可能地多起一些作用。

    眼下言小有最關心的一件事就是住的問題。他和江心不可能一直租房子住，但是a市的房價又一直居高不下，想買房不攢錢怎么行？

    言小有想了想現在被自己放在股市和期貨里的錢，暗自籌算如果今年下半年行情不錯的話，到明年年初他就可以跟江心先看套房子把首付交了，剩下的貸款再兩個人一起還。

    嗯，計劃通。

    言小有靠在沙發(fā)上細細勾畫著他跟江心的美好未來，越想越興奮，先前跟李響之間鬧得不愉快都被他暫時拋到腦后了，一個人激動得滾來滾去，好幾次差點從沙發(fā)邊沿滾到地上去。

    言小有的這股子興奮勁兒一直持續(xù)到晚上江心下班回來。

    江心還在走廊里的時候就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拿鑰匙打開門后發(fā)現真是從自家傳出來的，他家?guī)熜终趶N房里面熱火朝天地炒著蛋炒飯，連他進門的聲音都沒聽到。

    江心不禁默默地笑，他換了鞋悄悄走到廚房門口，小心地把滑動玻璃門拉開一條可供他通過的縫，然后他偷偷溜進去站在言小有身后，等他的蛋炒飯剛剛出鍋就突然從身后抱住了他。

    “我——靠……”言小有嚇了一跳，手里的炒菜鏟都差點飛出去。

    不過他瞬間反應過來是江心，就用胳膊肘輕輕向后搗了一下，笑著罵道：“有你這么神出鬼沒的嗎，想嚇死個誰。”